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可能!这样就不需要处理尸体了吗?)
“怎么说?”
(因为,如果在敦子的车里发现非正常死亡的尸体的话,她即使不愿意,也会受到警方的调查。如果发现死的是她的姘头,那她肯定会被怀疑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正因为是姘头,所以曾根原偷开她的车这种事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吧?”
(什么意思?你是想说被发现的敦子的车其实是曾根原开的,然后警察会往身份不明的同行者将其杀害之后逃跑这方面去想吗?怎么可能,如意算盘打得未免也太好了。如果后座出现非正常死亡的尸体,一般都会认为那辆车的司机就是凶手。敦子自然会成为最重要的嫌疑人。)
“是这样没错。但是,如果在车里检测出有第三者存在的证据的话,情况不就又不一样了吗?”
(第三者,是指谁?)
“比如说,与曾根原情人有着三角关系的男人。”
(呃,那是……那是,也、也就是……)
“没错,就是你胁山。假设这辆被遗弃的车在山里被人发现,在后座的曾根原尸体旁滚落出这个东西的话,情况会变得如何?”
(星巴克随身杯?别人大概会问这是什么东西?)
“喂!认真点。快点回想,刚才你干了什么?你从这个女人手里接过这个东西,然后不就把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了吗?最后这上面有你的指纹,而且还沾满了。”
(指纹……)
“因为你没戴手套啊。那么这个女人呢?看,就是这样,人家好好戴着手套呢。”
(也就是说,呃呃,也就是……)
“曾根原的尸体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估计和你一样是被下毒了。警察肯定会把搜查方向集中在和尸体一同出现的容器上,上面残留的指纹的主人——也就是你,一个叫胁山陵造的男人,因为看上了女店员,所以对他的姘头产生杀意。你找借口将曾根原骗出来后,再用准备好的毒药将其杀害。总结下来大概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但是我也被杀了。这样的话,就算被诬陷了,不也无法将我逮捕吗?)
“这个故事还有后续。杀害曾根原后,你开着他开来的车前往山里或者海边,总之就是适合的地方。最初为了不被人发现,你打算处理掉尸体,但怎么也没有想出好的处理方案,不得不遗弃汽车并为了躲避逮捕而逃跑。这个女人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逃跑,往哪里跑啊?)
“你其实是失踪了。虽然被认定为逃跑,但实际上已遭人杀害,尸体被深埋在不为人知的地下。没错,你不是在为处理曾根原的遗体挖坑,而是为自己挖了这个坑。”
(也就是说,敦子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我和曾根原都杀了,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就不知道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可能她还有第三个男人,又或者有其他动机?”
(嗯。曾根原会不会有什么线索,要不直接问问他?)
“咦,问他?喂喂,刚才说了曾根原已经死了。啊,原来如此,他可能也变成幽灵了吧?”
(这很有可能。我也是死后就变成了幽灵。老师现在是附身在活人的身上,但是之前被挖出来的时候不也是幽灵吗?)
“原本是这样的,但是完全没有感觉到曾根原变成幽灵的气息。现在想来,如果他变成幽灵,应该也是地缚灵才对,活动范围只限定在断气的地方。看看,你不是只能在你死时的房间里活动吗?”
(之所以没有在这附近见到曾根原的幽灵,是不是因为他在来这儿之前就被毒死了?)
“例如,这个女人偷偷在家里的饮料里下毒,曾根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饮料然后开始感到痛苦,这时这个女人就找个类似带他去医院的借口,把他骗到车的后座上。然而还没出发,曾根原就当场死亡。当然咱们并不知道实际情况是不是这样,毕竟这只是一种假设,就算假设出原因和背景,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哎呀,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会得出一个重要的假设。”
(怎么了,你脸色怎么突然变了?)
“三十八年前,老夫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被杀的。肯定是这样的,因为除此之外,老夫再也想不到其他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啊。但不是那个叫TOWAGE的人把游佐老师给杀了吗,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吧……其实老夫刚才去外面看车的时候,顺便瞥了一眼这家店的招牌。”
(招牌,是指“UETA”吗?)
“想起来了,三十八年前在受多津子委托取回寄存之物时,老夫千真万确来过此地。这回全想起来了。招牌上确实写着‘UETA’。”
(但不应该是放着太空侵略者街机游戏的咖啡店吗?)
