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预料、难以招架的不断翻转,
引领至令人震惊恐惧的真相。
一旦翻开书页,就无法停下!
“要不要以神乐坂为主题,写篇怪谈?”
作家“我”从《小说新潮》的编辑接到了这样的邀稿。
我想起八年前,曾经有位女性找她商量一件怪事──
那位女性和论及婚嫁的恋人一同前去拜访素有盛名的算命师。
算命师竟铁口直断两人不可能幸福,听到这句话的恋人反应激烈到彷彿变了一个人。
看到恋人的变化,女性的爱恋之情瞬间冷却,对恋人提出了分手。恋人警告她“如果要分手,就要去死”,不断情绪勒索。
身心俱疲的女性,最后决定无视恋人的联络。某天晚上,她得知了恋人的死讯,那是一场说是自杀也极有可能的意外事故。
女性对恋人的死亡耿耿于怀,内心充满自责。有一天,她在自己负责的电车广告上发现了奇怪的污点。
这个污点居然是死去的恋人对她的控诉,事情越来越诡异,难以收拾,甚至又有人丢了性命。
我将此事深埋在心中,却因为这次的邀稿,再次想起,因此提笔写下刊登出来。
彷彿怪谈会呼唤怪谈似的,披露了这件往事之后,我收到许多怪谈。
却隐约察觉到这些怪事中,彷彿有种难以言喻的连结。
事情愈来愈诡异,这些怪谈将会把我引向何方……
【各界迴响】
★“週刊文春BSET MYSTERY”2018年第5名
“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2019年第10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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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芦泽央Yo Ashizawa
1984年生于东京,千叶大学文学部毕业。
经过漫长的投稿生活以及出版社工作之后,
2012年以《罪的留白》获得第三届“野性时代先锋文学奖”出道。
2015年以〈不要以为能被原谅〉(暂译)入围第68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
2017年以〈只是运气不好而已〉(暂译)入围第71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
2019年以《神乐坂怪谈》入围第32届山本周五郎奖。
出道以来,持续发表许多心理悬疑作品,是目前备受期待的新生代娱乐小说作家之一。
译者简介
李彦桦
1978年出生。日本关西大学文学博士。从事翻译工作多年,译作涵盖文学、财经、实用丛书、旅游手册、轻小说、漫画等各领域。


第一章 污点
刊载于《小说新潮》二〇一六年八月号

我接到《小说新潮》的短篇小说邀稿,是在二〇一六年五月二十六日。那一天刚好是我交出小说《别以为能被原谅》二校稿的日子。
对方算准了我交出二校稿的当下向我邀稿,让我不得不赞叹对方的高明,但可惜这次我打算婉拒。一来我现在的档期实在排得太紧凑,二来这次的特辑主题是「怪谈」。
我很喜欢阅读怪谈或恐怖小说,但从来不写。原因之一,是让读者心生恐惧并不容易,在我看来那是一项需要特殊技术的工作。原因之二,是我实在不想写出我在看到「怪谈」二字时当下所浮现在脑海的那个亲身经验。
当我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正凝视着如今几乎堆满了书的房间。
房间深处的衣橱──不知道为什么,那座衣橱将空间分隔得非常细,反而很不好收纳衣服──里头,塞着一张海报。那张海报被摺起放在广告公司的公用信封内,封口还贴着怵目惊心的符纸。
每次搬家及大扫除的时候,我都考虑过要丢掉那张海报,但最后都没有丢。因为如果让自己从此再也看不到那张海报,我心里反而会有一股罪恶感。每次我要扔掉它,心里就会有一道声音阻止我继续。
「你想忘了那件事?你想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着,当成那件事从没发生过?」
我低下头,视线转向前方,看见了正握着滑鼠的手掌。
我稍微转动滚轮,电脑画面迅速卷动,一个名为「怪谈特辑企划书」的附加档案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感觉整个内脏微微收缩了一下。我的脑海几乎是反射性地浮现了相同的念头。
「我做不到。」
我没有办法平心静气地将那个亲身经验写成一篇故事。
我打开企划书的档案,纯粹只是为了找出一个能让我婉拒邀稿的理由。或许声称忙不过来是最不得罪人的理由吧,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等待WORD启动,但是下一秒,我的动作僵住了。
〈今年的特辑是「神乐坂怪谈」,将网罗以新潮社所在地「神乐坂」为舞台的作品。〉
抓着滑鼠的手指顿时变得紧绷,嘴里瞬间感到干渴。
浮现在我脑海里的那个亲身经历,正是发生在神乐坂。
我努力告诉自己,这完全只是偶然。企划书上也说了,神乐坂是新潮社的所在地,而且有着不少韵味十足的老街小巷,正适合作为怪谈的舞台。但是就在下一刻,我的脑海又浮现了另一个疑问,为什么对方会向我邀稿?我从来没有写过怪谈,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想写怪谈。为什么这个企划的负责人会将我列入邀稿名单中?
