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我们可以先来谈,我能给你什么。只要你达成了我的要求和目标,我会给你全新的身份,让你衣食无忧的收入。而且也会确保你有社会上正常的职业发展,你可以成为老师、成为飞行员、成为医生,再也不用跟过往的破事儿扯上关系,更不必再做杀手或‘搬运工’,毕竟我们从不缺杀手。”
从不缺杀手。也就是意味着,他们要他做的事不是杀人?
平树警惕地沉默着。
对方笑道:“方体是会说到做到的。”
平树:“所以,要我做的事是?”
处长将手边那件叠好的睡衣放在办公桌中央,他两只手捋了捋睡衣的衣领,笑道:“跟宫理关系好一些吧。”
平树惊讶:“什么?”
处长:“少年少女,年纪相仿,你们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朋友。关系要比现在更亲近,下次你来的时候,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一个关于她的问题。”
平树愣愣道:“就这样?你们……”
只需要他跟宫理关系更好就可以了?
难道说,宫理就是这个实验基地里,那只特殊的小白鼠?!难道说这一场持续如此长时间的根本没有药物的“药物实验”,本质上是为宫理养出一个温室?
处长:“你愿意做吗?”
不愿意做就是死路一条。
平树只能点头。
处长将新的睡衣递给他,笑道:“相信你可以的。你是目前为止,离她最近的人……之一。”
平树接过睡衣。
为什么说是之一?难道这个“处长”早就让各种各样的人想方设法接近宫理了?
那为什么之前宫理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是出了什么事吗?
平树起身时,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我胸口上,被植入了一个小东西,就比米粒大一些。那是什么?能给我摘掉吗?”
处长笑道:“当然不行。我们不可能看到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你身上植入的东西,会把你们之间的事,如实传递给我们。”
平树瞪大眼睛:“!”
也就是说,他身上被植入了一个类似麦克风、录音器一样的东西?!
那早上的时候,宫理跟他在被子下面说的话,她接近他胸膛时候的鼻息,这些背后窥视的人全都知道?!
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宫理捣鼓那些发光的魔方的事情了?
他……已经是宫理的泄密者了。
平树刚想开口,说宫理会怀疑的,那位送他过来的健壮的老师,就推着平树的后背,让平树离开了办公室。
他从窄门里再迈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平树站在走廊上愣愣的看着时钟,恍如隔世。
过了饭点,平树往宿舍走的时候,脑子里还在盘算要如何跟宫理解释。
宫理应该到处都找不到他,所以一个人吃饭了吧。
要怎么做?跟宫理说这件事吗?
那他真的是死路一条。
方体的人会杀了他。
而且这群人看起来不像是要伤害宫理,反而像是……
平树脑袋很乱,他说不上来,凭恕却道:“别想了,咱们保命要紧。你他妈的是真会躲,把自己钻进网里去了!现在我们根本就被拿捏住了,而且这地方连出口都找不到,那就找宫理去呗。想关系好还不容易,给她多买几包薯片——”
平树也同意,他必须要保命,也就是说……他需要跟宫理关系更好。
什么样算是关系好呢?
宫理知道他已经是个埋伏在她身边的麦克风了吗?
平树没想到的是……中午午休的时候,他就没见到宫理,一直到下午,宫理的常识课跟他不在一起,他只能去食堂等她。
他端着托盘四处搜寻宫理的身影,然后就在靠墙的位置看到了她。
但宫理已经在吃饭了。
而她桌子对面坐了别人。
是一个看起来皮肤黝黑个子很高的开朗男生,正有些局促又夸张的想要讲一点趣事,宫理似乎有些兴趣地抬起眼来看着对方。
宫理也感受到了平树的注视,转过头来看向他。
她并不是无视他,反而还稍微点了点头,像是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讲目光挪到对面男生的脸上,顺便把自己的碗里的萝卜给了对方。
平树一瞬间脑子冒出了个想法,没想到凭恕跟他想的一样,而且直接在脑海里喊了起来:
“那是我的萝卜!”
最可怕的就是这种,也不是跟你生气了,也不说不搭理你了,但就莫名其妙的……好像是他的优先级开始往后降了。
难道是宫理已经知道他见过“处长”的事?还是说她已经发现平树泄露了她的秘密?
