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次后,路骏终于觉醒了。
三十次之后,葛宏发和葛浩成也都回到白水村。看来他们终于受不了了。
六人终于再次齐聚白水村,这次不需要有人逼他们玩什么指认游戏,他们自愿开始调查林盼盼的案子。
“不都水落石出了吗?”王传明说道,“杀害林盼盼的凶手是葛宏发。”
葛宏发冷冷道:“我已经死过一次,可这一切仍然没有结束,说明凶手不是我。”
“我们一定还忽视了什么。”界心鸣说道,“这段时间内,我也没有闲着。”他顿了一下,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我怀疑在那一夜还隐藏了一起谋杀,不是针对林盼盼的,但和林盼盼有关。”
“什么谋杀?”路骏问道,“那一晚只有林盼盼死了啊。”
“因为那起谋杀没有成功。”界心鸣说道。
“那么谁是凶手、谁是被害人呢?”王传明问道,“林盼盼的死是意外,我们当中应该没有要杀人的仇怨吧?”
界心鸣看着葛家兄弟,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一定。”
“没有成功的谋杀?”葛宏发脸色一变。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界心鸣对葛宏发说道。
葛宏发望向葛浩成,露出一个苦笑:“设备是你故意弄坏的?当年我根本就不该带你挖宝石。”
界心鸣替众人解释道:“葛浩成在那晚曾谋杀葛宏发。他在设备上动了手脚,借口自己处理不了,让葛宏发去处理。葛宏发没死,是因为触电保护器发生了作用,及时跳闸了。”
“你会带上我,只是因为你找不到别人了。”葛浩成冷冷说道,“要不是你从没信任过我,我会这样吗?从头到尾,我被你蒙住眼睛带来带去,只是一个苦力罢了。”
“那我也把钱分给你了。”
“你给我的是我的辛苦钱。你一直高高在上,而我只是你的一个奴隶。”
“好了,你们别吵了。”路骏问道,“这和林盼盼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界心鸣说道。
“她的死不是已经查清了吗?”路骏问道,“和触电保护器有什么鬼关系?”
“之前的真相不完全对。那晚发生的一切都不能割裂开来看,你们忘了林盼盼的死因。”界心鸣痛苦地说道,“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是内伤,譬如内脏出血。但这种大出血,医生应该也能看出来。所以我有了新的假设:林盼盼死于中毒和窒息。矿洞中常有各种危害人体的毒气。”
“但她所在的位置没有毒气,如果有毒气的话,当年那些人早就发现了。”路骏说道。
“她所在的位置没有毒气,毒气在更加下面。”界心鸣说道,“葛浩成想要利用设备漏电电死葛宏发,当然不会忘记配电箱里的触电保护模块。但他忘了一点,矿区的供电是分两级的。他只拆了分配电箱的触电保护模块,总配电箱的还在。葛宏发手上的设备出现短路故障,有触电危险时,总配电箱的触电保护模块就开始工作,导致总电路跳闸。后来……”
“后来怎么了?你倒是继续说啊。”见界心鸣突然停下,路骏急忙催促道。
界心鸣深吸一口气,继续解释:“后来,我上矿区要开灯,就打开了总配电箱的电闸,这个时候,通风设备那该死的断电启动功能开始运行,设备开始预热。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林盼盼,所以就离开了。而这时通风设备已经启动,就在林盼盼所在的矿洞边上,它的风口可能就在矿洞内,一运行就把矿洞深处的毒气都抽了上来,导致林盼盼中毒窒息而死。再过一段时间,通风设备自动关机。”
根据众人的证词,他们终于还原出整个真相。
那天,路骏留下字条,约林盼盼下工后见面。
王传明发现字条后,改了时间,将晚上7点改成晚上9点。
路骏6点30分离开家门,如约到达矿区,但未见到林盼盼,以为林盼盼爽约,便驱车前往三山镇。
葛浩成、葛宏发7点30分上山盗矿。
林盼盼8点借口回房睡觉,其实偷偷溜出门,9点左右到达矿区。
王传明8点上山,见到路骏下山,并未被发现。同时周忍冬察觉王传明奇怪,尾随王传明上山。
王传明和林盼盼9点见面,9点10分,王传明求爱失败,林盼盼惊慌逃离。
9点10分,王传明下山。而周忍冬遇到林盼盼,误会了林盼盼和王传明的关系,将林盼盼骂跑。
9点20分,周忍冬下山。同时,葛宏发操作仪器,险些触电,导致亮光出现。
9点30分左右,林盼盼误坠宝石矿附近的矿洞。葛家兄弟停止工作,葛宏发蒙上葛浩成的眼,让他背上林盼盼,带着他离开宝石矿,将林盼盼转移到通风设备边上的矿洞。
10点,葛宏发、葛浩成完成布置下山。
11点10分,界心鸣上山找人,为获得照明和广播找人,打开电源,导致通风设备启动。
葛浩成摊手说道:“你的猜测有些道理,所以凶手是我吗?”
