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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难以置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呆立在原地。少校至少还能表达自己的难以置信，我却连这点余裕都没有。眼前的状况完全超出了理解的范畴。
我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的黑暗。除了我们，当然没有其他人的动静。我们所处的洞穴，四面都被岩山延伸而来的坚硬岩盘所覆盖。而且，因为有结界，所以其他人都无法进入这里。
换句话说，这不就是完美的密室吗？—我思考着这种偏离焦点的鬼问题。不可能入侵、不可能实施的凶案……
在这期间，只有ED贴近龙的尸体，进行各种观察。
“似乎没有其他外伤……看来，它的死因只能是插在脖子上的铁棍。要不然就是由于生病或其他某种原因而死，这样或许就和铁棍无关了，但是……”
在ED陷入沉思的片刻，少校走到了ED面前。看来他是从沮丧中振作起来了，我也猛然回过神来。
然后，我们也看到了ED刚才观察的东西。在排列紧密的龙鳞上，只有一片鳞片略微竖立起来，在这鳞片形成的细小空隙里，恰到好处地插着一根铁棍，贴合得不留一丝缝隙。铁棍的粗细程度和女性的手腕差不多，露在外面的长度约为其粗细程度的四倍。从这根铁棍感觉不到多大的威力。铁棍的末端很平整，显然是经过人为的加工。
“这是什么……难道说，就是瞄准这点空隙，然后把铁棍捅进去了吗？”
少校发出颤抖的声音。
“龙的鳞片非常坚硬，在下面支撑的肌肉也非常强韧……再怎么用尽全力，只凭一根铁棍是不可能捅进去的。如果那样做，铁棍本身应该会先折断，所以……所以再怎么说，这种事情……”
“这根东西好像是锻铁，是经过锻打的坚固的熟铁，可能是铁枪之类的。”
ED静静地观察着。
少校突然将手中的通行咒符按在铁棍上，但是无事发生。
“对咒符没有反应……这根铁棍本身没有被施过魔法的痕迹……只是普通的金属棍棒。”
这是结界咒符，如果铁棍被施了某种魔法，咒符就会产生反应，放出光芒。然而，现在咒符没有任何反应。
“能拔出来吗？”ED突然说道。
“咦？”
“希斯，这太过分了，你能把这根铁棍拔出来吗？”
话音刚落，少校立刻握住铁棍，使劲拔了起来。但是，铁棍纹丝不动。
“不行……铁棍牢牢地咬进肉里，被固定住了。大概是铁棍捅进去之后，龙的超级生命力使得细胞复原，伤口愈合。但是，只有要害部位无法复原，所以……”
“所以就死了吗？看来这就是死因了，确实是他杀无误。”
ED抱着手臂，低声叹道。
“龙的魔力强大无比，用魔法是绝对杀不了它的。因此，只有用这种物理方法才能杀死它，是这样吗？”
“太荒谬了！”
少校怒吼道。
“那是一条龙啊！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杀死！”
少校开始较真了。这么说来，他的确说过，以前见过其他的龙……当时的体验和现在的状况应该完全不一致吧。
他的世界观完全被颠覆了，根本不合常理—就是这种感觉吧。
现在即使是踏上旅途了，这种焦躁感好像仍然在持续。
马匹在荒野上前进的时候，少校在马背上颤抖着，硬挤出压抑的声音。
“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了……”
“但是，现在龙已经被杀死了。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希斯。”
“我知道……我心里是知道的……”
他似乎很尊敬一生孤傲的龙。如今却有一条龙被残忍地杀害，这让他受到了打击吧。
我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道：“但、但是，问题是如何处理‘凶手’吧？比起龙是如何被杀死的谜团，‘凶手’的问题该怎么办呢？”
是的，我们对罗米亚萨卢斯的承诺，只是把“凶手”公之于世。查明行凶手法，不在对方要求的条件之内，而且我们也有刻不容缓的理由。
我以为自己的发言切中了要害，没想到ED听了我的话，却带着嘲弄的口吻说道：“嗯，‘凶手’的问题等解开谜团之后再说。”
“咦？”
我愣住了。
我骑的马停了下来。少校和ED也跟着我拉住了缰绳。
“没必要用这种口吻说话吧？利斯卡瑟上尉是担心你才这么说的。”
少校向ED抱怨着，只是他的语气听起来毫不意外。
“呃，请问……”
我不禁觉得自己被这两个人排挤了。我们双方的观点似乎有决定性的偏差。
“其实你这么想也不无道理……但是，这家伙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
少校向我点了点头，然后斜眼瞪着ED，开始解释。
“当这家伙用那种不正经、好像有所隐瞒的腔调说话的时候，对方都会怀疑他在策划阴谋，但实际上，他从来不会在那种时候说谎。他是认真的。”
