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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浩成在林盼盼死后问过亮光的位置,他一直想知道宝石矿在什么地方,他在调查时重提,是故意露出的马脚,就是为了让大家意识到他说了谎,他们的证词不可信。葛浩成迷晕他们后,除了车钥匙外,他还会拿走值钱的手表、首饰,这说明他很缺钱,而不是想误导时间。
葛宏发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盯着葛浩成:“我都说过多少遍,宝石矿已经采完了!你这个满眼只有钱的败类!”说着便冲向葛浩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们又比我好到哪儿去?”葛浩成轻蔑地笑道,斜着脑袋扫视众人,最后看向葛宏发,“你们都是无辜的吗?林盼盼的死,你们每一个人都要负责!我是败类的话,那你们这些杀人凶手又算什么东西?”
葛浩成挣开拽着他的葛宏发,弯腰喘着粗气,但嘲讽意仍挂在嘴角。
众人哑然无声。葛浩成说得没错,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导致林盼盼死亡的罪魁祸首,他们都因为自己的私欲,选择逃避责任,无视林盼盼的痛苦,隐瞒一切偷生。或许村民们口中的山鬼作祟不无道理—山鬼作祟,祟在人心。人心中的阴暗欲望滋养了山鬼,也滋养了他们内心的恐惧。
他们,就是山鬼。
“我……我还有一个疑问……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某次循环中,葛浩成在逃亡路上惨死,”周忍冬怯怯地问道,“如果他是幕后黑手,怎么会这样?”
“应该是巧合。”界心鸣曾把路骏当作幕后黑手,他以为自己看到了路骏写完信回来装晕的过程,但这只是假象。
在后来的几次循环中,界心鸣从未在电视或报纸上看到过大坝蓄水延期的新闻,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没有报道和通知。难道只有界心鸣被淹死那次是特殊吗?不可能,在循环中最大的变数就是他们,像蓄水这种巨大事项绝不会更改。
真相呼之欲出,不是蓄水提前了一天,而是他们把日子记错了一天。
为什么会记错日子?
因为幕后黑手留下来的信中明确说了还有三天。界心鸣猜想幕后黑手写的其实是“2”天,但被路骏加了一笔改成了“3”天。上天是公平的,路骏的留言被人改过一次,这次轮到他改别人的留言了。
葛浩成用左手写完信后,把笔留在了纸箱上。由于体质的原因,路骏率先苏醒,注意到了黑色纸箱。他看到了信,得知林盼盼的死另有隐情,他想要为自己和林盼盼复仇,又怕凶手会逃脱惩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误导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葬身鱼腹。
那次循环,路骏溺死前的那句遗言就是为此而道歉。
为避免看到笔联想到有人改过信这件事,路骏还把笔收了起来。后来,界心鸣为周忍冬排蛇毒,路骏拿出的笔正是葛浩成的笔,葛浩成怕暴露,没有认领。界心鸣把他们带出白水村喝酒那次,他向路骏要笔,路骏只能去前台要来一支圆珠笔,就是因为路骏没经过昏迷,没拿到葛浩成的笔。
