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传(出版书)》
作者:安作璋

 

内容简介:
本书介绍了秦朝至清末的公主,其中有:鲁元公主、永兴公主、太平公主、永宁公主及庆寿公主等。




公主,帝王之女。《汉书•高帝纪》如淳注:“《公羊传》曰:‘天子嫁女于诸侯,必使诸侯同姓者主之。’故谓之公主。”考天子嫁女使同姓诸侯主婚之事,自古已然,此当为公主本来含义。唯周天子之女并不称公主,而称王姬。大概到战国时,诸侯之女始称公主,如《史记•吴起列传》:“公叔为相,尚魏公主。”但以帝女称公主,应始于秦始皇帝。秦王嬴政二十六年(前221年),秦初并天下,令丞相、御史与博士等议上尊号,号曰皇帝,秦王嬴政是第一个皇帝,故曰秦始皇帝。皇帝之妻曰皇后,子曰太子、公子或子、女曰公主。据《史记,李斯列传》记载,秦始皇至少有十一位公主,李斯“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汉承秦制,因而不改。《汉书•高帝纪》云:“女子公主,为列侯食邑者,皆佩之印,赐大第室。”《后汉书•皇女列传》记述更为详细:“汉制,皇女皆封县公主,仪服同列侯。其尊崇者,加号长公主,仪服同蕃王。诸王女皆封乡、亭公主,仪服同乡、亭侯。肃宗(章帝)唯特封东平宪王苍、琅玡孝王京女为县公主。其后安帝、桓帝妹亦封长公主,同之皇女。其皇女封公主者,所生之子袭母封为列侯,皆传国于后。”自此之后,帝女称公主,遂成定制,终二千年封建社会,大体未变。唯宋徽宗时依周制一度改公主名号曰帝姬;元制,诸王之女,亦称公主;明制有大长公主(皇帝之姑)、长公主(皇帝姐妹)、公主(皇帝之女)之分;清制有固伦公主(中宫所出)、和硕公主(妃嫔所出及诸王女养育宫中者)之别,较之秦汉略有损益而已。
公主是中国古代妇女中的上层人物,享有一般妇女所没有的种种特权。如上所述,汉代的公主,品级仪服均同于列侯,长公主则同于诸侯王。她们拥有宽敞豪华的公主府第,在公主府内可以设官建职,一般至少有家令一人,秩六百石,丞一人,秩三百石,相当于一个县的县令、丞。其余属吏,如主簿(相当于秘书)、仆(主驾车)、私府长(主钱物)、值吏(值班)、从官(扈从)等,均可根据需要随时设置。她们还享有相当于一个县的封邑,收取封邑内的租税,昭帝的姐姐鄂邑长公主食封万三千户,比汉初第一功臣萧何的封户还要多。此外,她们还占有许多私田和奴婢,哀帝即位时,曾命有司议公主田宅及奴婢数,最后议定占田不过三十顷、奴婢百人,但实际并不止于此数。公主从册封到出嫁、丧葬,除规定有一套繁缛的礼仪外,一般都要耗费大量的金帛物资。《晋书•礼志》记曹魏公主下嫁用绢一百九十疋,晋时公主下嫁用绢三百疋,这仅是其中之一项。清乾隆皇帝之女和孝公主出嫁时,仅陪嫁的妆奁中就有七大类物品,几乎应有尽有,所费不可计数。
由于公主所处的特殊环境和地位,除少数公主尚能接受宫廷保、傅的封建教育,谨守妇道外,大多数公主都过着养尊处优、骄奢淫佚的生活。汉制,公主适人曰“出降”,娶公主者曰“尚主”。南朝宋始以尚主者专拜驸马都尉,俗呼曰“驸马”。驸马即副马,《说文》段注:“副者二也,非正驾车皆为副马。”名号本身已显示出公主与驸马的尊卑之分。更有甚者,“士大夫之子有尚帝女者辄皆升行,以避舅姑之尊。”(《宋史•礼志》)为了维护皇室的尊严,竟荒唐到不顾封建伦理上下长幼之序,规定驸马升行,与其父母同辈,公主自然也要升行,不必以公婆为尊,可以与公婆平起平坐,分庭抗礼。名分的颠倒,特殊的身份地位,当然更助长了公主在婆家的骄横气势。南朝公主们有不少都是泼辣的货色,连驸马都要忍受其百般凌辱。俗话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其实也不尽然。不用说平民百姓,即使是勋臣权贵子弟也不敢轻易高攀皇亲。南朝宋明帝曾令人借江敩的名义戏作《让婚表》一文,历数驸马们的不幸遭遇。以诙谐辛辣的语言讥讽了公主对驸马的种种苛刻的约束和无理要求,是研究公主婚后家庭生活的绝妙材料。
