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房间出来后,中谷先生去了那个房间通往庭院的玻璃门,打开门走进庭院三、四分远。一定是有调查天气情况或者星宿运行什么的必要吧。这期间,我们二人在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不过对方正因为断药而愤怒吧。我的专业以精神病患者为对手,这正中我下怀,他正在乖乖地作各种各样回答的时候,青柳先生、水谷先生从走廊进来,中谷先生从庭院进来。后来,大家入座,认为应该等你们,当时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科学家利落地作出这样秩序整齐的说法。
「那么,药是他自己注射的吗?」
「是的,绝对不会错。兴奋剂中毒的那伙人要是断药了一分一秒都无法忍受,好好戒毒后可能才不会这样。我也在想他做没做异常的事,坐在他旁边,受那个弥撒的气氛感染,没有听到打开药瓶的声音。整个房间特别是桌子下很暗,坐在他的右侧,没注意到他露出左腕注射药品。」
「没关系的。特别是他那样的姿势,从旁边看也不容易发现吧。」警部不得不承认博士的话也有道理。
「那么除了老师没收的那个药瓶以外,他还准备了另外一个?要是两瓶一起注射的话,在弥撒开始前就被杀了吧?」
「他杀还是自杀,我这个门外汉说不清楚。如果你或者神津先生判断是他杀,那样的场面就展开了吧,虽说一点也不戏剧化……」
「这不是相当戏剧化的杀人吗?当然,实际发生的高潮不得不说华丽,对犯人来说,对方什么时候注射毒药难道能计算出来?老师当时阻止了他,对这个喜欢华丽场面的犯人来说,就能看到意外的精彩场面了。」
泽村博士大大地点了两三下头:「结果早晚会是这样。我那样大动肝火,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他就丧了命。」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对了,在注射的药瓶中重新放入药物虽说不是什么难事,来到这个家以后再做这些也不可能。所以犯人最初就做好了准备才来到这里……这样看来,松下先生还真是幸运。毒药代替麻醉剂被注入,就这样被送入黄泉,也没什么好说的。」
「关于这点我完全有同感。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一想起那位直爽的好人,跟某位诗人老师相比……」
「从个人的角度我对老师的意见大为赞同。活着的时候不想交往的对方,被杀后变成尸体而来,职务上也不得不交往。对了,问题是谁让他去拿装有毒药的药瓶?恐怕其它的药瓶中也会发现同种类的毒物。把毒药放到药瓶里的人,知道他是兴奋剂中毒的人,到底是谁和谁?」
博士微微浮起苦涩神色:「一个一个地问不是很好吗?老实说,我初次见到的人很多……不过,大家都很有名,我大抵都知道名字……」
「对。在老师知道的范围内,杉浦先生有什么秘密吗?比如……」
「他以前不是那么坏的人……那是在战争结束后。因为身体的原因,他没去参军,也没法去工厂工作。因为和情报局的什么人相识,斗志昂扬地鼓足干劲……战争后,他心里的支柱崩塌。所谓的诗人名号,只是为了每天的生计而不得不去写那么不靠谱的读物……当时正值兴奋剂流行,然后性格就扭曲成这样了。只是,他小心地不让这些事被人们知道。谁看见了,他就说那是维生素、治疗神经痛来蒙混。恐怕聚集在这里的人们也曾目睹过一两次。只是,真的被这个借口蒙蔽,还是识破了借口背后的真相,完全是其它问题。」
「看起来令人讨厌的性格,就一定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滥用兴奋剂造成的异常性格?」
「我也这么想。不过,这不是作为专门的精神病判断,而是我个人的感想。药效发挥完全的话,就这样全部留在腹内,以刻薄话的形式一吐而空,对必要的人又变得谦卑……没有药钱的时候,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去筹措……有时我也在想,这个男人,相比写些没人买的诗,当侦探说不定就成功了……他和你、神津先生等却全然不同,头脑相当敏锐,只是性格过于阴沉……他总是探究别人私生活上的缺点和丑闻,受惠于超乎常规的才能。」
「老师,我在想……这种才能不正毁灭了他自身吗?跟淹死会水的一样,他探索着这个事件底下有什么大秘密……只是,跟普通人一样,不想无偿提供给我们吧。取而代之的是,照旧一点一点拿出来,在别人的痛处一针针扎下去,在他敲诈对方的时候,犯人已经不能忍受被逼迫到最后的底线下。经济上暂且不论,心理上不听对方的话。所以,他该有利用对方会让自己身体上被毁灭的觉悟吧。他不是承受了致命一击吗?」
「虽不中亦不远矣。」泽村博士正打算接上什么话的时候,恭介打开门进来。
「啊,老师,你是在那边吗?好极了,请坐……我调查杉浦先生的笔记本的时候,发现了奇怪的事情。有些暗号般的文字,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老师也出份力吧。」他连忙取出几张写了什么的纸放在桌上。
「老师也对怪异的事情感兴趣呢。我去访问你的医院的时候,写着Scherick Ampler法——在薄暗的病房中给患者药物冲击的方法,后面加括号列着坏话『那个蒙古大夫,有什么新方法就扑过来吧』。」
「要是那个人,要是那些事,说了写了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另外不也写着我的坏话吗?」
「其它的我没发现。对了,问题在这个部分,首先是那个新魔术发布会当日的记录。」
警部和博士挺出身体,像要吃掉恭介漂亮的钢笔字般凝视不动。
「盗首——表为里,还是里为表?