平树觉得自己如果更有勇气,应该也端着餐盘走过去,跟宫理打招呼,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聊着天,顺便问问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是谁。
可他做不到……当他知道有眼睛在无时无刻的看着一切,当他知道自己要抱着目的接近她,他做不到理直气壮的跟她打招呼了。
平树最终选择,坐在了角落里一个人吃饭。
就像俩人不相识时候那样。
平树本来寄希望于跟宫理在情景模拟课上多说几句话,却没想到下一次上课,他们到了定期换戏的时间,他们要重新抽选剧本和角色了。
这是一次上古时代的宫廷与政斗大戏,平树听说新国的网络电视经常播放类似的剧集,但他在北国长大,看电视的机会很少,就对这个题材一无所知。
直到抽选完了,他听到其他同学的讨论,才理解自己身份剧本上“宦官”两个字的意思。
而宫理这次抽中的是一个公主的身份。
甚至平树演的——这个太监,都不是跟着她的太监,也不是有很多戏份太监头子。在修剪出来的宫廷内景中,他跟她隔着几十个宫室,压根见不到面。
他除非在更衣室堵她,但因为多个情景模拟课共用偌大的更衣室,如果不是他们特意等对方,很容易就错过了。
平树好几次都没碰到宫理。
这几天,平树几乎就没能跟宫理多说上几句话,他在宿舍的位置是能看到她的,他午休时忍不住转过身朝着她床铺的方向,但宫理像是对此无知无觉。、
甚至那个皮肤黝黑的男生,还满脸笑容的来宿舍找过她,对方一看就是没什么心机性格很好的样子,挠着头要拽着她出去玩。
宫理还真的跟他出去了。
宿舍里竟然有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对平树吹了个口哨。
平树重重倒下去,拿被子盖着头装睡过去了。
平树发誓自己不是故意跟着她,但当他平时可以跟宫理一起打发时间的下午,变得无事可做,他只能去以前会去的图书馆。
然后平树就见到了在图书馆里翻着书走走停停的宫理。
宫理在某个书架前停留了许久,平树刚想鼓起勇气上去搭话——虽然他还没完全想好要说什么。而她已经合拢了书,插回书架上准备离开,等他走过去,就只看到了宫理已经走向了另一片书架。
平树觉得再跟上去真就像个跟踪狂了,他正好走到书架之间宫理刚刚在的位置,一低头就看到了某本还没被完全插回去的书册。
讲的是北国宫廷贵族的一些骄奢淫逸的生活习惯和隐秘往事。
难道是她为了扮演好公主才看的?
平树也想看看她翻过的书,没想到不用细翻,书就摊开在了某一页。似乎是被人新折了页角。
平树低头看过去,呆住了,他脸一下子蹿红了,条件反射地把书砰一下合上,手忙脚乱的差点要把书扔出去。
但周围没人,他使劲儿塞了半天也没塞回书架,又缓缓动作停下来,在左顾右盼确认不会有人来的情况下,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书。
还是那一页。
讲的是北国历史上某位骄奢淫逸的女王,从还是公主的时期就开始有的一些“癖好”,为此她还发明了各种各样的器具。一开始她只是用这些方式玩弄王宫里的仆从和她的情人,让他们扮演她的猎犬与马驹。其中还有一副画像就是公主和她年轻的“猎犬”,“猎犬”几乎是一丝不挂的蹲坐在她裙摆旁边。
小时候真的养过几天狗的平树看傻了。
书上讲到,公主的爱好被丈夫发现,但丈夫因为家族不能失去这场联姻,只能忍下来,公主就开始对自己的丈夫下手,丈夫不能不配合。
后来当她继位成为女王后,丈夫为了家族获得封地,也为了讨好她,就开始献祭很多人供女王玩乐。最终常年带兵打仗的丈夫,竟被玩的失血过多死在床笫之间,而传闻女王玩过的男性有近千人之多,其中死亡者可能近百人。
写这部分记载的作者还评价,说这位公主算是这一癖好发展历程中的重要人物,不但上面有很多她发明的理论的解释,还有一些工具的展示、使用图解,甚至还对比一些平树见也没见过的“现代玩具”,好像看起来确实差不多。
后面几页都是相关的内容,总结下来就是,那个作者说现代玩法基本就在那个时代都定型了之类的,还感慨公主地位这么高,当然也懒得发明“安全词”……
平树看的眼晕,凭恕狂叫卧槽。他一知半解,也分不清这书是涩涩,还是科学了,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他连忙将书使劲儿塞回缝隙里。
他甚至都不敢落荒而逃,装作是看旁边书架上的其他北国文学,小步往外溜走,这时候再在图书馆里左右扭头,哪里还能找到宫理。
凭恕:“……靠,她怎么会看这种书?”
平树信誓旦旦的为她解释:“肯定是查资料的时候不小心翻到了。”
凭恕:“那她都折页了,啥意思,是想回头再来看吧!你说她是不是有点变态?”
平树急了:“那也可能不是她折的,可能是上上个、上上上个看过书的人!”
凭恕:“……你给她找补的嘴脸真的很难看。”平树也分不清自己脸发烫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凭恕。而凭恕虽然嘴上说她变态,却像是突然抓住她小尾巴一样兴奋,得意洋洋道:“下次碰见,我就要问问她,是不是故意看这段的!她就一点都不知道害臊吗?”
可别!她刚翻完的书,他就跟着跑过去看,他才应该害臊呢!
