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校尉随口问道:“不知老太太是什么病症?”
任秀才道:“起先只是胸闷气短,懒怠饮食,请了大夫,只说是气郁……开了药吃了一阵子,也没见效,一直拖延着呢。”
吴校尉道:“这要是在京城里,倒是可以让我们杨侍医给看看,若有她出手,必定药到病除。”
“杨侍医?”任秀才惊动:“就是那位曾给太后娘娘看过病的本朝第一位女太医?”
“当然了,”说起杨仪,吴校尉也与有荣焉,毕竟杨仪常出入巡检司,跟他们也多多少少认得,何况杨仪很快地又将成为薛少夫人,吴校尉颇有点傲然地说道:“她连太后娘娘的病都能看好,要是给老夫人看,不在话下。”
任秀才喃喃低语:“若真能请了杨侍医来此……就好了。”
吴校尉转了一圈,并没察觉怎样,就告辞出府。
任秀才一直送他出了府门口,道:“要不然,我同官爷上京,带康儿回来?”
这个,俞星臣却没吩咐过。
吴校尉略一迟疑:“不必了,秀才公的身子骨看着也不怎样,家里又有病中的母亲,还是不必再多走一趟了。”
任秀才拱手,深深鞠躬道谢。
吴校尉离开街口,遇到去打听的两个副手,便风驰电掣一路赶了回来。
俞星臣听他们说完,问道:“你们可有觉着可疑之处?”
吴校尉道:“当时那秀才娘子仿佛有话说,只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分担心康儿的缘故。”
两个副手则道:“大人,这康儿至少不见了两三天,他们家里只派人暗暗地找,也不报官,这有点不太对头吧……甚至于周围的人竟都不知康儿离家出走了。”
吴校尉在胸口摸了摸,找到任秀才写得那张纸。
展开后,躬身上前放在俞星臣桌上:“这是那一对姐弟被送出去、收养人的名姓地点。”
俞星臣拧眉看去,见果真工工整整写了两行字,分别是人名跟籍贯地。
乍一看,并无不妥。
但俞星臣看着那简单的两行字,思忖半晌,忽地“呵”了声。
在场几个人面面相觑,知道俞大人发出这种声响,多半是察觉了什么不妥。
可吴校尉等人都看过这字条,除了见那秀才的字写得格外工整漂亮外,也没什么异常,而人名、籍贯,自然得再派专人去当地核实才能知道真假详细。
“大人何故如此?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吴校尉疑惑地问。
俞星臣道:“这两个地方,一个是鄂州江口,一个是黔南镇州,莫说都距离极远,派人前去核实,若顺利的话,来回也要数月之久,何况康儿说她弟弟不见是在两个月前,倘若真送了人,算计日子,此刻还未必到……查都无处查。”
吴校尉一惊:“大人莫非怀疑他是捏造的地点?”
“鄂州江口……”俞星臣喃喃了声:“这个地方听着有点耳熟。”
俞星臣一时想不到,便叫他们先下去歇息了。
说了这半天话,天已经暗了下来。
灵枢点燃了蜡烛:“大人,难道这任家真有什么不妥?那明天到底要不要送康儿回去?”
“回当然要回……”
俞星臣才说了半句,外头一个侍从来到:“大人,外面有人来拜见。”
“嗯?”俞星臣疑惑,什么人跑到巡检司“拜见”他?
侍从说道:“说是杨家的人。”
俞星臣一听杨家,本能地就想到杨佑持……毕竟白天才见过。
但很快,心里浮出了另一个人。
他有点不大相信。
打发侍从离开,俞星臣对灵枢道:“你出去看看,是谁。”
灵枢奉命往外,出了大门口,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马车边上。
他惊了惊,上前:“青叶姑娘。”
青叶正等的着急,看见他出来,忙道:“灵枢哥哥,俞大人呢?”
灵枢咽了口气,看着马车:“是……”
青叶低声道:“姑娘有事,请见一见。”夜色中,她的眼里透出几分渴盼。
灵枢心里记得分明的,是在俞星臣离京往海州去的时候,被杨甯那猛然刺中、流血的手。
养了多少日子,才总算养好。
他不是个记仇的人,但却牢记的这件事。
虽然他不习惯拒绝女孩儿,可……若应承了,谁知道杨三姑娘还会做什么?刺中了手,还算罢了,万一……
灵枢吸气,正欲做主拒绝,身后却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他转回头一看,正是俞星臣。
杨甯的马车先行离开。
一刻钟后,俞星臣骑马,同灵枢离开巡检司。
他们来到了双溪茶楼。
杨甯已经等候多时了,之前大病了一场,让她清减了好些,下巴都透出几分尖尖。
俞星臣走到门口的时候,稍微迟疑。
杨甯察觉了,转头看他,她站起身来:“难道如今三爷竟害怕跟我照面吗?或者,还记恨我上次一簪之仇?你应该并非如此小气之人吧。”
俞星臣迈步进内:“姑娘何出此言,你我不想见……上次在这里,不是已经把话说尽了?”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杨甯轻笑:“今日,多谢俞三爷及时援手,听大哥哥说,若你们去迟了一步,那人就死定了。”
原来俞星臣今日之所以得到消息,并不是顾瑞河传递,也不是他的眼线,而是杨甯派人“请”的。
俞星臣道:“大可不必,你我都清楚,我做此事并非为了姑娘。”
“你当然不是为我。”杨甯了然地微笑:“其实我本来觉着,以三爷的性子,就算得到消息,也未必会理会。没想到……出乎我的意料。”
俞星臣沉默。
侍从端了茶,青叶从门口接过,送了进来。
杨甯给他斟了一杯,放在面前。
俞星臣却没有动。
杨甯自己斟了半杯,闻了闻香:“不过,在我看来,你本来不像是会在意这些事的人,到底是什么,让三爷变了?”
