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秃顶的、留着钢灰色山羊胡的圆胖男人从战舰的引擎室里爬了出来,身上沾满了油脂和各种润滑剂。
“男爵大人,长官,我很高兴您来视察我为您打造的东西。”说着,乔本恩把工具塞回工作服的口袋里,“组装已经完成了。我的无场将会完美地运行起来。我已经把它和船上的机器同步了。”
拉班在驾驶舱附近用指关节敲打着船体,问道:“为什么这么大呢?这个大家伙足够携带一辆地面装甲车了。靠它我们怎么能隐秘行事呢?”
乔本恩扬起了眉毛,他没认出那个魁梧的年轻人:“你是……?”
“这是拉班,我的外甥,”男爵答道,“他提出的问题很合理。我要的是一艘小型隐形船。”
“这是我能做的最小的了。”乔本恩有些恼怒地回答,“一百四十米是无场发动机能发射出的最小的隐形斗篷了。它是有极大的……限制的,我——”
这位发明家清了清嗓子,突然变得不耐烦起来:“您必须学会撇开先入之见去思考问题,长官。您得清楚我们造的是什么。很显然隐身能力会大大弥补机动能力的下降。”他又皱起了眉头,“如果没人能看见你,那么尺寸又有什么关系呢?这艘攻击舰仍然可以很轻松地装进护航舰的船舱里。”
“行啊,乔本恩。”男爵说道,“如果它能运行的话。”
德·弗里斯沿着整艘战舰来回跑。“如果没人想要去找这艘船,拉班,你就不会有危险。想象一下你能制造的混乱吧!你会变成一只杀人幽灵。”
“哦,太好了!”拉班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说我吗?”
乔本恩关闭了引擎室后面的入口,说道:“一切都简单而实用。当明天您动身去参加帕迪沙皇帝的加冕典礼时,这艘船就会准备好的。”
“我已经核实过了,男爵阁下。”德·弗里斯补充道。
“好极了,”男爵说,“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乔本恩。”
“你是说让我驾驶它?”拉班又问了一遍,好像他仍然不相信这个主意似的。他激动得声音都嘶哑了。哈克南男爵点点头。他的侄子尽管有缺点,但至少是一位优秀的飞行员和出色的射手,而且还是男爵的法定继承人。
发明家笑了起来:“男爵阁下,我想我直接来找您是对的。哈克南家族立刻看到了我带来的可能性。”
“等新皇帝知道了这艘船,他肯定想给自己弄一艘这种无场船[61]的,”拉班指出,“他甚至可能派萨多卡卫队来我们这里抢走它。”
“那么我们必须确保沙达姆不会发现它,至少是暂时。”彼得·德伏搓着手答道。
“你真是个聪明的家伙,乔本恩,”男爵说,“亏你能想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实际上,我只是根据我们的需要改造了一个霍尔茨曼场。几个世纪前,提奥·霍尔茨曼的数学方法就被用于设计防护罩和折叠空间引擎了。我只是把这些法则又向前推进了几步。”
“你做梦也没想到现在你会变得如此富有吧?”男爵若有所思地问他。
“这是我应得的报酬,男爵阁下,您同意吗?”乔本恩答道,“看看我为您做了什么吧。如果我按部就班地留在李芝家族,那么我将不得不忍受多年的合法性、头衔和专利调查,在这之后,我的政府还会从我本人的发明中获得最大份额的那份利润——更不用说那些抄袭者一听到我在做的东西便会一拥而上了。这里来一个小调整,那里来一个,然后他就能去申请一个完全不同的专利了,可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东西。”
“这么说,你在找我们之前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拉班问道,“没人知道这项技术?”
“我傻啊,把这个东西告诉别人。您现在拥有宇宙中独一无二的无场发生器。”乔本恩边说边把双臂交叉到他的脏衣服上。
“也许暂时是这样没错,”男爵说,“但伊克斯人很聪明,特莱拉人也很聪明。迟早会有人也发明出类似的东西来的,前提是他们现在还没有做出来的话。”
拉班缓缓地接近这个大大咧咧的李芝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男爵阁下,”乔本恩说道,耸了耸肩,“我不是个贪婪的人,但我肯定也想从自己的发明中获利。”
“你是个聪明人,”男爵意味深长地瞥了他魁梧的侄子一眼,说道,“理应得到全部报酬。”
“对重要的事情能保守秘密这也很好。”拉班插嘴道。
他现在站到了圆滚滚的发明家的正后方,而这个发明家听到这番赞美后不禁露出了笑容,还用裤腿擦了擦手。
拉班忽然像甩鞭子一样敏捷地出手了,他用自己那肌肉发达的前臂搂住了乔本恩的脖子,然后像老虎钳子一样紧紧地夹住了他。发明家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却发不出任何别的声音了。拉班的脸庞因用力而变得通红,他把胳膊向后一拽,乔本恩的脊椎被他压碎,发出了巨大的爆裂声。
“我们也得更小心地保守我们的秘密呢,乔本恩,”男爵微笑着低声说道,“你还是不够小心呐。”
乔本恩此时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似的瘫倒在地,只听见他的衣服窸窸窣窣地落在了沾满油污的地板上。拉班的力气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乔本恩根本没有发出任何死亡前的喘息声,也没有发出最后的诅咒。
“这样做明智吗,男爵阁下?”德·弗里斯问道,“我们不应该先测试一下这艘船,好确保我们能复制这项技术吗?”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们的发明家……已故的乔本恩吗?”