“是这样没错。”
(可我家没这种东西,不信你去店里看看。现在这个时代,通常都不会放太空侵略者这种复古街机游戏了。)
“店名是怎么来的,是你舅舅的名字吗?”
(是啊。其实准确来说不是“UETA”,而是“UETAO”。)
“‘UETAO’,虽然有点失礼,但是老夫没听过这个名字。”
(在本地应该比较少见。舅舅生前也为这个名字烦恼过。在电话里报名字的话,也要说好几次。有时候即便说过好几次,还是会被误叫‘UETA先生’。听说他后来实在没办法,开业时只好把店名改成日语假名的‘UETA’。就算用汉字来写,也没人能正确地读出来。)
“汉字写成什么?如果是上下的‘上’加上田圃的‘田’以及尾巴的‘尾’这三个字组成的名字的话,应该还是见过的。”
(那应该念“UEDAO”吧。这个名字也经常有人搞错,但是舅舅的名字没有那个浊音,而且不是三个字,是两个字的“UETAO”。上下的‘上’,呃,还有一个是什么字来着,想不出“TAO”是什么汉字了。)
“喂,那可是你的舅舅啊!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你母亲的兄弟,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姓氏的汉字,这也是你母亲的旧姓啊!”
(就算你这么说,其实我小时候就在想:“咦,这个字念‘TAO’吗?真不可思议啊。”实际上,我平日里甚至都没机会写这个字。)
“你不是继承了舅舅的店铺吗?手续上不可能不写被继承人的名字呀。”
(有可能是没写,这毕竟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太惊人了,老夫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你到底是个多么没常识的人啊。”
(不要对一个复读三年,然后从五流大学退学的男人寄予过高的期望。即使是亲戚,也有很多记不准名字的。我朋友中就有这样的人。他的妹妹嫁给一个叫畠中的男人,其实是读“HATAKENAKA”,但他一直错误地认为是“HATANAKA”。最后知道正确的读法是在他妹夫的葬礼上。)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的故事,但别举这么极端的个例啊。”
(虽然很极端,却是真的。)
“你高中被处分停学的时候,也是以这种非常离奇古怪的论调进行辩解的。说什么你没有过错,学校里有体育课才是万恶之源,日本政府就算为了防止青少年公共道德败坏,也应该在禁止女生在学校穿泳衣和全面解除色情摄影之间做出选择,还在办公室里滔滔不绝地发表语无伦次、十分可笑的演说。太傻了,真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啊。”
(说起来,“UETAO”的“TAO”的汉字里好像也有上下里的哪个字。不,应该是上下都有。)
“都有?上下都有的念‘TAO’的字。啊,等一下,那不是峠吗?山字旁加上下的那个。”
(山字旁加上下,呃,啊,好像确实是这个字。呃,哎呀,是峠这个字啊。)
“该不会是没人能正确读出你舅舅的姓氏上峠,总是错读成‘UETOGE’或是‘KAMITOGE’,导致在亲友之间,这个字在不知不觉中就被缩短成了TOWAGE了吧?”
(我完全不知道舅舅的交友关系,不过可能会有这样的事。)
“这样的话,三十八年前老夫去领取多津子寄存之物的时候,遇见的一定是你舅舅。哎呀,绝对没错,他不就是你的舅舅吗?”
(是这样吗?嗯,大概是吧。)
“别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就是说,杀害老夫的人可是你的舅舅上峠啊。”
(好像是的。啊,说起来,我失学在家的时候,这里好像还真是个咖啡店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喂!”
(对啊,我回来后,这里的营业时间好像变了,然后变成居酒屋了。)
“这种事你为何不早点说!”
(毕竟我总觉得舅舅一开始就是居酒屋的老板。哈哈,就这样吧,没必要深究。毕竟是三十八年前的事情了,早就过时效了。不,等一下,或许新的刑法颁布后就取消时效了。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在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啊。就好像和你没关系一样。你这个厚颜无耻的人,给老夫负起责任啊,负责啊!”
