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最初遗忘在岩月车上并由纱智子保管的手机,后来确实并没有出现在凶杀现场。铃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与纱智子分开后去过弓削田家,然而在那个时候,她应该会注意到纱智子在室内被杀害了。如果对朋友的非正常死亡置之不理,而且在没有报警的情况下就决定装作不知道的话,估计会招致更多麻烦。”
“换言之,铃江之所以承认自己曾出现在凶杀现场,是因为她惯用的那只手很幸运地骨折了。”铃江在事发前几天的步行中曾摔倒过,当时她试图支撑一下身体,结果导致左手复合性骨折。这件事警方已经和她的主治医生确认过了。“即使使用某种工具,也几乎不可能用那种状态的手勒住受害者的脖子。铃江并不在嫌疑人名单中,至少她不可能是实施杀人的凶手。”
“那样的话,她马上报警也可以呀。就算铃江当时发现了纱智子的遗体,也不用担心被警方怀疑人是她杀的。估计当时她脑子没有转过来,或是说她只是不想卷入这场麻烦里。”
“从能否实施犯罪的角度来看,岩月的嫌疑更大。我们需要更深入地研究一下。”
纱智子下车后,岩月曾待在一家叫“罗格斯利”的咖啡馆里。警方也对这家店进行了调查,得知岩月确实在当天下午一点半左右进店。不仅是店里的员工,熟悉岩月的常客也都能证明岩月等到了四点半左右,因此在这方面是没有问题的。但是——
和铃江分开后,纱智子在步杣町的商店街入口下车这件事并没有得到任何证实,只是岩月本人坚持这么说。“假如不是在商店街的入口,而实际上是在弓削田家门口让纱智子下车的话,岩月不仅让她下了车,可能还和她一起进了屋。如果是这样的话,岩月完全有可能犯下罪行。当然了,能在杀害纱智子之后,在常去的咖啡馆悠闲地喝上三小时的茶,他也真是胆大啊。”
“不管岩月是去过弓削田家还是去了别的地方——”麻薙低下了头,“纱智子从岩月的车上下来后,径直步行到步杣町的家里,可以这样认为吗?”
“应该是这样的。她的尸体出现在弓削田家,被杀害的地点也能确定就是那间卧室。”
“她假装要去同学会,然后偷偷地回到高和,是为了能现场捉奸。可以认为出轨的对象,那个女大学生就是她的弟媳紫藤悠理吗?不,这个说法有点含糊。事实上,健吾已经承认与悠理有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在意的是纱智子对此有什么想法。也就是说,在她的心中,丈夫的出轨对象有没有可能是悠理以外的女大学生呢?”
“呃,为什么?”塙坂与比吕面面相觑,“麻薙警官怎么会这么想?”
“怀疑健吾和悠理二人关系的人不仅仅是纱智子,还有他们的岳母圭织。实际上,圭织撞见健吾和悠理密会并因此引发骚乱的地点是位于板羽町的荣市夫妇的公寓。”麻薙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比吕和塙坂似乎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而另一边,纱智子则特意不嫌麻烦地从‘海洋之宝’乘车返回,毫不犹豫地直奔位于步杣町的家中。这似乎是因为她确信丈夫会在家里与出轨对象密会。可为什么双方会在这一行动上有分歧呢?”
“你所说的分歧是指,圭织确信密会场所是儿子的公寓,纱智子则确信那个地点是位于步杣町的自宅,她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也就是说,她们的出发点为何不同吗?”
“健吾说过不可能把自己家作为密会场所,因为被妻子发现的风险很大。女人的直觉非常敏锐,以至于可以分辨出自己不在家时发生的任何细微变化。悠理作为女人也有同样的想法。也就是说,作为女人的圭织也是遵循同样的思考方式,踏入了儿子和他妻子的公寓。这难道不奇怪吗?”
