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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焕心中咯噔一下,讪讪的跟着陪笑。
而后,老夫妻不但没有驱赶他们,还收拾出一间偏房让两人落脚。顾长惜自怀中一摸,最少都是一百两的银票,实在太过引人怀疑。容家小焕顿了顿,便掏出两锭银子,千恩万谢的送了老夫妻,权作在此躲藏的房费。
于是问题只剩下一个。
那偏房小是小了些,也算干净整洁,但是…只有一张床。
房门一关,顾长惜顿了顿,颇有些玩味的意思:“私奔?”
容焕哼了一声:“难道你想做亡命天涯的兄妹么?”
他笑了笑,闭上眼轻道:“说是私奔…倒也不错。”
她心中一动,可是比悸动更快涌上脑中的,却是浓浓的涩意。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又何必再陷入虚幻的情意,苦苦折磨自己。所以他舍身救她也好,暧昧的言语也罢,她都不会再放在心上了。
容焕定了定神,自行净了手和脸,便越过顾长惜爬进了木床内侧。她扯过那条旧被子,合衣盖在身上,转过身去对着墙壁,不久呼吸便舒缓平稳起来。
顾长惜坐在床边,垂目瞧了她半晌,轻轻为她掖了掖被子,面上一片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微微靠向墙边,便这般坐着闭上了眼。
次日容家小焕醒来的时候,顾长惜已经不见了。
她乖巧的叠好了被子,出门便遇见了大娘。她已为两人采买了新的衣衫,容焕感激的接过来,打开包裹的时候却怔了一下。
那是一件紫色的罗裙。
“早上你的郎君特地吩咐的。”大娘笑眯眯的道:“说你就爱这个颜色。”
原来他也有这般细致的心思,竟留意过她喜欢什么颜色。容焕顿了顿:“他…我夫君呢?”
“他换过衣服便出去了,我也没有多问。”
容焕点点头,向大娘道了谢,回屋换了衣服。她稍稍修整了一番,从杂房中翻出一个篮子,扮作一个上街采买的妇人,便小心的出了门。
于是她这一番时光,是在药铺中度过的。
因容家小焕需要的药品过于奇怪,买的量又不多,那伙计还颇有些不满,态度十分恶劣,直到她答应多出些银两,他才肯为她进货,不过最快也要三天才能进来。
容焕温厚的道了谢,临行前还拍了拍那伙计的肩膀,至于这几下肩膀能拍得他拉多久的肚子,她便不得而知了。
既然还要等几天,容家小焕便也当真买了些菜,回去帮大娘做了饭。是以待顾长惜回来,看到的便是一幕其乐融融的场面。
容焕见他坐下,便将煎好的药向他面前一推,肃了面容道:“不能吃辛辣,不能饮酒,那道菜放姜了也少沾。这几日便不要沐浴了,擦擦身子便可,还有麒麟核也要摘掉…”
旁边的大娘对大爷挤了挤眼睛:“这小娘子待夫君真好,竟像个大夫一样。”
我本来就是大夫!容焕郁郁的将这句话咽回肚中,顾长惜倒是清浅一笑,端起了碗筷:“可以用膳了么?”
两人在老夫妻的宅院中,一住便是七日。
一旦重复一种生活三天以上,便会生出奇怪的错觉。容焕每日里买菜做饭洗衣刷碗,若非需要的药已然制好,她还真的觉得自己可以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
如果当真可以这样下去…那该有多好。
可她知道那不过只是如果而已。
容焕手上还滴着水,便这般发起呆来。大娘从一旁走过来,将手中的托盘递给她道:“喏,今日的药。”
她伸手接过,笑了笑道:“多谢大娘这几日的照顾。”
“这有什么,你若愿意,住多久都行。”大娘替她落下袖子,柔声道:“我和老头子没有一儿半女,有你们在,也多些热闹气儿。”
容焕心中紧了紧,她下意识的想去摸袖中的药,然顿了顿终究忍住了,只是弯起一个好看的笑。
顾长惜今日没有出门。
天色十分暗沉,已近傍晚。容焕将托盘放在桌上,又瞧了一眼外面:“冬天快来了呢。”
他端起药一口气喝了,又拿起一旁的金疮药:“二喜不喜欢冬天。”
“嗯,毕竟小时候差点死在雪里。”她应道,见顾长惜自己拆了肩膀上的白布,便走过去接过金疮药,轻声道:“我来。”
他衣衫半敞,露出大片□□的胸膛。容焕淡淡瞧着,却没有半分扭捏的意思,只是如常的换过药又绑好了白布,顾长惜站起身来,将衣衫拢起,笑了笑道:“二喜说的药制好了么?”