俞星臣呵了声:“姑娘这话武断了吧,恐怕不是我变了,而是姑娘对我……知之太少。”
杨甯哑然,顷刻道:“不错,确实,确实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俞星臣眉头微蹙:“姑娘相见,只为此事?”
“你觉不觉着很有趣,”杨甯却自顾自地,喃喃道:“连大哥哥跟霜尺那种天差地远,八竿子打不着的,也能凑成一对儿,可有的人……就算站的再近,也仍旧走不到一起去,甚至反成了怨偶。”
俞星臣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道:“我该走了。”
他站起身来。
杨甯道:“顾家要完了。”
俞星臣脚步一顿,回头。
杨甯淡淡道:“至少顾朝宗完了。在大哥哥的这件事上,舅舅的处理法子,让外公很不满,漕运司未必能落到舅舅手里,难道你不想知道,外公接下来的打算吗?”
作者有话说:
冲!


第303章 三更君三更
◎你给人撩了火,自己还有脸笑◎
崇文街。
黄昏时候,斧头带着豆子先来“探路”,瑶儿等知道晚上杨仪要来,多半还会带着那位十七爷,众人一通忙碌。
等杨仪跟薛放来到之时,晚饭都已经准备停当,连洗澡水都预备下了,只等吩咐。
而在他们没到之前,斧头已经把屋子里外看两个遍,知道这已经是杨仪的了,捂着嘴偷笑:“怪道十七爷时常念叨说自己俸禄少呢。本就被仪姑娘压得死死的,如今更要低人一头了。”
瑶儿之前是伺候俞鼐的,俞鼐的性子可跟这些人都不一样,虽然也是个风趣不拘泥的老人家,但毕竟是尚书,别院的这些仆人,一个个都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最会察言观色,守口如瓶。
不料一朝换了主人,连瑶儿这原本冷冷静静的女孩儿,也有点性情外放不能收敛了,听见斧头的话,差点笑出来,又忙忍住,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两个人对着吃晚饭。
杨仪因薛放右手还不能动,就自己夹了菜喂他,又问他喜欢吃哪一样。
她自己没觉着怎么样,毕竟他的手不便,自己帮他也是应该的。
快吃完了,杨仪才想起来:“先前你吃饭是谁喂你?”
薛放正陶醉地嚼着一块青笋,闻言一停,含糊道:“是家里的小厮……”
杨仪有点怀疑这说法,以他的脾气,会叫小厮夹了菜喂给他?
薛放仿佛也知道这话说不过去,于是又及时地补充:“只不过他们都笨手笨脚的,所以我不耐烦叫他们,只是用左手罢了,虽然……不太好看,但总算能凑合。”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恰如其分的委屈。
杨仪略觉心疼,一想到这种情形不知还要持续多久,确实委屈了他,便往他身边靠了靠,安抚地摸摸薛放的右臂道:“不要紧,会好的。”
薛放本是应付她的话,突然听她语气格外温柔,甚至多了几分痛惜。
他心头一震,不好意思再表现的过分高兴,就跟着轻轻地叹了口气,幽怨地望着杨仪道:“你别嫌我烦……今晚上又叫你伺候我。”
杨仪的手滑过去,握住他的手指:“瞎说,横竖我在这里,我的手就是你的手,你还要吃什么?”
薛放的心思并不在吃的东西上,只是享受从她手中投喂过来的那一刻罢了。
听她这么说,他心里怪痒痒的,竟更有了更好的想法。
薛放咂了咂嘴:“吃饱了。”
杨仪道:“才吃了这么点儿……”她认定是薛放不好意思再叫自己“伺候”,于是自作主张,捡了几颗鸽子蛋,撕了一只红参乌鸡腿,几块红烧蹄筋,又舀了一碗乳鸽汤。
薛放被喂的吃不下:“饱了饱了,再吃就是喂猪了,你别只顾忙我,自己也好歹多吃几口。”
“我自己有数,”杨仪又笑道:“本来想吩咐他们做点能补血的菜色,没想到歪打正着,这几样都有利于你的身体。多吃些是好的。”
薛放苦不堪言,竟觉无福消受:“真的饱了,快被撑出毛病来了。”
杨仪抬手往他肚子上试了试,摁了摁,觉着还成。
于是道:“今日本要你在侯府歇着,偏又跑出来,累不累?好歹略坐一坐,再去睡。”
不料薛放看着她摁自己肚子的动作,有些愣神。
杨仪见他不答应,探头问:“怎么了?”