“假设健吾和悠理出轨,由于两个人都曾出现在电视上,所以尽可能不去情人酒店之类的地方,以免被公众看到。二人应该是想趁对方的配偶不在家时,在某人的家中幽会。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会选择板羽町的公寓而不是弓削田家。因为比起纱智子,荣市的直觉更加迟钝,不用担心他能注意到家里有什么细微变化。原来如此。”
“如果圭织是基于这样的判断前往位于板羽町的公寓的话,那么纱智子也会有类似的想法。正因为知道荣市不会怀疑妻子不忠,基于这一点,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把男人带回自己家,这样的做法对悠理来说更现实。按道理纱智子应该这样想才对。”
“原来如此。如果纱智子确信丈夫的出轨对象是悠理的话,那就应该前往板羽町的公寓,而不是去步杣町的自宅。纱智子大概认为健吾的出轨对象就是个女大学生,与悠理无关。麻薙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
“你想太多了吧。纱智子不过就是单纯认为,独自待在家里的丈夫会趁自己不在家时,放心带女人回家过夜吧。但从健吾的角度来考虑的话,如果那天在悠理家过夜的话,有可能碰上工作完回家的荣市,所以不如在自己家里幽会更安心吧。至少单纯来讲是这样的吧?但事实上他没有这样做。这一点我不是很明白。健吾说他在意女人的直觉,确实这样一看好像也解释得通。但不在自己家,反倒去荣市的公寓里幽会,关于这一点我怎么也理解不了。”
抱有同样疑惑的不只是麻薙,紫藤荣市也一样难以平复心情。
妻子和姐夫有染这一点确实让荣市受到了很大打击。最令他难以理解的是,两人竟然特意前往板羽町的家里幽会。自己当天确实晚上才能回家,但这样一来两人幽会的时间就得不到充分的保证。姐姐纱智子那天原本打算在很远的“海洋之宝”过夜,不论怎么想也是去弓削田家幽会更合适、更能让人放心吧。
至少荣市站在健吾的角度来思考此事的话,绝对会选择步杣町的家里。然而,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结果呢?健吾可能会说单纯根据那天的心情来选择地点,但总感觉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正当荣市感到郁闷的时候,他接触到了一个意外人物——北尾铃江。
荣市和铃江很熟,她是姐姐的朋友,小时候就住在他家附近,常常一起玩。
荣市听说铃江和姐姐纱智子一起从“海洋之宝”直奔高和的事后大吃一惊,但那份震惊与听到铃江接下来要说的话后的反应相比,只不过是个开端。
“纱智子确信老公健吾会在步杣町的自己家里见小三,毕竟她明确地跟我说过。”
据铃江所述,当她注意到自己的手机落在岩月的车里后,便径直前往弓削田家。“虽然是隔了一段时间才过去的,但依旧有可能碰上捉奸现场。于是我从外面朝屋里看,然后……”
有人从弓削田家出来,还是两个人。女的用披肩压着自己的头,男的搂着她的胳膊,就这样搀扶着她上了车。
“欸……那个女的是我母亲?”眼镜后面是荣市瞪大的双眼,“也就是说是母亲和姐夫弓削田健吾……”
铃江点了点头。“你也许会说:纱智子的丈夫出轨,对方如果是女大学生或者年轻女性也就罢了,为什么是母亲?关于这点我也不知道,在他们开车离开以后,我继续朝里面看了看,里面一片寂静。犹豫片刻后我按响门铃,但没有人回应,由于门没锁,我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于是——”铃江看到鞋柜上的手机后赶紧拿回来。“我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可转念一想,既然自己的手机放在这里,也就意味着帮忙拿回手机的纱智子应该已经回家了吧?但是,纱智子去哪里了?思考片刻后我决定上楼看看,然后就发现了倒在寝室的纱智子……”
铃江没敢去碰纱智子,但知道她已经断气了。“发生了什么?”荣市不解,“为什么母亲会在姐夫那里?还有,那个时候姐姐是被谁给杀了?”
“冷静下来听我说,荣市。从结果来说,纱智子她弄错对象了,她丈夫的出轨对象其实不是你的妻子悠理。”
荣市一言不发、哭笑不得地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来一个字。
“对,和你想的一样。纱智子的丈夫和你的母亲也是外遇关系。对于丈夫的外遇对象,纱智子只说过是个女大学生,这句话听上去很明显应该指的是创作歌手上田悠理。但是纱智子弄错了。”
“不,不可能……”他从喉咙里发出呻吟,“不可能,不!”
“纱智子也会感到惊讶吧。事务所的女社长和旗下的男艺人之间有龌龊关系什么的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但对纱智子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这种事竟然发生在自己的丈夫和母亲身上,受到剧烈惊吓之后,她内心更多的是愤怒。她很有可能当场就不认这个母亲了。她们之间应该发生过争执。对纱智子来说,即使对方是她母亲,她也会毫不留情地动手,一旁的健吾当然会去阻止她。”
荣市茫然不知所措。
“或许是你母亲不知所措,健吾才出手帮忙的。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她还是杀了自己的女儿。尽管纱智子失去了控制,对母亲采取过激行为,可这究竟是正当防卫或过度防卫呢,还是说是场不幸的事故?总之纱智子死了。本来应该叫来警察和救护车,但如果这样做的话,岳母和女婿之间的外遇就会暴露。这段将女儿牵扯进来的感情,结果竟然闹出了人命,这是多么大的一桩丑闻啊。你母亲本人自不必说,估计连‘水果打击乐’也会难以运营下去。姑且不说你母亲和健吾分别会被判多重的刑,他们的余生肯定就社会性死亡了。啊,麻烦了,怎么办好呢?不论怎样绞尽脑汁去想解决方法,至少亲手杀死纱智子一事是无法掩盖的。”
“所以,他们打开弓削田家橱柜的抽屉,假装有小偷入室盗取财物……”
“最初应该打算好好伪装一下的吧,但是他们担心即使把贵重物品带到外面,也无法很好地处理,很容易露出马脚。于是便布置下一个现场——一名可疑的强盗杀死了纱智子,结果在没有偷任何东西的情况下逃跑了。至于纱智子的遗体,则由回家后的健吾发现并报警。那么,对健吾来说岳母的伤该如何处理呢?”