容焕坐在原处没有动,轻声道:“好了。”
他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掠向桌子上的麒麟核。这几天从了容焕的意思,他早就摘了那手钏,许久没有碰过了。
眼前一阵眩晕。
顾长惜心中顿时了悟,笑了笑道:“是药汤还是金疮药?”
“金疮药。”容焕从桌旁缓缓站起身来:“放心,不过只晕一晚罢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二喜果真狡猾。”
顾长惜到底内力深厚,没有马上晕去,他支撑着身子在床边坐下来,看容焕慢慢走近。
她便站在他面前,挡住了身后的烛光,以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深深瞧着他。
他也淡淡将她望着,琥珀色的眸中一片清冷。
其实若换做她,大约也会这样做的,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已。这一切,错只错在她不该爱上他罢了。
容焕思及此处,心中终是柔软下来。她倾过身子,伸出双臂将他抱在怀中,低了声音道:“若我就此离去,让你再也找不到…你可怎么办才好?”
“大约是寄希望于你想替宁馨子还债吧。”顾长惜没有动,笑意中略有一丝嘲讽:“再不济,这就是我的命罢了。”
容焕垂下头,埋在他的颈项间:“…多谢你给过我机会。”
他眸色乱了一瞬,似是便要支持不住。
她不傻,冷静下来之后,只是略略推算便已想通,当日屋中的两人都是武功奇高,怎么会听不出她是睡了还是醒着。
即便从一开始心存不善,可到头来,他终是不忍对她下手的。这几日,不过是等她做一个选择,留下和离去,解蛊或死亡。无论哪一个,他都会就此认命罢休。
这大约是这世上,最温柔的残忍吧?
容家小焕笑了笑。
我选择留下,从来都不是为了偿还师父犯下的过错。
可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第39章
那三日在屋中静思,容焕便已经想通了。
其实根本不必这般忧虑难过。若顾长惜不喜欢她,千方百计也会让她献出性命;而若顾长惜喜欢她,她又怎么舍得眼睁睁看他受尽苦楚。
原来无论怎样,她都只有这一个结局。
顾长惜静静躺在床上,还没有完全昏迷。
容焕从袖中掏出制好的药,确切的说,那是一种蛊,自雷家寨的蛊术册子上得来。她的动作微微有一丝颤抖,毕竟她再如何勇敢,也不过是个小姑娘,想到死…仍旧是会害怕的。
她将手指划开一个小口,伸进了那个罐子,随即身体难受的动了动,似有什么东西循着血进入了体内,直直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慢慢的,她的胸口冷了起来,随后是五脏和四肢,那唯一的热度顺着她的手指流淌了出来,化作一小滩鲜红的血,汇聚在那个小小的罐子里。
感觉到最后一丝七焰陀罗的气息都没有了,容焕将手指拿出来,在衣摆上擦了擦。然后赶紧拿过那个罐子,对着顾长惜的唇畔缓缓喂他喝了。血还是温的,在她体内被滋养了九年的七焰陀罗,药性比直接服用更加容易渗透,大约过到明天白日,那束缚他七年的蛊毒便不复存在了。
她想到这里,苍白的笑了笑,伸手拭去了他唇畔自己的血迹。