太像了,真像。
非进无出。
她实在是伶俐之人。
命运的金发。」
读了这五行字几遍,警部不禁轻轻呻吟起来。当然,这肯定是心有所感而作,绝不是单纯的笔记。恐怕这里面有着什么不知根底的大秘密,肯定是诗人不惜生命探索出的、犯人拼死制止的大秘密藏在里面……不是表现讽刺意义的诗。
「然后,这一张,摘录自发现第一幕杀人的两三天后的记录。与前面相同,完全难以理解。」恭介的话传来。这数行与前面的五行短文一样,完全不知所云。
「防晒霜?
如果脸不能化妆,至少用衣服解愁……虽说那也敌不过囚徒。
要是头上哪里有装饰呢?这样比藏起来安全。
Ferson?夹缝?
金色夜叉——是犯人吗?
不像就让你像,杜鹃。」
「明白吗,它的意义?」
警部和博士都摇头。
「然后是最后的一张,来自昨天到今天的记录中,恐怕是他的绝笔。」
「挑着人偶嘿哟哟
害人亦害己
兴高采烈地图谋
人偶为何被杀?
月光-银河=?
站在厕所前。
两个人偶,这家伙要是死了,秘密就不会从哪里泄漏了。
狮子?狮子?这次轮到谁了?
恶魔来了吗?确实如此。
加上前面没有的东西。
最安全的藏身之所是?
地窖——要是恶魔不进入这里。三十六计,用奥妙的手法——到警察的拘留所中去。
为了被捕?粗暴?酒?药?」
恭介指着最后一个字,以抚然的样子说:「写完这个药字,没过几个小时,杉浦先生就因为这个药而丧命。只是这最后部分,总让我感觉似乎明白了什么的意义。恐怕他在看到被刺的狮子时说不定抱着下一个被害的也许是自己的漠然不安……虽说这并不是像确信一样强固的看法……所以,与说出全部逃离危险相比,他选择的方法是,自愿到拘留所去……虽然我们取笑这个,对方要是没有做这事,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件,把他送到拘留所说不定更好。」
恭介的声音微微得颤抖。是对这个不幸诗人的临终悔恨,还是对自己失败的痛恨,警部也说不出是哪一种滋味。
第十场 敦克尔刻大撤退
之后的两天,搜查始终处于混乱中。神津恭介和高川警部也没有发现直接的决定性线索,只得把大小事务都委托于静冈县警察部,自己旁观事态发展。
其结果是无止境的相互揭发一再发生,了解到这十几人中必然混杂着犯人,就留下中谷让次一人,不得不将其它人都释放。
恭介从静冈与担任完将棋大赛裁判长返回东京的青柳八段一起坐上了湘南电车。在座位上坐下,电车出发的时刻,恭介以悲痛的声调说:「青柳先生,我们交流一下这次的经验吧。我听到兴津这个地名的时候,就像听到敦克尔刻一样的心情。」
「这不像神津先生会说的话哦。」青柳八段鼓励恭介似地挤出几分笑容:「敦克尔刻不好吗?那个时候,邱吉尔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这次敦克尔刻的撤退,从战术角度看确实是希特勒的一种胜利。但是,从我们的立场来看,我军以及盟军将士英勇奋战,为保存兵力而撤退到英国本土,是不为人知的成功,战略上是我们的伟大胜利。我们就在英国本土的海面、天空、陆地上战斗到底吧。只要英国领土上Union Jack仍在闪现,我们就为打倒希特勒而战斗到底。谚语说得好,黎明前最黑暗。
尽管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我还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那时我还年轻,更相信德国,结果邱吉尔说过的话变成了现实。当我将棋局势变差的时候,就讲敦克尔刻的故事给自己听,就想到了邱吉尔的话。对方也不是神,一不注意就会下出缓手和劣手,输赢只是一手之间的事。放弃是可耻的。」
「的确,那也许是一种胜负哲学……不过我最近多少有点气馁,头脑变差,无法思考。」
「那只是感觉。不管怎样的人都有一时的低迷,别那么想不开。就连我们下将棋,得意的时候下出怎样的劣手也能赢,失意的时候下出怎样的妙手也会输,要是闭上眼睛忍辱负重,对方马上也会下出劣手……这种状况自然会消失的。」
「我抛砖引玉,你用将棋把什么都比喻了……马上就能看见敦克尔刻的海岸了。」
通过清水、兴津,还有那个不祥杀人事件发生现场的止水庄下的铁路时,恭介像痉挛一样颤抖着身体。就在这里,自己乘坐的快速列车讲美丽的佳子的身体轹断而过的追忆,清晰地在心里复苏。
「神津先生,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讲,到底你认为谁是这个事件的犯人?当然,还没发现明确的证据……警察将中谷先生当作犯人,是要让他坦白一切吗?」
「如果这个事件的动机是狂热的信仰……除了他以外不会有其它犯人。退一步说,不管怎样,我也会认为他是犯人……他还没向警察坦白吧。作为专业的魔术师,肉体和精神都锻炼得如钢铁一般,就算像昔日的警察那样毫无顾虑地拷问,也很难让他开口。」
「那么会是谁呢?」
「那只是我非常大胆、非常奇怪的想象。」恭介一边踌躇,一边从嘴边迸出一个人的名字……
向读者诸君挑战
那么,那个时候神津恭介指认的这个「人偶杀人事件」的犯人是谁呢?