我彷佛听见有人对我说:
「别以为你能忘记那件事。」
或许我的内心深处一直牵挂着那件事,却又不敢认真面对它。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也不想找出原因。因为我怕一深入追查,我会知道我当初该怎么做(或是我可以做什么),但我却没有那么做。
我害怕内心产生「早知如此」的悔恨。因此我从来不曾静下心来仔细思考那件事,也不曾向任何人提起。
我凝视着半空中,起身走向那间房间,轻轻拉开衣橱,从塞满了文件的箱子里拿出了那枚信封。我没有打开封口,脑海却已浮现了那些小小的污点。

八年前,我在大学同学濑户早树子的介绍下,认识了角田尚子。
当时我刚踏入社会第三年,是位于中野的一家出版社的编辑,负责的是实用、杂学及商业书籍。
那时候社群网站还不像现在这么普及,但我还是每个月都会在社群网站上宣传自己编辑的书,只希望能够多少增加一点曝光率。
某一天,早树子突然在社群网站上传讯息给我。
〈好久不见了。你这次负责的书,看起来也很有趣呢。对了,这位叫榊桔平的人,有没有可能认识什么可靠的驱邪师父?〉
当时我正在宣传的是一本杂学书籍,内容谈的是超自然现象及都市传说。作者榊桔平是位灵异作家,经常为灵异杂志及探讨神秘现象的mook撰稿。
〈你说榊吗?这我也不清楚,或许认识也不一定。〉
我没有多想什么,随口回了这样的讯息。
〈为什么问驱邪师父?你遇上什么事了吗?〉接着我又问了这句话。
数分钟之后,早树子传来回应。
〈不是我,是我的朋友遇上了一点麻烦……想请他帮个忙,不晓得方不方便?〉
于是我决定先询问榊看看,但不管是写电子邮件还是打电话,都联络不上他。他是个经常在外头奔走寻找题材,却不带手机和笔电的人,因此找不到他并不是怪事。何时才能联络上他,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将这一点告诉早树子,她的回答是不如她先把详情告诉我,于是早树子、角田及我三个人约出来见了一面。
刚好我们三人的工作地点都在地下铁东西线的沿线上,于是我们选择刚好位在中央的饭田桥碰面。原本我提议不如约在神乐坂,有比较多店家可以选择,但早树子说尽可能不想靠近神乐坂,所以我们最后选择了一家位于饭田桥站东口的连锁式居酒屋。我曾问早树子为什么不想靠近神乐坂,她只说这正与她们想求助的事情有关,于是我没再多问,将碰面的店家交给早树子决定。
到了当天,我跟着店员走进包厢,看见早树子的身旁坐着一位身材苗条的女性。那位女性的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质感很好的外套,我正猜想她应该就是角田,她旋即起身,熟稔地朝我递出名片。
「百忙之中将你约出来,真是不好意思。敝姓角田。」
她的态度非常成熟稳重,实在看不出来和我同年。我一看她的名片,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她看了我名片上的出版社名称,忽然说道:
「贵公司是不是在今天早上的《日经》及《读卖》上刊登了广告?」
「啊,你刚好就是敝公司广告的负责人?」
「不,贵公司不是由我负责,我只是今天早上刚好看报纸时看到了。」
她一面说,一面露出了世故的微笑。
「你们不用这么拘谨啦。」早树子说得一派轻松,脸上带着些许腼腆的笑容。
接着她比了比角田,又比了比我,「高中同学、大学同学。」
角田与我各自露出苦笑,不约而同地说道,「介绍得太随便了吧。」
我们对看一眼,再度扬起嘴角。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位女性应该和我合得来。不管是「吐槽」时的态度还是说话的速度,都和我颇为相似。
在进入正题之前,我们先干了杯,闲聊了一会。我们的话题包含共同友人早树子的往事,以及工作是否经常需要加班等等。我们聊得非常尽兴。由于碰面的地点对三人来说交通都挺方便,我们甚至约好以后下班可以常常约在这里喝酒。聊到后来,我甚至忘了为什么早树子要把角田介绍给我认识。当时的气氛就像和好朋友一起喝酒闲聊,我们还聊到了恋爱的话题。
早树子有个从大学时期就开始交往的男朋友,那天她一如往昔,说起了男朋友的坏话。一会之后,角田顺着这个话题,忽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这刚好和我今天想请你帮忙的事情有关」,带出了今天的正题。
「我有个原本想要结婚的对象……」
我听到「结婚」这个关键字,差点反射性地发出欢呼,幸好急忙闭上了嘴。因为她使用了「原本」这个字眼,而且我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她想说的绝对不是一件适合欢呼的事。
我在取得两人的同意后,掏出了笔记本与原子笔。
「那个人比我大两岁,在银行工作。我们是在联谊时认识的,他对我很好,个性也合得来。」
角田停顿了半晌,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
「交往了大约半年左右,我们都有了结婚的念头。如今回想起来,或许有点操之过急了。」
「啊,不过我能体会你们的心情。刚开始交往半年左右,正是最想结婚的时候。」
