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树脑子都是乱的,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甚至是跪不直了,整个人都想往她身上挤。
他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宫理撑着他的肩膀,看个没完,忽然又道:“平树!你是不是尿裤子了——”
平树:“?!”
他也忽然意识到,不是自己在低头看,而是凭恕竟然挤到了意识的“水面之上”,正占据着身体,低头往下看去。
……还是很明显的。
平树想要解释,凭恕先鬼叫起来:“我没有!不是、怎么可能……”
凭恕模模糊糊感觉到事情不是这样的,他大咧咧的拽了一下裤腰往里看,没想到宫理也凑过脑袋去看。
她咦了一声:“不是吗?呃啊,这是什么?感觉有点脏。”
凭恕其实也觉得自己弄得乱七八糟,连忙推了她肩膀一下不许她看,还拽了拽衣摆:“那也是怪你!我也不知道,总之我没有——”
凭恕和平树其实都隐约意识到了,毕竟以前也有过早上醒来莫名其妙的痕迹。
宫理一脸怀疑,凭恕急赤白脸的强调:“你是不是瞎,那一看就知道不是尿裤子!我又不是小孩,怎么可能还会尿裤子!”
她扁了扁嘴:“我知道了,你嗓门比平树大好多。也不知道刚刚你俩是谁在叫,叫的好大声,跟被打了似的。还是查一查吧,别是生病了。”
平树在脑袋里紧紧捂着脸,又羞愧又无奈,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傻了,她比他还傻一万倍。
凭恕也聪明不到哪儿去,有点赌气道:“那是因为你踩我捏我了,都是你,你把我给弄出毛病了,我以前顶多就变硬梆梆了,也没这样!你以后不要再碰了!”
宫理腮帮子也鼓起来:“你管我,我就碰。我就要你呜呜嗷嗷叫得跟小狗似的,而且明明中途你一直在主动蹭我。”
凭恕脸上挂不住:“谁蹭你了!我顶多是蹭空气不小心蹭到你了——”
宫理其实也并不怎么成熟,凭恕说话不好听,她也显出幼稚的恼火:“哼,随你怎么嘴硬。我不帮你把衣服弄干了,你就这么回去吧!”
凭恕其实是很想跟她多说几句话的,但这会儿也拉不下脸来,湿热的布料很快变冷,贴在他皮肤上,他别别扭扭的站起身来,使劲儿拽着上衣遮挡着。但宫理还没解开他的锁链,凭恕起身时候忘记这一点,被拉扯得趔趄朝她摔去。
宫理正在弯腰捡拖鞋呢,被他撞的俩人全都跌在了雪里,凭恕撞在她锁骨下头,他也没料想到那么软,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来。
他嘴上反怪罪她,又气又急的拽了拽锁链,甩着头发道:“你快给我解开,靠!烦死了,我才不是你的狗呢,你再栓我我真咬你了,我能把你手指头都给咬掉的!”
她却干脆大字型躺在雪地里,拽了一下牵引绳,凭恕再次朝她摔过去,这次脸完全就压在了她身上。
他彻底慌乱。
凭恕不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反应,只能更暴躁的拽着牵引绳,却没想到胳膊撞到柔软,他动作僵硬,连乱动也不敢了。
宫理却没有那种羞耻心,反倒一只手拽紧牵引绳,一只手像是抱住了他后背:“你真狡猾,觉得我也被雪弄湿了衣服,就不得不帮你吗?”
凭恕本来还想跟她赌气,但她手这么紧紧地拥着他……
凭恕有些走神。
平树就在这个时候挤了出来。
平树不知道为什么,凭恕只要跟宫理吵吵嚷嚷的,他就觉得有些……不耐烦。
他忍不住腹诽凭恕的嘴硬、吵闹与不合时宜,他脑子里在想,如果是自己会怎么更柔软、更合适地回答宫理的话,要怎么尽量去亲近她……
而不是这样将她推得更远。
平树忍不住抢夺回身体的掌控权,然后卸了所有的力气,就这样倒在她身上,承认了她的话:“嗯。是我狡猾。你帮帮我。”
她一愣,大笑起来,声音如此无忧无虑。
天啊。平树近距离贴着她,笑声就像雪里的一床暖被似的笼罩着他。
他甚至因为她如此天真亲昵的笑容而发抖着想挤进她双臂之间去。
曾经在特别艰难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好,凭恕却总能好好生存下来,平树甚至想过:自己应该消失,应该将身体给凭恕。但此刻,平树真切的感受她笑声带来的震动,他绝不愿意失去自己的身体,失去自己的时间……
凭恕也感受到了平树的“撒娇”是如此好用,一副看不惯的样子撇撇嘴,但他也自知不讨喜,终究是没有硬抢身体控制权。
宫理从好像什么都没装但能变出各种工具的睡裙口袋中,找出了上次见到的小遥控器,对他按了两下。
平树弄脏衣服不像是变干燥了,更像是变新了,宫理要收回那个工具的时候,平树忍不住探头去看。宫理就递到他手心里来,在平树靠着她翻来覆去看的时候,她伸手摘掉了他脖颈处的锁链。
她为他解开的动作细致且轻巧,就像为爱人解开领带,平树因为她指甲轻轻蹭过儿绷紧了肩膀,抿着嘴唇,甚至有点……不舍。
但有些地方蹭破了皮,在摘下来之后火辣辣地疼,他摸了摸,轻声道:“……帮我治好吧。要不明天有人问的。”
宫理笑起来:“就让他们问。你说你打算上吊。”
平树个子比她高不少了,这会儿坐在雪地里,坐在她旁边,却只是默不作声又有些怨言似的看了她一眼。
宫理从口袋里拿出那根魔杖似的东西,递给他:“喏,你自己弄。”
平树拿着,有些无所适从:“我不会魔法。”
宫理笑:“什么魔法,你按一下下面的按钮。不过,科技到了这种地步,觉得是魔法也正常了。”
平树按了一下,果然绿色的光波发射到他身上,他颈部的伤口几乎是眨眼间就恢复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不可置信,宫理就枕着胳膊躺在雪里看着他。
平树还是把那个“魔杖”和遥控器都放回她手里,他既是觉得为了“任务”,也打心眼里好奇:“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宫理:“不是我有。是我做的。”
平树惊讶:“你做的?是你发明的?”
