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肯·艾达荷今天晚上大干了一场,收获颇丰,但此时的他已然精疲力尽了。他对自己人生中发生的如此巨变而深感震惊。但他毕竟只有八岁,即使这是他唯一能够逃生的方式,他也逃不出去了,因为无论如何他也开不了这艘飞船。不过他仍然没有放弃,他打算去里面看看,也许能找到些补给、食物或是另一件武器……
他倚靠着机身,查看四周,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舱门敞开着,就像在邀请他进去一样。但这艘神秘飞船的内部却漆黑一片。要是他的手电还在就好了,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用激光枪的枪管探测前方的阴影。
这时,飞船的阴影中突然伸出一双手来。邓肯还没来得及后退,手里的枪就被夺了过去。邓肯手指刺痛,皮肉生疼,踉踉跄跄地后退,边退边叫。
飞船里的人“咣当”一声把激光枪扔在了飞船甲板上,然后冲过去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粗糙的双手紧捏着他肩膀上的伤口,疼得他直抽气。
邓肯双腿一通乱踢,拼命挣扎,然后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瘦削无比,一脸苦相的女人,她有着一头巧克力色的头发以及黝黑的皮肤。他立刻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詹妮斯·米拉姆,当年在庭院里站在他旁边,跟他一起看草坪游戏的那个女人……之后哈克南的军队就抓走了他的父母,并把他全家都送进了巴洛尼监狱。
就是这个女人向哈克南家族告的密,把他给出卖了。
詹妮斯在他喊出声之前就捂住了他的嘴。然后用一只胳膊牢牢夹住他的头,让他无法挣脱。
“抓住你了。”她说,声音沙哑而低沉。
她再一次出卖了他。
* * *
我们把所有不同的星球看作是个基因库,这些星球是教学和教师的来源,同时也是各种可能性的源头。
——贝尼·杰瑟里特分析报告,瓦拉赫九号星档案馆
弗拉基米尔·哈克南男爵对卑鄙的行径并不陌生。尽管如此,这个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比他所经历过的任何恶劣情况都更令他心烦不安。他手足无措,完全陷入了慌乱。
然而在整个的过程中,那个该死的圣母怎么能如此镇定,又如此的自鸣得意呢?
尴尬之下,他遣走了哈克南城堡里所有的卫兵和官员,清除了所有可疑的耳目。拉班这小子,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跑哪儿去了呢?竟然是去狩猎了!他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做好准备。他的胃里一阵翻滚,心绪不宁。
他额头上闪烁着晶莹的汗珠,那是紧张的汗水。他穿过华丽的拱门,拉上私密的窗帘。要不干脆熄灭了那些球形灯,假装在做着别的事情好了……
男爵走进房间,发现那个女巫并没有脱掉衣服,也没有充满诱惑性地斜靠在乱糟糟的床罩上,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相反,女巫仍身着长袍坐在那里,显示出作为贝尼·杰瑟里特姐妹应有的庄重肃穆的姿态,安静地等候他。但她的嘴角却挂着一丝高傲得令人发狂的微笑。
男爵真想掏出一把锐利的尖刀把那张令人抓狂的笑脸割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惊讶于这个女巫竟能让他感到如此的无助。
“我能给你的就是一小瓶我的精液,”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硬喑哑且镇定自若,“至于你能不能怀孕则不关我的事。这样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吧。”他扬起坚毅的下巴,接着说道:“我只能做到这些,你们贝尼·杰瑟里特也只能接受。”
“可惜我们不能接受,男爵阁下,”坐在长沙发上的圣母后背又挺直了些,“你知道我们的规矩。我们不是在培殖罐里培养后代的特莱拉人。我们是贝尼·杰瑟里特,必须通过自然过程受孕分娩,不得有任何人为的干预,至于原因你肯定无法理解。”
“我能理解很多事情。”男爵咆哮道。
“但此事例外。”
他本来就没想着这招能奏效。“你需要的是哈克南的血统——那我侄子格洛苏·拉班怎么样?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是他的父亲阿布鲁尔德。你们去兰基维尔好了,你们跟他想生多少孩子就能生多少。比找我可容易多了。”
“不可行。”莫希亚姆说。她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脸上看起来有些苍白,坦率直接且毫无表情,“我不是来这儿和你谈判的,男爵阁下。我要奉命行事。所以我必须怀着您的孩子回到瓦拉赫九号星。”
“但是……如果——”
女巫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拒绝会怎么样。所以你自己做决定吧。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从你这儿得到我们想要的。”