而界心鸣误会路骏是幕后黑手,其实,他看到的是路骏改完信回来装晕的场景。路骏的这个举动打乱了葛浩成的计划,他们醒来后发现还有三天,竟然一点都不紧张。葛宏发居然还提出走出去这种方案,如果是三天,那走出去确实还有一线生机。实际上只有两天时间了,黑水川的桥还被炸断了,没有他准备的路线图,他们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按葛浩成的计划,他们本该心无旁骛地调查林盼盼的死亡,因为那才是生机所在。但葛浩成也没有什么办法,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握。他不敢贸然推荐调查。如果表现得太激进,他就会像其中一次循环的界心鸣一样,被当作幕后黑手,直接被指出来。他只能跟着葛宏发他们出发,最后在黑水川附近和葛宏发发生矛盾,坠崖而死。
“确实是我召集你们来的,所以呢?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循环并没有停止。”葛浩成摊手说道。
众人无言以对,他们终于理解了界心鸣所说的“没有用”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们谁知道我姐的墓在哪儿?”界心鸣突然问道。
林盼盼原先的墓应该在白水村,但随着大坝的建设,白水村成为蓄水区,有主之墓都被迁移到公共墓园了。界心鸣不知道新地点。车内一片沉默,他们这些对林盼盼有愧的人,这些年来从没有正大光明地祭拜过林盼盼。
“我知道村委会把所有墓都迁到岩山陵园了。你是觉得,扫墓可以化解林盼盼的怨气?”王传明说道。
界心鸣听到王传明的回答后冷笑一声,继而悲凉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么久了,该去看看她了。”
“那我们一起去吧。”周忍冬提议。
众人分批挤在界心鸣和葛宏发的车里,摇摇晃晃地前往陵园,一路上没人说话。
墓碑空荡荡地立在日光下,生出一块浓郁的黑暗。路骏和葛浩成为林盼盼墓添了土,拔掉了杂草;界心鸣用清水擦干净了她的墓碑;周忍冬拿出了路上买的香烛和各色糕点。他们每个人都为林盼盼烧了一沓纸钱。
你可以安息了,界心鸣在心里对林盼盼说,真相已经现世,你也可以离去了。纸钱燃烧的火焰中似乎映照出了林盼盼满足的面容。界心鸣摩挲着墓碑,说道:“以后我会多来看你的。”
他不是不在意路骏说过的话,但如果一个人对你好了一百天,却只对你坏了一天,你还是会把他当好人吧?也许人与人之间的账不能这样算。就算听到那些话,他也做不到由爱转恨,在他的记忆中,林盼盼依然是他的好姐姐。
祭拜快接近尾声,香烛燃尽。他们也准备走了。
天空落下雨来,乌云从天际压下来,豆大的雨点如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不断落下。雨越下越大,打得树叶啪啪作响,雨水落在地上,拍打出大地的气息,空气中飘着一丝泥土和青草的香味。地上的水汇成小溪,向低处流去。
“别发呆了,我们快走。”周忍冬催促界心鸣。他们没有带伞,只能去车上避雨。
界心鸣向周忍冬跑去,回头又望了一眼,林盼盼的墓碑在大雨中渐渐模糊了轮廓。
耳边传来嘈杂的响声,混着难闻的气味,刺激着界心鸣的神经。他终于睁开眼,可是什么也没看到。面前紧挨着一堵墙,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枕头湿湿的,界心鸣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费力地翻过身。
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自己仍在梦里—他在火车上,躺在卧铺上。
火车前进的噪声,小桌上只剩汤的泡面,对铺露在被子外的一只脚,隐隐散发着臭味。界心鸣不敢相信,闭上眼,狠狠掐了下眉头。疼痛从两眉间传来,他再次睁开眼,一切都没变,他还在车厢里。
列车员刚好来查票,界心鸣翻找外套,在内口袋里发现了车票,掏出一看,车票上赫然印着:阜清—迁江。界心鸣看了眼表,晚上十一点十六分。他急忙询问列车员日期,被告知现在是六月一日。
循环,结束了?
