沈修文年纪不过二十四五,早前便跟着定安侯出入朝堂,是定安侯一手教出来的,是定安侯在朝中的臂膀,在朝中也应对自如,拿捏有度,颇受平帝宠信。
定安侯只有楼氏一个正妻,沈修文也没有纳妾。
也由得如此,父子二人在京中名声很好。
世子夫人是冯国公府的二小姐,冯国公和定安侯在朝中分庭抗衡,早些年闹得势同水火,不可开交。平帝就赐婚两家以缓和关系,同时也做相互制衡,一石二鸟。
冯箐箐也是精明人。
嫁到侯府多年,不仅未与府中冲突,还给沈修文生下两儿一女,很受老夫人和侯爷夫人喜欢。冯箐箐也同沈修文举案齐眉,家中很是和睦,就连定安侯都对这门亲事满意起来。

沈修颐还有一个姐姐,年纪小沈修文三岁,换作沈媛。
沈媛早几年出嫁,嫁到顾家做长媳。
姑爷是工部尚书顾长宁的嫡子,顾昀鸿。顾昀鸿是太子侍读,是太子的心腹,后入吏部,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吏部侍郎,是朝中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沈媛嫁到顾家几年,只生了一个女儿,一直没有儿子。
倒是顾昀鸿房中的妾氏填了三个小子。
沈媛是定安侯府的女儿,顾家自然懂得权衡,三个儿子都挂在沈媛名下,算作沈媛的儿子。

沈修颐,孟云卿便再熟悉不过了。
沈修颐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沈修颐头上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已婚配,他的婚事就成了侯府的大事。
他也头疼不已。
定安侯混迹官场多年,深谙其中道理,沈家一门殊荣已盛,有一个沈修文就够了,再多一个便遭人忌惮,尤其是遭平帝忌惮。
因此,沈修文之后,侯府没有其他子弟再步入官场。
要入官场,只能外放。
老夫人自然舍不得沈修颐,外放之地大都贫寒,她想见孙子一面都难。
侯夫人也是此意。
因此沈修颐是不入官场的。
侯府里,唯有沈修武例外。沈家都是文官,沈修武却自幼从军,官职做得不大,一直在漠北戍守,回京时日少。加之是二房的庶子,定安侯并不属意。
此事也不了了之。

到了沈修颐之后,还有一个妹妹,沈琳。
沈琳是侯夫人的小女儿,自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府里其他的小姐们比不了的。
沈琳大孟云卿两岁,正是说亲的年龄。
侯夫人的门庭都被踏破了。
定安侯一门,只有沈修文入仕,定安侯不可能再提拔家中子弟。京中的贵妇们都巴望着给适婚的儿子攀上这门亲事,借定安侯府的高枝平步青云。
于是沈琳婚事,侯夫人格外谨慎。
“媛儿出嫁得早,侯爷念叨多年,就想着小女儿能在府中多陪些时日。”
“老夫人舍不得,我们做子女的也不敢越俎做主。”
“怕是要再等等。”
侯夫人也自有应对之法。

