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未必。
比如、杨甯有更大的图谋?或者是为了宣王?
想必太后也猜是后者。
既然太后心里属意的是端王殿下,当然对于杨甯这般举动心生恼火,让青叶站着,自己并动了气,都是连锁的反应。
不过让杨仪惊奇的是,就算杨甯有心往皇帝跟前送人,那以皇帝那挑剔性子,也不是谁也能留下的,怎么青叶就能投缘。
此时,太后感慨道:“你啊,虽跟人家是姊妹,心眼可差得多了。”
丹霞忙在旁边说道:“永安侯心实,一心都在医术上,也没有那些算计的邪门歪思。娘娘这话明明是夸永安侯,可别叫她会错了意思。”
太后笑道:“嗯,你的嘴巧,有你说了,自然不至于叫她误会。”
杨仪忙道:“臣不敢。”
太后便没有再提这件事,却问起薛放调任出京种种。
“此事是皇上的意思,据说选来选去,只有薛十七郎是个尖儿,最合适。本宫原先还想劝劝,另外不拘选哪个也就罢了,毕竟你们的婚期在九月,这眼见一个月不到了,这样分开……本宫心里都不落忍。”
杨仪道:“娘娘仁慈,只是到底要以大事为要,不管是十七还是臣,都明白这个道理。”
太后嘉许地望着她:“就是委屈你了。”
虽是后宫的人,但怎会不知战场上的凶险,太后看着杨仪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怜惜。
等又交代了几句服药以及日常留意事项,丹霞亲自送了杨仪出来。
到了宫门外,她说道:“最近你跟侧妃没有来往?”
“只在郡主出事那日,去过一次王府。”
丹霞压低声音:“正是为了郡主的事,太后跟皇后娘娘都深憎杨府那位二奶奶,她入了南衙倒也罢了。偏偏……这侧妃又送了邵贵人进来,竟真入了皇上的眼,你该清楚,太后很不喜欢这种狐媚惑主的行径……”她看着杨仪,噤口。
杨仪道:“姐姐,方才娘娘也猜到了,我跟杨甯虽是名义上的姐妹之称,但确实泾渭分明,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吧,她为何这样做,也不是我所能贸然揣测的,至于我、更无法左右她的行为心意。”
丹霞连连点头:“我也明白。不管侧妃是什么意思,她这一招做的可并不高明,除了皇上喜欢外,其他众人可都不喜欢。因为是你,我才跟你说这话……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去。”
“多谢姐姐提醒。”杨仪垂首。
离开启祥宫,杨仪带人往政明殿。
把青叶这件事压下不提。如今杨仪心里有另一件要紧的事。也是时候该跟皇帝提起了。
虽然料定皇上这里会有些阻滞,但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她去做。
不料来到政明殿,却见殿门口众内侍屏息静气,其中一个跟杨仪熟识的忙走近过来,小声道:“永安侯,有什么急事?”
杨仪立刻知道来的不是时候:“怎么了?”
那太监道:“方才新封的邵贵人到了……”
杨仪起初单纯的以为皇帝在召见青叶,可看着对方意味深长的表情,蓦地醒悟:“哦……那、那我稍后再来。”
太监连连点头:“永安侯先去……”他端详了一下天色,叮嘱:“最好是半个时辰之后。”
杨仪听见“半个时辰”,心中一动,便行了礼,转身仍往太医院而回。
半个时辰?就算侍寝,又哪里用得着那么长的时间?
杨仪心中模糊生出一个念头。
还未细想,外头江公公气喘吁吁地跑了来:“大人,快,快且出宫。”
杨仪诧异,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慌张之状:“怎么回事?”
江公公擦着汗:“兵部早上得的八百里加急军报,说北原有异动,已经急调薛小侯爷出京了。”
杨仪耳畔轰隆一声响动:“现在?”
江太监搓手道:“这会儿十七指不定已经出京了,我想他进宫不便,得了消息我就立刻先来告诉……现在立刻出去,兴许还能赶得上。”
杨仪本能地拔腿往门口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
江公公道:“怎么了?”
杨仪咽了口唾沫:“不是他叫人来告诉的?”
江公公茫然:“不是,是姜统领的人听说的。”
杨仪抿唇:“那我就不用去了。”
江太监吃惊:“为什么?是怕赶不上?总要试试看……再耽误下去可就真说不定了。”
杨仪勉强一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想去送行。”
倘若薛放非见她不可,就算她在宫内,他也有的是法子。
如今他连派人告诉一声都没有,可见是故意为之。
他应该是不想告诉杨仪,免得杨仪着急……何况“送别”这种事、还是送他去北境战场,能有什么好的?
他可不要多惹杨仪落泪,不如且走的痛快!
杨仪很明白薛放的意思。
江公公却急得不得了:“真的不去么?他这一走可……”赶紧打住。
杨仪道:“不去。”
公公用费解的眼神望着她,明明两个人好的难舍难分,晚上薛放过去侯府,她宁肯不在意那些声誉啊非议之类可能发生的,也要让他留下。
怎么这会儿反而如此冷静冷清起来了?