“这船没问题的,”拉班说道,“另外,你已经让电子眼监视他了,我们有他在施工过程中制定的全部计划和全息记录。”
“工人那边我也打理好了,”门泰特报告说,同时点头表示着同意,“那边也没有泄漏的可能了。”
拉班贪婪地笑了起来:“你一个活口都没给我留下?”
德·弗里斯耸了耸肩,答道:“嗯,我玩得很开心,但我不是个变态。我确实留了一些活口给你。”说着他朝着一排结实的大门扬了扬头,“右边第二个房间。有五个人现在躺在轮床上,已经被我下了药。你慢慢享受吧。”说着门泰特拍了拍哈克南人结实的肩膀。
拉班朝门口走了几步,然后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他的叔叔,他的叔叔还没有允许他离开。而男爵正紧盯着德·弗里斯。
扭曲的门泰特紧皱着眉头:“我们是拥有第一批无场船的人,男爵阁下。有了出其不意的优势,没人知道我们打算干什么。”
“是没人知道我打算干什么?”拉班没好气地说。
德·弗里斯拿起一台手持通讯设备,对实验室里几个懈怠的工作人员说道:“把这堆东西清理干净,在明天出发前把这艘战舰转移到家族护航舰上。”
“我要没收所有的技术记录和记录,然后锁起来。”在门泰特关掉通信器后,男爵对他下令道。
“是,男爵,”德·弗里斯答道,“我会亲自处理这件事的。”
“现在你可以走了,”男爵这才对自己焦急的外甥说道,“休息一两个小时对你有好处……它会让你的脑子为接下来的重要工作做好准备。”
* * *
他们在观察和数据收集方面表现出精妙而高效的水准。信息就是他们的货物。
——《贝尼·杰瑟里特之帝国报告》,用作教学用途
“这可真令人印象深刻,”玛格特·拉西诺-齐娅姐妹凝视着帝国-兰兹拉德联合会大厦两侧的那些宏伟建筑,感叹起来,“可谓是感官的盛宴。”在阴云密布的瓦拉赫九号星过了多年的乡村生活之后,现在她的眼睛因为看了太多的景观而疼了起来。
一片清新的薄雾从广场中央的喷泉中升了起来,像是一幅高悬在百米高空的非凡艺术品。喷泉被设计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漩涡状星云,里面充满了超大的行星和其他天体,同时向外喷洒着五颜六色的香水。光束折射出水面,形成一圈圈的彩虹,在空中静静地舞动着。
“啊,是啊,我知道了,你从来没有来过凯坦。”皇太子沙达姆边说边在这位可爱的金发碧眼的贝尼·杰瑟里特身边悠闲地踱步。萨多卡卫兵就跟在他的身后,似乎觉得二人离得有些太近了,警惕着皇位继承人可能受到的任何伤害。玛格特强忍着没有笑出来,她总是很高兴能看到有太多人低估了姐妹会。
“啊,我以前见过这些的,殿下。但是熟悉并不会减少我对帝国宏伟首都的钦佩之情。”
玛格特穿着一件崭新的黑袍,走起路来沙沙作响,她的一边是沙达姆,另一边则是哈什米尔·芬伦。她没有隐藏她的金色长发、清新面孔以及她那纯朴的美丽。大多数时候,人们总会觉得贝尼·杰瑟里特姐妹都是些披着深色袍子的老女巫。但许多人,比如玛格特·拉西诺-齐娅,也同样有惊人的吸引力。而通过对她身体信息素的精确释放和精心准备的调情手段,她也可以把性作为武器。
但不是在这里,也不是现在。姐妹会对未来的皇帝有着其他的计划。
玛格特几乎和沙达姆一样高,都比芬伦高得多。在他们身后,在听不见声音的那些地方,跟随着他们的是三位圣母,她们都是经过芬伦亲自调查和筛选的。皇太子不知道这些人与这次会面有什么关系,但玛格特马上就会对他说明原因。
“你应该在晚上来看看这些花园,”沙达姆说,“这些水看起来就像流星雨一样。”
“哦,是,”玛格特微微一笑,灰绿色的眼睛闪闪放光,“这确实是我晚上最喜欢的地方。我已经来过这里两次了,在我来这里……准备与您的这次私人会面之后,殿下。”
虽然他尝试着让自己和这位强大的贝尼·杰瑟里特代表的交谈更随意一些,但沙达姆仍感到不自在。每个人都想要什么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图——每个群体都认为自己欠了别人的人情,或者掌握了足够的勒索材料来左右别人的观点。芬伦已经解决了好几拨这种寄生虫了,但还会有更多。