说了半晌,大房的情形也讲了十之*。
末了,沈修颐还不忘补充:“父亲虽然待家中晚辈都严厉,但事事讲理,母亲就温柔得多,嫂嫂也是好相予的人。初到府中可能不习惯,都是自己家人,无需担心。”
他想的周道,孟云卿也顺势点头。
若有所思将茶杯送至唇瓣,还是轻轻搁下:“表哥方才说的顾家,可是有小女儿?”
沈修颐倒是意外:“你是说昀寒?”
顾昀寒——孟云卿心口一滞,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颔首称是。言外之意,她想听听。
沈修颐便笑开:“单凭这个“昀”字,能加在女子名字里,就知道顾家宠她到什么地步。顾昀寒可是顾家的掌上明珠!”
第015章 旧梦
第015章旧梦
顾昀寒出生当天,正好燕韩平定了漠北地区巴尔的骚乱。
巴尔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向来骁勇善战。骁勇善战,却居无定所,随水草而迁。口粮不足,就时常南下掠夺,百姓苦不堪言。
加之巴尔内部落众多,分布在各处,各自为政。这月南下的是金羊部落,下月来的又是飞熊部落,扰得周遭几国头痛不已。
再者,燕韩建国不过百余年,根基尚弱。论国力,比不上苍月,长风,论地理屏障,又不及西秦和南顺。于是在巴尔常年的骚乱中,受害最大的莫过于燕韩。
彼时平帝登基不过三年,内忧外患,驻守漠北的军队击溃来犯的巴尔一族的消息传回京中,举国上下振奋不已。
消息传回当天,顾长宁(当时还是顾侍郎)正随平帝在京郊视察驻防工程。平帝先后闻得巴尔骚乱评定和顾家千金出生喜讯,遂而龙颜大悦。
问过顾家的排字,又亲自赐名给顾昀寒。
当时的顾侍郎在朝中本来名不见经传,由此开始却颇受平帝器重,往后的仕途越渐平顺。
不几年,顾长宁从工部侍郎一跃做到了工部尚书,又从工部尚书做到平帝钦点的心腹重臣,可谓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顾长宁就一直视顾昀寒为掌上明珠。
顾昀寒便成了整个顾家上下的宠儿,连顾昀鸿都比之不及。
有了平帝和王皇后的圣眷荣宠,顾昀寒在京中贵族仕女里的地位就有所不同。
顾长宁和顾昀鸿都是文臣,顾昀寒却活泼好动,闺中坐不住,偏偏喜欢骑马射箭。
连平帝都赞许:“小小年纪,英姿飒爽,有女儿家当有的风范。”
一时间,女子骑马射箭就忽然风靡起来。
朝中不少文臣家的小姐都争相效仿。
本就不擅长,临阵磨刀,便有故作姿态的,也有扭腰崴脚的,结果忙坏了太医院的白胡子院士们。

这样的女子,当是与众不同的。
孟云卿微微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看不清半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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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晌午,安东将行李搬到了船舱三层。
船家安排的房间,在三层靠内。
房间是之前空出来的,已经打扫得干净整洁,娉婷就简单收拾床铺给她休息。
日后在京中会见到的——沈俢颐指的是顾昀寒。
沈媛嫁到顾家,沈家便同顾家沾亲。
沈顾两家同在京中,定安侯和顾尚书又同朝为官,两家之间的走动自然频繁。
沈俢颐唤的是“昀寒”,足见熟络。而言语之间,多是赞许,听得出来沈俢颐对顾昀寒的好感。
这样的女子,应是受人青睐的…
沈俢颐不例外。
旁人也不会例外。
孟云卿一面思绪,一面机械推开窗户,窗外的阳光便携着暖意扑面而来。
上船以来一直憋在船舱里,映入眼帘的光束些许刺眼。
孟云卿不觉伸手挡了挡额间,拂面而来的江风却是温和柔软,再睁眼,波光粼粼的江面,缀了绿水幽蓝,轻尘在明媚里轻舞。江面上几只渔船,船上放飞的水鸟,盘旋,翱翔,又忽得扎入水中,衔起一条条鱼来。
豁然一幅宁静,却又充满生机的画卷。
孟云卿不觉倚上临窗的案几,细下打量。
她个头本就娇小,稍稍调整,整个人都可屈膝坐在案几上。
“姑娘,小心些。”娉婷嘱咐一声,她坐得靠窗,娉婷是怕她不稳。言罢又递了枕头给她,免得她久坐不舒服。
她接过,听话塞在腰间。
头倚在窗棂上,半寐着眼,听风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
梦到前世在坪州的苑子,苑子里有株绕树生长的葡萄藤。宋景城呆在坪州的日子不多,但凡有时间,便喜欢在葡萄藤下看书,练字。
她不喜欢看书。
他在一旁练字,她便在一旁煮茶给他。
她有时困了,就这般倚在凳上,半寐着眼,听清风徐来。

