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倘若薛放执意要挟持,那胥烈宁肯跟他玉石俱焚。
他做梦也想不到,薛放会提这样的条件。
心头飞快地转动:“我当然愿意……答应。但是你……”
他虽然恨薛十七,但如果让薛放就这么死在图兴山,感觉总好像……但两人是敌对之态,他却也没资格说什么别的话。
薛放道:“我只要你许诺,到了山脚下我放了你,你不可出尔反尔,让人趁机动手。”
胥烈抿了抿唇:“我自然……”
薛放道:“你得起个誓,用你们北原人最厉害的誓,倘若你出尔反尔,违背跟我的约定,就……让你的姐姐胥皇后再经受一次丧子之痛。”
胥烈的脸色顿时扭曲了,大声叫道:“薛十七你简直丧心病狂!”
薛放笑道:“看样子管用,那就这个吧。”
胥烈灰着脸,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提议。
将人送到图兴山,胥烈最后道:“薛不约,我……看在海纳兴许还活着的份儿上提醒你,不要冲动,你不是神……就算你要去冻土,绕路走就是了!”
“等我绕路过去,战事只怕都结束了。”
胥烈忍无可忍:“你不要命了吗!”
薛放道:“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总要搏一搏。”
胥烈咬牙切齿:“我就不该对牛弹琴!”
他说完后,喝道:“让他走!”
薛放下了车,身形一晃。
胥烈拧眉盯着他,刚要叫他又死死忍住。
眼睁睁看着薛放向前走去,他在等薛放后悔回头。
但他失望了。
直到薛放的身影消失在那铁一样的山石之间,胥烈只觉着无法呼吸,他伸手拉了拉领口。
一个摩天死士低低道:“少主,要不要趁机把他……”
“闭嘴!”胥烈咬牙切齿地。
众人不敢出声。
过了会儿,胥烈沉声道:“我答应过他,以我姐姐为誓,绝不违背……都听清楚了?”
几名属下急忙领命。胥烈又指着一人:“你去悄悄跟上……别靠近了让他发现。”顿了顿,他道:“只看他是什么情形……有何异动立刻回报。”
大概一个时辰后,那摩天侍返回,禀告了一个在胥烈看在是理所应当、但仍是让他错愕不太信的消息。
当时薛放上了图兴山后,将身形隐匿于岩石之后。
他观察了一下山下胥烈众人,又把腿上的伤重新扎紧了些。
走了这一段,他的体力耗费有些大,当务之急,是快些恢复功力。
抓了把旁边岩石上的雪,塞进嘴里,冰凉的雪化成水,薛放大口大口吞咽入腹。
又抓了一把在脸上,手上各处用力擦拭,雪水让他清醒,也有助于尽快解开软筋散的药力。
短暂休整,他吁了口气,继续前行。
以南丹溪河做比量,只要他一直向西,翻过图兴山,便会很快到达冻土地界。
这个念头鼓舞着他,身体也好像在迅速恢复。
他越爬越高,期间先是遇到了几只出来觅食的羚羊,以及时不时窜过的鼠兔,甚至还看到了一头相貌清奇的狐狸。
看着那狐狸高深莫测的方脸,让他想起了胥烈那张惹人讨厌的脸。
似乎……连长相奇特的狐狸都比胥烈顺眼。
累了他便停下,吞两口雪,又用雪继续擦脸擦手。
而在这期间,他发现身后似乎有人跟着。
起初以为胥烈真的违背了约定,但那人并不靠前,薛放便知道,胥烈必定是叫他的手下来看自己的“下场”。
就在薛放嗤之以鼻的时候,脊背上一阵寒意。
几乎是本能,他纵身跃起,跳到一块岩石上。
与此同时,身后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跃出,正好落在原先他站的地方。
薛放回头,望见一双金色幽幽的眼睛,那是只在雪天里出来觅食的雪豹。
雪豹素有雪山之王的称号,在图兴山上可谓无敌手。
这还是头一次扑了空。
薛放瞥了眼自己受伤的腿。
他腿上的血腥气太浓了,其实雪豹偏好在清晨或者傍晚出来捕食,但可能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这只雪豹竟然追了过来。
薛放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情形,尚且不能跟雪豹硬抗。
他瞅准时机向上退,而那豹子似乎也看出他不是个好对付的,不紧不慢地跟上,却并不离开。
图兴山的山形本就复杂诡奇,从下面看,看不出什么,直到薛放又上了一层岩石,才发现背后竟然是一道极陡峭的山崖。
狂风烈烈,吹的人几乎站不脚。而要去西边,必定要经过底下这道深且宽的沟壑。
薛放望着这仿佛是被天兵一刀劈开似的的深壑,才明白了胥烈说“不可能翻越”是何意,太难了!