可杨仪的心里,却不像是面上这样的静若无事。
她转身向内走,却觉着一阵阵的发晕,赶忙扶着门框定神。
这会儿身后一个声音道:“永安侯。”
杨仪慢慢回头,竟见是蔺汀兰,不知何时来到。
“小公爷,”她深深吸气:“怎么?”
蔺汀兰道:“有一件事,请永安侯随我即刻出宫。”
杨仪诧异,总不会是因为薛放离京吧?
蔺汀兰眉头微蹙:“事不宜迟,路上说。”
出宫上了车驾,小公爷竟也随之入内。
他的身份特殊,江太监跟姜斯自然也不能多言。
杨仪迟疑地问:“到底什么事?”
蔺汀兰道:“是紫敏。”
“小郡主?”杨仪瞪起了眼睛:“她怎么了?人又在何处?”问了这两句,忽然想到既然蔺汀兰让自己出宫,那么小郡主只怕已经不在沁州左右了,难道回来了?
可既然回来,为什么不立刻进宫,还是说出了何事?
只是、她的本职毕竟是太医,这么着急用她的话……
杨仪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郡主可还好?”
正说着,马车稍微放慢了速度,外间是姜统领的声音道:“俞巡检!”
杨仪忙把车帘掀开,却见俞星臣人在马上,背后跟着灵枢跟几个巡检司的差官。
她正打量中,冷不防俞星臣回头。
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杨仪突然发现,俞星臣的脸颊上、眼睛底下偏太阳穴的地方一团青紫,十分醒目,仿佛不知是怎么磕碰所伤。
她吃惊地望着,俞星臣却没察觉。
直到看出她眼中的错愕,他才举手摸了摸脸上,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头。
俞星臣策马跟随,一行人竟是往城门外而去。
如果不是蔺汀兰告诉她是紫敏的事,杨仪真的以为是要去给薛放送行了。
不过,这会儿不知道他到底出京了没有,会不会……赶得上。
虽说不去送行,但心里竟开始打鼓。
蔺汀兰却仿佛有读心之能,竟问道:“你真的不想去送送他?”
杨仪蹙眉:“原来小公爷听见了。”
“为什么不去?”
“没有原因。既然定下了的事,他自去做就是。也没有规定……非得送别吧。”杨仪随口说着,掀开帘子往外看。
蔺汀兰暗暗端详她的脸色,感觉她如此漠然淡定,要么是薛放惹怒了她、她正闹别扭,要么……
刚要再问,杨仪道:“小公爷还未告诉我,郡主如何了?”


第432章 三更君
◎撩虎须◎
紫敏确实被找到,带了回来。
不过她在路过乐阳县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
护送紫敏回来的,是蔺汀兰所派禁卫,紫敏所乘的车虽不似郡主的车驾那样显赫,却也跟寻常百姓大不一样,三匹马开路。
正在乐阳县穿城而过之时,马车前一道人影滚了出来,若不是马儿勒住及时,只怕就要被马蹄踩死。
紫敏在车内被颠簸的往前滚了出去,差点撞到头,气道:“怎么了!”
开车门向外看,却见前方地上倒着个衣衫褴褛的人,在他背后还有好几个手持棍棒的,正在对他拳打脚踢,甚是凶狠。
护送紫敏的侍卫有两个策马赶去,喝道:“什么人!还不住手!”
侍卫们都是微服,并没有着官袍。
那几个打手瞥了眼,以为只是过路的什么客商之类,其中一个便恶声恶气道:“跟你不相干,别多管闲事。”
地上那人抱着头,哭道:“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表少爷之前待你们不薄,如今他给害死了,你们反而来打我!一群白眼狼不得好死。”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怒道:“还敢胡说八道地骂人!可见打的轻了!”
棍棒交加,地上那人惨叫连连。
侍卫看不过眼,可又不想节外生枝,正要把他们赶走然后继续赶路,车中紫敏却按捺不住,叫道:“光天化日的没王法了么?还不把他们打开?”
侍卫们闻言,才上前将那几个打人的拽开,还有两个不识好歹的意欲动手,又怎是宫中禁卫的对手,被他们三拳两脚,踹的跌在地上。
那为首的粗壮汉子惊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得罪我们,知不知道我们瞿家庄的厉害!”
紫敏看他们耀武扬威的,便问:“瞿家庄是什么?”
禁卫们却也不晓得,那人便挺胸道:“说出来吓死你们,我们的主子,就是朝廷之中户部尚书俞大人!”
紫敏闻言大为震惊:“什么,你们是俞家的人?”
那人看见马车内是个貌美的少女,越发自得道:“当然,识相的赶紧道歉,我们或许可以不跟你们计较。”
不料紫敏一听说俞家的人,立刻想起了俞星臣,她笑道:“我正要找俞家的晦气呢,你们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好的!无故当街打人,现在撞到我手里,我岂能轻饶!”