查完票后,界心鸣瘫在卧铺上,久久不能平静。
上一分钟,他还被困在噩梦般的真实里,因为无法逃脱而崩溃。可当下一分钟,循环真的结束了。再回想之前的事情,他又觉得一切是那样不真实、那样遥不可及,就像一个绵绵黑夜里无法醒来的噩梦。在他满头大汗挣扎着醒来后,噩梦就在火车的轰鸣声和逼仄的床铺间远去,只留下一段似梦非梦的恍惚记忆和解开心结后的释然与平静。
在这个漫长的梦后,他发了一场高烧。烧退后,界心鸣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轻松,渐渐地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后来,他去周忍冬家附近打听过她的近况,得知周忍冬和赵彬离了婚,借了一笔钱,开了一家小服装店。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周忍冬进货回来,拽着拖车找钥匙开门,虽然神情略显疲累,但眉宇间不再有阴霾。界心鸣没有上前打扰。
除此之外,他没有去找过任何人,也没有去确认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那不再重要。无论循环是否真实,林盼盼的死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她的死亡刻在他们每个人心里,成了禁锢终身的枷锁。心结虽解,可死亡的事实永远无法改变。
界心鸣兜兜转转,上了天台。天台上有一个巨大的晒衣场,挂着颜色各异的床单和被褥,就像旗帜一般。
界心鸣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点洗衣粉的味道,很好闻,不亚于花香。他站在天台边上,俯视下方,人群在繁华的街道上缓缓流动……
宇宙会膨胀,然后缩回原形,周而复始。
你不知道的是,当宇宙再度膨胀时,现在的情况又会重演。
你犯的每一个错,将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永无止境。
所以我劝你,错误发生后立即修正,
因为这一次,是你唯一的机会。
—《K星异客》
第十六章 番外
捞月人
我走在船舷上,潜水衣紧紧绷在身上,仿佛成了我的第二层皮肤。
抽完一根烟,我开始做准备运动。有些人下水前喜欢喝酒暖身子,这种土方反而会损伤人的身体,因为酒精刺激毛细血管扩张,逼着身体产生更多热量,乍一下会感觉很暖和,其实是在透支自己的体力,一遇冷水,会成倍消耗体力。而且酒精也会混淆人的认知,水况复杂时,一个失误可能就会葬送自己的生命。
我压低身子,弓起背,放松自己,背过身子翻身下水,如一片叶般落入水中,待到适应江水后,我才打开头上的潜水灯,向深处游去。
一般人因恐惧而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却睁大了眼睛,想要把这些奇特的景象深深印入眼底。水底的树木早已经死去,被江水泡成墨黑色,叶片当然早已落尽,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不知名的水草,黑色的、绿色的、暗红色的,缠绕在树上。茂盛的树枝将城镇切割成不规则的几块,渺小的街道上散落着被废弃的汽车、自行车,被水浸泡的房屋大多变形坍塌。
我继续下沉,顺着街道,拂去门牌上面的污泥,找到了目的地。这是我第五次下水,总算找到目标了。
他们说,李白是醉后为了捞水底的明月才落水身死的。
我没有喝醉,知道明月不在水底而在天上,但这也不能阻止我一次又一次下水。我下水不为明月,只为生计。
有人叫我们打捞员,我更喜欢管自己叫捞月人。我本在亘南工作,由于母亲患病,不得不回到家乡。因着大坝蓄水带来的际遇,才得以到水底谋生存。
捞月人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潜水找东西,不同于其他潜水员捞珍珠、海鲜、尸体……
我们找的是城市过去的记忆。随着蓄水,大量的城镇、村落被淹没,人的记忆也就沉在了水底。
蓄水带来的际遇主要有两个,首先是旅游业,大批被水淹没的城市在哪儿都算得上奇景,吸引了大量猎奇客。但潜水本来就有一定门槛,而且缺少时间的沉淀,水下废弃的城镇还未展现出废墟的美感,或者说,它所能呈现的美感也有限。江水中可没有珊瑚和五颜六色的海鱼,而且到了水深处,水底一片漆黑,与其叫观光地,不如称它为恐怖片现场。你说蓝天、碧海、白沙不是比黑乎乎的江底好吗?不过,旅游业需要的潜水教练也有限。
