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特咯咯地笑着,戏谑地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
当天晚上,首都的人民纵情享乐,狂歌痛饮,举国欢庆,达到了狂热的高潮。这对皇室夫妇参加了一场奢华的晚宴,接着是一场盛大的舞会,然后是纵情的美食狂欢。之前的那顿晚宴,相比之下不过是开胃菜而已。当这对新婚夫妇前往皇宫时,无数红绸玫瑰从天而降,如一阵红色的玫瑰雨,引得众贵族们竞相追逐。
最后,皇帝沙达姆四世和阿妮鲁尔皇后终于回到了他们的婚床上。婚房外面,醉醺醺的贵族男士和女士们摇着水晶钟,让明亮的球形灯飘浮在窗前——传统的闹洞房仪式将会给这对夫妇带来祝福,预示着人丁兴旺,子孙繁盛。
这些庆祝活动延续了数千年,可以追溯到前芭特勒时代,追溯到帝国的本源。一千多件贵重的礼物排列在宫殿的草坪上。这些贡品将由皇家侍从收集起来,然后分发给民众,与此同时,凯坦还将举行为期一周的庆祝活动。
在所有的庆祝活动结束后,沙达姆终于能开始治理他的百万星球帝国了。
* * *
在最后的分析报告中,这个被称为《雷托的开局》的传奇故事成为了年轻的厄崔迪公爵广受欢迎的基石。他成功地将自己投射为银河黑暗之海中的荣誉之光。对许多兰兹拉德联合会成员来说,雷托的诚实和单纯成为了荣誉的象征,使许多大大小小的家族蒙羞,从而改变了他们对彼此的行为……至少是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内,直到熟悉的旧模式重新出现。
——《厄崔迪家族的起源:银河帝国未来的种子》,伊克斯的布朗索
哈克南男爵为他的阴谋失败而愤怒不已,他在家族的堡垒大厅里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声嘶力竭地命令手下找个侏儒来供他折磨。他需要一个玩物来支配,发泄他的怒火,需要一个他可以完全摧毁的东西。
伊姆是男爵的娱乐监理之一,他曾抱怨说仅仅根据一个人的身高体型来进行迫害算不上有什么乐趣,于是男爵下令从膝盖以下截去伊姆的双腿。这样一来,这位即将被截短了的娱乐监理就完美地符合普洛克路斯忒斯[66]的要求了。
娱乐监理撕心裂肺地号叫着被人拖到了哈克南外科医生那里,男爵把他的侄子格洛苏·拉班和门泰特彼得·德伏叫到他的办公室,要与他们进行一次重要的讨论。
男爵坐在摆满了文件和利读连晶纸报表的办公桌旁等待着他们。他用低沉洪亮的声音大骂道:“该死的厄崔迪,从那个嘴上没毛的公爵小子到他那些可恶的祖先统统都该死!真希望他们都死在科林战役里。”
当德·弗里斯走进办公室门口时,男爵猛地转过身来,突然失去了平衡,肌肉失去了控制。他抓住桌子的边缘才让自己得以站稳。“雷托怎么能在那场审判中活下来呢?他既没有证据,又无可辩护。”柔和的球形灯在房间上空飘浮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
男爵的吼声在房间里回荡,声音甚至穿过一扇敞开的门,飘进了摆满抛光的石头和黄铜工艺品的大厅。拉班急匆匆走过走廊。“该死的沙达姆,真是多管闲事!仅仅因为他是皇帝,他就有权站队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拉班和德·弗里斯都在通往办公室的拱形铁门前犹豫了一下,并不急于卷入男爵愤怒的漩涡。门泰特闭上眼睛,揉了揉浓密的眉毛,试图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拉班走到一个壁龛前,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基拉那白兰地。他喝东西时发出动物一样咕噜咕噜的声音。
男爵离开了桌子,在地板上踱来踱去,他的动作很不协调,古怪地抽搐着,似乎很难控制自己的平衡。由于最近体重增加,他的衣服显得似乎很紧。
“我本来是想发动一场突然的战争,一番屠杀后看谁能收拾残局,但不知怎么的,可恶的厄崔迪阻止了大家自相残杀。还坚持要冒着风险进行一场没收审判——该死的古老仪式!——就为了保护他珍贵的朋友和船员,雷托·厄崔迪竟然甘愿牺牲自己,现在他在兰兹拉德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赞誉,人气直线飙升。”
彼得·德伏清了清嗓子,说道:“男爵阁下,也许让他们去对付特莱拉是个错误。因为没人在乎特莱拉人。所以要想在各个家族中激起广泛的愤怒情绪是很困难的。我们从未打算让这件事闹上法庭。”
“我们没有做错!”拉班咕哝了一声,立刻为他叔叔辩护,“你就这么怕死吗,皮特?”