顾长惜的手指似是动了动。容焕静静瞧着,只觉身子越来越冷。他当真是厉害,那般烈性的迷药,竟也能撑这么久。
她瞧着瞧着,忍不住偎进他怀里,仿佛这样能暖一些。
“顾三儿,我与你讲个故事吧。”她闭上眼,在他耳边轻声道:“从前有个女子,她爱上了一个人,后来…”
可是后来怎么样,他终究是没有听到。
她讲到那里的时候,顾长惜的身体倏地放松下来,彻底陷入了昏迷。
容焕弯起嘴角笑了笑:“你当真是不爱听我讲故事。”
又过了一会儿,她将屋中收拾妥贴,做完这一切,已是静谧的深夜。
容焕缓缓推开门,这才发现院中一片温黄的白。
竟是下雪了。
还不到腊月,今年的雪下得真早。可这境况却与九年前一样呢,想来,她终究是要在雪中结束的。
容焕讽刺的笑了笑,缓缓踏入新雪中,不声不响的出了宅院。
她走得很安静,又很冷酷。每走一步,都似要耗尽她全身的温度。
刺骨的冰冷一阵一阵袭来,寒毒终于开始发作了,鲜血从鼻中流下,随后是眼里,耳里,一滴一滴洒在雪地上,如同一朵朵怒放的红梅。
她便这样走着,双脚已失去了知觉,渐渐的连步子都迈不开了。眼中似是看到许多只有梦中才有过的画面,可心里却清楚那不过是幻觉一场,只是麻木的不停向前走去,从宅院一直到无人的街道间,一路鲜血淋漓。
终于,最后一丝气力弃她而去。
容焕双膝一软,跪在了冰冷的雪中,再也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容焕身上已落了一层新雪,几乎便要融进了白色中。马上那人行得极近了才看见她,急急停住了,仔细辨认了一瞬,当即大惊失色。
他似是慌到极处,下马时竟险些滑到,却顾不得脏了的衣衫,踉跄着奔过去跪在雪中,将容焕的身子扳过来,轻轻放在腿上。
她身下的血迹已经冻结成冰,面上也是一片暗红色的斑驳,看起来极其可怖。
“阿焕!阿焕!”他终于失了一贯的淡然模样,哑了声音道:“是…是他将你害成这副模样?是他逼迫你的?我这就去宰了那…”
“我…甘愿的…”容焕的嘴唇已经青紫,她费力的睁开眼,咳了一声道:“是我甘愿的。师兄…你别…别去为难他。”
宁致微微一颤,心中暗自悔恨。他以为事关性命,终会断了容焕最后一丝念想,哪知她已经痴恋顾长惜到如此地步。然心中虽怒,看小师妹如此凄惨的模样,宁致却不忍心再说一句重话,半晌只道:“…你怎地这样傻。”
她似是不服气的想笑,可是终究没能弯起嘴角。
“替我照顾爹爹。”容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弱道:“师兄,求你带…带我回去,我…我想葬在…葬在师父…身边…”
宁致鼻间一酸,柔声道:“别说傻话。”
他仔细替她拭去了眼角和鼻下的鲜血,这才将她抱起来,翻身上了马。
寂静的宅院间,一个血凰卫自门外悄然进入。
他看了一眼顾长惜,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在他鼻下晃了晃。
不消片刻,他立即悠悠醒转,只是脑中仍有一丝昏沉。顾长惜瞧了一眼那血凰卫,顿了顿道:“人在何处。”
“在两条街外,宁致将她带走了。”
“宁致?”他秀眉微蹙,显然他不在他的计划内。那血凰卫道:“他遍寻容姑娘不见,就抓了一个我们的人,威逼利诱用尽,最后不知下了什么药使了什么法子,竟得出了神仙岭这个地方,便匆匆赶来了,正巧撞见了倒在雪中的容姑娘。”
顾长惜眼睫未抬,淡淡道:“她可还活着?”
