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贝尼·特莱拉却是实打实的基因变异巫师,他们喜欢使用非正统且令人发指的方法来处理生者或死者的肉体,以及处理生物废弃物。凭借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培殖罐,他们能从活细胞中培育出克隆体来,也能从死亡的细胞中克隆出死灵来。特莱拉人行事诡秘,总带着一股奸邪狡猾,阴险诡异的气息。怎么会有人看重这种人呢?
“你好好想想,沙达姆。特莱拉人难道不是有机化学和细胞力学方面的大师吗,嗯-嗯-嗯-嗯-啊?”芬伦轻蔑地说,“通过我自己的间谍网,我对贝尼·特莱拉有了一定的了解,尽管我们对他们嗤之以鼻,但不可否认他们已经发展出一项新技术……其实我自己对这些技术也略知一二。我相信特莱拉的这种技术可以适用于人工美琅脂香料的开发和生产……这就是属于我们自己的资源了。”他那双像鸟一样贼亮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沙达姆,“还是说你不愿意考虑寻找香料的替代品,好让你的父亲继续控制一切?”
沙达姆局促不安,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宁愿自己一直在玩儿那个屏蔽场球游戏。也不愿费心去想那些侏儒一样的狂热的宗教信徒。贝尼·特莱拉教团对外高度保密,不邀请任何人进入他们的领地。他们也丝毫不在乎其他星球如何看待他们,只会派出他们的代表前往各个星球去进行观察,就其独特的生物工程产品与星球的最高层进行交易。有流言说,外人从来没有见过特莱拉教团里有女人出现。从来没有。他们认为如果教团里有女人的话,要么美艳不可方物……要么就是丑得不能见人。
看到太子打了个寒颤,芬伦立刻用手指他说:“沙达姆,不要跟你的父皇一样落入同样的陷阱。作为你的朋友和谋臣,任何一个看不见的机会我都要去研究和调查,嗯哼?把那些厌恶的感觉都放到一边,考虑一下如果这招管用的话会带来的胜利成果——到时候兰兹拉德联合会、宇航公会、宇联商会以及狡猾的哈克南家族都会被我们打败。李芝家族倒台后,哈克南家族为得到厄拉科斯而动用了一切手段,结果付出的所有心血和投入都付之东流,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想想看,这会有多么可笑啊!”
他的声音柔和了起来,听起来变得十分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就算我们跟特莱拉合作,又有何不可呢?科瑞诺家族要是能够打破其他家族对香料的垄断,建立自己独立的香料产业链,何乐而不为呢?”
沙达姆看了看他,然后转身背对着教学机器问道:“你确定?”
“不,我不能确定,”芬伦直截了当地说,“没有人能确定,只有做了之后才能知道。但是至少我们应该考虑一下,给它一个机会。如果我们不做,那么也许别人会……弄不好贝尼·特莱拉自己就去做了。为了我们自己的生存,我们需要如此。”
“如果父皇听到这个计划会怎么样?”沙达姆自问道,“他肯定不会赞成这个主意的。”
老埃尔鲁德总是无法独立思考,更何况芬伦给他下的麝香毒已经发挥了作用,开始把他的大脑变成化石了。一直以来皇帝都是个可怜的棋子,被各股政治力量左右。也许这个老秃鹫已经和哈克南家族达成了协议,让他们继续控制香料的生产。即使那个年轻强大的哈克南男爵把老埃尔鲁德玩弄于股掌之间,沙达姆也丝毫不会感到惊讶。毕竟哈克南家族极其富有,他们的势力范围也极其广阔。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踩在脚下,让他们俯首下跪。
芬伦双手叉腰,说道:“我可以促成咱们与特莱拉的合作,沙达姆。我跟他们有联系。我可以带一个贝尼·特莱拉的代表前来,并且不被任何人发现。他可以在御前陈述我们的观点——到时如果你父亲拒绝了他,那我们就知道控制皇位的人到底是谁了……一切也就水落石出了。所以我来安排好吗,嗯-嗯-啊?”
太子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教学机器,显然那机器还在继续指导并不存在的学生。“好,好的,当然。”他不耐烦地说。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做出了选择,“那就别浪费时间了,你也别再出怪声了。”
“我需要点儿时间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不过所有的这些投入都是值得的。”
隔壁房间里传来高亢的呻吟声,然后是微弱而狂喜的尖叫声,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整块墙壁都快被震塌了似的。
“我们的导师一定是学会了如何取悦他的小宠物,”沙达姆皱着眉头说,“不过也许她的兴奋只是假装的。”
芬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不是她,我的朋友,那是他的声音。”
“真想看看他们在里面在干什么。”沙达姆说。
“别担心。都录下来了,这些记录你以后可以尽情享受。如果我们敬爱的导师乖乖跟我们合作,不给我们造成任何麻烦,我们就当作为欣赏罢了。但如果他不听话,那我们就等着瞧好了,等这个小妾被作为私人玩物献给你父亲之后——咱们再把这些录下来的画面给埃尔鲁德皇帝看看。”
“不管怎样,我们都会得到我们想要的。”沙达姆说。
“的确如此呢,我的太子殿下。”
* * *
行星学家在考察工作中可以获得很多资源、数据和预测。然而最重要的工具还是人类。只有在人类当中培养生态意识和素养,才能拯救整颗星球。
——帕多特·凯恩斯,《贝拉·特古斯星案例》
当帕多特·凯恩斯为下一份给皇帝的报告收集资料时,他发现了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出有人在巧妙地进行生态操控。他怀疑是弗雷曼人。毕竟在厄拉科斯这片荒芜的旷野里,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呢?