等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他的外袍,却不见人影。
秋棠便道:“夫人,大人回京了,说夫人还没醒,别扰了。”
嗯,她浅浅吱唔一声,仿佛云淡风轻。
那时候的宋景城已经很少讲话。
她偶有抬眸,见他直着眼眸打量她,她莞尔,他便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茶凉了,换一壶吧。
身后,他的目光,她猜不出,也猜不透。
想起初见宋景城时,他还是个落魄书生。
天下着鹅毛大雪,他躲在屋檐下暂避。
他向她借伞。
衣裳沾湿,冻得嘴唇发紫,半遮在袖间的手隐隐有些发抖,唇边却弯起一抹如水的笑意,像冬日里的暖阳。
许多年后她都记得。
即便。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宋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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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娉婷唤她。
她身子淡薄,临着窗边眯了这么久,娉婷怕她着凉。
孟云卿揉揉眼起身:“安东呢?”
“安东哥哥去船家那里了,表少爷让人送了些水果来,姑娘一向不喜欢吃酸食的,安东哥哥就去找船家换糕点了。”
她点点头。
娉婷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凑上她耳旁,悄声道:“姑娘,昨晚的事情,我方才去打听过了,听说那人醉到现在都没醒。”
还没醒?
孟云卿不免愕然。
晌午都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喝了多少酒,能醉成这幅模样…
但转念一想,能拿银票当诗,也算是稀罕了。
总之,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索性放下心来,不去想他。
翻开茶杯,浅浅饮了一口解渴,娉婷又凑上跟前,讨好道:“姑娘,干脆我们去甲板转转吧。船家说夜里会起雨,明日便见不到这么好的风景了。”
上船才第二日,娉婷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对方人都没醒,自然就不怕在甲板上遇到。
娉婷的话似是不无道理。
孟云卿迟疑。
还有两日,总不能一直闷在房间里,反倒心虚。
“那只去片刻,用了晚饭就回。”
娉婷欢喜点头,甲板上风大,正好取了披风给她带上。
第016章 不熟
第016章不熟
三层的风光再好,踏上了甲板的瞬间,才觉豁然开朗。
春日晴好,江上碧波如云,会风挽起衣裳。凭栏处远眺,惬意徜徉,仿佛时光都沉溺在眼前的天水一色间。
江中偶有绿洲,人迹罕至,绿洲上零零星星生长着野生的树木,都是陆上看不见得景致。
不来便真是错过了。
孟云卿拂了拂袖角,青丝绕过额间,唇瓣随意勾勒的笑意,衬得眸间清澈,宛若琉璃。
“姑娘已经好像没有这样笑过了。”娉婷忍不住打趣,“果然,姑娘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些。”
孟云卿微微弯眸。
前一世,她守在坪州,终日养花,煮茶,思量得越多,心性便越来越淡薄。如今回想起来,所谓的平静生活就像一滩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即便重生之后,她也许久没有这般心境。
重活一回,才觉从前错过的东西太多。
“那以后便多笑些。”她应得简练,娉婷便欢喜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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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很宽阔。
船头和船尾的精致又各有不同,走走停停,时间便一晃而过。娉婷见她伸手扶了扶额头,额间些许汗珠,该是渴了。
“姑娘,累了便歇歇吧,我去取些水来。”
她向来贴心。
孟云卿点头。
甲板上的外围是凭栏,聚了不少人。船头上还置了桌椅和遮阳伞,船客可以小坐歇息。
许是方才在兴头上,走了许久,站了许久都不觉得累。
见到桌凳时,才觉得腿脚有些乏力。
挑了一处清闲的地方坐下,悠悠锤了锤腿。
恰好江上拍起一排浪花,带来些许春风拂面,孟云卿忽觉就算这般在甲板上闲适懒散地小坐着,随意顾目远眺,便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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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娉婷取了茶水回来。
茶香入口,又忽然起了兴致:“娉婷,打发打发时间。”
倒不是说真要打发时间,而是甲板上,吹着风,饮着茶,看着书,才算得惬意。
娉婷挠了挠头,只得照做。
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本装线的小册子。
孟云卿哭笑不得——《拐带千金小姐二三事》,她这都是从何处拿来的。
娉婷便窘迫笑了笑:“我问船上的小厮,小厮给的,说也没旁的书好看了,别的船客都说这些书最好打发时间。”
孟云卿啼笑皆非。
娉婷不识字,自然不知这是情爱话本(注意:是话本,不是画本,看我纯洁小眼神~)
这也难怪,四五日的船期,这类话本倒是好打发时间。
“那姑娘先看着,我去再去问问表少爷?”
“也好。”孟云卿从善如流。
她从前倒也看过些话本。
那时在清平,刘氏的大儿子整日游手好闲,活脱脱的酒囊饭袋一个。二儿子想读书,却被家中拖累,只得跟着刘氏算账管账。剩下的小女儿,不做女红,不做家务,终日捧着话本想入非非,就希望天上掉下个翩翩公子,正好砸在自己头上,还寻死寻活,一往情深。
孟云卿的话本便是在刘氏的小女儿那里看的。
刘氏的小女儿虽然不喜欢她,但这类话本又不能让刘氏看见。她自己视若珍宝,就只能扯上孟云卿,诉说心中的翩翩公子梦。
是以,孟云卿一直觉得,这类海誓山盟的情爱话本,都是给刘氏小女儿这样的少女准备的。