血凰卫顿了顿:“怕是活不成了。”
桌上的麒麟核仍好端端的摆着,仿佛之前的种种皆未发生。他站起身来,将那麒麟核套在手上,面上透出几分漠然,随即轻巧的道:“去瞧瞧吧。”
血凰卫躬身应下,霎时便有八个身影领命而去。
顾长惜静静走出宅院,循着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走出不过半条街,随即看见了被埋在雪中的几点鲜红,那血迹越来越多,到最后连新雪都遮掩不住,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显得触目惊心。
他面色波澜不惊,只是这样走着,大约刚过了一条街,忽然瞧见了什么。
在几块血迹中,落着一方冻硬了的帕子。
顾长惜弯腰捡了起来,拂去上面细碎的落雪。这是一方月白色的双鲤锦帕,已经染了数点血迹,面料并不算上乘,是小城镇随处可见的东西。右下角用红色的丝线绣了一个“惜”字,字体娟秀规矩,针脚细密厚实,足见刺绣之人的用心。
他想起顾君乔送给尚风悦的那方锦帕,心中微微掠过什么。这方帕子,只怕容焕早已绣好,却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一直没有送给他。如今却在她离开的路上,不小心掉落在雪中,还被鲜血染得一片狼藉。
到底是有缘无分的东西。
顾长惜垂下眼睫,轻轻将帕子扔在地上,随即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脚步踏过那个红色的惜字,发出一声晦涩的轻响。
没过多远,血迹越发多了,在不远处凝成了一滩。
她大约在这躺了一会儿,周遭满是凌乱的马蹄印,看来宁致便是从这里将容焕带走了。顾长惜脚下未停,瞧这马蹄的痕迹,大约行得也不是很快,若血凰卫阻拦顺利,那么不到半个时辰便可追上了。
过了不多时,马蹄印已经出了神仙岭,便在临上山的官道处,现出了几个僵持的人影。
八个血凰卫将宁致围在中间,他们没有动手,却也不肯放他离去。宁致仍是那般淡然的表情,他身前横抱了一个人,披了厚重的乌色斗篷,靠在他怀中一动不动,在夜色中却也瞧不真切。
顾长惜缓缓走过去,沉声道:“宁兄。”
宁致瞧见他,眼中掠过恼意,却是不怒反笑:“顾三公子想要的,如今已尽数在手,又来阻我做什么。”
“她毕竟于我有恩。”他面无表情的瞧着他,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悲悯:“至少…我可以厚葬她。”
宁致心中一痛,终于流露出满满的恨意:“谁稀罕!你休想再靠近阿焕!”
他怒气难抑,脚下发力,竟骑着马直直向顾长惜飞奔撞去。八个血凰卫立时上前,只是刚刚近了身,却觉淡蓝色的药粉铺天盖地而来,混在雪中极难分辨,有四个人躲避不及当即中招,另外四个远远退了开,只有顾长惜在原地,没有挪动分毫。
是了,他有麒麟核护体,又如何畏惧这小小的迷药。
宁致咬牙,不曾减速半分,便见顾长惜伸出一只手,只是轻轻向前点了一下,落雪便在他手掌周围慢了下来,近乎停滞了一般,随即软绵绵的化掉了。
这力道穿过夜色,静静落在那匹骏马的头上,登时击起一股震荡的气流。那马儿似是懵了,立时止了蹄子,宁致身子一顿,偏头避过气流,身前的斗篷却一下子荡了开,里面瞬间倾泻出一头乌黑的青丝,随着落雪在夜色中凌乱飞舞。
容焕软软仰躺在马上,苍白的脸上覆满了晶莹的碎雪,甚至睫毛上都结了一层冰霜。她的眼角和唇畔还有未拭干净的血迹,只是已然凝固,显然已经没有半点温度了。
数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转眼便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她像是睡着了一般,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眼,清脆的唤一声顾三儿,再狡黠的笑一笑。
可她终究不会再醒来。
容焕死了。
顾长惜瞧了一眼,便别过目光,淡淡道:“宁兄要带她去哪?”
宁致冷冷一笑:“阿焕死前的遗愿,是与先师葬在一起,她再不愿与你有甚瓜葛。”
他勒紧缰绳,迫得骏马高高扬蹄,转瞬便窜了出去。顾长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也罢。”
四个血凰卫静静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个恭谨道:“公子,要我们再阻回他么?”