那雪豹仿佛也知道他退无可退,它以一种很诡异的姿态慢慢地从岩石上攀爬上来。
雪豹身为这地方的王,行动自然是得心应手,敏捷一跃,落地无声。
薛放看着这豹子,扫过极远处盯梢的摩天侍,苦笑。
他俯身摸了摸腿上的伤,发出了声仿佛是走投无路的叹息。
就在薛放身形矮下去的一刻,那头雪豹终于找到了最佳时机,它猛地扑了上来!张开嘴,咬向薛放的后脖颈。
生死一刻,薛放身形急闪,竟在间不容发中自雪豹爪下闪开。
那雪豹甚至还未落下,便被一把揪住了颈皮。
而在雪豹的后脖颈被揪住的瞬间,一股大力冲来,它竟身不由己向着山崖外扑跌出去。
雪豹张大的嘴巴里发出“嗷”地惊慌失措吼声,两只眼睛也瞪大到极致!
因为这只雪豹的出现,摩天侍自然隔得更远了。
在他看开,这一刹那,便是薛放跟那只雪豹“同归于尽”了。他很想再上去看看,但想到胥烈的叮嘱,当下抽身返回,回去报信。
雪豹势不可免地扑向山崖之下,而在它身之上,薛放死死勒住这猛兽的脖颈,如同先前搂着胥烈似的“亲热”。
很快,他们撞到了岩石,雪豹慌张地试图稳住身形,两只爪子急切地扑在岩石上。
倘若是它自个儿行动,这一下便能轻盈地稳住,但此刻身后还有个人。
如果雪豹能开口,它一定会破口大骂,因为身后沉重的人一歪,带着它向着岩石外继续翻跌出去。
在雪豹的捕猎生涯中,从未这么狼狈过。它就像是曾经被它叼住了脖颈无法反抗的猎物一样,被那人死死勒着脖颈,成为了一个奇异的“肉垫”。
薛放一边制住雪豹,一边迅速地观察判断下落的势头。
他得保证雪豹无法翻身,这样才能避开它的利爪跟牙齿,而且还得保证在落地的时候雪豹必须在下面,这样他才不至于摔成重伤!
这是先前在他俯身诱敌的时候已经想好了的、没有办法的办法,破釜沉舟。
当一人一豹从那陡峭的山崖上坠到崖底的时候,薛放被一块突起的岩石撞到腿,他甚至能感觉那本就未曾愈合的伤口又重新飙出了血。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昏厥。
只不过在他昏死过去之前,手臂仍是死死地勒着雪豹的脖颈没有放开。
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在昏迷的时候,成为这畜生的食物。
先前被薛放捏死的那只大鸟,正是这图兴山上经常会出现的秃鹫。
原本这鸟儿想来吃一口新鲜的,没想到竟送了性命。
此刻,薛放盯着跟自己贴在一起的雪豹,那豹子一动不动,好像是死了。
他的左臂还紧紧勾缠在豹子的颈间,坠下的时候势不可免被石头划伤,不知伤势如何。
薛放试图把手臂抽回,却无论如何用不上力。
他有些心惊,刚要翻个身,却感觉那豹子也跟着颤了颤,毛茸茸的头仿佛有抬起之势。
薛放骇然,这会儿他的左臂已经麻木,无法用力,万一这豹子扭头给自己一口……
他只能提起右手,准备只要这豹子回头,便给它致命一击。
耳畔听见了低低的吼声,是豹子发出来的,确切地说不是低吼,倒像是“低喘”。
作者有话说:
雪豹:我是保护动物,造孽!