他的私人房间在他眼里忽然变成了一个陌生而可怕的地方。他挺起肩头,拱起了二头肌。他是个肌肉发达,身体精壮,反应敏捷的人,他现在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用拳头狠狠地揍这个女人,直到她屈服为止。但他也知道贝尼·杰瑟里特的战斗能力,特别是她们那些神秘莫测的怪异招式……他怀疑自己是否能赢得这场较量。
圣母站起身来,迈着无声无息的步子穿过了房间,僵直地坐在男爵那张污迹斑斑,凌乱不堪的床边:“如果能给你一点儿安慰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跟你一样也对这种事丝毫感受不到乐趣。”
她审视男爵那匀称的身材,他肩膀宽阔,胸肌结实,腹部平坦。脸上还带着一种高傲的神情,显然是因为他的贵族出身。在别的场合看来,弗拉基米尔·哈克南甚至可能是个不错的情人,就像贝尼·杰瑟里特在莫希亚姆育龄期时配给她的那个男教练一样。
她已经给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生了八个女儿了。这些女孩都是在瓦拉赫九号星或者其他培训星球上被抚养长大的,没跟她在一起过。莫希亚姆从来没有想过要看看她们训练的进展,或是打探她们的情况。因为这违反姐妹会的规定。她跟哈克南男爵所生的女儿也不会例外。
就像她的许多其他训练有素的姐妹一样,莫希亚姆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就是能够操纵她身上最细微的身体机能。为了成为一名圣母,她必须喝一种扩展意识的毒剂来改变自身的生化反应。当这种致命的毒药在体内转化时,她会通过长久回响的血系,进入心灵深处,与所有的女性先祖们进行沟通和对话,与其他记忆中各种嘈杂的声音进行交流。
她可以提前为自己的子宫做准备,可以随意排卵,甚至可以在精子和卵子结合的那一刻就选择和决定婴儿的性别。贝尼·杰瑟里特想要她生下一个女儿,一个有哈克南血统的女儿,那么莫希亚姆便会依照指示生下一名女婴。
由于大部分育种计划的细节披露有限,所以莫希亚姆并不清楚为什么贝尼·杰瑟里特需要这种特殊的基因组合,也不知道为什么选择由她来生下这个孩子,更不清楚为什么只能是弗拉基米尔男爵,而不能是其他哈克南家族的人来为贝尼·杰瑟里特实现这一育种计划。她只是尽自己的职责,奉命行事。对她来说,男爵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不得不出力配合的精子捐献者。
莫希亚姆撩起她的黑裙,仰面躺在床上,抬头看着男爵:“来吧,男爵阁下,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毕竟这只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然后把目光向下移到了他的胯部。
男爵气得满脸通红。而她则继续用温柔的声音对他说:“我有能力可以增加你的快感,也可以消除这种快感。不管哪种方式,对我们来说结果都一样。”她弯起薄薄的嘴唇,莞尔一笑道:“想一想,你瞒着皇帝,偷偷储藏起来的那些美琅脂香料。”她的语气越来越重,“再想一想,如果老埃尔鲁德发现你一直在欺骗他,会怎样处置哈克南家族。”
男爵皱着眉头,摸索着他的睡袍,步履蹒跚地走向床边。莫希亚姆闭上眼睛,喃喃地说着贝尼·杰瑟里特的祝祷语,这是一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的祈祷,能让她专注于自己身体的动作和体内的新陈代谢。
男爵与其说是激动,不如说是恶心。他忍受不了莫希亚姆那裸露的身体。不过幸运的是,她和他一样,身上大部分地方都穿着衣服。她的手指灵活地忙活起来,直到他有了反应。在整个机械性的动作中,男爵始终闭着眼睛。他别无选择,脑海里只能想象自己早年间的征服、痛苦、力量……以及任何能让他从恶心和混乱的男女结合行为中解脱出来的东西。
这绝对不是欢爱,而只是两个人的身体之间为了交换遗传物质而进行的一种令人厌倦和疲惫的仪式。对他们两个人来说,甚至连结合都算不上。
不过不管怎样,莫希亚姆还是得到了她想要的。
彼得·德伏站在私人的单向窥视窗口前,悄无声息地移动。作为一个门泰特,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像影子一样无声地移动,也学会了如何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去观察。一个古老的物理学定律曾说过,仅仅依靠观察就能够改变参数。但是任何一个优秀的门泰特都知道如何能够透过表面,看到不易察觉且尚未发现的问题。
德·弗里斯经常从这个窥视孔偷看男爵的秘密行为。有时这些行为会让他十分反感,但有时又让他分外着迷……更难得的是,这些行为激发了他很多灵感和想法。
现在,当男爵被迫与贝尼·杰瑟里特的女巫结合时,他无声无息地透过微小的窥视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他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的主人,欣赏着他那副尴尬的样子。他从来没见过男爵如此狼狈不堪。哦,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找时间在这儿装个录像设备啊,这样一来,他就能一次又一次地享受这一幕了。