德·弗里斯没有回答,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他本身就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斗士,如果来一场肉搏的话,凭借他的战斗技巧和经验,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拉班击败。
男爵失望地看着他的侄子。你似乎永远也抓不住任何隐藏在表面之下的东西,哪怕是只隔着一层纱,你也什么都看不到。
拉班怒视着门泰特道:“雷托公爵只是个冲动易怒的毛头小子,统治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破家族。厄崔迪家族也没什么财富,只靠着……庞迪大米赚钱而已!”他啐了一口唾沫,说道。
“事实上,拉班,”变态门泰特用像蛇一般的声音平静地说,“兰兹拉德的其他成员似乎真的喜欢他。他们很钦佩这位小公爵所取得的成就。是我们让他成了英雄。”
拉班喝完酒,又倒了一杯,啜了一口。
“兰兹拉德联合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利他无私了?”男爵哼了一声,“这比雷托赢得官司更令人难以置信。”
沿着长长的昏暗走廊,可以听到从手术室里传来可怕的声音,痛苦的尖叫声在整个走廊里回荡,一路飘到男爵的办公室里。柔和的球形灯不停闪烁,但保持着最低亮度。
男爵目光锐利地看着德·弗里斯,然后指了指手术室:“也许你最好自己去处理这件事,皮特。我要确保那个白痴娱乐监理在手术中幸存下来……至少在我充分利用他之前,别让他死了。”
“遵命,我的男爵。”门泰特说着,立刻转身快步走出大厅,来到了手术室。尖叫声越来越凄厉,而且越来越像女人的尖叫。男爵听到了吱吱作响的切割机和磨锯子的声音。
男爵想到了他那件新截短的玩物,又想到止痛药药效一过,他该怎么处置伊姆。医生们不会在没有使用任何止痛药的情况下,给他截了腿?或许吧。
拉班闭上他那厚厚的眼睛,静静倾听,享受着无上的快乐。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在杰第主星的野外保护区追捕那个人。但男爵觉得这听起来太麻烦了——还得到处乱跑进行追踪,又得攀登被雪覆盖的岩石。他可以想出消磨时间的更好方法。更何况男爵的四肢和关节近来越来越酸痛,肌肉也变得虚弱和颤抖,身材也越来越臃肿……
现在男爵只想创造他自己的运动。一旦伊姆被截双腿的伤口,经过灼烧止住了血,他就会立刻把这个倒霉的监理当成是厄崔迪公爵本人。一定会很有趣的。
男爵突然停顿了一下,意识到他因为一个计划的失败而如此沮丧是多么愚蠢。无数代哈克南人为他们可恨的死敌设计了多少巧妙的陷阱。但是厄崔迪家族却很难被灭掉,特别是当他们背对着墙壁,直面对战的时候。他们之间的世仇一直延续到大骚乱时期,厄崔迪家族指控哈克南家族背信弃义,胆小懦弱。从那时起,哈克南家族就一直对厄崔迪家族深恶痛绝,反之亦然。
未来、现在、以后皆是如此。
“我们还有厄拉科斯,”男爵说,“尽管我们受到宇联公司的控制和帕迪沙皇帝的监视。但我们仍然控制着美琅脂香料的生产。”他对拉班咧嘴一笑,拉班也对他咧嘴一笑,这完全是出于一种习惯。
男爵紧紧地攥着拳头,高高地举在空中:“只要我们控制住厄拉科斯,我们就掌控了自己的命运。”他拍了拍侄子戴着软垫肩的肩膀,说道:“我们要从沙子里提取香料,直到把厄拉科斯变成一个空壳!”