他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这些沙漠人的人口数量肯定比哈克南家族想象的要多得多。而弗雷曼人也有他们自己的梦想和计划……但是作为一名行星学家,他还是怀疑他们是否能够制定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来实现他们的目标。
当他深入研究这个沙漠世界的地质和生态之谜时,他开始相信他的指尖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给这些被太阳晒得起泡的沙地注入鲜活的生命。厄拉科斯并不仅仅像表面所展示的那样毫无生气,死板一块。相反,它是一颗能够茁壮成长的种子……只要环境能得到适当保护的话。
哈克南家族肯定不会花费半点力气去保护环境。尽管他们已经在这个星球上统治了数十年,但男爵和他那些反复无常的下属的所作所为完全就像个不守规矩的客人,只知道在厄拉科斯疯狂攫取,却从不进行长期投资。作为行星学家的凯恩斯能够看出这个明显的事实:哈克南家族一直在这个星球上强取豪夺,尽其所能挖掘美琅脂香料,但根本不考虑未来。
政治阴谋和权力更迭可以迅速而轻而易举地使联盟发生改变。毫无疑问,在未来几十年里,皇帝肯定会将香料生产的控制权移交给其他的某个大家族。所以哈克南家族在这里进行长期投资的话,将不会得到任何收益。
这个星球上的许多居民也同样十分贫穷:香料走私者、水商、以及随时能卷铺盖走人,飞到另一个星球的新兴城镇定居的商人。没人关心这个星球的困境——厄拉科斯仅仅是一个可以被肆意开发,然后随意丢弃掉的资源点。
不过凯恩斯认为弗雷曼人可能会有不同的想法。据说这些隐居的沙漠住民有着非常严苛的生活方式。在这个民族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他们从一个星球流浪到另一个星球,一路筚路蓝缕,饱受欺压、蹂躏和奴役,直到最后来到厄拉科斯——这个自古以来就被称为沙丘的星球,他们在此定居下来,并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园。那些掠夺和剥削者强取豪夺所造成的后果,最终只能由他们来独自承担。
如果凯恩斯能争取到弗雷曼人的帮助——假如真像他所猜测的那样,这个神秘的种族人数众多的话——那么整个星球都可能会发生变化。等到他积累了足够多的关于天气模式、大气含量以及季节波动的数据,他就可以制定一个客观而现实的时间表,研究出一个最终能把厄拉科斯变成一个苍翠之地的发展计划。而且这个计划是绝对可以实现的!
一个星期以来,他的勘探工作都集中在环绕北极地区巨大山脉的屏蔽场城墙附近。大多数的居民都居住在有岩石保护的地带,他猜测这是因为在这样的地带不会有沙虫出没。
为了近距离观察这片土地,凯恩斯选择了驾驶单人地行车缓慢行进。他绕着屏蔽场城墙墙根四处游走,丈量尺寸,收集样本。然后测出了岩石中地层的角度,并通过数据证实了这种山峦式的屏障是由地质动荡造成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细致研究后甚至可能会发现化石层、附着在石灰岩上的石化海贝或者来自这个星球曾经更湿润时期的原始海洋生物化石。到目前为止,在一个有多年考察经验的人眼中,已经有足够多的微妙证据能够证实这个星球上曾经有原始水源的存在。然而发现这样一个隐秘的动物遗迹,将是他这一理论的基石,是支持他这一猜测的无可辩驳的证据……
一天清晨,凯恩斯开着他那辆摇摇晃晃的地行车缓缓前行,在久经侵蚀而松动的山壁上留下了一道车辆行进的痕迹。这一带所有的村庄,从最大的村落到最脏乱不堪的定居点,在地图上都有详细的标记。毫无疑问,哈克南家族是为了征税和剥削而特意标注在地图上的。本来粗略含糊的地图突然变得精准了,真是让人松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叫做云萨的地方,这里是哈克南家族警卫站和军营的所在地,与沙漠居民的关系很不稳定。凯恩斯继续往前开着,地行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不已。他一路哼着小曲,抬头望着悬崖峭壁。引擎突突作响,就像催眠曲一样让他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
接着,在他越过一个高地,绕过一块岩石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面对着一场小型的殊死搏斗。六名肌肉强健、训练有素的士兵,身穿哈克南的制服,身披屏蔽场,全副武装。他们手持利剑正在戏弄三个被他们逼入绝境的年轻弗雷曼人。
