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应该时刻准备着,”雷托说,“如果说我从你那里学到了什么,杜菲,那就是这个。”
“首先你必须学会操纵飞船。”哈瓦特指导雷托飞出了一道道巡航曲线和尖锐弧线。他距离那架庞大的远航机已经很远了,但他觉得在如此快的速度下,还是有可能撞上它。有一次,雷托的反应太快,使战斗舱陷入了失控的旋转状态,他发射了一道反作用力喷流才让它停了下来,同时还避免了转向相反的方向。
“反作用力和逆反作用力。”哈瓦特赞赏道。他那倾斜的移动安全带也调正了,“当您和隆博在卡拉丹遇上那起划船事故时,为了防止情况变得更糟,你们还可以选择在暗礁上搁浅。但这里是没有安全网来保护你们的。如果你们失去控制,就会一直处于失控状态,直到采取适当的对策。你们可能会燃烧着坠入大气层,也可能在更深处的太空里冲进虚空。”
“嗯,今天我们还是别出什么事故为好,”隆博看了看他的朋友说道,“雷托,如果你能让这东西直着飞几分钟的话,我想练习一下射击。”
“没问题。”雷托说。
哈瓦特低头看向两个男孩之间的弹药舱:“我把飞碟装进去了。隆博,你尽量多打些下来。你可以自由选择任何你想用的武器。激光、常规炸药或多阶段炮都行。但首先,我的大人,”——说着哈瓦特捏了捏雷托的肩膀——“请带我们飞到星球的另一边去吧,在那儿我们就不用担心隆博的武器失控时,我们会把远航机打下来了。”
雷托轻笑了一声,照做了。他攀升到卡拉丹的云层之上,直奔星球的阴暗面而去。在他们身后,卡拉丹那耀眼的太阳形成了一个光环,映衬着黑暗的星球。
哈瓦特发射出了十几个旋转的、闪闪发光的球体,它们飞到了随机的路径上。隆博攥住了武器控制杆——一根镶有彩色面板的漂亮杆子——然后向四面八方射击起来,只是大部分都没打中目标,尽管他确实靠着喷洒多阶段炮弹干掉了一架无人机。但他们都清楚这次命中只是一个纯粹的意外,隆博也确实并不以此为荣。
“耐心和克制,王子,”哈瓦特说道,“你必须把每一枪都当作最后一枪来看待。尽可能打中。你得先学会打中目标,然后才能像你现在这样不珍惜弹药。”
在隆博尽全力射击时,雷托则默契地追赶这些无人机。当隆博最终成功消灭了所有的目标后,他和雷托才交换了位置,二人又进行了更多的演习。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最后,门泰特指示他们返回公会远航机,这样他们就可以在领航员折叠空间并引导飞船前往凯坦之前,好好休息一下了。
雷托懒洋洋地坐到他那把镶着鹰毛的豪华椅子上,凝视窗外远航机舱里那些拥挤的大大小小的飞船。他呷了一口温过的酒,不禁想起了凯莉娅和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们一起在老公爵的财产里翻箱倒柜的场景。他渴望这种平静的间歇和温暖的陪伴,尽管他清楚要过很长时间自己的生活才能重新安定下来。
“这里的飞船靠得都太近了,”他说,“这让我感到不安。”他看到两艘特莱拉运输舰停在了厄崔迪护航舰附近。而在这两艘运输舰的后面,一艘哈克南护航舰也停到了公会指定的地方。
“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的公爵,”哈瓦特说,“根据大联合协定所规定的战争规则,远航机内没人能发射武器。任何违反这一规则的家族都将面临永久丧失进入公会船只权利的惩罚。没人会冒这个险的。”
“我们的屏蔽场打开了吗?”雷托问道。
“地狱在下,我们没有屏蔽场,雷托!”隆博回答,声音里假装透着惊恐。然后他笑了起来:“你在伊克斯时应该多了解一下远航机——难道那时你一直都在看我的妹妹?”