宫理笑了笑。
平树觉得自己再问就好像太明显了,他也不说了,要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但他手上一摸,就发现宫理胳膊异常地凉。
其实这里只是模拟落雪,气温并没有很低,但她已经冰冷的就像是大理石一般,他有些吓到了:“我就说你穿的太少,你都失温了。”
他把她手臂抱在怀里,扶着她肩膀要她坐起来:“天,你的手太凉了,你这样会出事的!”
宫理笑起来:“会出什么事?”
平树曾在北国生活,他见过战争时期活活冻死的难民,见过流浪汉被抢走棉衣就横死街头。宫理这体温太不正常了,明明之前还是跪在地上面红耳赤哼哼唧唧的小狗,这会儿却表情严肃起来:“你会生冻疮、会截肢,甚至可能会冻死的!”
宫理本来想说自己不会死的,但还是被他扶着坐起来,她的肩膀被平树环抱着,宫理感觉到他的体温,变了话语:“你的胳膊,很暖和,很舒服。你再抱紧一点。”
宫理的话听在他耳朵里,也算得上是“撒娇”了。平树表情简直像是被热牛奶泡软的面包,本来就有点像小狗似的眼睛也更柔软,他忍不住紧紧抱着她,手搓着她冰凉的手臂,脸颊贴在她太阳穴附近。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动,被玩了半天反倒怜爱她似的,道:“我觉得你有点傻。”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说她傻,这算是最可笑的无知了。
但,宫理忽然理解了平树几次在她面前哭的行为。
示弱,并看到对方的态度改变,是多么奇妙的快乐。
就像是被人放在胸膛处暖,放在掌心里吹,她觉得心里异常的喜欢,故意往平树怀里钻了一下。少年人还没有那样宽阔的臂膀,胳膊瘦得硌人,却使劲儿伸长胳膊,笃定的圈住了她。
宫理抬起脸看他,平树低头看了她一眼,又别开眼睛,他本来就瘦,这会儿因为在紧张的吞咽口水,更显得下颌线明显。
宫理觉得他好奇怪。
之前摸他拽他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为难,现在反而像是要决定不得了的事情似的,整个人都显露出犹豫与胶着。
平树垂了片刻眼睛,睫毛颤了颤,就这么垂着眼睛将脸凑近了些。
然后轻轻亲吻了她。
宫理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轻。她选择用点力气亲回去,又嘬了一声响,退回去,有点得意似的。平树有点头疼无奈似的看着她,然后又凑近过去。
这次还是很轻,但他两只手抱住了宫理的后背,她宽大的睡裙被拢的紧紧挨着腰,像一把被他手指细细折叠收起来的伞。
平树慢条斯理又非常有耐性的慢慢亲吻她,宫理从一开始有点烦躁,到渐渐得了点趣味,感受到细致的你来我往的魅力,她歪了歪头,甚至在平树要小口换气的时候追粘了上去。
平树逃脱不了她,拒绝不了她,几次想叫停,话都被她塞回了嘴里。他真是要等她亲累了,才能挪开都快被蹭破的嘴唇。
平树本来还想“教”她,但这会儿他也舌头捋不直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话,他牙齿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声音比落雪还轻:“……不是很响,也不错吧。”
宫理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认同的意思:“不错。你嘴巴也有魔法。”
平树:“什么?”
