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本来是想好好解释,恳求你们收留他们一段时间的。但是刚才出游戏厅的时候姐姐发来消息说,已经到门口了。所以我赶紧急着先回来了。”
“哎,然后呢?”老铁的话里很罕见地带上了刁难的语气。
“然后,在玄关遇到了姐姐。我说房东很快就回来了,让她等一下,但是姐姐说走累了想先进去,所以我就开了玄关的门。结果姐姐就随随便便跑去厨房喝茶,吃了剩下的柿种,跑上二楼拿出CD,让我出去十分钟。”
真寻一副欲言又止的语气,老铁拦住问:“为什么姐姐赶你出去?”
“因为就是那种人啊,没常识的。”
“是哟。”弥寻自己也用遗憾的口气附和道。
真寻接着说:“我觉得老武和老铁要是回来就糟了,赶紧原路返回,想要找个什么适当的理由拖你们一阵。比起跟姐姐说这说那的,还是那么做更简单。”
“你姐姐会那么没常识?”
“是哦。”又是姐姐自己很遗憾地回答。
“但是哪儿都没找到你们。我没办法,只好回家,结果看到玄关放了一个汤杯一样的东西。哎呀,你们已经回来过了,这下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嗯,大概经过算是知道了。”
老铁向贯太郎说:“真寻的姐姐怎么也用不着保镖。我和老武是出于同行的情谊让她们住进来的,绝对不会对这种女孩动什么坏心思。但是你不行,出去。不对,是出来。”
“你们两位是同志?”
“不是!总之你一个人回去。长这么肥头大耳,不知道一顿要吃多少东西,谁养得起你啊!”
“不要。”贯太郎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老铁恨恨地说了一声“你这小子”。
“你这算是什么保镖?你为什么不帮帮自己的女朋友还有她妹妹啊?让这两个人住到你家去不就行了吗?连你都一起搬到这儿来住,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也没地方住啊。”贯太郎一本正经地解释。
“我和弥寻、真寻一样,也是付不起房租,已经被赶出来快一个月了。因为没处可去,所以上个月开始就寄宿在弥寻她们的公寓。on stage,就是上台的时候,好歹还能有些收入,但是现在完全没人来找我干活儿,基本上算无业状态。”
武泽想起放在二楼的吉他盒。这圆圆的手指和河豚一样的嘴,到底能唱出什么样的歌曲呢?
“也就是说,你也没地方住是吧?”老铁放低了声音,探寻般地问。
“您说对了。”贯太郎挺了挺胸。
“我要和贯贯在一起。”弥寻任性地插话说。
“老武,怎么办?怎么说也不行吧?完全没地方塞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还是这种。”
老铁努努嘴示意说,看上去很不喜欢的样子。对他的动作,贯太郎拿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以示回应。
武泽在思考,接纳真寻、赶走弥寻,这么做当然没有道理。但是接纳弥寻、赶走贯太郎,弥寻肯定也不同意。要是一般的房东,这个那个总能抱怨几句,但武泽是心怀歉疚的房东,是欠了巨债的房东。不过这一点老铁并不知道。
“嗯,房子挺大的……我觉得也不是不能住。”武泽含糊地说了一句。
“肯定不行。”老铁强硬反对。他会这么坚持自己的意见,也是少见。
没办法,老武只好想办法试着找点儿歪理说说看了。
“我给你说个原始人和陷阱的故事吧。”
“啊?”
“怎么样,老铁?想象一下我接下来说的情况——包括你在内的六个原始人,在草原上奔跑,追一头小鹿。”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在原始人的编队当中,你是领头的。”
“原始人是变态的意思吗?”
“不是。你们预先在小鹿逃跑的路上挖好了五个陷阱,但是小鹿很灵巧地跳过了陷阱,跑在第一个的你反而没留神要掉下去。不过第二位的原始人超过了你,掉进了陷阱。你换了个方向继续跑,要掉进第二个陷阱的时候,第三位的原始人掉了下去。你又换了个方向,眼看要掉进第三个陷阱的时候,第四个原始人掉进去了。你继续换方向,要掉进第四个陷阱的时候,第五个原始人掉进去了。你又改方向了。最后剩下来的第五个陷阱,第六位的你掉下去了——喏,你瞧,这样一来,五个洞就掉了六个人了。”
“……哎?”老铁伸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很不解地抬头望天,摸着下巴,又说了一声“哎”。
“老铁,只要想装,五个洞也能装下六个人。这个房子里住五个人加一只猫,也不是真不行吧?”