雷托涨红了脸,而隆博很快解释起来:“在远航机上,屏蔽场会干扰飞船的霍尔茨曼曼推进系统,使其无法折叠空间。一个激活的屏蔽场会扰乱一个领航员保持灵态的能力。我们就会死在太空里了。”
“而根据我们公会的运输合同,这也是被禁止的。”哈瓦特也说道,似乎提到法律能在某种程度上使其更有分量。
“所以我们就一起挤在这里,毫无保护,赤身裸体,只能互相信任。”雷托嘟囔着,眼睛仍透过强化玻璃窗看向外面的哈克南飞船。
隆博则带着挫败的微笑说道:“多谢你提醒了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
“王子,在这架远航机里的所有船只都同样脆弱。”哈瓦特说道,“你现在还不到担心的时候。你最大的危险是在前方,在凯坦。现在的话,就算是我也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在我们的护航舰上我们是很安全的。”
雷托抬头望向远航机那高高在上的穹顶。在一间极小的导航舱里,一名单独的领航员把自己泡在一箱橙色的香料气体中,以控制着这艘巨大的飞船。
尽管哈瓦特一再向他们保证,但他仍然感到不安。在他身旁的隆博也是一样的坐立不安,只不过他在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焦虑。年轻的公爵激动地吸了一口气,往后一靠,试图驱散自己紧张的情绪,开始为他即将在凯坦引发的政治危机做起了准备。
* * *
风暴产生风暴。愤怒带来愤怒。复仇招致复仇。战争引发战争。
——贝尼·杰瑟里特谜语
公会远航机的外部船体舱口被密封起来,洞穴般的入口关闭,意味着飞船准备离开了。不久,领航员就会进入灵态,带领飞船前进。这条路线上的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目的地便是凯坦星,在那里,兰兹拉德联合会大小家族的代表们已经陆续抵达,前来参加帕迪沙皇帝沙达姆四世的加冕典礼。
领航员操纵着这艘巨大的飞船离开了卡拉丹的重力井,进入了开放的太空,准备启动巨大的霍尔茨曼引擎,带着这艘飞船在折叠空间里进行堪称疯狂的跳跃。
客舱内的那些家族护航舰上的乘客没有觉察到任何动静,发动机没有响动,位置也没有变化,什么声音也没有。这些拥挤的护航机就像安全图书馆里的数据砖一样,悬挂在各自的独立空间里。所有的家族都遵循着同样的规则,也都把信心寄托在一个变异生物找到安全路线的能力上。
就像屠宰场里的吉迪牛一样,当拉班爬上他那艘隐形攻击舰时,他心里这么想着。
他本可以在别人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就干掉十几艘护航舰。如果让拉班做主的话,他一定喜欢制造这样的混乱,享受这种过度暴力带来的快感……
但这不在计划之内,至少目前不在。
他的叔叔想出了一个巧妙的计策。“看着点,学着点。”他说,好主意,拉班对自己承认道。他已经发现了精心谋划的好处和慢慢品味复仇的乐趣。
但这并不意味着拉班会放弃他擅长的直接暴力形式,相反,他会简单地把男爵的妙计添加到他的谋杀计划之中。当他接管哈克南家族时,他将会是一个全面的领袖。
哈克南家族护航舰的舱门悄然打开了,屏蔽场消失的时间刚好够拉班那艘光滑的战舰潜入远航机内的密封空间。
慢一点儿,静一点儿,耐心一点儿。
还没等别人看到他的战斗机,他就开启了无场,按照皮特·弗里斯给他演示的方法操纵起来。他觉得和以往也没有什么不同,反正从他的监视器里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幽灵杀手:无人可见,不可战胜。
也就是说从任何人的视角,包括外部传感器,所有的电磁信号撞到无场后都将会被反射和弯曲,他的船由此变成一个空洞。而这架攻击机的引擎要比最柔和的耳语声还要安静,所以也没人能探测到声音或振动。
没有人会怀疑这么一个东西的存在。甚至没有人能想象出一艘这样看不见的船。
拉班启动了无场船的姿态喷气,悄无声息地把这艘致命的战舰从看起来很无辜的哈克南护航舰旁驶离,径直朝厄崔迪家族的飞船而去。这艘攻击舰对他来说有些太大了,操纵起来不是很方便,对于一个快速战斗机来说确实有些笨重,但是它的隐身能力和死一般的寂静改变了一切。
他那粗壮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舞动,他感到喜悦、力量、荣耀和即将到来的满足。很快,一艘满载着肮脏野蛮的特莱拉人的飞船就会被摧毁。数以百计的人将会死去。
在此之前,拉班总是利用他在哈克南家族里的地位,不容置疑地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操纵别人,杀死那些为数不多的不幸挡在他路上的人。但那只是他当做个人娱乐的一种游戏。现在的他正在执行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哈克南家族的未来就靠他了。而男爵选定了他来执行这项任务,他发誓自己一定要做好。他当然不想回家后被放逐去见他的父亲。
拉班把船慢慢地、轻轻地移到适当的位置——现在还不能着急。他的这次跨太空之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发动战争。
他的攻击舰周围环绕着无场,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藏在暗处的猎手。而这次是一种不同的狩猎方式,比自己在厄拉科斯炸沙虫更复杂,也比在哈克南森林保护区追捕那个孩子更精细。此时此地,他的战利品将是帝国政治版图的一个重大改变。最终,他一定会把象征着更大权力和更大财富的战利品挂到他的墙上,挂得高高的,塞得满满的。