“不必。”顾长惜淡淡道,径自转过身来,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我们回九凰。”
第40章
九凰王府已是夜深。
顾君璟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殿中。
他时常喜欢在无人的深夜,自己转着轮椅到大殿,一点一点凭借自己的力量,挪到那个冰凉的位置上面。一开始他还有所顾忌,有人的时候多少会避讳,然随着九凰王抱病,他便愈发的肆无忌惮了,仿佛王位已是囊中之物。
从前他坐在这里,是按捺不住满心的期待。
如今他坐在这里,则是因为笼在心头的焦虑。
数月的追踪与缉拿,无数的侍卫与死士,大江南北四方千里,他那聪明的好三弟,终是从他的指缝间消失了。
早知今日,便不该存了别的心思,一开始便当杀掉容焕才是。
顾君璟目色微冷,大殿的门微微响动,忽然被风吹了开,飘进几朵雪花。这场大雪自昨日起已然下了一天一夜,他受不得风寒,轻轻咳了数声,便想唤人去关上。
厅中没有下人,只有两个在暗中保护他的隐卫。顾君璟刚刚伸出手,便觉一个隐卫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垂下头道:“探子来报,三公子已到了城门外。”
顾君璟一怔,随即便是心头狂喜。
老三啊老三,任你花样再多,终究是怕了那蛊毒发作的滋味儿吧?眼见腊月将至,他无法之下,还不是要乖乖的回九凰来。
顾君璟松了口气,忍不住心中愉悦,差人叫醒了不少婢仆,将大殿的烛火一一点燃。
登时整个九凰王府前院灯火通明,三十余个侍卫在两旁一字排开。唐戬衣衫凌乱的出现在后门畔,他数月来为寻顾长惜与容焕的踪迹出力不少,人都瘦了一圈儿,也更阴沉了些。此时听闻三公子回府了,不知为甚他竟比顾君璟还要焦急,连忙披了外衫便急急赶了过来。
大殿中半点声息也无,顾君璟手中握着一串佛珠,缓缓的拨弄着,脸上的神色隐在阴影中,透出几分森然。
终于,王府门外传来雪地中晦涩的脚步声。
殿门缓缓开了,几个身影携着风雪走了进来。当先一人兜帽上满是落雪,后四人都是血凰卫,神色肃穆的站在他身后。
便算覆着兜帽,可顾长惜挺拔颀长的身影,自小站不起来的顾君璟嫉恨了十余年,又如何会认错。当下他心中一宽,发出一声清晰的哼笑。
数十个侍卫浑厚的行礼:“恭迎三公子。”
“三更半夜,居然得大哥亲自相迎。”顾长惜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右手将兜帽掀开,随着披风一起解了,轻轻落在了地上,现出他白皙俊美的面容,整个殿堂的烛光都似亮了几分,映着他琥珀色的眼眸,晶莹剔透摄人心魄:“长惜真是受宠若惊。”
顾君璟坐在九凰王的位置上,半点挪开的意思都没有。这种装模作样的对话,二人每次久不相见都会上演一次。他正准备假意奚落几句,便见唐戬有些急切的上前一步,扬起声音道:“怎么不见容姑娘?她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顾君璟一顿,淡淡瞥了唐戬一眼,顺着他道:“对啊,怎不见你千方百计要带走的爱妾。”
顾长惜垂下眼睫,微微笑了笑。
彼时气氛有些奇怪,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周遭的气息却陡然沉了下来,平白让人觉得压迫。顾君璟觉着有些不对,暗自眯起了眼睛。
可是唐戬完全没有察觉,他见顾长惜不语,心中不知为甚有了不好的预感,声音里已携了颤抖:“容姑娘她…她出事了么?”
顾长惜却只望着顾君璟,缓缓道:“还未请教大哥,这位是?”
他面上笑着,声音却毫无温度。顾君璟愈发觉得有些不对,顿了半晌,神色自若道:“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四川唐门嫡子,唐戬唐公子。”
顾长惜收回目光,淡声笑道:“哦,原来这位就是唐大哥。”
他称呼奇怪,周遭之人都觉诡异,偏只唐戬还察觉不出。他此时满心都是容焕,竟擅自走到了顾长惜面前,急道:“容焕她在哪!”