娉婷还偏偏给她寻了一本来。
她当真好笑至极。
《拐带千金小姐二三事》,许是好笑至极,索性翻开扉页,优哉游哉看了起来。
大凡平淡却专情的男子向来最受人待见,尤其配上一幅好皮囊的时候。
故事便大致讲的是,某世家公子看上了某家千金,但是两家的长辈早前有些过节,他不能公然表露身份,又心生爱慕。于是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想把别人家的千金拐带走的故事。
故事虽然曲折坑人了些,但笑点却是可圈可点,最后也算完美收场。
而这本书究其特别之处,在于阅的人多,还都留有批注。
并非一人批注,粗略数来,至少也不下十余人之多。
有的是零散几笔,有的洋洋洒洒写了几行。
有的是女子口吻,有的是男子风骨。
总之,笔记和文风各有不同,读起来堪比原著,甚至比原著中的笑点更多,想来都是船上打发时间的船客,突然兴致来了,就提笔落下。
久而久之,看得人越来越多。
笔记也越来越有趣。
怪不得小厮都鼎力推崇,想来喜欢的人不在少数。

不知不觉,看了好些时候。
就连娉婷折回来给她旁的书,她也不看了,兴趣正浓,就摆摆手,让娉婷放在一侧。
她看得入神,连娉婷换了几回茶水都不记得。
而后,莫名发笑的次数越来越多。
看到一奇葩处,终雨忍不住捧腹大笑出声的时候,忽觉有何物,似是在她面前站了许久,此刻才映入了眼帘之中。