薛放抬头一笑,眼神都软了几分:“没什么,我不累。倒是你呢?……对了,先前你还没跟我说完……俞星臣带你去给那什么顾瑞河的相好看诊?后来如何?”
回来的马车上,薛放就打听下午去做了什么,杨仪当然不会瞒他。
正又说了几句,瑶儿见他们吃完了,问要不要撤了。
杨仪问:“这些菜是谁吩咐做的?”
瑶儿道:“是我。”
“你是随意想出来的呢,还是……”
瑶儿说道:“之前姑娘没回来的时候,小连姐姐在这里,她教了我一些药方药性之类的,后来传出……”她看了薛放一眼,“十七爷受了伤,我便想万一姑娘带十七爷过来的话,饮食上自然得注意,只不知什么才好,小连姐姐便教给了我,说是滋补的话,乳鸽,参汤,蹄筋……还有其他几样是最好的,只是今儿没有更多食材,就只这些了。我自作主张,不知合不合姑娘的意思。”
杨仪简直对她刮目相看:“这些很好,都是合适的,有劳费心了。”
瑶儿脸上掠过一点笑意,恭敬道:“姑娘说哪里的话,都是我应该的。”上前来将东西撤了去,又问:“姑娘要不要沐浴,洗澡水都是现成的。”
杨仪因为薛放在这里,有些忌惮。
不料薛放道:“是要沐浴,去吧。”
瑶儿看向杨仪,杨仪点头,她便去了。
薛放悄悄地对杨仪道:“这个丫头精明的很,不听我的,只听你的。”
杨仪笑道:“真不愧是俞尚书调/教的人,虽然小连会告诉她一些药膳食谱,但我想着也是她自己下足了功夫的。”
不过瑶儿竟然能想到自己会带薛放过来,这丫头可真是七窍玲珑心。
杨仪赞了这句,才又问薛放:“你要洗澡吗?那……叫斧头伺候你?可要小心……”她不免担忧:“叫我说还是别了,你身上几处伤,斧头万一不知收敛沾了水,岂不糟糕?”
“我就擦洗擦洗,不会泡进去,”薛放摇头道:“也不用斧头,我自己能行,避开伤就是了。”
杨仪岂能答应:“不行。”
“不然……”薛放想了想,试探问:“你帮我?”
杨仪一愣:“我?”
薛放却又忙道:“我随口说说的,真的不用。”
两个婆子将水提了进来,又退了出去。
杨仪毕竟妥协,她吩咐薛放坐在凳子上,把他的外衫先除下,却并不完全脱了,堆叠在腰间,以便于待会儿容易穿,免得碰到他的伤手。
先检查过伤处无碍,才将帕子在热水里泡过,拧的半干。
慢慢地给他从脸上向下,擦过脖颈,小心翼翼到了肩头。
薛放乖乖地坐着,感觉那丝棉的帕子在肌肤上爬过,一想到是杨仪在帮自己擦洗,一颗心像是浸泡在温水里那样熨帖。
这还是杨仪头一次,这么直接地面对薛放的身子。
起先她只留意那几处伤,看着愈合的都还好,令人放心。
不知不觉中,杨仪已经完全被面前这完美无缺的少年的身体所吸引。
从颈骨向下,到肩头的地方,自肩井穴,到秉风穴,结实的肌理微微起伏,帕子擦上去,像是擦一块有点弹度的硬玉,令人爱不释手。
帕子在他右臂伤口上房停下,重新返回背上。
然后从脊椎处,肩中俞向下,越过魂门穴,脾俞穴,京门穴……到达气海。
气海穴的位置,就是腰线之处了。
宽宽的肩身到达此处,便微微收敛了进去。
手中的帕子在气海俞周围摩挲,到了腰线处,感觉像是高山丘壑一般令人惊心动魄,偏又是天然造物的无瑕疵的美。
杨仪只顾赞叹。
薛放喉头一动,无意中微微地躬身。
腹部因为这个动作,顿时绷紧,显出几块明显的漂亮肌理。
杨仪并没意识到,又浸湿了帕子,俯身而近,从关元俞一直向下,到了白环俞,再过去可就是……
薛放终于有点儿坐不住:“下面、下面我自己就行了。”
杨仪醒悟,起身道:“只顾看了,差点忘了。”
薛放疑惑:“看什么?”
杨仪缓步回到他身前:“当然是看你的身体……怎么生得这么好呢?”
她是从一个医者的角度,诚心诚意地赞美这么完美康健的一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