* * *
宇宙中有尚未被开发的资源,还有迄今为止无法想象的能源。它们就在你眼前,你却看不到。它们在你的脑海里,你却想不到。但我可以!
——提奥·霍尔茨曼,《演讲选集》
在交叉点的宇航公会世界里,曾经名为德默尔·皮尔鲁的人被带到了领航员审判庭。他们没有告诉他原因。虽然他对宇宙有超群的领悟力和异常敏锐的直觉,但他却猜不透他们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没有一个学员能像德默尔那样,作为一名新手飞行员掌握了进入折叠空间的方法。在一片长满矮小黑草的露天阅兵场上,摆满了一个个充满香料气体的密封罐,立在带沟槽的石板上排列成半圆形,组成了高级审判庭。在这里仍然可以看到过去数千次集会所留下的痕迹。
德默尔的小气罐被放在他们前面,孤零零地停在半圆形的中央。他的领航员之路才刚刚开始,现在只是一名低级别的飞行员。在密闭的气罐里,他仍然还保留着大部分人类的形态。法庭的成员们——也就是所有的舵手,每人都在自己的气罐里——只露出他们肿胀的脑袋和畸形得可怕的眼睛,透过昏黄的肉桂橘色香料气体,向外张望。
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们一样的,德默尔心想。一开始知道这一事实之后,他吓得有些退缩,但现在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不可避免的事实。因他想到了今后将会体验和领悟到的所有的宇宙奥秘和启示,便觉得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公会审判庭用他们简约而高端的数学语言、思想和文字,通过空间结构本身与他进行交流——这比任何人类的交流都要有效得多。首席教官格罗丁充当他们的代言人。
“你已经被监视了。”格罗丁说。根据长久以来所建立的程序,宇航公会的教官们会在每一架远航机的领航员舱,以及每一个新学员和新飞行员的训练气罐里,安装全息记录装置。这些记录会定期地从运输船和货船上取下,然后运送到交叉点。
“按照惯例,所有的证据都会被仔细研究。”德默尔知道公会银行的官员和他们在宇联公司的经济伙伴,必须确保宇航公会的人遵守重要的导航规则和安全规定。因此他对此并没有产生任何质疑。
“宇航公会对定向发送到你领航员舱的未经授权信息感到十分困扰。”
那是他兄弟的通讯设备!德默尔在他的气罐里摇晃着,飘浮着,看到了所有令人眩晕的可能性,以及他可能面临的一切惩罚。他可能跟那些可怜的被淘汰的领航员一样,变得畸形,没有了人样——身体上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但是德默尔知道他的能力很强!也许舵手们会原谅他……
“我们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格罗丁说。
德默尔如实交代,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进行了翔实的解释和说明。他努力回忆克泰尔告诉他的话,向他们报告被封锁的伊克斯目前的内部情况,即特莱拉人决定重新设计和建造老型号的远航机。特莱拉人的这个决定令法庭感到很不安,但他们更感兴趣的是“罗格无线电收发机”本身。
“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进行过在折叠空间里的即时通讯。”格罗丁说。几个世纪以来,所有的信息都是由信使来进行人工传递,信使坐在飞船里,穿过折叠空间传送信息,这样信息传递的速度远远快于任何已知的传送方式。“这种技术创新能被我们所开发和利用吗?”