早树子接着露出自嘲的笑容。
「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来,是不是很有说服力?」
早树子和男友的交往已迈入第五年,以「爱情长跑」来形容实在相当贴切。她刚刚才向我们发牢骚,说她和男友已经完全没有结婚的动力了。角田看着早树子那戏谑的表情,也跟着忍俊不禁。
「后来早树子介绍给我们一个听说非常准的算命师。」
「噢?叫什么名字?」
我忍不住将身体往前凑。这可以说是我的职业病。当时正是灵异类书籍的全盛时期,许多算命师都出了书,我心想既然是号称很准的算命师,或许我也听过名字。
但是早树子的回答却有些颠三倒四。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有个绰号叫『神乐坂之母』……外表看起来就只是个相当平凡的大婶,身上穿的也是小碎花长版上衣,不是什么怪模怪样的长袍。就连发型也是大婶
很常见的烫卷发,那叫什么发型来着……小卷烫?总之就是像那样的外表,但是她的脸上完全没有笑容,而且眼神非常锐利,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气势。你知道神乐坂那个十字路口吗?就是有一家乐雅乐餐厅及卖牛井的松屋那里。她就在那附近一栋公寓的四楼开业,但是她相当低调,既没有招牌,在网路上也没有设立网站。」
「既然这么低调,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算命师的?」
我问早树子。
「我也是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听说很多政治家和演艺人员都会偷偷去找她算命。」
「这么说来,是只有内行人才知道的门路!」
我兴奋地说道。如果这个算命师还没有出过书,或许我能成为她的第一本书的责任编辑。
「她现在还在当算命师吗?」
「好像已经不开业了。」
我一听,不禁有些失望。虽然在网路上应该也能查到一些眉目,但要委托出书会变得困难得多。我一边心里想着回去要赶快查一查,一边随口朝早树子问道:
「你也让她算过了?」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想找一句话来避免冷场而已。
「嗯,可以这么说。」早树子一时之间眼神游移,回答得有些呑呑吐吐。我顿时醒悟,这是她现在不太想触及的问题。或许她所问的事,正与那个「爱情长跑」的男朋友有关吧。我不再追问,赶紧改口:
「抱歉,打断了你的话。后来呢?角田小姐也去见了那位算命师?」
我转头面对角田。
「啊,嗯……」角田显得有些慌张,她端正了坐姿。
「对,我去了。我和那个原本想要结婚的男友,两个人一起去找她算结婚后会不会幸福。」
她一脸忧郁地低下了头,接着说道:
「结果她信誓旦旦地跟我们说『会变得不幸』,甚至还说『最好不要结婚』……我吓了一跳,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那是我第一次找真正的专家算命。在那之前,我原本以为算命师只会说一些客人想听的话。」
「我明白。」
我轻轻点头。虽然我不曾与任何算命师有过工作以外的往来,但从前有个算命师向我提过一种名为「Cold Reading」的算命技巧。
「Cold」在这里是「没有事先准备」的意思,而「Reading」则是「读」的意思,引申为「看穿」或「判断」。简单来说,「Cold Reading」的意思就是在没有任何相关资讯的前提下,仅凭客人的外貌及谈吐应对,猜出客人的个人资讯或内心想法。一旦说中,客人往往会非常惊讶,内心纳闷「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进而相信眼前的算命师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
当初告诉我这个技巧的算命师还跟我说,除了猜出客人的个资及想法之外,还要同时说出一些「客人应该会想听的话」。如此一来,客人就会开开心心付钱,认为眼前的算命师「实在有两把刷子」。一个人会找上算命师,通常是遇上了两难的抉择。这种时候算命师只要猜出对方想听的答案,告诉对方「你应该这么做」就行了。
当然我相信并不是所有算命师都采用了这种话术。但我完全能够理解角田当时没有意料到算命师会那么说,因而大感错愕的心情。
「我们听了之后当然心情很差,心里想着早知道就别来了,可是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算命的结果,何况是我们自己来找她算命的。所以我还是乖乖道了谢,准备付钱离开……没想到我男朋友突然大发雷霆,他大声辱骂那个算命师是胡言乱语的骗子……过去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男友像那样破口大骂,心里着实吓了一跳。他那个反应带给我的惊吓,甚至超过了听见算命的结果。我心里忽然觉得很不安,不晓得该不该和这个人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