这艘隐形的攻击舰接近了厄崔迪护航舰,近得几乎可以触碰到它。
拉班悄无声息地启动了他的武器系统,确保所有的多阶段大炮准备就绪。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打算依靠手动瞄准。
而在近距离射击时,他不可能失手。
拉班调转他的无场船,将炮口瞄准了附近的两艘飞船,都是特莱拉人的运输船,哈克南家族通过向公会支付了巨额的贿赂,才让这两艘飞船停到了厄崔迪护航舰旁边。
这些飞船从特莱拉七号星跃迁而来,毫无疑问携带的是基因产品,这是贝尼·特莱拉的特产。每艘飞船都由特莱拉大师坐镇,还有一群变脸者,也就是他们的变形仆人。货物很可能是猪蝓的肉,动物的移植物,或者是一些可憎的死灵——用死人的肉体制造的克隆人,一些在培殖罐中培育出来的副本,这样失去亲人的家庭便能再一次看到逝去的亲人。这些产品价格高昂,让这些像侏儒一般的特莱拉人变得极为富有,哪怕它们永远不会被赋予显赫的家族地位。
这真是完美!年轻的雷托·厄崔迪公爵在兰兹拉德联合会众目睽睽之下,公开了他对特莱拉人的仇恨,发誓要为他们对维尔纽斯家族所做的一切报仇雪恨。雷托对自己被记录在案的陈述并不谨慎。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一定恨透了那艘特莱拉飞船上的人。
作为意外的收获,那个变节了的隆博·维尔纽斯此时也正在厄崔迪护航舰上,又是一个落入哈克南之网的人,又是一个血腥的厄崔迪—特莱拉之战的牺牲品。
兰兹拉德联合会将会指责雷托公爵是个鲁莽之人——性急、冲动、暴力,因着他错误的伊克斯友谊和他父亲的去世所导致的无法释怀的悲伤,他被迫采取了不明智的行动。真是可怜啊,这个可怜的雷托没有受过足够的训练来应付他身上的压力。
拉班非常清楚地知道最终兰兹拉德联合会和帝国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因为他的叔叔和变态门泰特都已经详细地向他解释过了。
拉班立即在厄崔迪护航舰前面盘旋起来,身份不明,踪迹隐形,拉班瞄准了附近的特莱拉飞船。他那肥厚的嘴巴上浮出一丝微笑,随即他抓住了控制杆。
然后开火了。
* * *
提奥·霍尔茨曼是伊克斯历史上最多产的发明家之一。他经常进行狂欢节式创作,也就是连续几个月把自己关起来,这样他就可以不受打扰地工作。有时等他再一次现身时,就立即需要住院治疗,人们总是担心他的精神状况和健康状况。霍尔茨曼英年早逝——刚过三十个标准岁——但他的工作却永远地改变了银河系。
——《传记胶囊》,一部帝国胶片书
当拉班肩负着他的重要职责离开哈克南护航舰时,男爵就坐在一张高高的观察椅上,盯着外面巨大的远航机。领航员已经发动了引擎,把这艘巨大的飞船送入了太空。较小的船只像木柴一样并排而立,丝毫没有意识到大难即将临头……
当然,即使该知道往哪儿看,他也看不见那艘隐形飞船。而男爵看了一眼他的计时器,知道时间快到了。他望向毫无戒心的厄崔迪护航,它正停在指定的位置上,沉默而傲慢,然后他把目光停在了特莱拉飞船上。男爵用指尖轻敲椅子的扶手,观察着,等待着。
分分钟过去了。
在策划这次袭击时,哈克南男爵最初曾计划让拉班用激光枪攻击那两艘倒霉的特莱拉飞船——但设计了这艘实验飞船的李芝设计师乔本恩曾在他的笔记中留下过模糊的警告。这种崭新的无场技术与最初作为屏蔽场基础的霍尔茨曼效应有一定的关系。而就连小孩子都知道,当激光枪的光束击中屏蔽场时,产生的爆炸会像原子弹爆炸一样猛烈。
男爵不敢冒这个险了,毕竟那个李芝发明家已经被处理掉了,现在他们想问都不知道问谁了。也许自己早该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无所谓了。根本也不需要用激光枪去破坏特莱拉飞船,因为在远航机里的船只禁止激活屏蔽场。相反,多阶段大炮——大联合协定建议的用来限制附带损害的高能炮弹——将会发挥作用。这种炮弹穿透了一艘目标飞船的机身,在一次可控爆炸中摧毁了船身内部,之后分阶段地进行的二次和三次爆炸将会扑灭船上的火焰,保存机身残骸。他的侄子是理解不了这些技术细节的,拉班只知道如何瞄准和发射武器。但对他来说也就足够了。
最后,男爵的眼前迸发出一团黄白相间的火光,两颗致命的多阶段炮弹射了出去,看上去就好像是从厄崔迪护航舰正面射出去的。炮弹就像是一团黏稠的火焰,互相撞击在一起。倒霉的特莱拉运输船在这团火焰里颤抖着发出耀眼的红光。
噢,男爵是多么希望其他的船只都能亲眼目睹这一切啊!
第一颗炮弹直接击中了一艘飞船,在几秒钟内把船体烧成灰烬。然后按照计划,另一枚炮弹击中了第二艘特莱拉飞船的尾部,既让飞船动不了,又不用杀死船上所有的人。这给了这些受害者一个向厄崔迪攻击者还击的极好机会。事情就这样逐步升级了。
“很好,”男爵微微一笑,好像他能直接跟那群已经发疯了的特莱拉船员对话似的,“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跟着感觉走吧。”
发射完炮弹后,拉班的无场船疾驰而去,从头顶上停着的护航舰之间穿了过去。
在一个紧急频道里,他听到了那艘受损的特莱拉飞船发出了紧急求救信号:“和平的特莱拉运输船遭到了厄崔迪护航舰的攻击!这个行为违反了行会法律。请求紧急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