德默尔这才意识到了这种装置在军事和经济上的应用潜力——如果能够被证明可行的话。虽然他不知道所有的技术细节,但他兄弟的确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通讯系统,一个对宇航公会来说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想要让这种装置为己所用。
一名高级审判庭成员建议,这种装置可以在两名心智强化的领航员之间使用,而不是像克泰尔·皮尔鲁那样的普通人。另一名成员有所质疑,他认为这种联系可能更多依靠精神力量而不是技术。因为双胞胎之间的亲密性,使他们大脑结构和模式具有高度相似性,从而增强了这种联系。
也许,在广大的飞行员、领航员和舵手之中,宇航公会可以找到其他与他们有着类似精神联系的人……尽管这种情况可能很少见。然而尽管研发成本巨大,需要攻克重重技术难关,但这种通讯方式也许可以成为一种服务项目,经过测试和检验后供给皇帝使用,并收取巨额费用。
“你可以继续保留你的飞行员身份。”格罗丁最后说道。于是德默尔便被释放了,免于调查。
在凯坦胜利凯旋后的几个星期里,雷托·厄崔迪公爵和隆博·维尔纽斯一直在等待新皇帝答复他们的觐见请求。雷托正准备搭乘穿梭机前往皇宫,正好一名信使前来确认了皇帝的日程表。他发誓不提那个当初传递给皇帝的那个虚张声势的消息,也决定不追究与科瑞诺家族与特莱拉之间的关系……但沙达姆四世一定很好奇。
但假如再过一个星期还没有回音的话,那么即使没有预约,雷托也会自己到皇宫去见皇帝。
雷托希望能利用他日益提高的声望和势头,和皇帝讨论对维尔纽斯家族的大赦和赔偿问题。他相信这是把这个问题提上台面并得到圆满解决的最好时机。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帝国仍然保持沉默。他感觉到机会正在一点点消失,就像沙粒从指缝中溜走。即使是一向乐观的隆博也日渐焦躁和沮丧,而凯莉娅则变得越来越屈从于命运,认为人生再无太多选择。
终于,信使带来了一份标准公文,里面有一个信息筒,上面说皇帝建议——因为他几乎无暇与他的侄孙交谈——所以他们准备用一种尚未试验过的全新方法进行联系。即一种被称为公会连接的即时通讯系统,是由宇航公会提供的。这种系统可以使处在两个不同星系的领航员进行精神上的联系。所以这次公会连接将会派出两架远航机,一架围绕卡拉丹轨道航行,另一架则在凯坦星轨道航行。从理论上说,这样就可以实现雷托·厄崔迪公爵和沙达姆四世皇帝之间的交谈了。
“我终于可以说出自己的意见了。”雷托说。尽管他以前从未听说过这种交流方式。沙达姆似乎急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尝试这种方法,并且利用这种方法,他与雷托·厄崔迪公爵的会面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凯莉娅一双翠绿色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她甚至忽略了挂在餐厅里的那颗讨厌的牛头。她回房间把自己的衣服换成了令她骄傲的维尔纽斯家族颜色,尽管她不太可能出现在画面中。在杜菲·哈瓦特的陪同下,隆博也准时到达。雷托把所有的仆人、卫兵和管家都遣出了房间。
那架载着刚才那位信使的远航机仍然在卡拉丹的对地同步轨道飞行,另一架远航机则已经在凯坦星轨道上等候着了。每架远航机上都各有一名经验丰富的宇航公会舵手。两名舵手彼此之间相隔很远。他们会使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程序,让他们的思维穿越虚空,互相联系起来,形成一种连接。在此之前,宇航公会已经在数百名领航员身上测试了这种连接,然后找到了两名可以建立暂时的直接联系的领航员——具体连接途径还有待确定,也许是通过心灵感应,也许是美琅脂香料气体,或者其他一些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