“嗯？”
“当对方问他‘是否真的能查明杀龙凶手’的时候，他不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说自己‘就是这么打算的’吗？那句话，毫无疑问，千真万确，就是他真的打算这么做的意思。”
少校那夹杂着叹息的话语，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可、可是……那种……”
“我没骗你吧？”
ED的语气就像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种态度完全没有可信性，但是……
“就是这样的家伙。”
少校又叹了口气。
但是……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最为关键的问题，恰恰就是—“可、可是—可是，代价是你的生命啊！”
我看着ED的右手背，还有刻在那上面的鲜红的“死亡纹章”，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我的叫声徒劳地沉没于荒野，没有任何回音就消失了。
一时间，只有寂静在蔓延。
“总之，继续前进吧，停在这里也没用。”
ED自顾自地策马飞奔起来。
我甚至还没找到机会捂上嘴巴，几乎只能目送他的背影。
“利斯卡瑟上尉，我们走吧。”
少校像是在安慰我，多亏了他，我总算恢复了平静。
“他、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他就是那样的家伙。以前，发生了一些事……导致他不怎么重视自己的生命。但是，我是不会让他被杀死的。无论事件的结果如何，对于今后的世界来说，他是必不可少的人才。”
少校坚定地说。或许在过去，他已经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了。
“为了结束这场战争，我们也必须让他活下来。”
“是、是啊……对不起，我真是……”
我正要为自己的狭隘感到羞愧，少校却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不，没什么好道歉的！怎么想都是那家伙不好！”说着，他向我眨了眨眼。
我不禁笑了起来。
“那么，赶紧追上去吧。”
“好的！”
少校和我策马扬鞭，开始追赶已经先一步离开的ED。
事后回想起来，我们的关系一直就是这样。ED一个人无所顾忌地冲在前面，光是要追赶他，我和少校就已经竭尽全力。所以，当时的我还不知道，爱德华兹·希兹沃克斯·马克威斯尔有多么厌恶和憎恨这次事件的“凶手”，他又是出于什么理由要戴着面具。
第二章 公主与骑士
1
月紫公主对日常生活感到厌烦。
“唉，日子这般无聊，怎么就没有半点趣事呢……”
今天，她也一边抱怨着，一边在被她独占为居室的塔楼顶层的床铺上躺卧着，哗啦啦地翻着书本。
这本书她是很喜欢的，但毕竟已经读过几十遍，实在是缺乏新鲜感了。
“人的思想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要说有意义的话，意义就在于思考为何思想和世界会不一致……”
书里这些叫人似懂非懂的内容，是用异国他乡的语言—拿萨斯语写成的，她几乎没有细读。她关注的，是写在主要内容旁边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符号。
这是一本关于界面干涉学的学术图书。所谓界面干涉学，就是针对在某处遗迹或深山里（她对此了解不多）发现的不明物体进行研究并探寻其由来的一门学问，与探求文明过往的考古学不可同日而语。虽然两者很相似，但是界面干涉学还得从弄清楚自己的调查对象是什么东西开始，相比起来就更加虚无缥缈。
这本书，正是对已发现的不明物体，或许还包括书籍在内的东西进行研究和翻译的成果。因此书的装帧很单调，插图都是讲究实用性的研究图解，没有乐趣可言。不过，这本书原本就没有在市面上流通。她的叔父为了打发时间，半玩票性质地做着这方面的研究，半年前叔父去世时，这本书就作为遗物到了她手里。她对那个好色的叔父谈不上喜欢或讨厌，但是这本书她确实很喜欢。
这些不明符号的罗列，就像把魔导师念出的咒语原封不动地变成了文字，看着它们，她的心里就会涌起一股奇妙的安宁感。这些符号显然有着某种意义，但是人类只能对此进行解释，而不能真正地掌握它们的意义—她就是被这点吸引。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倒不如说，她—月紫公主的性格，本来就不愿去深究这些事情。
她仔细地看着这些符号—这些确实很有乐趣，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说出了总是挂在嘴边的那句抱怨。
“唉，太无聊了。反正就没有半点稀奇事……”就在她漫不经心地望向塔外的时候，“嗯？”
在城堡的庭院里，王室亲卫队正杀气腾腾地准备出动。他们全副武装，排成整齐的队伍。