健吾火速将圭织带回行木町的家中,她则编造出在那里被入侵者袭击的故事。然而铃江认为,从一开始这两个人就很难向警方说明这种事。“你母亲报警说在家里遭到歹徒袭击。健吾也要马上报警,说自己回到家后发现本不应该待在家的妻子死在了家中。经过调查,很明显你母亲遭到神秘歹徒的袭击和纱智子被害的时间大致相同。母女在各自的家里,同时卷进了不同的事件,这真是充满了机会主义以及偶然性的情节。”
“所以,在那时……”荣市像自言自语一样,“她求悠理帮忙了吗?”
“这件事就演变成了和健吾出轨的不是荣市的母亲,而是妻子。即便如此,毕竟是女婿和儿媳妇发生婚外情,也肯定是一件大丑闻,但为了掩盖纱智子是自己亲手杀死的事实,只能这样迫不得已地进行下去。最终剧本发生改变——健吾和悠理在板羽町的公寓里密会,圭织走进公寓。打她的不是纱智子,而是健吾。”
“等一下,那悠理的眼罩呢?那也是……她其实没有受伤,这样做是为了让‘生气的圭织向床上的悠理扔了什么’的谎言变得合理吗?”
“是不是为了配合谎言而故意弄伤眼睛还不清楚。我在想,真的有必要配合到这种程度吗?估计就是碰巧患上麦粒肿或用了某种东西使眼睛肿起来了吧。不过,他们也许真的会那样做,甚至故意弄伤自己。毕竟这件事非常严重。纱智子被害致死,如果想逃避制裁,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悠理和这件事本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配合伪装而被弄伤了脸……”
“这么做还是值得的。用悠理受的伤和健吾的不光彩事迹来换取母亲杀害女儿的不在场证明。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交换条件,但是你母亲在那两个人面前已经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
与铃江分开的荣市,回家后立刻质问妻子悠理事情的经过。其实他想先见一下母亲圭织,但她还在住院。拼命想掩盖的真相被儿子知道了,这种精神上的打击很可能导致她病情恶化。
所以他决定先向悠理确认。如果铃江的假设是对的,那就不能这样简单地忘记。无论对圭织来说是多么不光彩和残酷的事情,如果以这样的方式埋葬在黑暗中,纱智子的事件就见不到光明。首先和悠理商量,如果能让妻子认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的话,他相信能说服母亲和健吾自首。
荣市对事态的预期有些过于乐观了。他深信妻子悠理只是受人之托,并没有出现在纱智子受害的现场,也没有直接伸出援手……
“那天,你在这个公寓休息的时候,姐夫是不是来了?大概就是他把遭到姐姐殴打的母亲送回行木町的家后发生的事。”还戴着眼罩的悠理静静地听着,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姐夫拿出从家里带来的闹钟,你当时应该很困惑那是用来干什么的吧?那是姐姐攻击母亲的闹钟。幸运的是,咱们家有一个完全相同的东西,于是你们将我们的结婚礼物跟它进行调换,这样一来,如果警方在调查过程中从这里的闹钟上检测到血迹的话,就会误以为母亲被殴打的地点不是在步杣町的弓削田家,而是在咱们的公寓。你们通过调换闹钟,改变了犯罪现场。”
悠理低下头,但荣市并没有注意到她残酷无情的表情。“替换完闹钟的姐夫又拜托你做其他的事。姐夫想请你伪装成他的外遇对象,以此来掩盖那个对象其实是社长的事实。这样一来,母亲遭到姐夫殴打与姐姐被害的事毫无关系——这样的伪装就能顺利实施了。啊,对啊!”荣市忽然灵光一闪,“也许他们故意在行木町附近的便利店更换驾驶位置,就是为了在摄像头前留下踪迹。多亏那个监控,才能把姐夫是在这个公寓附近送母亲上车的谎言变得更加真实。不过不用多想也能知道,两人从步杣町的弓削田家开车过来的时候,也势必会留下同样的踪迹。”
“然后呢?”悠理抬起头说,“就算知道真相,你又打算怎么办?”
“母亲和姐夫必须如实跟警察交代,不然姐姐就太可怜了。”
“是啊。但是,我觉得说服这两个人也不容易。”
“我知道,所以悠理,我也想让你帮忙。”
“在我看来,正面进攻可能不行了。就算铃江的假设再怎么正确,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佯装不知的话,这件事不就结束了吗?你这是在挑战两人的良心啊,尤其是弓削田那边的。”
悠理故意直呼健吾的姓氏。她想让荣市不再顾忌对方的身份,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妻子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