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拉着它的左腿,雪豹呜了声,毕竟紧张。
它身边的小雪豹一个哆嗦,望着薛放叫。
“不杀你,放心吧。”薛放嘀咕着,从荷包里翻了会儿,找到一包“新伤断续膏”,取了些,先给它的左腿试着抹了抹。
雪豹看看腿,又看看他手上的药,鼻子掀动,仿佛在嗅什么。
薛放见它竟不动,有点像是之前在羁縻州那只白老虎的行径,大概是知道人在给它疗伤。
于是又将它伤重的右腿的骨头试着接起来,雪豹疼得呼呼发声,那小雪豹也跟着呜呜地叫,似乎十分不安。
薛放不理,把它的腿骨接好后,便又敷上新伤断续膏,找了两根直些的树枝给它固定起来。
翻了翻身上,撕下一角衣袍,给它牢牢地把伤处绑住了。
做完了这些,天色已经更黑了。
薛放吁了口气,把之前弄死的两只秃鹫提过来,扔给雪豹。
雪豹闻了闻,试着撕了撕,秃鹫的肉极硬,吃起来极为费力,雪豹牙齿虽锋利,却是嚼了半天才吃了一小块。
薛放也试着要切一块下来,可刀子入肉,察觉那种钝感便知道嚼不动。
而且这鸟儿怪模怪样的,一看就知道不好吃,可别再有毒。
又翻了两颗药丸吞了。搜搜袖子里,倒还有个火折子,还好这山谷中别的东西虽没有,却还有些枯草乱木,他收集的时候,看到陡峭的山岩上有几只羚羊敏捷的路过。
薛放看着那几只羊流下了口水,可惜他如今腿脚不便距离又远,不然就可以弄只羚羊吃吃了。
收集的枯草跟枯树堆在一起,好不容易点燃,总算有点暖意。
天完全黑了下来。
薛放望着那燃烧的一点火光,极寒之下,让他忍不住总想睡过去。
他知道这样不对,回头,见那只小雪豹钻在大的肚皮下,薛放竟有些羡慕。
他不敢离火太近,可还是忍不住开始朦胧,忽然耳畔是那雪豹吼了声,顿时把他惊醒。
薛放扭头,却见身后有几只铮亮的东西,如火光般飘动,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火光,而是一双双眼睛。
伴随着一声狼嚎,他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狼群。
那只大雪豹显然也意识到了危机。
平时狼群跟雪豹是井水不犯河水,狼群不来招惹雪豹,雪豹也不会对付他们,但如今雪豹受了伤,若是这些狼群一拥而上……
薛放吁了口气,看看那堆火:“正想着烤点什么东西妥当……你们倒是送上门来了。”
若不是他自知体力已经不支,外加上夜晚爬山太过危险,他早就继续赶路了。
他坐在火堆边不动,等狼群自己凑上前来,毕竟要保存体力,给予致命一击。
伴随着狼群越来越近,那雪豹的吼声也越来越大。
薛放攥紧匕首,察觉身后的狼已经逼近……正欲动手,忽然听见另一声愤怒的低吼从远及近。
薛放陡然回身,漆黑的夜色中,隐约看到一点白影从山上极快地掠下,那些原本正把他跟雪豹团团围住的狼群们有些惊慌失措,吼叫着四散。
随着那只猛兽越来越近,薛放终于看清,那竟也是一头雪豹,但体型竟比受伤的这只大不少,它怒吼着将狼群驱赶殆尽,很快靠近此处。
薛放看看那一大一小两只雪豹,又看看这新来的:“你们原来还是一家子……”话虽如此他可不敢放松警惕,以他现在的体力要对付这只猛兽,且未知输赢如何。
正在这公雪豹逼近的时候,地上的雪豹极快地吼了几声。
两只雪豹对视,像是说话一般,然后,那只新来的绕过火堆跟薛放,竟自到了那受伤的雪豹跟前。
火光中,薛放看到那只公雪豹嗅了嗅母雪豹身上,然后轻轻地用额头抵着它的头,又伸出舌头舔它头上胸前的血迹,看着竟十分亲昵。