还没来得及收起笑意,脸上的笑容便僵住。
这便是所谓的乐极生悲!
古人诚不欺我!
顷刻间,孟云卿欲哭无泪。日暮黄昏,落霞在天边轻舞,映出江上云边一片绮丽粉红。
那只“鬼畜”,就站在这团“诡异”的粉红色霞光背景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他这么匪夷所思地看她看了多久——她都记不得她自顾笑了多久。
笑到忘了时间,早早就该回去的。
眼下娉婷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她悔不当初。
不是说醉到没醒吗?
这不分明精神得很!跟昨晚简直…判若两人。
想起她昨晚吐了他一身,孟云卿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嘴角抽了抽,“鬼畜”若是想了起来,一定会将她扔进江里喂鱼。
她还不会游泳。
娉婷又不在。
等沈修颐和安东寻到她,说不定她都被江里的鱼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越想越毛骨悚然,不禁浑身一个寒颤,好容易才将先前僵住的笑容收回来。
“鬼畜”却忽然上前一步。
她只觉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什么书?”
呃?
“看的什么书?”他的声音依旧冰冷,目光好似要将她看穿。
孟云卿却如蒙大赦。
好运降临得太快,先前一时还没缓过神来,等反应过来,就一把将书塞到他手中:“船家给的,打发时间的书,好看。”
言罢,犹如送“瘟神”一般,就要转身。
“等等。”
孟云卿恨不得此时此刻,立即掘地三尺。
“我们可是在何处见过?”
她当即摇头:“不曾见过,不曾见过。”
“姑娘看起来面熟。”还是方才的语气,只是清冽的目光中好似多了几分旁的意味。
“不熟不熟。”她应得彬彬有礼,“告辞了。”遂而脚下生风,跑得比兔子还要快上几分。
他嘴角微微勾勒,一直目送她至眸光尽头。初春四月,清风淡雅,修长挺拔的身姿,就在晚霞中翩若出尘。
他低眉看了看手中,眼角挑起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精致的五官便犹若镌刻。
——拐带千金小姐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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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同行
第017章骚包
甲板上碰面,孟云卿心有余悸。
果真是所谓的越怕什么,便越来什么,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没被“鬼畜”认出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剩余两日,就都老老实实窝在房间里避灾。
这两日本就有雨,淅淅沥沥的一下便是一整日,也没有旁的地方好去。
连餐食都是安东取了拿回房间的。人多嘈杂的地方,指不定又会遇上,她再不去冒风险。
这期间,倒是沈修颐以为她病了。
她憋在房间里一直不出门,连脸都不肯露,沈修颐只得每日来看她。
她就顺水推舟——昨日里去甲板上受了风,晕船晕得更厉害,只想在屋里困着歇会儿。
她上船就开始晕船,自圆其说也合情合理。

许是心诚则灵,这两日果真被她躲了过去。就连靠岸下船这等耗时耗力的琐事,都没有看见“鬼畜”半□□影。
心中不免窃喜。
郴州本来救是燕韩中部的交通纽带,前来郴州中转的商旅诸多,去往天南海北的都有。
天下间哪有这么巧得事?在珙县遇到一次,在入江的船上又遇到了一次,还能在进京的路上遇到?
若是遇到,早就该见到了。
孟云卿心情大好。
之前的马车在陶镇码头就置掉了,江船横渡,带上马匹不方便。郴州的交通四通八达,寻几辆马车很容易。
许多商船上就提供这样的服务,船客只要付了定金,下船就可以拿到马车。
是以,当行李陆续从船舱搬下来的时候,船家连马车都已准备妥当,中途不需要做耽搁。
孟云卿心底唏嘘,思绪便到了别处。
前一世,她和宋景城一直藏在货船当中,等货船靠岸才草草下船。当时是夜半,连落脚之处都没有。
还是腊月,天寒地冻,最后是拉稻草的车夫可怜他们,才带了他们一程,离开了码头。
那时她和宋景城才从清平逃出,身上的铜板等到了郴州总共没剩下几个。到郴州的第一晚,只够买两个馒头果腹。当时宋景城啃了不到一口,就推脱晕船咽不下去。
她心底澄澈,却从不戳破。
“锦年,等再过两年…”他看她,喉间酸涩,声音便有些发沉。
“嗯。”