顾君璟微微皱眉,便算唐戬毒术厉害,然顾长惜武功深不可测,加上四个血凰卫,这屋中侍卫虽是他们的近十倍,却仍然胜负难料。他刚想出言命他回来,便见顾长惜直直瞧着唐戬,安静的道:“她死了。”
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唐戬如遭雷击,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
顾君璟也是大惊,容焕已死,他本应宽心,却越来越觉着处处古怪。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了,顾长惜应该是愤怒而绝望的吧…偏偏他此刻云淡风轻的笑着,浑身上下却透出了的真切的杀气。
“她如何死的?”
唐戬说完这五个字,身子已是摇摇欲坠。顾长惜没有言语,他忽然又激动起来:“我知道,她是为了你——在清心居时,她便为你赌过自己的命!她一直都是为了你!”
那个一副老实模样,却偏偏满肚子心眼儿的容家小焕,她聪明狡黠,她鲜活灵动,他第一次把心思放在除了□□以外的东西上面,却不知那是世间最可怕的□□,让他茶饭不思慕之如狂。她出现得这样快,留下的如此深刻,却又离开得那么决绝。
她的心中,满满都是另一个人。
所以他不过是她的唐大哥。
他便算再木讷,再不解风情,也早就清楚这一点了。可为什么,听闻她死去的一瞬间,他的心几乎要撕裂了,痛得站都站不稳。
原来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滋味。
得与不得,心都会随着那人千回百转,受尽煎熬苦难。
顾长惜微微有些讶然,被劫走那几日的事,容焕从来没有提过。
唐戬呆呆站着,似是在看他,却又仿佛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半晌,他踉跄着绕过顾长惜,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大殿。
顾君璟心思飞快旋转,不知为甚愈发觉得惊惶。他心思转到了一处,微微抬起头,恰巧对上顾长惜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登时心中一窒。
他终于知道今日的顾长惜哪里不对了。
往日,顾长惜身中蛊毒,虽在他面前言笑自若,却仍然处处透着内敛,一言一行中终归是带了顾忌。
可如今,他虽一身风霜,却丝毫不曾收敛气息。顾君璟从未见过这样的顾长惜,像一头蛰伏的野兽终于露出了尖牙,美丽,骄傲,透着可怕的威胁,仿佛涅槃重生的凤凰即将要一飞冲天。
他心中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顾长惜笑了笑,慢条斯理的走近了,端过他身旁的一杯茶:“大哥好敏锐的洞察力。”
顾君璟身子一软,眼前掠过这二十年的种种,只觉喉中一片腥甜,苦苦支撑着才没有呕出来。
“我来与你猜个游戏吧。”他品过一口茶,缓缓道:“…你猜,我会不会杀你?”
顾君璟怔了怔,默然良久,忽然低低的笑起来。
大殿一片寂静,他的笑声似是带了回音,在殿中一圈一圈的荡了开去。
顾长惜静静听着,他没笑多久,却生生止住了。一缕鲜血自他嘴角滑落下来,滴在华贵的锦缎上,艳若四月芳菲。
二十年机关算尽,却是功亏一篑。
他咳了数声,终于缓过一口气,冷道:“你自然不会杀我,留着我残废的身子看我痛苦,不是解恨得多么?”
“这个自然。”顾长惜笑得极美,他微微摆手,身后两个血凰卫便走上前来,将顾君璟架到了轮椅上,径自押送走了。
屋中三十余侍卫安静的瞧着,竟是谁都不敢阻拦。
戌荣二十七年,九凰王病重,世子恶疾复发,次子顾长惜独揽王府政务,代父上朝。戌荣帝本就极看重他,加上那血凰卫统领的身份,竟隐有承袭王位之势。
一时间,巴结贿赂之人络绎不绝。
九凰霎时热闹了起来,满满洋溢着更新换代的迹象。同时九凰仙的美名被传得神乎其神,不少名门贵女心向往之,不惜大老远从京城跑来,表面上是出游,实则只为瞧他一眼,引得许多大臣都动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