“哎呀,但是老武,不管你怎么说得天花乱坠——”
“所以说,看你思考问题的角度啊。”
接下来又费了半天口舌。到最后发现堵在大门口讨论终究不像样子,大家也就全都进去了。真寻倒了麦茶;弥寻看到衣橱旁边钻出来的鸡冠,娇声尖叫;贯太郎随手抄起桌布擦拭头上的汗,惹得老铁一阵怒吼——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种“哎呀这样不是也不错嘛”的氛围。讨论来讨论去,说到最后还是看氛围吧。
“虽然有点儿挤,但也不是什么问题吧?不管怎么说,只是临时的。”
“他们总没有一直住在这儿的道理嘛。”
“仓廪实而知礼节?”
“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就这样,这个小房子里的住客增加到五个人和一只猫。
[1] 搞怪警察是日本同名漫画里对主人公的称呼。
[2] 萝莉指可爱的小女孩,萝莉控指非常喜欢萝莉的人。某某控表示极度喜欢某种东西的人,是一种源自日本流行文化的表达方式。后文出现的大叔控也同理。
[3] 玄人的“玄”字有黑色的意思,所以有此联想。
[4] 日语中某某屋常指某种行当或从事该行当的人。


第4章 椋鸟 STARLING
(一)
“哎呀,好像昨天也——”
床上用品店的老板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武泽装作没看见,付了钱。昨天在这家店买了真寻的被子,这一回则是来买弥寻和贯太郎的被子。
“要送货吗?四百日元。”
“有这家伙,没关系。”武泽用大拇指指着身后的贯太郎。贯太郎脸上闪过一道不情愿的表情,不过弥寻一用粉红色的声音说“贯贯加油”,贯太郎顿时意气风发地冲到柜台前面,一下子扛起两套被褥,像是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一样。
“贯贯好了不起耶!”
“你男朋友真蠢。”
“可爱吧?很单纯。”
“别说我可爱嘛,弥寻。”贯太郎开心得连魂都没了。
三人出了床上用品店,踏上回家的路。老铁和真寻现在应该正在超市里买三人份午饭和五人份晚饭的原料。
武泽问走在身边的弥寻:“买被子归买被子,你们真打算一直待在这儿了?”
“不知道。”
背后传来贯太郎呼呼的喘气声。
“我只说一句,在我们家里可别和那个贯太郎调情。”
“不会发生那种事情的哟!”
“我今天在二楼可看见了。”
“你偷窥。”弥寻看着武泽的眼神好像发现痴汉一样。
“我可没从头到尾看——对了,喂,你。”武泽喊贯太郎。
“你有打算找工作吗?”
“当然……在找。”贯太郎一边擦脸上的汗,一边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好像被被褥压垮了一样。
“因为就像刚才说的……表演的委托……已经基本上没有了。”
“你的表演也没人愿意掏钱看吧。”
“贯贯的表演超帅的哟!”
“哎,是吗?我知道了。说是表演,其实就是缩在角落里吧,要么就是躲在后面的。”
“不对……中心……就是正中。”
“唱歌?”
“唱……过。”
有点儿意外。
“什么歌?唱唱看?”
“国王陛下,王后陛下,在箱子上……”
童谣一样的曲调,好像以前没听过。
回到家,老铁和真寻还没回来。鸡冠一边喵喵叫,一边围着武泽脚边打转。武泽给它喂了吃的让它闭嘴,然后指示贯太郎说:“房间在二楼,你们两个和真寻睡一个房间。”
“哎哎哎,不是单独的房间吗?”
“废话。你也有点儿自知之明好吧。”
“我们和真寻睡一个房间吗?可是,晚上的那个,真寻不高兴的吧?住在公寓的时候就一直抱怨个不停。”
“那种事情别在家里做。这条咱们事先可说好了,绝对不行!”
“哎哎哎,不行吗?”贯太郎向武泽翻了个白眼,“打鼾都不让打啊?”
“你这小子……”
贯太郎是在戏弄自己吧。被耍固然也是自己不够小心,但贯太郎这是什么态度?明明还是自己收留他的。对真寻和弥寻,自己固然怀有很大的愧疚,但对贯太郎,可犯不着这么低声下气地陪他玩。武泽正想说点儿什么狠狠讽刺他一顿,玄关的门开了,老铁和真寻回来了。
“老武,新闻!大新闻!”老铁双手各提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什么东西买了那么多啊?
“真寻实际上是个烧菜的高手!”