写出车中恭介和青柳八段继续问答对话对笔者来说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在这个故事的开头,我就同诸君约定了要向诸君下书挑战。我在想现在是不是正是时候。全部材料都提供了,解开这个事件全部迷题的钥匙也给了,在此基础上继续挥笔写这个故事之前,向读者诸君下书挑战是侦探作家当然的义务。
借问诸君,这个事件的犯人到底是谁?
给予贤明的诸君这些暗示,也许是类似于侮辱的行为。不过为慎重起见,仍在其后记录几个暗示。
第一,现在请再思考一下这个故事奇妙题目的意义。特别是请再考虑一下第一幕、第二幕杀死人偶的理由。
第二,杉浦雅男留下的一句句谜样的话,那不是作为歌词一样单纯地留下的记录。他是在恭介解决事件以前与犯人肉搏的第一人物。其真相是经过调查,已经九成九看破了这个大魔术的诡计,却小看了犯人,他才向自己的坟墓而去……
再者,第三个暗示是,补充杉浦雅男被害后静冈县警察部明确了的几个事实。
毒药是一种剧毒,我对其名称有所忌惮。是什么引发了这个奇怪的杀人事件,为了避免被「侦探小说的影响」等新闻所列举的恶劣影响,这里不予说明。那是普通药店可以买到的工业药品——非常常见,只是不可思议的是留下的二十几个药瓶全都是兴奋剂——除此以外没发现一瓶其它东西。恶魔在最戏剧性的瞬间使用了其中特别的一个。知道了他的癖好,在常备药中不知不觉地放入这个有毒的药瓶,当然可以期待会奏效。
回答知道杉浦雅男是兴奋剂中毒患者的人只有「玻璃之塔」的老板娘中谷由美子一人,其它人言词凿凿声称不知此事。但是,笔者也不能保证其中没人说谎。
还有,如果这次犯罪如恭介最初认为的那样是为物欲而杀人,当然应该有征服了绫小路典子的心的男人存在。没有实际效果,制定先杀死两人,此后再打算吸引典子的心的计划,不考虑存在这样的人物。
但是,至少到第三幕终了为止,没有一个与典子发生爱情的人。所以至今还没有与典子相恋的人物。但是,喜欢恶作剧的丘比特在之后意外地向典子心里射了一箭,第四幕中爱恋真的结出了果实……
还有一个恐怖的事件。第四幕——这个事件全部高潮的一瞬,冷酷无情的恶魔进行了实在是恶魔性的大犯罪……
以上。笔者对于故事也没有其它要说的了。再次解开隐藏在舞台背后的四幕的大幕,那是我现在剩下的唯一工作。
第四章 人偶非死不可
第一场 舞台里的对话
总算从跌打伤恢复的松下研三,在恭介他们回去的三天后,打着绷带回了东京。
说好听点是活跃的、说得不好听是轻浮的研三,似乎身体已经可以活动,没有就那样赖在家里。他拖着疼痛的身体立刻造访了恭介的家,恭介阴沉的脸上浮起一丝喜色,迎接了这个受伤的朋友。
「很好,真的很好。总算捡回一条命……你要是有个万一,我就追悔莫及了。」
本来讨厌酒的恭介,取出不知从哪里讨来的白兰地的酒瓶,打算无论如何也要举杯庆祝一下。虽然肯定是因为高兴,一向贪杯的研三却反而按住了酒杯。
「神津先生,举杯庆祝不是该在事件结束、犯人伏法之后吗?说起来,我除了在战争中受伤被俘后归来庆祝过,其它情况还没庆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