凯恩斯立刻把地行车停了下来。这悲惨的一幕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遇到过的某个场景:在萨鲁撒·塞康达斯星上,一只吃饱喝足的拉扎猛虎玩弄一只又脏又可怜的地鼠。吃得心满意足的老虎不需要再吃猎物了,只是单纯享受扮演捕食者的乐趣。它把那只惊恐万状的小老鼠困在岩石之间,然后用它那长而弯曲的利爪去抓挠猎物,撕裂它那疼痛而血淋淋的伤口……它故意把猎物弄得伤痕累累却又不夺其性命。当时凯恩斯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这一幕,眼看着拉扎虎折磨了地鼠好几分钟。最后老虎终于玩腻了,一口咬掉了那只小老鼠的头,然后掉头走开,把尸体留给了那些腐食动物。
相比之下,这三个年轻的弗雷曼人可要比那只地鼠顽强多了,但他们身上只穿着蒸馏服,手里也只有一把刀子,既没有屏蔽场也没有盔甲。与装备精良并受过严格战斗训练的哈克南士兵相比,这几个年轻人根本毫无胜算。
但他们却并没有屈服。
弗雷曼人从地上抓起尖利的石头,奋力扔向敌人,但石头碰到闪闪发光的屏蔽场后立刻被弹了回来,敌人毫发无伤。那几个哈克南士兵哈哈大笑,步步逼近。
远处的凯恩斯从地行车上下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住了。他调整了一下身上的蒸馏服,松开绑带以便活动自如。然后确保面罩戴好但不会紧紧封住。此刻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像对那只拉扎虎那样,只从远处观察,还是应该做点儿什么,比如去帮那三个弗雷曼人。
哈克南士兵的人数是弗雷曼人的两倍,如果凯恩斯冲过去保护那三个年轻人,那么他会面临危险:重则受伤,轻则被哈克南官员指控干扰内部事务。一个受命来此的帝国行星学家不应该干涉当地事务。
他把手放在腰间刀鞘的附近。不管怎样,他都已经准备好了,但他希望他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场持久的骂战,也许威胁会不断升级,或许会发生一场扭打,但最终只会以双方不合而收场,最多只是会有人被打伤。
他正在瞎琢磨,双方对峙的性质就忽然发生了变化——凯恩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是有多么愚蠢。这可不仅仅是单纯的嘲弄和讥讽,而是一场致命的对峙。哈克南的士兵确实打算杀死他们。
六名士兵冲向弗雷曼人,刀锋闪亮,屏蔽场开启。三个年轻的弗雷曼人则殊死反击。一眨眼的工夫,一个弗雷曼人倒下了,鲜血从他那被割断的颈动脉中喷涌而出。
凯恩斯想要大喊,但却喊不出声,愤怒已使他的眼前变得一片血红。他这一路驾车前行时,就已经定下了一个宏伟的计划,要把弗雷曼人当成一个强大的资源,一个真正的沙漠民族来看待,他要跟他们分享自己的想法。他梦想能把他们改造成一支强大的劳动力大军,帮助他实现自己那恢宏的生态改造计划。而他们也会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盟友和热心的助手。
但现在,这些头脑迟钝的哈克南士兵——毫无理由地——打算杀死他的工人,他用来改造这个世界的工具!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看着同伴倒在了沙地上,血流不止即将死去,另外两个弗雷曼人在只拿着最原始的乳蓝色小刀且没有任何护具的情况下,开始疯狂地反击,他们杀红了眼的样子让凯恩斯惊愕不已。“塔克瓦[45]!”他们大喝一声。
两名哈克南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倒在地,但他们的四个同伴却迟迟不来救援。那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士兵只是犹豫不决地朝年轻的弗雷曼人靠拢过去。
凯恩斯对哈克南士兵这种毫无天理的恶行而义愤填膺,一时冲动之下,他做出了回应。他从后面悄悄贴近那几个彪悍的士兵,动作迅速而安静。同时打开了自己的屏蔽场,拔出了用来自卫的短刃刀——这是一种针对屏蔽场的武器,刀尖上涂有毒液。
在萨鲁撒·塞康达斯星上那几年的艰苦岁月里,他学会了如何使用这种武器来作战,也学会了怎样用它来杀人。他的父母曾经在帝国最臭名昭著的监狱里工作过,而在凯恩斯日常的探险工作中也会需要用它来保护自己,抵御强大捕食者的袭击和伤害。
他没有发出半点儿呐喊,因为那样就不会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凯恩斯把武器放低,隐藏起来。他并不是特别勇猛的人,只是十分专注。仿佛有一股力量在驱使着手持利刃的凯恩斯,只见他的刀刃尖端缓缓地穿过那个离他最近的哈克南士兵的屏蔽场,然后用力推进,斜向上刺入士兵的肌肉、软骨和骨头。刀刃穿过他的胸腔,刺穿了他的肾脏,割断了他的脊髓。
凯恩斯猛地拔出刀子,半侧过身子,转到他的左侧,将刀子插进了另一名刚转过头来的哈克南士兵的身体里,屏蔽场一开始减缓了毒刃刺穿的速度,但当哈克南士兵准备攻击他时,凯恩斯突然直击要害,将刀子深深刺入那人柔软的腹部,然后再次顺势向上划开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