那粗野汉子哪里会相信这话,笑道:“这毛丫头好大的口气……咦,长的还算不错……”
负责护送她的侍卫本就怕节外生枝,没想到怕什么就来什么。
如今听他们言语有调戏之意,又加上也看不惯这几个人如此嚣张跋扈,听紫敏一声令下,即刻出手将人制服。
又将那被打伤的人扶起来,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那人见紫敏这样威风,料想许是什么高门贵宦府里的小姐,他在本地已经求告无门,此刻横竖死马当作活马医,于是立刻告诉。
原来这些人是乐阳县本地瞿家庄的庄丁。
被打的那个,原本也是瞿家庄的,命叫卓武。
至于瞿家庄因何跟俞鼐有关系,无非是这庄子属于俞家所有的,每年都要由庄上的庄头把收的租子,各色货品等带队送到俞家。
之前被追打的那人,叫卓武,他口中所说的“表少爷”,是瞿家的远亲,两年前从别处投奔而来,因读书识字,便负责管着账房,不料在几天前竟坠楼死了。
侍卫问卓武为何说那瞿少爷被害死,卓武道:“瞿少爷出事的那两日,总是心事重重的,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起初不说,后来才告诉我,他发现了一个庄子上的秘密,他要尽快离开庄上,否则就会遭遇不测。”
而就在瞿少爷告诉了卓武这件事后,一天晚上,他竟从庄内的瞭望塔楼上掉了下来,当场摔死。
卓武想起瞿少爷临死前说的话,觉着事情蹊跷,就想去告诉庄头瞿庄主,因为见不着庄主,便跟人叫嚷起来,说是瞿三死的冤枉。
谁知被人通知了少庄主,庄主当即大怒,命人把他痛打了一顿,说他散播谣言,若还敢再胡说,便打个半死赶出庄子。
卓武不服气,便去县衙报官,县官听说是瞿家的事情,便不太愿意理会。
在俞府看来,此处的人皆是奴才,但是对于本地的庄头而言,他们乃是地头蛇,又仰仗着俞府的威风,狐假虎威,竟如山大王一般,就连本地的知县都要给他们三分颜面。
因此卓武虽然告官,却并无了局,反而给庄子上知道了这件事,瞿庄主派人四处找寻卓武,说他诋毁庄子的名声,要把他捉拿回去。
卓武说完后,便道:“他们肯定把我当作眼中钉,要把我拿回去杀人灭口呢!我死了倒是不要紧,就是瞿少爷死的冤屈。”
紫敏的侍卫有些不解:“你不是庄上的人么?为什么为了个外来户,这么拼命?”
卓武道:“这是帮理不帮亲,何况,前年我父亲病故,没有银钱下葬,还是瞿少爷给了我钱……这份恩惠我一直记着!拼了命也要给他讨回公道。”
说完了这些话,卓武却又叹气道:“不过我知道我说的话没有人肯听,至于你们,只是过路的人,我无非趁机说说、免得总憋在心里,毕竟就算是知县大人也不敢管这件事,别说知县,就算是知府……更大的官也管不了。”
紫敏听了问:“这是为什么?”
卓武道:“还用问么?因为是俞家的产业,谁敢去碰俞家呢?”
紫敏得意道:“没有人敢吗?我偏碰一碰。”
侍卫们劝她,不如且先回京,再做打算。
可是紫敏心里有数,只要她回了京,自然就被关在宫内了,哪里还能亲眼见着如何。
于是便叫人立刻快马加鞭回京,到巡检司报官,一定要把俞星臣跟薛放叫来……她有点儿机智,因怕俞星臣不来,故意嘱咐了那传信侍卫几句,夸大其词,耸人听闻。
只是在侍卫要回去之前,紫敏又道:“还有一个人,一定得来。”被她点名的,自然就是杨仪。
乐阳县距离京城,不过六十里开外。
俞星臣等人一路急行,中午时候也便到了。
蔺汀兰跟孙公公扶着杨仪下马车,杨仪捶了捶发麻的腿,孙公公忙道:“您歇着,我帮您捶捶。”
杨仪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正制止了孙太监,却见前方俞星臣在跟人吩咐什么,他脸上那点儿伤在太阳底下明晃晃地,格外耀眼。
这感觉就像是一块上好美玉,被摔出了一块瑕疵。
大概是察觉了她在打量,俞星臣缓步走了回来:“小郡主已经去了庄子上,叫我们去那里汇合。”
杨仪知道紫敏无事,就先放心了,便问俞星臣道:“俞巡检脸上是怎么了?”
俞星臣淡色道:“没什么,不小心碰着了。”
他竟然还有这么“不小心”的时候?杨仪怀疑。
俞星臣扭开头:“听说小侯爷已经离京了?”
杨仪“唔”了声。
俞星臣道:“你怎么没去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