另一个际遇是打捞物品。百万人搬迁,总有人将重要的东西落在水底,有些东西无可替代。这时候,他们就会找到捞月人,出大价钱让捞月人取回他们的回忆—有时是贵重首饰,有时是工艺品,有时还有更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这次。
出水后,我把袋子丢到船上,喝着同伴递过来的姜汤,又接过一袋盐花,擦拭身体。
“你下次能不能多花几毛钱买点细盐。”我对同伴说道,“这盐疙瘩都快把我的皮割破了。”
“那是船家拿来腌鱼干用的,别嫌弃了。”
我把剩下的盐狠狠丢到他脸上:“那下次你自己下水别拉上我,捞这东西多晦气。”
同伴把袋子收起来:“升官发财寓意多好,这可值不少钱呢。”
我刚从水底捞起来的东西不是棺材而是骨灰盒,也不知道这户人家当年是怎么想的,居然连先人的骨灰盒都会丢下。
常言道水火无情,靠水吃饭的人大多都比较信这些东西,比如平日不能说“翻”,吃鱼不能翻鱼身。只有我们这些穷疯了的敢赚这种钱,不过捞骨灰盒的钱确实比捞其他东西多。
我看到远处的一条小舢板上,有个人正在下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人,他们都管他叫“耗子”。
同伴提醒我道:“不要惹他,这个人应该有问题。”
“什么问题?”我好奇地问道。
同伴摆了摆手:“我也不清楚,反正他来路不正。”
同行当中没人知道“耗子”的来路。他似乎就在江边搭了一个草棚住下了,以贝类、小鱼为食,很难想象,现代社会中还有人能容忍没有电器的生活。
日头下,我望到了他的脸,白得像廉价的白瓷。一个可怕的联想立刻跃出我的脑海,那张脸简直就和鬼片里的幽灵一样,白净的脸,哀怨的眼神。一眨眼,我就找不到他了,他跃入水中,如同一滴水落入江海。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耗子”对潜水有着疯狂的执着,潜水一般会挑天气稍暖的时候,虽然到深水区,江水都冰冷刺骨,但在浅水区,体感还是有很大不同。我们下水也会选风和日丽的天气,风和,水面上就能平稳一些,日丽,水下的能见度也会好一点。但“耗子”除开冬天和一些糟糕天气,似乎一直就待在水里,联想到他那副可怕的模样,我甚至以为他是水鬼。
没想到,就在两个月后,我同他有了交集。
干我们这行,地图很重要,甚至比自己的技术还重要。如果有详尽的水下地图,一个技术平平的捞月人也能找到目标;要是不了解水下情况,一个高手也可能阴沟里翻船。
我又接到一个活儿,是去一个村子的废墟捞回一件遗物。村庄的情况一般没有城镇那么复杂,毕竟村庄没有城镇的建筑。可处于郊区,哪怕是在陆地上,你要是不认识路,也可能走错村子,更何况在水面上,我们根本看不到水下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参照物可以确认,更没有老乡能问路,找对位置反而成了最大难题。
这时候有人提议我去找“耗子”。“耗子”一直在收集蓄水区一些村落的地理信息,一般付钱或交换信息,“耗子”会愿意帮这个忙的。
但我并不知道“耗子”具体住在哪儿,他活得就像野生动物,草棚搭到哪儿都可以。还好有人提起“耗子”最近会在捞月人常去的酒馆出现,我有意去找他,去了大概三四回就碰到了他。
大概由于泡多了水,他浑身发白,毛发似乎都脱落了,两只眼睛又鼓又大,像是得了甲亢,又像是成了鱼眼,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我见到他时,他正在酒馆外与人交谈,似乎是又一宗交易。我也没太意外,便躲在了一边。等他们分手后,我再装作偶遇,同“耗子”说上了话。听口音,“耗子”应该也是本地人,只是他的声音就像老鸮鸟一样难听。
我和他做了交易,付钱请他协助,“耗子”的情报很准确,我找到了那个村子。可是那件遗物由于浸泡时间太长,已经半腐了,雇主挑三拣四,不想付钱。我同雇主大吵了一架,最后只拿到了一半的酬劳。
那段时间,我正缺钱,母亲的病越发严重,医药费宛如一个无底洞一般,怎么也填不满。而我能接到的活却越来越少。夏天一旦过去,我就得暂时关张去找别的营生,但我也只能找些体力活,普通的体力活又怎么能负担我母亲的医疗费呢?我愁得大把大把掉头发。
这个时候,捞月人之间流传起一个说法,说水底下有几十吨废铁。废铁、木材其实都是资源,尤其是木材,据说浸泡在水里的木材经过水压和水流的洗礼会成为阴沉木。有个捞月人听说阴沉木值钱,错以为只要是水底下的木头就都是阴沉木,雇船打捞起好几根木头,理所当然蚀了本,但废铁总不会出错,毕竟铁总是铁。