公主虽然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但大多数人的婚姻和家庭生活并不美满,有的甚至酿成惨痛的悲剧。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说:“对于骑士或男爵,以及对于王公本身,结婚是一种政治的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盟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决不是个人的意愿。”①公主的婚姻,正是这种政治的联盟。例如,秦王嬴政为了灭楚,建立统一大业,将自己的女儿,只有十五六岁的华阳公主嫁给七十老翁大将王翦;汉朝吕太后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竟不顾伦理关系,将自己的外孙女一鲁元公主的女儿嫁给儿子汉惠帝;汉武帝为了求神仙长生不老,将自己的女儿卫长公主嫁给骗子栾大;隋文帝杨坚为了篡夺北周政权,将长女乐平公主嫁给北周宣帝宇文赟,其实也不过是把她作为改朝换代的工具。历代皇帝大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勋臣世族,无非是借用他们的势力以维护专制皇权;而明孝宗三女永淳公主下嫁给才疏学浅、其貌不扬、身为一介平民的秃头谢诏,表面看来,似乎是违背常情,同样也是为削弱压制勋臣世族的势力以维护专制皇权,可谓异曲而同工,殊途而同归。这样结合的婚姻,当然谈不上真正的个人爱情。在这种婚姻基础上组成的家庭,除个别偶然的侥幸外,一般都是不幸的。如明穆宗第四女永宁公主下嫁京城富豪梁邦瑞,梁是垂危病人,根本不能人事。永宁公主自万历十年(1582年)结婚,直至万历二十八年病死,仍然是一个处女。至于中原王朝的公主远嫁少数民族的单于、赞普、可汗,少数民族的公主于归中原王朝的皇帝,即所谓“和亲”,也都是为了“有利于我”的政治目的,而客观上所起的某些作用以及公主的命运有幸与不幸,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②。
由于没有真正的爱情,而仅仅出于某种政治需要而结合的婚姻,致使有不少公主产生种种畸形变态心理。如汉文帝女馆陶公主刘嫖,年已五十余岁,还宠幸年仅十八岁的董偃;宋孝武帝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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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74页。
②和亲公主凡见于拙编《后妃传》者,为避免重复,本书一律不收。
骏长女山阴公主更是异想天开,公然设“面首”(男妾)三十人。