17:么么哒!跟你贴贴不好么~
雪豹:你行行好,莫挨老子!
哈哈哈,虽然17有点惨,但还是要苦中作乐,加油!


第533章 一更君
◎雪山之王!◎
薛放听出这只雪豹的吼声有些古怪。
它稍微地动了动,但又没有完全爬起。
薛放咬紧牙关沉住气,用右手一把揪住雪豹的耳朵压住它的头,一边试着起身。
那雪豹仅仅挣了一下,并没有大动。
薛放越发有数,但他先前从山上跌落,翻翻滚滚,虽多数有雪豹垫底,但仍是不免各处磕碰擦伤。
比如右手上便已经血迹斑斑,而抬头看看先前落下的方向,却已经是在极遥远的高处,又有几只大鸟在彼处盘旋。
薛放望着那仿佛走半天才能攀上的地方,瞬间心生后怕,这若是稍有不慎,便什么都不必说了。
目光投向身边的雪豹,薛放咬牙撑起身子,歪头看向雪豹正面。
一看,吓了一跳。
这雪豹身前也是鲜血淋漓,嘴上脸上,胸前四肢……原本漂亮的皮毛被血濡染的一塌糊涂。
大概是伤的极重,雪豹侧卧着,呼呼地喘气,金色眼睛里透出“茫然”,似乎不知自己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
薛放愕然之余留神细看,才发现原来它的两只前腿都受了伤,尤其是右腿,骨头刺出。
大概是之前跃下的时候折了,正因如此,才不能起身。
发现了这个,薛放稍微放心,这雪豹不能来吃自己自然最好,他咬紧牙关,试着用力,终于把自己伤痕累累的左臂从雪豹的头下面拉了出来。
雪豹哼了声,没有动。
经过这一番性命攸关,薛放身上的那软筋散的药力已经散开大半,但体力却也所存无几。
天色眼见就要黑了,若不想法儿,在这个地方过一宿,也许半夜还不到,他就会冻饿而死。
薛放屏住呼吸,摸了摸身上,意外地发现之前离开之时杨仪给他的那个荷包还在。
被杀手所伤的时候,他记得里头有一颗解毒丹药,仓促中来不及看,随便抓了一把吃了。
如今这里还剩下六七颗药丸,竟还有几包外用的伤药。
他曾经听杨仪说过要给他准备些常用跟急用的药,只是他的心思不在那上头,也没想到自己真的会用到,何况种类太多,所以记得并不牢靠。
只对几种伤药认得清楚,毕竟这些可能是“真”常用的。
薛放检查了一番,眼中透出几分温柔,喃喃道:“幸亏有你……”
凭着记忆,他捡了两颗药丸塞进嘴里,嚼着吃了,又用了一包外敷的十灰止血散,把自己腿上的伤口处理妥当,又将手臂身上几处稍微重的极快料理了一番。
弄好之后,却更饿了,他左顾右盼,想要因地制宜,那豹子还在喘气,好像是吃不成,于是目光投向那只秃鹫。
只是左看右看,薛放觉着这只鸟儿生得太丑,下不了嘴。
思来想去,觉着自己还没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摸摸腰间的匕首,竟没有在之前坠崖的时候丢掉,薛放扭头看向那只雪豹,琢磨着将它宰了会怎样。
然而就在这时,那只雪豹极慢地起身,竟向着旁边爬行出去。
它因折了前肢,行动不便,看着十分狼狈,却仍是艰难地爬到离薛放有四五步远的距离。
雪豹似乎失去力气,歪倒身体,嗷嗷地低吼,两只眼睛盯着薛放,又无力地将头歪倒,不住喘气。
薛放瞪着它,心想这畜生难道是察觉了他的杀意,才主动爬开的?