“云卿,”沈修颐唤她,她思绪才收了回来。行礼都已搬上马车,想来行程都准备妥当了。
“之前忘了同你说,此次回京,有人会和我们一道。”
郴州到京中还有二十余日。
能一道同行二十余日的,应当关系匪浅。
孟云卿若有所思,就听远处阵阵马蹄声响,转眸看去,两骑一前一后,片刻就勒紧缰绳,纷纷停在眼前,激起扬尘。
孟云卿掩了掩袖,遮挡鼻尖灰尘。
她没想到沈修颐口中的有人,会是两人?
待得看清,方才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背。
前一人身着戎装,声音洪亮有力:“沈修颐!”
着实吓了她一条。
另一人则斯文许多,悠悠开口:“卫,有旁的姑娘在,就不能小声些,粗鲁。”
“你!”换作卫同瑞的人瞬间有些恼怒。
“修颐兄,别来无恙。”他没有搭理卫同瑞,而是转向沈修颐招呼,卫同瑞遂而更气。
沈修颐只得摇头,朝孟云卿道:“这是相府的二公子,韩翕。”
孟云卿福了福身。
至于卫同瑞处,沈修颐就道,“这是付三叔的侄子,卫同瑞,方才戍边回来。”
付云的侄子?
孟云卿愣了愣,连循礼问候都忘了,似是有些惊住了。
韩翕“噗嗤”笑出声来。
卫同瑞连脸都绿了。
沈修颐便上前救场,“付三叔的神机营在陶镇剿匪,我们来郴州的路上见过付三叔了。”
言外之意,是被吓过了。
卫同瑞脸色才缓和过来。
沈修颐就笑:“这是我的表妹,孟云卿,祖母一直惦记着,这次让我去埔郡就是接云卿回京中。”
表妹?卫同瑞倒是滞住。
“原来是孟妹妹呀~”韩翕则唤得亲切,“都是自家妹妹,日后唤我一声翕哥哥就好。”
孟云卿暗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得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沈修颐解围:“一连在船上困了几日,都无胃口,有没有地方先犒劳一下远道之人?”
韩翕果然被成功转移注意力,得意笑道:“有,早就定好了,八宝楼,吃鸭子。”
孟云卿才松了口气。

等卫同瑞和韩翕先后上马,在前面领路,孟云卿和沈修颐才上了马车。
去驿馆要一个时辰脚程,八宝楼在驿馆和码头之间,正好用了晚膳再去驿馆。
孟云卿来过郴州,不过是夜间,模糊得很。
眼下,撩起帘栊,往窗外打量。
“郴州交通发达,是中部的富庶之地,因为往来的商旅诸多,所以这里美食汇聚,相当有名。”沈
修颐顿了顿,又道:“方才韩翕说的八宝楼,就是长风国中有名的酒楼。”
长风国中?
孟云卿好奇:“表哥去过长风?”
沈修颐点头:“从前游学的时候去的,国中的风土人情和燕韩大为不同,有机会说与你听。”
孟云卿颔首。
沈修颐忽然话锋一转,遂又笑道:“不用介怀韩翕和同瑞二人,这一路回京,有他二人在,估计用不了一路,这大半个京城,你都会知晓得清清楚楚,事无巨细。”
呃…孟云卿愕然。
“他们要吵,便由着他们吵去,反正他二人从小都是争到大的,关系好得很。卫同瑞嘴笨些,说不过韩翕;韩翕嗓子没有卫同瑞大,也打不过他。”
总之,见面就吵,不见面就念。
卫同瑞跟随父亲卫将军在边关驻守,下月是将军夫人生辰,卫将军回不来,就让卫同瑞赶回京中给将军夫人庆生。
卫同瑞刚到郴州。
韩翕便得意洋洋到了郴州,美其名曰是来给沈修颐接风的。
果不其然,刚见面就开始针锋相对。
孟云卿低眉启颜,这倒是有趣得很,想来这一路不会无聊了。
第018章 谋划
第018章谋划
孟云卿没想到的是,这一幕来得如此之快。
马车约莫行了两盏茶时间就到了八宝楼下。
八宝楼以八宝鸭子闻名,因着长风第一楼的盛誉,往来得商旅大都慕名而来,一位难求。
几人抵达时,早已客满。若非韩翕提前定好了位置,小厮来迎,几人怕是要吃闭门羹。
雅间满座,在大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还留了空位。
八宝楼的座位该是提前很早就订满了,韩翕拿得到大堂已实属不易。
孟云卿更是好奇。
前一世,来了郴州一趟,并不知晓所谓的八宝鸭子,孤陋寡闻。眼下,不知这里的八宝鸭子会好吃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