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号称金枝玉叶,富贵无比,但在统治阶级内部争权夺利的倾轧下,或改朝换代的过程中,却往往只能充作一种牺牲品。如唐高宗的女儿太平公主、唐中宗的女儿安乐公主,为了弄权招祸,身败名裂,固然是咎由自取;但大多数公主则是无辜的受害者。如明建文帝之女,永乐元年(1403年)尚不过是三岁的孩童,燕王朱棣即位后,即被幽禁深宫,直至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已是八十六岁的老妪,始终没有婚配,死时仍孑然一身。明朝末代公主崇祯帝女长平公主红颜薄命,剑下余生,乃有“奈何生在帝王家”之慨叹。而陈宣帝女乐昌公主于国破家亡之后,能够“破镜重圆”,夫妻团聚,那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公主传》和其他历史人物传记比较起来,一个最大的难题,就是资料奇缺。正如《辽史•公主表序》中所说:“古者妇讳不出门,内言不出阃,公主悉列于传,非礼也。”《元史•公主表序》也说:“昔者史臣有言,妇人内夫家,虽天姬之贵,史氏犹外而弗详。”只是因为他们是皇亲国戚,为“藩翰屏垣之寄”,才不得不表而出之。而《公主表》也只是简单地载其所出所适,其生平事迹,几乎一无所记。号称正史的一部二十五史中,唯《后汉书》有《皇女列传》,附于《皇后纪》之后,《新唐书》、《宋史》、《明史》虽有《公主传》,可惜亦语焉不详。其他正史大都囿于男尊女卑韵封建正统观念,不为公主立传,其事迹仅散见于他人纪传间,然而资料也很少。唐宋以后,有些稗官野史、笔记小说之类,间或有所记录,亦属一鳞半爪,不能概其全貌。在此不能不感谢编写者和河南人民出版社的同志们齐心协力,历时年余,寻幽抉微,披沙捡金,共撰公主传四十七篇,计八十余人,差不多能立传者已尽于此了。其中,历史上比较有影响的知名的公主,大都立有专传;其事迹不多,但其性格、遭遇类似,或出于同一皇帝之女,则编入合传。不论专传或合传,我们都注意了思想性与科学性、学术性与可读性的统一。当然,要真正做到这一点,也是不容易的。不过我们还是希望读者不仅能从中了解一部分中国古代妇女一公主们的生平事迹以及与公主有关的一些重要历史人物、军国大事和宫廷礼仪制度,而且能进一步认识封建专制制度的虚伪、腐朽和统治阶级内部为了争权夺利而骨肉相残的反动本质。应该说,公主是封建社会中处于较高层次的妇女,但仍不免要受神权、君权、族权、夫权这四条绳索的束缚,即使像兼具文武全才、赫赫有名的“娘子军”首领平阳公主那样,在为唐朝建功立业之后,也随之销声匿迹,成了昙花一现的人物,而处于社会下层的劳动妇女,其遭遇的不幸、蒙受的苦难,概可想见。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引用过傅立叶的一个著名观点:“在任何社会中,妇女的解放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①用这个尺度来衡量对比古今中外的妇女的处境,其结论如何,当可不言而喻了。
1992年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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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300页。
目 录
命运多舛的华阳公主
平民出身的鲁元公主
晚景落拓的馆陶长公主
汉武帝的两个同胞姐妹
嫁给骗子的卫长公主
宫廷倾轧中的鄂邑长公主
三次嫁人的敬武长公主
恃势骄横的湖阳公主
德高望重的会稽长公主
助纣为虐、淫荡狂悖的山阴公主
骄横淫荡的永兴公主
破镜重圆的乐昌公主
婚事多舛的彭城公主
分嫁东西魏的柔然两公主
远嫁突厥的千金公主
改朝换代的工具乐平公主
贤惠贞烈的兰陵公主
舍子拒夫的南阳公主
文武全才的“娘子军”首领平阳公主
历尽磨难的唐代公主——长广、常乐、永泰公主
骄娇自恣的唐代公主——丹阳、宜城、升平、万寿公主