薛放诧异之余,哑然而笑。
谁说人是万物之灵?这一对雪豹卿卿我我的样子,岂不跟人一般无二。
大概是母雪豹“御夫有术”,不多时,那公雪豹看了薛放一眼,竟扭身走了。
薛放看它离开,虽不明所以,却到底松了口气,望着母雪豹道:“这就完了?你找的这个也不太靠谱啊,不理你们母子就走了。”
谁知半个时辰不到,那公雪豹去而复返,竟是拖着一只半大的羚羊。
薛放震惊之时,那公雪豹把羚羊丢在火堆前,便又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薛放简直不敢相信,看看那只刚被咬死的羚羊……想到白天自己还望“羊”兴叹,没想到竟被一只雪豹照顾了。
不过,也可能是沾光,他看了眼那母雪豹:“原来是我见识太浅,你这夫君,还有点儿靠谱。”
薛放笑着,把羚羊的一条腿卸下来,放在火上烤,又切下几块肉扔给母雪豹。
母雪豹显然也不喜欢吃那种秃鹫的肉,先前为保命才啃了两口,如今见了新鲜的羚羊肉,才大口大口地撕咬起来。
连小雪豹也钻出来,开始大吃,它似乎十分喜欢,吃了半块肉,竟很大胆地靠近了薛放,在他身上闻闻嗅嗅,有亲近之态。
母雪豹看了眼,却并不管,只又继续吃肉,似乎已经完全相信了薛放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虽然那公雪豹并未出现,但薛放知道,它一定没有走远。
因为这一夜,没有其他野兽过来侵扰。
天只透出一点蒙蒙亮的时候,薛放把没吃完的羚羊腿跟另一只烤的半熟的背在身上,看看那蜷缩着的母雪豹:“好了,我要走了,你就自求多福吧。”向周围张望了会儿,“不过也许你夫君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事。”
那小雪豹从母亲的脖子下探出头,向着他呜呜地叫。
薛放摸摸它的头,笑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好跟着你娘吧。”
薛放走出了沟壑地大概二十多丈,才看见背后山岩上一点雪色闪烁。
果然是那只公雪豹,它在此盯了一夜,此刻悄无声息跃落,走到了母雪豹跟小雪豹跟前。
薛放一笑,扭头向山上攀援。
这一侧的山岩,也越来越陡峭,昨晚上幸亏吃了肉,烤了火,不然他绝爬不到这山的三分之一。
饶是如此,在时不时零落的雪花跟寒风之中,有几次身形在山岩上摇摇欲坠,险象环生。
他咬紧牙关,渐渐地,手掌磨破,血沾在冰冷的岩石上,立刻便要凝固,薛放不得不又撕破衣襟裹住双手。
寒风中他的眼睛几乎都要结冰,在一个角落里他停了停,翻翻荷包,发现里头还有最后两颗药。
“杨仪……”喃喃呼唤,攥紧了药,薛放好像能看到杨仪就在他身旁:“我一定……你得等我。”
他本想把两颗药都吃了,想了想,还是只吃了一颗,另一颗,小心翼翼又放回去。
这是他的念想,就好像她紧跟着自己。
薛放抬头看着前方刀削斧劈般的山岩,顺着缝隙挪了几步,再也无立足之地。
此刻他身下,像是直起直落的百丈高岩,他的头顶,目测似是一丈开外,也许更高,没有借力之处,无论如何是上不去的。
这会儿他显然是进退维谷,没有退路。
薛放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那仿佛直刺天际的山岩,气运丹田,脚下用力,身形猛然跃起!
但还跃出岩石,薛放的气力已经不够。
眼见身形直坠,电光火石间,他看到一处极小的岩石突起,用力一拍,向上跃起的同时,手紧紧地抓住了头顶山岩边缘!