周忍冬替界心鸣解释:“当然是你,如果不是你,哪怕葛宏发转移林盼盼,也不会导致她死亡。如果我是林盼盼,我肯定会认为你是凶手。”
“这可不一定啊,界心鸣。”葛浩成冷笑一声,盯着界心鸣说道,“虽然在这件事上,我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但按下最后一个开关的人,可是你啊。如果不是你,林盼盼根本不会死。
“和我比起来,你简直就是温室里的花朵。我比你更明白人性之恶,如果是林盼盼的怨灵造成了我们的循环,那她最恨的一定是你。
“你想想看,她被人从一个矿洞丢到另一个矿洞,浑身上下又冷又疼。你到了矿区,却只随便喊了几声,逛了一圈,一心想回到被窝里睡觉,她该多么绝望啊。她并不知道宝石矿和我杀葛宏发的事情,她只知道是你拉下了总闸,打开了通风设备。
“平日里,你的存在已经够折磨她了,现在,你又亲手杀了她,她最后一刻肯定满怀对你的怨恨。”
“够了!”界心鸣低头怒吼。
周忍冬也指着葛浩成,生气地说道:“你这是狡辩!”
葛浩成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不愿意相信,没关系,我可以吃点亏,我们交给林盼盼来决定。”
“怎么决定?”周忍冬问。
葛浩成笑了笑说道:“反正我们可以重来,我和界心鸣轮流死一次不就行了吗?我先来,如果我死了,循环结束,我就是真凶;反之,轮到你死,之后循环结束,你就是真凶。这不是很简单吗?你觉得怎么样?”
“好。”界心鸣斩钉截铁地答应了。
界心鸣认为林盼盼不会对他如此绝情。
“农药呢?我帮你拿过来。”周忍冬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找个高点的悬崖跳下去就行了。”
第一次循环中葛浩成也死于坠崖,那时他深感跟着他们求生无望,想要尽快离开。他去找葛宏发,想逼问出宝石矿的位置,结果却被葛宏发失手杀死。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存在。见众人没有异议,葛浩成慢慢爬上山崖。
“死亡可怕吗?当然可怕。”葛浩成露出微笑,“可我不认为自己会死。”
这次,葛浩成死得轻描淡写。他真的跳了下去,把自己摔成了烂泥。
界心鸣几乎是数着秒过完了接下来的日子,周忍冬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直至最后一个煎熬的夜晚悄然离去。


第十五章 生门
新的循环开启了。
界心鸣醒来,发现自己依旧在发霉、狭小的旅馆房间里。一种无助的痛苦包围了界心鸣,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宣泄这种情绪。
他一声不吭地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让水哗哗直响,流得到处都是。界心鸣不断地掬起水往自己脸上泼,想要洗去那些一直流淌的眼泪。
他从未如此失态,哪怕是孤独无助的溺死时刻,哪怕是他被诬陷为幕后黑手,哪怕是路骏第一次告诉他林盼盼对他的真实态度……
他揭开每个人说的谎,把真相一块块拼出来,最后却得到了自己是真凶的答案。
他就是一个小丑。
如果这是林盼盼对他的惩罚,那也太残酷了。
界心鸣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慢慢平复心情,强打起精神,驱车前往白水村。无论如何,他都得给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哪怕这个句号是用他的鲜血来画的。
其他人都早早地等着他了。周忍冬见到界心鸣后,几次想要张口说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现在没有话语能安慰界心鸣,他就像祭奠亡灵的纸人,人们只等着烧掉他,平息死者的愤怒,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
葛浩成笑呵呵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我为你准备了绳子、安眠药,还有农药。”
“用不着你的东西。”界心鸣一把推开葛浩成,望了望不远处的群山,“我也选择悬崖。”
界心鸣在他们的注视下爬上白水村附近的悬崖,阴霾的天空下,悬崖拔地而起,好像是被人用巨斧劈过似的,又陡又峭,令人望而生畏。
“等等!等等!”周忍冬挣脱其他人,追上界心鸣,拉住了他,“别跳!这不是你的错。”
界心鸣轻轻推开周忍冬的手:“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我们得结束这一切。你能忍受重复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吗?”
界心鸣一闭眼,用力一跃,如同被砍断翅膀的飞鸟,从高处直直坠地。
随着一阵剧痛,他的人生又一次结束了。
在这么多次的死亡中,界心鸣觉得这是死得最轻松的一次。
可是,仅仅一瞬间,他的人生又一次重启了。他又回到了那个发霉的房间,又从阴沉的睡眠中醒来,仿佛上天和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
他抱着自己的头,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难道林盼盼还不愿意放过他们?她准备让所有人都死?
他们六人再度聚首,每个人都在问为什么会这样。林盼盼究竟想要什么?究竟如何才能结束这一切。界心鸣觉得有人在他耳边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狂笑,那笑声就像钢针一样直直插入他的脑髓,不肯消散。
“我们都忘了一个问题。”葛宏发突然说道。
周忍冬不解:“什么问题?”