宫理笑起来:“我都要跟块黄油似的,被你亲化了。”
她真直白啊。
平树心狂跳起来,他别过脸去,又伸手用力捏了捏她手腕:“太傻了。”
平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凭恕异常的沉默,他也没感觉到,那些独属于他和宫理之间的亲吻与亲密,引来了另一个人心里剧烈的变化。
平树的注意力都只放在了她身上,他很快意识到——他万不该那天跟她亲个没完的,因为宫理显然迷上了这件事。
在情景模拟课的时候,就算是躲在古典屏风后、爬到桌子下、在巨浪颠簸的甲板上,她都会突然冷不丁地忽然凑上来亲一口。
平树好几次都被她吓到,到图书馆聊天的时候,他想跟她解释不能这样做,宫理却在自顾自的翻着书。
平树小声道:“你至少不要在周围还有人的情况下突然做这种事吧……被看到了多不好。”
宫理偏了偏下巴,但眼睛并没有从书本上离开:“我以为他们都知道我们总待在一起。就像他们口中的——情侣那样。所以亲吻也正常吧。”
平树愣了一下。
他忽然反应过来,他们并不是在恋爱。
而他已经因为一些亲吻和拥抱模糊了这条界线。
平树垂下眼睛,然后就看到了宫理手上的书,以及书上的生理结构插图!
平树失声道:“你在看什么?!”
宫理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我在看你得的到底是哪种病,别着急。喏,我才知道我摸到的软软的地方是这个——”
她手还指过去,平树两只手盖在书页上,脑袋都快冒蒸汽了:“别看了!我没病。”
宫理目光从他脸上往下挪:“我不信。”
宫理这么说倒也有缘由。
就在前两天,平树早上醒来的时候,又迷迷糊糊感觉到被子里有东西。
平树猛地惊醒,一双手早已在睡梦中钻进他的睡衣,圈着他的腰。平树掀开被子,就瞧见了宫理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她懒懒的仰起头,眼皮像是被黏住了,比了个嘴型:“……早安。”
平树手碰了碰她头发,有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确实梦到她了,一会儿是梦到跟她在北国的雪地里,手牵着手一路在雪原上行走;一会儿是梦到自己成了个小职员,跟她蜗居在繁华的城市里。
这会儿像是他们从小家的床上醒来似的,平树怔怔的看着她,然后又将她往上拽了拽,宫理以为他要赶她走,不乐意的扭了扭。平树压低声音道:“你也枕着枕头啊,要不多难受。”
他分了一半枕头给她,然后也将被子拽到她下巴左右的位置,盖好在她身上,跟着缓缓躺了下来。
宫理挪了挪动作,平树却僵硬了一下。
他察觉到一点不太对劲。
……他裤子可能、需要换条新的。
自从之前宫理跟他亲了好久之后,他总是会梦到她,好几次早上起来发现睡衣脏了。
嗯,脏的就跟那次她踩坏的一样。
那几天的早晨,平树不得不赶紧换掉衣服。他心里对这种反应有些不安,甚至隐隐担心起来,最近这么频繁出现“异状”,自己是不是会真的生病了。
他当然不敢跟宫理说。
这一会儿,他也是尴尬的头皮发麻,只能缩着装什么都没发生。
但宫理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扭来扭去,平树怕他碰到,也被她乱动得心浮气躁,伸出胳膊搂住她,轻声道:“别乱动了,闹钟还没响呢,还能再睡四十分钟。”
宫理被他抱住,反而舒服了似的,她找了个位置靠在他身上,手抓在他抱着她的胳膊上。然后又拧过来,跟他面对面侧躺着,道:“你把腿放松一点。”
平树:“……什么?”
宫理用膝盖顶了顶他膝盖:“你快点,别并着腿。”
平树尴尬又脸红,半天不太愿意,但宫理还是拿膝盖挤进他膝盖之间,她的腿相当于是被他夹着,感觉两个人要嵌在一起了。
宫理长舒了一口气:“我喜欢这样。很舒服。很安全。”
她喜欢这种亲密无间,肌肤挨着肌肤的感觉。
平树耳朵通红,脸都快埋到枕头上了,他一只手抵着宫理的膝盖,阻止她进一步想往高处挤的动作。
那绝对会被发现的……
宫理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跟他四肢都缠在一起这么睡着,甚至像是俩人本来就应该这么住在一张床上。
平树从枕头里露出一只眼睛看她,她好像是睡着了,宫理却在闭着眼睛的时候,忽然开口轻声道:“你又把衣服弄脏了。”
平树:“……!!”
宫理拧起眉毛,睁开眼看着他,表情有点严肃:“你要不去趟医务室吧。上次用过治疗的机器,你都没有好,说不定是什么特殊的疾病。”
平树咬了咬嘴唇,道:“才不是生病呢。我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只是、只是……没这么频繁。”
宫理低头要往被子里看:“或者回头我们研究研究。”
平树压住被子,心里乱糟糟的,伸手去捂住她的眼睛:“你先别想了,我又不难受,睡觉。”
其实他也难受。他在白天会忽然想起之前的细节时,或者是宫理突如其来的凑上来一吻之后,平树会赫然发现自己……
他又慌乱又不敢让任何人发现,只能尴尬的赶紧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这几天他的衣摆都快拽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