从那女巫提出要求的那一刻起,德·弗里斯就知道这个结果不可避免。男爵是个十足的走卒,完全陷入了人家的圈套,在这件事上,他根本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但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德·弗里斯虽然拥有一名优秀门泰特的非凡智力和高深造诣,但猜不透姐妹会打算从哈克南家族或者其后裔身上得到什么。毕竟,他们的基因并没有多么特别和令人惊艳。
不过现在,彼得·德伏只是单纯在欣赏这场表演。
* * *
许多发明都选择性地提高了某些特定的技术或能力,强调某一方面或某一领域。但这些发明和革新都没能触及人类思维的复杂性和适应性。
——伊克布汉的《精神论》,第二卷
在伊克斯大王宫人造石练习场的一侧,雷托站在警卫队长扎兹的身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位格斗教练是个精瘦的男人,有着一头浓密的棕色头发,浓浓的眉毛,还有修剪得方方正正的胡子。跟他的学生一样,扎兹没穿衬衫,只穿着一条米色的短裤。尽管空气交换装置功率强劲,但仍阻挡不住汗水和热金属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不过,跟大多数的早晨一样,训练师观战的时间要比作战的时间多得多。几乎大部分的训练工作都是由战斗机器完成的。
在日常学习之余,雷托喜欢上了这种格斗训练,因为这项运动富于节奏的变化,既强身健体,又充满挑战。如今,他已经适应了伊克斯的生活,每天进行数小时的高科技身体和精神训练,另外还会参观各类技术设施,接受商业理念方面的指导。虽然他经常要为隆博解释一些难懂的概念,但他还是对这位热情的伊克斯王子很有好感。隆博头脑并不迟钝,只不过……有些不谙世事。
每隔三天,这些年轻人会在早上离开教室,到自动化的训练场进行训练。雷托很喜欢这种强筋健体的锻炼和令人血脉偾张的刺激。不过隆博和格斗教练似乎都认为,在课程中增加这一科目有些陈旧过时,这只是维尔纽斯伯爵本人对战争的一种记忆和怀念罢了。
雷托和毛发浓密的警卫队长看着敦实的隆博王子挥舞一根金色的长矛,对付一个线条优美、反应敏捷的战斗机器人。扎兹并没有对他的学生进行单独指导。因为他觉得,如果他和他的安全部队尽忠职守,做好本职工作,那么维尔纽斯家族里的任何成员都不可能陷入到这种残忍而野蛮的肉搏战中去。不过他还是为这种半智能化的战斗机器人设计编写了内部程序。
在休息状态下的战斗机器人,是个一人多高、没有人类特征的木炭色卵圆形机器,它没有胳膊和腿,也没有脸。然而只要战斗一开始,这个伊克斯的机器人就变成一个粗糙的突起物组合,并且根据扫描仪的反馈,呈现出不同的形状来,内部程序会指导它如何以最佳的方式击败对手。它身上有钢铁拳头,也有刀和柔性钢索,还有其他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机关和暗器。它那张机械的脸庞可以完全消失,也可以改变表情——它可以用呆滞的表情迷惑对手;也可以变得暴怒凶恶,眼睛变红;甚至还可以展现出轻蔑而不怀好意的奸笑来。战斗机器人每一步都在自我学习,并对敌人的动作做出解析和反应。
“记住,没有固定的招式,”扎兹对隆博大喊道,他的胡子像一把铲子一样,沿着下巴往前突出,“不要让它看穿你。”
两只钝刃的飞镖从王子的头顶上飞过,他迅速低头躲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战斗机器人的身体里突然伸出一把刀刺向王子。年轻王子的肩头马上被刺出了鲜血。虽然受了伤,但隆博仍然虚晃一招,发起反击。王子连吭都没吭一声,雷托不禁为有这样一位皇室同伴而倍感骄傲。
有几次,隆博曾向雷托寻求建议,甚至对格斗的模式提出了不满。雷托都诚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心中谨记自己并不是个技术纯熟的专业教练——他也不想透露太多厄崔迪的战斗技巧。再说,隆博将来可以亲自向老公爵的剑术师杜菲·哈瓦特本人讨教。
王子在战斗机器人木炭色的身体上发现了一个弱点,于是把刀尖直刺向那里,战斗机器人突然倒地“死了”。
“干得好,隆博!”雷托大声喊道。
扎兹点了点头,说:“这就舒坦多了。”
雷托当天也跟战斗机器人交手了两次,每次战斗的难度系数都比隆博王子设置的要高,而且他两次都击败了机器人。扎兹问雷托是怎么学会这些格斗技巧的,年轻的厄崔迪继承人并没有透露太多,因为他不想太过炫耀。但现在,他有了亲身体会和第一手的证据——虽然伊克斯战斗机器人的智能化程度令人不寒而栗,但厄崔迪的训练方法却要更胜一筹。雷托的训练武器包括了轻巧细长的双刃剑、刀、慢速散弹击昏器和屏蔽场——杜菲·哈瓦特可是个招式变化莫测,难以预料的教练,要比任何自动化装置危险百倍。
就在雷托拿起自己的武器,准备进行下一轮战斗时,电梯门打开了,凯莉娅走了进来。她身上珠光宝气,璀璨夺目,一身舒适的金属纤维套装看上去华丽而随意。她手里拿着一支手写笔和一个利读连平板记录仪。看见大家都在训练,她扬起眉毛,假装很惊讶的样子:“哦!不好意思。我是来看战斗机器人设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