捞废铁有些吃力,但至少有钱赚。正缺钱的我动了这个念头,想赶在不能下水之前再做一笔生意,但没有找到合适的合伙人。一般人都觉得老老实实捞点东西多好,没必要费这个功夫,赚这点辛苦钱。而且废铁在白水煤矿,听说是原先的采矿设备,但要找到白水煤矿很困难,其难度远胜过我当初找到村庄。而且,打捞废铁的船费和器材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只能放出风声,看看还有没有人有兴趣,结果一整个月都没人理会我。
夏天终于过去了。西南的湿热让我感到有些不适,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像是泡在福尔马林里。这个时节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我躺在出租屋里休息,一个影子掠过我窗前。“是谁?”我看出去,外面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但敲门声很快响起。
我赶紧去开门,看到“耗子”浑身是汗地站在门外。
他道:“外面太热了。”
我忙让开路,请他进来吹风扇。他说他想和我一起去探探白水煤矿,想入一份股。我自然是欢迎的。可他又说自己没钱,只能技术入股。
我原本就想拉上“耗子”,光凭他对阜昌水底的了解程度,他就是我下水时的不二之选。他虽然不能出钱,但我还是应了下来。我想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去借钱,借到器材钱再说。我和他把细节一一敲定,一直聊到半夜。
他走时,我本想请他吃顿消夜,增进下感情。毕竟下水之后,除了自己,就只能靠对方了。他却快步离开,不打算停留。我喊了他几声,他好像没有听到,我跑到门口想拉住他,他的衣角却从我的指缝中溜走,只留下滑腻的触感。
我追到一条小巷里。巷子里昏黄的路灯不停地闪烁,耗子跑得出乎意料地快,我跟丢了,他就像一摊水消失在日光下。
在打捞前,我和“耗子”一起下水勘探具体位置。他没有钱,由我垫付了氧气瓶、租船费之类的费用。
“耗子”已经掌握了大致方位。白水村作为一个群山中的小村子,能找到大致方位就已经非常难得,也不知道“耗子”私下里花了多大工夫。
这是我和“耗子”第一次合作。下水之后,我不由得惊叹,“耗子”的技术确实高超,比起人,他更像是某种水生动物。在江水中浸泡久了,他的体温很低,给我一种清冷的感觉。我顺着他的动作在水底穿梭,觉得要比我自己一个人潜水省力得多。在水里,我仿佛变成了一条蛇,吐着芯子从江底游过。直到氧气不足,我才上船休息。
夜色很快就降临了,我又看到了诡异的一幕:惨白的月光下,一个身影出没在水里,翻滚嬉戏,宛如不需要呼吸般在水里停留,过很久,才仰起他比月光还苍白的脸呼吸。
在船上待了五六天,我们一点点朝着目标逼近。我快吃厌了清汤挂面,“耗子”却不知道从哪里捞到一条活鱼,正用随身的小刀去掉鱼鳞,破开鱼肚,就着江水洗净了鲜鱼,然后将鱼片成小片,蘸了点盐花直接送入嘴里。
他见我看得出神,便对我说道:“要来一点吗?”
我只觉得别扭,据说淡水鱼有很多寄生虫,在他眼里白花花的鱼肉或许是美食,但在我眼里,我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虫卵。
“不用了,谢谢。”我拒绝了他。
三天后,我们成功找到了白水村,紧接着就是白水煤矿。只找了一两个小时,我就找到了好几台煤矿废弃设备。
收音机里说最近几天可能会下雨,我欣喜地抛下定位器,准备日后再来打捞。我原打算立刻离开这里,但是“耗子”说天色太晚,还是多待一晚。我懒得同他争论,就同意了。
那一晚,风雨果然来了。我躺在船舱内,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睁开眼发现“耗子”没了踪影。我起身后才发现,他正站在船头准备下水。
这样的雨夜,靠着船头白炽灯的光,我瞥见外面江水滔滔,有千万浪花摇曳其上。我不由得好奇,“耗子”究竟为了什么,要在这样的雨夜瞒着我下水。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也鬼使神差般穿戴好了设备,便把牙一咬、心一横,“扑通”一声跃入水里,朝着“耗子”游去。
我发现“耗子”的目的地是白水煤矿,但他在水底转了几圈,突然就消失了。我找不到他,只能回到船上。他的衣服都在船上,我搜了搜,发现一本备忘录。备忘录上画了一张地图,是白水煤矿内部的地图,它上面甚至标出了一些洞穴的位置,其中一块用红笔圈了出来,红艳艳的,像一块血渍。
“耗子”有地图,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这张地图看起来已经很久了。难道“耗子”原本就是白水村人,他只是利用我重回白水煤矿?