谨守礼法的唐代公主——襄城、晋阳、和政、汉阳、歧阳、广德公主
淫乱谋逆的合浦公主
沉敏多权略的太平公主
恃宠骄横、干政祸国的安乐公主
大兴土木、奢侈铺张的长宁、同昌两公主
远嫁回纥的唐代真公主
遗恨异域的永宁公主
坐享其成的昭庆、延庆、永庆三公主
贤惠宽厚的万寿公主及其姐妹
从掌上明珠到夫妻反目的福康公主
多福多寿的庆寿公主
皇权和夫权笼罩下的德宁公主和宝安公主
一心为子孙求官的康懿公主
真假公主柔福帝姬
政治风云变幻中的耶律乣里公主及其姐妹
舍身襄助丈夫安邦定土的囊家真公主
富贵而坎坷的明太祖诸公主
处于骨肉相残夹缝中的宁国公主
命运遇异的明初两支公主
婚姻曲折的永淳公主
郁闷而死的永宁公主
红颜短命、剑下余生的长平公主
夫死子丧的恪纯长公主
乾隆的掌上明珠——和孝公主
骨肉情深的荣安公主
身世浮沉的末代公主——荣寿公主



刘德增
命运多舛的华阳公主
(一)父王指婚,许配老将
秦王政二十二年(前224年)的一天,通往频阳县(今陕西富平县东北)的驿道上,警跸清路,一队车驾疾驰。路人一看这阵势,便知是国王出行。车驾驰进频阳东乡,来到大将王翦府前。头戴王冠、魁伟剽悍、隆鼻大眼虎口的秦王嬴政在侍卫的扈从下;步入王大将军府。在家养病的王翦闻悉国王驾到,慌忙叩迎。
秦王这番前来,是向王老将军来谢罪的。
不久以前,秦灭韩、魏,破赵、燕,决定兴兵进攻雄踞江淮流域的楚国。秦王向李信、王翦二将询问伐楚需要多少军队。李信年轻气盛,信口答道:“有二十万人马就足够了!”老将王翦却道:“非六十万人不可!”
“王将军老了,这般胆怯。”秦王鄙夷道。他把目光转向李信,“李将军果干勇猛,估算很对!”遂拜李信为统帅,以蒙武将军为副帅,率二十万人马攻楚。
实际上,秦王此举也是从秦国的国情出发:连年战争,兵力损失极大,委实派不出更多的军队。
王翦见自己的正确意见非但未被采纳,反而受了一顿奚落,遂托病辞归老家频阳东乡,大有隔岸观火之心。
李信与蒙武兵分两路攻入楚国,连克数城,但在合兵进攻城父(今河南宝丰县东)的战斗中失利,楚军乘胜反击,大败秦军,秦军伤亡惨重,仅都尉就阵亡了七个。李信狼狈逃回秦国。
秦王闻讯震怒。自公元前231年举兵东进、发动统一战争以来,还未曾遭受如此之惨败!他不得不屈尊去请王翦出山。
王翦气还未消,说道:“老臣罹病昏愦,还望大王另选贤良。”
“行了,将军不要再说了。”
王翦不敢推托了,说:“大王一定要老臣挂帅出征,非六十万人马不可!”
“悉听将军调遣。”
秦王颁赐上将印绶,下命国中凡能扛得动枪的男子一律征召入伍,凑足六十万人。
秦王还不放心,担心王翦不肯尽力。为了灭楚大业,他毅然将女儿华阳公主许配王翦。这样一来,王翦便是他的驸马了,他俩非但是君臣,还是翁婿。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王翦都会尽力效命的。
女儿成了父王笼络臣下的一种工具。
不过,就家世和门第来说,除了嬴秦王族,便要数频阳王家了。王翦的先祖是周灵王太子姬晋。姬晋因直谏灵王过失而被灵王废为庶人,民间把他这一家叫作“王家”,他这一支遂以“王”为姓。他的儿子王宗敬官至周王室的司徒。自八世孙王错起,世为权臣。王翦是姬晋的第十四代孙。他少而好兵,秦王嬴政师事之。他曾统兵破赵、燕。他的儿子王贲,也是泰国名将,曾将兵灭魏。频阳王氏,门第显赫。
但是,王翦毕竟是员老将了。他的具体年龄,今已不可知。但古时“七十曰老”①,秦王曾骂王翦“老怯”②,则王翦当是七十老夫了。而华阳公主年不过十五六,因为按照古礼,女子十五而笄,笄而许嫁。过了二十尚未许人,便是“老姑娘”了,堂堂公主不会落到这般境地。为了笼络王翦,秦王竟将妙龄女儿许配七十老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