这会儿薛放的身形悬空,飘飘荡荡,一阵风掠过,吹的他几乎掀落。
此时此刻的境遇,简直是薛放所经历中最凶险的,手臂绷紧撑到了极至,血在岩石上一点点渗落。
就在这生死一刻紧要关头,山顶上一只手伸出来,一把攥住了薛放的手腕,用力,竟将他生生地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母雪豹:十七哥才是真正的雪山之王~
17:哪里哪里~
公雪豹:大哥,以后跟着你混了!
17:嗯……
小雪豹:喵,我愿称之为义父!
17:咳咳,滚你的!
十七是超神的存在啊,mua~~


第534章 二更君
◎软肋◎
俞星臣才到定北城便得到了一个令他不安的消息。
是京城内传来的密信,俞家派人送来的机密——皇帝病重。
这对于正因为薛放下落不明而有点儿焦头烂额的俞星臣而言,简直如雪上加霜。
他虽担心薛放的境遇,但偏偏面上不能流露分毫,甚至还得替黎渊的缺席跟斧头的“失踪”、以及其他的小小异样之处在杨仪面前打掩护。
稍微让他放心的是,在进了定北城后,杨仪见了夏绮跟决明。
有他们两人相陪,俞星臣且能松口气。
之前他叫人密告戚峰,先说了杨仪并不知薛放出事一节,幸而之前,戚峰也并没有把此事大张旗鼓。
不过兵备司内,付逍老关梅湘生以及赵世跟夏绮等几个心腹却仍是知道的。
戚峰已经吩咐过,叫他们别跟杨仪透消息,总得等一个实落再说。
杨仪见了夏绮,略微寒暄后,便问起了晓风的事。
夏绮叹息道:“这件事怪我,那狐狸逃走之前,晓风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他忽然间问我……”
那时候夏绮问晓风是不是有事,晓风支支唔唔,忽然问她这么久没见到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很想念。
夏绮只当他是小孩子的话,又觉着他很心细,便道:“徽儿还小,离了我兴许会哭闹两声,可有人照看着他,他总不会很受苦,至于我……哪里有不想念自己亲生骨肉的,有时候想起来,心里难过的很……”她忽然意识到不该跟晓风说这些妇人的事,便笑道:“不过这里的事情正忙乱,等稍微安定下来,我自然就可以回去见那小家伙了。”
后来晓风跟沙狐走了,夏绮从付逍口中打听到他的身世,这才明白晓风那句话的意思。
杨仪听夏绮说了,反倒是有些安心:“只要他不是被胥烈强行带走的,倒也罢了,想必胥烈他们也不至于伤害晓风。”
两人说完后,见决明站在跟前,眼巴巴看着杨仪。
杨仪本想问他之前为什么不帮着找晓风,可望着他转来转去的眼睛,便只摸摸他的头:“决明这阵子可乖?”
决明不知怎么回答,迟疑着不答。
夏绮笑道:“乖着呢,是个很省心的孩子。”
决明似乎知道是在夸自己,这才笑了。
杨仪称赞了他几句,又因为不见斧头,疑惑。
夏绮早想好了说辞:“俞监军跟你说了他回来了?其实不是,我才听人说,他并没有回定北城,而是往夏州方向去了,应该是惦记着薛督军,所以才追随去了的。”
杨仪微怔,喃喃:“他为何要跟我说谎呢。”
“你是说俞监军?”夏绮道:“我想他自然没有恶意,应该是怕你担心那孩子吧?”
杨仪沉默片刻,点点头,并没有再提这件事。
夏绮因见杨仪走了这一趟,更加如清风玉竹一般消瘦,简略说完彼此近况之后,立刻叫她回去歇息。
杨仪果然还惦记一事:“听闻从祖王城回来的有些人还在这里,不知如何了?”