我越想越觉得恶寒,于是又一次下水。这次我没有上次那么好运,居然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耗子”发现了踪影。隔着面罩、江水,我都能感觉到他那双眼睛中迸发出的杀意,宛如熊熊火焰。我转身想要回到船上,但“耗子”在我背后紧追不放,好在他腰间系着什么重物,我才没有被追上。
在他面前,如果我是一条鱼,那么他就是一条水蛇,我只是他的猎物。他终于抓住了我,可我反应比他快,一脚将他踢开了。可没游出多远,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耗子”居然关掉了我的气瓶,我惊慌失措起来,试图打开气瓶,但怎么也做不到。
“耗子”没有再出现,似乎躲藏到了黑暗里,正在看我的好戏。
不要惶恐,我告诉自己。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放松身心放任水流带走自己,普通人至少能憋一分钟的气,而我作为专业人士,只要不浪费体力,憋气时间有两到三分钟,这段时间足够我再开启气瓶了。
虽然这一过程只有几分钟,但对我而言,仿佛有几个世纪般漫长,当我浮上水面再度呼吸到自然新鲜的空气时,我不由得感叹生命的美好。但这感动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我看到“耗子”已经回到了船上,他准备抛下我一个人独自离开。想到他差点杀了我,我就怒不可遏,摆动四肢,赶了过去。
“你居然还能上来?”“耗子”见我也上了船,有些惊讶。
“你究竟是谁?”我问道,“你在水下究竟干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抓住一个气瓶向我砸来。我急忙闪开,从侧面过去抱住了他的腰,想把他推到水里去。我原以为“耗子”只是水下厉害,没想到他在船上也力气大得惊人。我反而被他打翻在地。他又摸出了那把杀鱼的小刀,扭打中,刀在我腰上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鲜红的血液立刻流了出来,我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赶紧朝后退去。“耗子”见一击得手,乘胜追击,我只能一退再退。
因为我们激烈的打斗,船在水面上左摇右晃。我被船摔翻,为躲避“耗子”,朝边上滚了几圈,结果滚到了一个袋子边上。这个袋子是“耗子”费尽力气从水底捞起来的。
我一碰到袋子,“耗子”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没理会他威胁的目光,打开“耗子”带上来的袋子。原以为是什么宝物,没想到只是一堆没什么用的石头。
我一怒之下,将他捞起的奇怪石头丢入水中。只见“耗子”狠狠瞪了我一眼,就好像我把他的月亮丢了一般。他没再理会我,而是拿起设备又跳入了水中。而我趁这个机会开走了船,在远处远远观望。
“耗子”没有再露出水面。雨越下越大,惊恐之下,我开船离开了那片水域。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耗子”。
医院又来电话催缴医药费,无奈中,我只能再雇船去白水煤矿,但白水煤矿根本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多废铁。我只打捞到那天找到的设备,而且出水后只有几吨,锈得快成了泥,我彻底蚀了本。
母亲的病越来越重,最后,还是没熬过那年的寒冬。母亲去世后,我也离开家乡,再次回到亘南,成了一名潜水教练。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亘南遇见一个从家乡过来投靠亲戚的捞月人。晚上,我们在酒吧喝酒聊天,谈起水下那些失落的村庄、那个灯光昏暗的酒馆、那份艰苦难熬的活计。
也是那个晚上,我听说,又有人在打听白水煤矿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