“说了不是高手。”真寻一脸不高兴地走进来,一只手还提着塑料袋。她抱起刚吃过东西的鸡冠,拿鼻子顶顶它的鼻子。鸡冠在空中摇摆小小的躯体,高声鸣叫。它看起来比武泽他们回来的时候更高兴。红色项圈的咽喉处,挂在小锁上的骰子也在摇晃,就是那个玩夹娃娃机时得到的东西。而小猫的毛绒玩具,因为没人玩,鸡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就被丢在厕所窗台上了。
真寻拿的塑料袋上印着百元店的商标,里面好像是用报纸包着的碟子、饭碗什么的。
“真寻和弥寻住的时候,好像就是专门负责烧饭的哟,一切菜肴都是手到擒来。”
“我说了只会日式的。因为姐姐什么都不做,只好我来做了。烧多了就会了。”
“真寻烧的菜超好吃。”用小指头挠着眼角的弥寻说。
“哎?”武泽半信半疑地去看老铁提的塑料袋。一只袋子里有鱼刨片、日本酒、三温糖、麹味噌、干海带、大蒜、生姜,还有个什么海带茶,然后还有红茶茶包和两大瓶可口可乐。另一只袋子里则是许多蔬菜、猪肋排、木棉豆腐、两条整的青鱼。鱼的袋子上写着“石鲈”。这是真寻自己挑的吗?
“还买了醋啊。”
“嗯,老铁吃面的时候要放。话说,还真花了不少钱啊。”
“一开始把基本的东西备齐,以后就只要买菜就行了。比起净菜划算很多哟。”
“哦,这样啊。”
真寻不知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
“嗯。这也是日式料理用的?”武泽把藏在鲈鱼袋子下面的大罐头拿出来看。
“whole tomato……这是西红柿吧?”
面对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真寻略显疑惑地看了看老铁。
“老铁说下回想吃意大利面。我都说了我没做过西餐。”
“那个回头再说,回头再说。”老铁喜笑颜开地把西红柿罐头从武泽手上拿过来,放到厨房的洗碗池下面。
真寻做的三人份的午饭,是炒蔬菜和小茄子的味噌汁。因为武泽和老铁在马马亭吃过面了,真寻只做了三个人的分量。
“高手吗……”
这两个菜自己也能做嘛,武泽略微有点儿失望,从贯太郎的盘子里夹了一点儿炒蔬菜尝了尝。
“嗯……”
“用海带茶稍微调下味,就变成这个味道了。一开始是用生姜和长葱炒,香味也很不错。最后又放了一点儿三温糖,口感醇厚。”
太好吃了。武泽无视贯太郎的抱怨,顺便也尝了尝味噌汁。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就是很普通的味噌汁。不过虽说普通,对武泽而言依然是一种难以抗拒的美味。虽然刚刚吃过拉面,但这时候不禁又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正好还剩了一点儿味噌汁,武泽盛了一碗,在桌子旁边坐下来一起喝。老铁也是一样。
“真寻、弥寻、真寻、弥寻。”老铁低声自语,把味噌汁里切成长条的小茄子哧溜哧溜吸进嘴里,“容易混淆啊。没人这么说过吗?”
长相相似的姐妹一起摇头。
“我忽然想到,说不定弥寻一开始是叫弥云吧?”
“哎——为什么?”
“因为你看,你父亲不是想管真寻叫真云吗?所以我觉得弥寻是不是也这样啊?”
“啊,有可能。老铁很聪明啊。”
弥寻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刚认识的样子,不过老铁一点儿都没感觉别扭,这是因为和真寻长得像吗?
“这么说可能有点儿失礼,老铁说不定比外表看起来要聪明啊。”
贯太郎说的这话确实很失礼。难得心情愉快起来的老铁顿时满脸不高兴。不过他喝了一口味噌汁,立刻恢复了平和,又开始向弥寻搭话。
“弥寻今年多大?”
“马上就要二十六了。”
哎?老铁端着碗瞪大了眼睛。
“这么大了?我以为和真寻就差一岁。”
“弥寻是永远的公主。”贯太郎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软软的眼睛眯成了缝。
“弥寻也是做这个的?和真寻一样靠这个赚钱?”老铁把食指弯成钩子形状。
“姐姐什么都不做哟。工作也不做,家务也不做,东西也不买,连之前和贯太郎用的避孕套都要我去买。”
这简直像是漫画里的搞笑台词。噗的一声,老铁嘴里的味噌汁喷了出来。
“我可没让你去买哟,明明说的是去偷一盒。我是因为没有真寻那样的技术,才拜托你的嘛。特意花钱去买都是你自作主张。”
“那种东西怎么能偷啊,虽然不大可能失手,但真要被店员看见了,我羞也要羞死了。”
“买的时候就不羞啦?”
“到底有点儿不一样。”
“好了好了。”贯太郎以极其平凡的方式劝说两人,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那菩萨般的沉稳相貌安抚,姐妹俩立刻恢复了无忧无虑的表情,各自埋头吃饭了。贯太郎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似乎很满意。他得意扬扬地自夸“这也是争风吃醋啊”。
“那种东西本来该你自己去买,年糕。”
武泽隔着桌子说。贯太郎歪过头,向旁边的弥寻低声问:“年糕?”弥寻把男友肥嘟嘟的下巴摇得噼里啪啦作响说:“贯贯可不是年糕!”
“不是年糕哟!只是有点儿阳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