就在平树苦于找不到机会跟宫理说话的时候,情景模拟课上的剧本也在往前进,平树竟然在课堂上有了跟演公主的宫理接触的机会。
剧本中写道,皇帝在众人面前宣布了公主未来结婚的人选,公主不愿意结婚而大哭,最后哭昏过去被人抱下去——
平树甚至演宦官,都不是宦官头子,就是旁边的那种群众演员。
前头皇帝正在决策公主的婚姻,宫理公主正穿着华服,坐在金色屏风后,平树距离她可能只有三五步,偏头就能看到她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而她身边搭戏扮演侍女的人正着急,平树隐约听到了说话声:
“这个眼药水瓶子怎么拧不开了?”
宫理道:“那我可哭不出来,要不直接晕吧。”
“那不行,要扣分的。盖子太紧了,我的天,叫个男生过来给拧盖子吧。”
“能叫谁——哎,你!”
那个侍女偷偷跟平树招手,平树弓着身子走过去,拿过他们准备的眼药水瓶子,宫理看到他也愣了愣。平树知道她们是搞错了开瓶子的方式,自己按下去轻轻一扭就开了,前头皇帝已经要公布了,侍女们着急:“快点挤眼药水。”
宫理也扬起脸来,手拽着平树的腰带,道:“你帮我掰开眼皮。就你来,你手巧。”
平树掰开她眼睛,但他却感觉……手上的触感不太对劲,宫理的眼睑不太柔软,眼球上也有种轻微的不真实感。更重要的是,她下眼睑根本就没有泪腺。
……没有泪腺?!
平树想着,已经给她眼睛挤了好几滴眼药水,宫理不敢眨眼,戏也到了,她就赶紧冲出去,开始她的表演。
实话实说,宫理演得很烂,她没什么情绪,台词记得倒是还挺牢,但基本就是在棒读,特别是她哭号完了装昏那一下,真的是太刻意了。
平树都忍不住拍了一下脑门,转过头去没脸看。
她一昏倒,两位侍女就跑去抱她,但两个女孩竟然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没抱起来,她们就对平树疯狂使眼色,平树只能扶着帽子也跑过去,使劲儿将她抱起来。
宫理简直像是有两百多斤,三个人总算把昏迷的公主抬下去,抬到了隔间里。
两个扮演侍女的女孩将宫理放在小床上,但她俩松手太快,平树还抱着她肩膀,整个人就被压在了小床上,挣扎半天才坐起来,但宫理的后背还靠在他腿上。
俩侍女并不怎么喜欢宫理,甩着手脸上写满了埋怨,她俩气喘吁吁地想找水喝,但隔间很小也没有水,侍女们就说自己要去拿水给公主喝,让平树先看着一会儿——其实就是跑出去偷懒。
平树低下头来,看到装晕的宫理早就睁开眼了。
平树:“我腿都麻了。”
宫理从层层叠叠的华服长裙里挣扎着要起身,平树想了想,又扶住她肩膀:“算了,你躺着吧,反正都已经麻了。”
宫理笑起来,也真就这么不客气的躺着。
平树有点紧张,他撑着小床的手,手指尖都扣到布料里去了,忽然没头没尾道:“最近吃饭总碰不到一块。”
宫理看了他一眼:“唔。是啊。”
平树摸不准她的态度。
他没话找话:“你也不再捣鼓那些发光的玩意了吗?”
宫理看着他,头枕在他腿上:“不弄了。怕害死人。”
她回答的不咸不淡,平树心里灰暗,觉得以他的性格,恐怕很难跟她再搞好关系。说起来,俩人能熟悉,也是因为宫理跟他搭话,跟他有了默契。
他竟然干巴巴的找不到话来拉近距离。
到底要怎么办?
他会因为完不成任务而死吗?他会跟她成为陌生人吗?
却没想到宫理忽然道:“我见到你去医务室了。你怎么了吗?”
平树:“啊。没、没事。”
他有点心虚。因为平树不是在医务室有人的时候去的,他是溜门撬锁进去的。也就是说……宫理也在跟踪他吗?
不对,怎么能说“也”!
平树不太擅长面对她撒谎:“我就是有些地方划破了,拿了个创可贴。”
但其实他是去拿了几条医用胶带,把自己身上的植入体,用胶带给贴上了,以防止自己说的每句话,或者是跟宫理相处的每一点细节,都被监听了去。他自认为贴的严严实实,但也不确定有没有用。
“哪里划破了?”宫理问道:“我可以帮你治疗。”
平树心里一暖,但他还是摇摇头,然后伸出手指,做了个让她小点声的手势,说小话可是要被扣分的。
平树就扮演一个照顾公主的小宦官,伸手理了理她的裙摆,在靠近她的时候小声道:“不用了。嗯,快好了。”
他又很快速的说:“我今天在更衣室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