夏绮忙道:“你还惦记这个,横竖这里还有太医,叫他们处理就是了……你先给我好生歇着。”
不由分说地拢着杨仪进内,叫她休息,又命人去熬汤熬药。
其实留在兵备司的这些病患,都是棘手的案例,先前三名太医竭尽所能,仍是有数人离世。毕竟在祖王城被虐待过甚,回天乏术。
至今仍有两个,一个是臀痈之症,久而不愈,眼见危殆,一个是腿疾不能动,疼痛异常,足不能落地。
杨仪尚且不知,只被夏绮劝着休息调养了一日夜。
到次日,召唤定北城医官以及两位太医,询问详细。
两名太医不敢隐瞒,照实说了。
杨仪便问用了何药,王太医道:“因是痈症,所以用的清瘟败毒散。外加金黄膏……”
这个做法,有点像是杨仪之前对付血毒症的方子,杨仪问道:“然后如何?”
王太医苦笑:“起初本好转了些,但很快又急转直下,如今病人的体质反而更弱了。”
另一个腿疾者,怀疑是被阴寒内侵,以至于体质阴虚,湿热下注,所以用了六味地黄丸,加补中益气汤,但收效甚微,腿疼总不能痊愈。
杨仪少不得亲往查看,起初她怀疑那所谓的臀痈的,或者是跟神鹿的那孩子一样的情形,不料见了,脸色并不泛黄,而那痈疮也还未曾蕴毒,表面略硬,颜色很淡。
杨仪给他诊了脉,只觉着脉急数,三五不调,这是脾气虚绝的脉象。
她思忖片刻,蹙眉对王太医道:“这不是痈症,是体质内虚导致痈疮发作,再用寒凉的败毒散,越发伤了身体,所以体质更虚,而这痈疮越发好不了……尽快改用药吧。”
王太医惊讶之余满面通红:“原来我等断错了症,错把‘标’当成了‘本’。”
杨仪道:“正是如此,你细听他的脉象就知道,这是雀啄脉,当然要先补益身体,体质好了,痈疮自愈。”
王太医等甚是惭愧,赶紧一想:“既然这样,那就得先补脾胃,或者……用六君子汤?”
六君子汤主要是由人参,白术,茯苓,甘草,半夏,陈皮等而成,对于脾胃失和,气虚之症最为有效。
杨仪颔首赞同:“倘若针对病者体质,略做加减更好。”
看过了此处,又瞧另外一个腿疾病患。此刻除了两位太医外,定北城的医官以及军中的两名医官也跟随在侧。
以及其他的病患,听闻是永安侯亲自来了,但凡能动的都爬了起来。
杨仪给那病者诊了脉,笑了笑。
王太医等忙问:“永安侯为何发笑,难道我等又用错了药?”
杨仪道:“不,这次用的很对,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众人更加愕然,连同那患者也呆呆惶恐地问:“永安侯为何这样说,若我已经恢复无恙,为什么双腿依旧疼痛难忍?甚至连双足落地都难?”
杨仪道:“因为众位大人已经为你将体质调理妥当,但是你的双腿之症,并非内症,乃是腿风而已。”
“外症,”那病患问:“可、可这怎么才能好?能治吗?”
杨仪回头看了看众位医官,道:“所谓病症,自然是要对症下药,对付腿风,最直接的莫过于针灸。不知各位可有看过《扁鹊神应针灸玉龙经》?”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一个年青的医官躬身道:“回永安侯,在下略看过。”
杨仪注视着他道:“那你可记得‘玉龙经’上有记载的关于疗治腿风一节?”
这医官拧眉想了会儿,忐忑:“在下恍惚记得……环跳穴、还有居髎穴对于腿风有奇效。”
杨仪的目光中流露赞许之色:“——‘环跳为能治腿风,居髎二穴认真攻,更有委中毒血尽,任君行步显奇功’,只要为他针灸环跳跟居髎两处穴道,疼痛便会消减,最多……十数天便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