“嗯？嗯？”
看到这样的阵势，公主两眼放光，立刻转身跑出了居室。
她跑下楼梯，冲进负责她的警卫工作的山岸卫士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山岸，还有他属下的各队长。他们显然正在开作战会议。
“山岸！还有你们！庭院里究竟所为何事？”
看到公主脸上的好奇，他们的表情仿佛都在说“怎么偏偏就露馅了”。
“呃……公主殿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名卫兵想要插嘴解释，但是公主根本听不进去，只是继续向山岸追问。
“真君陛下的诞辰庆典就在明日，但我觉着卫兵们穿的可不是演习装备吧？究竟发生了何事？”
公主的个性就是如此直率，这也是他们亲卫队敬爱她的地方，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太合适了。
“嗯，我们接到了出动的命令。”山岸诚实地说。
大概是觉得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可是妾身[1]不知道这事啊？你们不是妾身的警卫队吗？”公主语气不善地说。
“这是真拟利根将军的命令。”山岸老老实实地回答。
“嗯，我就知道。那么，他是命令你们做什么了？难道连这事也需保密吗？”
“不，将军要求不能太公开—”
“呵……你是说，妾身不值得信任吗？”
“不，绝对不是。”
“哎呀，这可不能置若罔闻。你们作为警卫队的成员，却连自己该保护的主人都不信任，那么妾身也得有所考虑了……”
公主轻笑着环视四周，所有人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接着，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表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难不成，这是你们无法解决的严重事态吗？是摄政将军在强迫你们吗？若是如此，妾身这就去与他交涉，让他取消这个命令。”
公主如此体贴，以至于其中一名卫兵不小心吐露了真相。
“不，好像也不一定。不过，对手是大名鼎鼎的‘风之骑士’，以防万一……”话没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多言了。
因为公主的脸上，再次写满了旺盛的好奇心。
“‘风之骑士’？你说的是传说中的勇者—希斯罗·克里斯托夫吗？他竟到这里来了？”
糟了！捂住嘴巴也为时已晚，他们完全中计了。
真是拿这位公主没办法……
山岸有些为难，但是看到公主如此精明，又不禁觉得她前途有望，一股奇妙的喜悦之情和安心感涌上心头。
“是的。我们不知道他来这里有何目的，不过既然是七海联盟的人，他必定是担负着相应的任务。将军的命令，正是要我们对此进行确认。而且，根据我们获得的情报，同行者之一似乎是战地调停士。”
事已至此，他也和盘托出了。
“战地调停士？为了让战争以有利于七海联盟利益的方式终结，甚至会不择手段的那些战地调停士？现在我国各地并无备战，为何那种人要到这里来？”
听到这里，公主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确实有趣……嗯，妾身也想会会他们。”
“相信不用我提醒，公主也会明白，请务必等我们确认安全之后再行动。”
“哎呀，这点小事，妾身当然知道。”
公主又恢复了天真烂漫的表情，咯咯地笑了起来。
*
“我会让你赌上性命的。”老人吐出不祥的话语，“为了确保你在自己指定的一个月期限后回到这个地方来，我要对你施行‘仪式’。如果你不接受这个条件，我们就不能接受你的提议。”
“嗯。”
被老人指名的是一名蒙面男子，他用指尖轻轻地敲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
“你是指黑暗传说中所说的‘死亡刻印’吗？难道这个地方有施法者吗？”
“我就是施法者。”老人冷笑道。
“原来如此。施法要花多长时间呢？说实话，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
蒙面男子的话音刚落，老人身边的伙伴们就齐声哄笑起来。他们似乎把男子的回答理解为“心神不安造成的犹豫不决”。
“哎呀，花不了多少时间—现在，在这里就能完事。”
老人把枯木般的手臂伸向男子。
“把手伸出来。”
听了老人的话，男子向老人伸出手臂，手心朝上。
“不是这样。把手背朝上。”
男子听从老人的吩咐。
老人将指尖凑近男子手上的皮肤，一边保持着几乎碰到的间隔，一边嘟嘟囔囔地念起咒语。
接着，男子的手背上凭空出现了一只蝎子。当然，这只是幻影，是咒语在人类视觉上的呈现。但是，那栩栩如生的模样还是让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