“把我们召集到这里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说不定找到他,我们就能结束循环了!”葛宏发激动地看向众人。
“没有用的。”界心鸣突然回答。
“什么意思?难道说你就是那个幕后黑手?”葛宏发质问界心鸣。
“不是我,但我知道是谁。”界心鸣抬起头,并没有理会葛宏发,而是转头看向葛浩成。与界心鸣的平静相反,葛浩成脸上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可怖笑容:“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了。”
众人齐齐看向葛浩成,界心鸣说道:“我们在白水村的时候都被药迷晕了,只有那个人没有吃下迷药,所以他才能趁我们昏迷期间完成各种布置。”
“没错,是这样。”周忍冬点头道。
“这段时间,我整理了当时我们吃喝的各种信息。”
1代表有,0代表无。
前半段烧烤表示在聚会前期吃过烧烤,后半段烧烤表示在聚会后期吃过烧烤。
“只要再深入分析一下,真相呼之欲出。”界心鸣说道,“在一次循环中,我是被人用乙醚迷晕的。在迷晕前,我还看到葛宏发和忍冬姐在说话,所以葛宏发不是幕后黑手,与他相关的项可以拿走。后半段烧烤所有人都吃了,所以这段也是干扰项,可以去掉。香烟的派发可以自由控制,但葛浩成和路骏都是直接丢一包出来共享的,所以也舍去这两项。”
“我会被乙醚迷晕,是因为没有摄入迷药,幕后黑手为了执行计划,只能出此下策亲自动手。”
“我拿啤酒瓶对瓶喝酒后,被幕后黑手用乙醚迷晕,拿杯子喝酒时,幕后黑手没有出现。”界心鸣说道,“这就说明药在杯子上,不在酒里和瓶子上,所以保留用杯喝酒这项,去掉拿瓶喝酒那项,得到最终结果。”
只有葛浩成还保持着“0”,说明他没有吃下迷药。
“他是怎么下毒的?”路骏问道。
界心鸣说道:“前后半段烧烤唯一的区别在于水,部分食材都进行过清洗,水盆里的水脏了,负责清洗的人就会倒掉脏水洗一下盆,换上干净的水。”
“水都在桶里,如果有药的话,应该全都有药吧。”王传明道。
“药在盆里。葛浩成让人把内壁涂抹了药的水盆当作清洗盆,所以前半段洗出来的食材全都有药。换了水之后,盆里就干净了,后面洗出来的食材都是安全的。同时为了减轻自己的嫌疑、掩盖下毒手法,他还在其他地方下了药,比如杯子。用饱和式救援的说法类比,他就是实施了饱和式投毒下药,在多地下药,被害人只要碰了一个地方就会中招。如果单独看谁吃了什么谁没吃什么,就会陷入思维死角,很难排查出有问题的地方。”界心鸣说道。
“但我和葛浩成一样没有吃前半段烧烤的东西,如果我不用杯子喝酒的话,他的诡计不就失败了吗?”周忍冬说道。
界心鸣继续解释:“只要他负责烧烤,就处于不败之地。他负责烧烤,就有理由忙着烧烤,不吃第一批烤出来的东西。他甚至可以故意多加辣椒,在其他人辣得不行时,用杯子倒一杯水递给他们。他也能以关心女性的名义,让你休息一下吃一串烧烤。葛浩成没这样做,只是因为一切都很顺利。”
“幕后黑手居然会是葛浩成?他的动机是什么?”周忍冬不解。
“宝石。”界心鸣回答,“宝石矿位置和林盼盼死亡真相是绑定的。葛家兄弟做生意的本钱都来自宝石矿吧。白水村是个小村子,他们能接触到什么人,我们都清楚,哪有人肯出资让两个毛头小伙去做生意。葛宏发掌握宝石矿分到的钱多,本钱足;葛浩成分到的钱少,最后生意失败了。葛浩成需要钱,几次三番找葛宏发借钱,或者让葛宏发带着他再去挖宝石。但葛宏发一直说宝石矿已经开采完了,还不愿意把矿的位置告诉葛浩成,两人彻底交恶。
“葛宏发态度暧昧,一边说宝石开采完了,一边又不把位置告诉葛浩成,葛浩成自然就认为葛宏发想一个人私吞宝石矿了。葛浩成欠了一大笔钱,急需钱还债,白水村也因大坝蓄水要被淹了。为了抓住最后的机会,葛浩成就大胆策划了这一切。”
除了界心鸣所说的,关于葛浩成是幕后黑手,其实还有一些佐证。
他们这些人当中只有葛浩成的时间最充裕,界心鸣在迁江县,周忍冬整日都在超市看店,路骏虽然深居简出,但总有人看到他进出居所,王传明出去送货最长不超过一周,葛宏发也天天在外应酬。只有葛浩成在外租房,居无定所,和邻里也熟悉,消失过半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