他现在心中的不安与其说是因为玛格特姐妹,不如说是因为担心各大家族之间越来越多的不信任和动荡局面。即使没有苏克医生的尸检,兰兹拉德联合会的几位重要成员也对皇帝神秘而绵长的死亡提出了令他不安的质疑。政治联盟正在转变和重组,来自几个富裕世界的重要税收和什一税都延迟上缴了,而且没有给出充分的解释。
而特莱拉人则声称距离生产他们所承诺的人工合成香料还需要好多年的时间。
沙达姆和他那一小圈子人将在今天上午再次讨论这些酝酿中的危机,这个已经持续一周的会议又延长了。埃尔鲁德的长久统治迫使整个帝国保持稳定(如果你不管它叫停滞的话)。没有人记得该如何进行一种有序的权力过渡。
全宇宙的军事力量都在增强,并处于警戒状态。沙达姆的萨多卡卫队也不例外。各个地区的间谍们比以往更加忙碌。有时他会想,重新启用埃尔鲁德信任的宫廷内侍海斯班是否会是个错误。海斯班现在应该正坐在小行星矿洞深处的一间石头墙小办公室里,一旦情况变得太糟糕,他就会被召回。
但在那之前,厄拉科斯的天气会变得很冷。
沙达姆的不安让他变得有些神经质,也许还有点迷信起来。他那老态龙钟的父亲已经死了——被送到了《奥兰治天主圣经》中所描述过的最深层地狱——但他仍然能感觉到手上有别人看不见的血。
在离开皇宫去见玛格特姐妹之前,沙达姆不假思索地抓起一件斗篷披在了肩膀上,用来抵御清晨空气中那只存在于他想象中的寒气。金披风和许多他从未穿过的衣服一起挂在衣橱里。直到现在,他才记起这件特别的斗篷曾是他父亲的心爱之物。
意识到这一点后,沙达姆的皮肤开始抽搐。他突然感到这种精细的布料刺痛了他,让他不住地发抖。那条精致的金链子也好像绞索一样勒住了他的脖子。
可笑,他对自己说。没有生命的物体不可能携带死者的灵魂,更不可能伤害到他。他试图把这些忧虑抛诸脑后。贝尼·杰瑟里特姐妹肯定能察觉出他的不安,而他不能让这个女人压住自己一头。
“我喜欢这里的艺术品。”玛格特说道。然后她指着一座固定在兰兹拉德联合会演讲大厅正面的脚手架,架子上的画家正在绘制一幅壁画,描绘了帝国周围的自然美景和科技成就。“我相信你的曾祖父武蒂尔·科瑞诺二世带来了这些艺术?”
“啊,是啊——武蒂尔是一位伟大的艺术赞助人。”沙达姆有点吃力地回答。他强忍着自己想把那件闹鬼的斗篷扒下来扔到地上的冲动,发誓从今以后只穿自己的衣服。“他说过,没有温暖和创造力的景观毫无意义。”
“我觉得你应该把你的观点说出来,姐妹。”芬伦建议道,他注意到了他朋友的不安,只是他猜错了原因,“太子的时间是宝贵的。皇帝死后,世界动荡不安。”
沙达姆和芬伦合谋杀死了埃尔鲁德九世。这一事实永远无法抹去,而且他们也没有完全逃脱怀疑,最起码传言是这样。除非皇太子尽快巩固他的地位,否则兰兹拉德联合会和科瑞诺家族之间的战争随时可能会爆发。
玛格特却因为太过坚信贝尼·杰瑟里特的沉默影响力而一直按兵不动,结果她忽然被通知去觐见皇太子。时间就选在了沙达姆早上散步的时候,因为这时候他通常会留出一个小时安静地进行个人思考(“为死去的父亲哀悼,”芬伦散播到宫廷的流言里是这么说的)。
玛格特给了那个黄鼠狼脸的男人一个美丽的微笑,同时随意甩了甩自己那蜂蜜般的金发。她用灰绿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问道:“哈什米尔,你很清楚我想和你的朋友谈些什么。”她用一种熟人之间的口气说道,这让皇太子感到很是惊讶,“你没有让他做好准备吗?”
芬伦拼命地摇了摇头,沙达姆发现芬伦在她面前忽然变得软弱无力起来。这个致命的人失去了往常的强硬。贝尼·杰瑟里特代表团已经来了好几天了,等待许久,玛格特·拉西诺-齐娅一定花了很多时间和芬伦进行私下讨论。沙达姆扬起了头,感觉到了某种情感——至少是相互尊重——存在于两人之间,不可能啊!
“嗯-嗯-嗯-啊,我觉得您的措辞肯定要比我好,姐妹,”芬伦说道,“殿下,我们可爱的玛格特向您提了一个有趣的建议。我觉得您应该听她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