正在思忖,那雪豹却又扭头,竭力支起身子,继续向着前方歪歪扭扭地爬去,随着动作,身下流出点点滴滴的血。
薛放起初以为这雪豹是想害怕了想避开自己,顺着它爬行的方向抬头,却见山上仍有几只秃鹫在盘旋……
他扫了一眼,不以为意,刚要再看那雪豹,忽地觉着不太对劲。
重新抬头看去,见那几只秃鹫盘旋之余,竟又向下俯冲,只不过不是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是往山岩的某处。
薛放扬眉,从大鸟们的动作,看出那应该是在捕猎,他的眼力极佳,定睛看去,终于看到岩石之中,似乎缩着一团不怎么大的……雪豹?
那是一只很小的雪豹,大概才几个月,正跌跌撞撞地向下奔逃,却被秃鹫袭击,磕磕绊绊,险象环生。
先前薛放没留意,这会儿细看,耳畔能听见小雪豹哀鸣的声音,他猛地看向那只瘸腿的雪豹,难道它是听见了那小雪豹的叫声,所以才……
原来,这是一对母子吗?那小雪豹原本在窝内,大概是听见了母雪豹的吼叫,所以才跑出来,被那些秃鹫盯上的?
果真,那瘸腿雪豹仰头发现了这一幕后,嗷地叫了几声,仿佛十分绝望。
而就在这时,一只秃鹫瞅准时机冲了过去,利爪一把揪住了那小雪豹。
瘸腿雪豹拼命向上爬了会儿,无力地跌倒在地,喉咙里发出仿佛是哀鸣的声音。
薛放屏住了呼吸,看看那只大雪豹,又仰头看向那得意洋洋擒住了小雪豹的秃鹫。
不过,虽然那小雪豹年纪不大,但毕竟是豹类,仍是有些沉重,那秃鹫的身体也随之降低了数丈。
它正擒着小雪豹往山岩上飞去,一旦降落,自然会立即将这小雪豹分食。
电光火石间,薛放盯着那只秃鹫,猛地一扬手。
匕首仿佛一支弩箭,破空而起,又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刺入那秃鹫的胸膛。
秃鹫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直坠而下,还未降落,爪子已经松开,那小雪豹当空向下跌来。
薛放咬紧牙关,疾步向前,掠过两处岩石,张手接去。
那个毛团子顿时便落入了他的怀中,果然颇有点重量,砸的他身形一晃,咳了两声。
与此同时,那秃鹫带着匕首也坠落在旁边不远处。
薛放揪着那毛团,一瘸一拐走过去,连秃鹫带匕首提溜了回来。
自始至终,瘸腿的雪豹瞪着眼睛看着他动作,仿佛惊呆了一般,直到薛放提着那只小雪豹,扔到它的身旁,瘸腿雪豹才吼了声,赶紧凑过来。
而那只小雪豹也急忙一头扎进它的怀中,仿佛惊魂未定急着找母亲撒娇一般。
瘸腿雪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不住地舔舐那小雪豹,又看它是否被秃鹫所伤,还好不曾。
薛放坐在对面,检查自己腿上的伤处,方才他着急去接那小雪豹,不免挣动了伤口。
此刻抬头看看那一大一小两只,一边碎碎念说道:“我可不知你是带崽子的,可谁叫你打错了主意,先跑过来咬我呢,这可怪不得我。”
大雪豹看了他一会儿,又低头去舔小的。
薛放叹了口气,这大雪豹伤的如此,若不能进食,迟早是个死。本来死就死吧,可它竟然还带了个崽儿。
皱眉寻思了片刻,薛放走向那大雪豹。
雪豹瞪着眼睛,却并没有动,到现在,捕食者跟被捕食者的角色已经互换,这雪豹大概是认命了,只望着薛放,等他发落。
薛放道:“你要是敢不知好歹,我就拧断你的脖子。”慢慢在它旁边蹲下,先看看它两只前腿的伤,右腿伤的重些,骨头大概断了,左腿还好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