(就算你让我负责,我也没办法啊,我舅舅早死了,我也沦落为一个无用的幽灵,甚至无法从这个房间里迈出半步。)
“多津子寄存的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听到老夫要来取,你舅舅就立刻痛下杀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夫得把这件事弄明白。你有责任解释清楚。否则,我就上不了天。”
(不用赶着升天,游佐老师现在不是还活着吗?但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身体还是女的。)
“无法保证这种状态能一直持续下去。这个女人迟早会恢复意识,那时候我就会被赶出这个身体。”
(先不管实际发生过什么,我也认为这个问题很严重。我明白了,我会思考那个寄存之物是什么的。那么相对的,游佐老师也请回答我的疑问。)
“怎么,你有什么疑问啊?”
(就是敦子为何要杀我。若说动机是对身为垃圾老板的我感到厌恶的话,确实能够说服我。但正如我刚才所说,我觉得她是对我有好感才来接近我的,起初反而是我相当不情愿。不过我也确实对她提过各种变态的要求,比如让她穿上紧身衣后涂上润滑乳液。至于具体的杀人动机,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不管怎样,我被杀了,还是这种拙劣的必要手段。)
“你这个必要手段的说法有点奇怪,但是老夫有点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我还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特意挖这么一个坑呢。当我知道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尸体时,真是既明白又糊涂。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为了让你背上杀害曾根原的嫌疑,最好的办法不就是让你失踪吗?”
(确实,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但是你仔细想一下,假设我毒死曾根原后逃到某个地方的话,警察肯定会去找我,他们首先就会对我家进行彻底搜查。)
“确实是这样。”
(更重要的是,我以前用作自习室的这个房间,是一个独立于店铺和主屋的地方。这种隐藏东西的最佳位置肯定会被重点搜查。)
“就是说,你肯定很快就会被发现。原来如此。但是,也不一定会搜查地板下面,至少敦子还没预测到警察会那么……咦?哎呀。”
(怎么了?)
“老夫现在附身的这个女人叫敦子?”
(对啊,就叫这个,都讲过好多次了。)
“敦子的汉字是敦煌的‘敦’加孩子的‘子’吗,姓松延?家庭构成情况呢?之前说比曾根原岁数大,具体是多大?”
(那倒不是很清楚。年龄好像是四十八岁,履历上写的。)
“也就是说……果然是这样的。”
(什么啊?)
“这个女人是多津子的女儿。啊,知道了。之前不是说过多津子的姓氏是宗重吗?但在她母亲死后,十岁的她不知道被谁收养了。先不管多津子和松延家是什么关系,她可能是成为别人家的养女了。”
(又或者是她跟叫松延的人结了婚又没离。原来如此,敦子可能就是多津子的女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这个女人是多津子的女儿敦子的话,那我就明白她特意让你在这里挖坑的本意了。”
(本意?)
“以隐藏曾根原的尸体为借口挖的坑实际上是给你自己准备的。但是,如果只是为了把谋杀曾根原的罪名栽赃给你,其实还有其他更简单的方法,而且也没有过多的麻烦。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关于这一点,其实是我先指出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故意让你挖了一个坑。难道说敦子有别的目的吗?”
(别的目的是指——)
“挖一个可以完全掩埋尸体的坑是一项相当繁重的工作。你不能违抗敦子的指示,但又肯定会感觉这项工作很费劲,在这种情况下你或许会产生干脆顺手把以前埋在这里的东西挖出来的想法。简而言之,敦子不正是期待能有这样的发展吗?”
(什么东西啊,以前就藏在这里的东西?)
“多津子的寄存之物就是问题的关键。”
(但在我活着的时候,和多津子并没有直接的接触。)
“那当然,因为她把东西寄放在你舅舅上峠的手上。估计当时只有十岁的敦子也知道这件事。等上峠死后,你应该继承了这个东西。明白了,我知道了。你不是说,你一点都不清楚吗?这样说的话,不就成了敦子单方面这样以为的事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我被命令在家里的地板下挖一个坑来掩埋曾根原的尸体,反正都要花费精力,不如就选择曾经埋过东西的地方,这样还能一举两得。敦子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在没有从上峠那里继承任何东西的你看来,在这里挖坑只是出于不必担心被外面的人看见,可以专心挖的考虑罢了。”
(也有那个原因,但是以前也在这里挖过一次,所以我想或许这比挖其他地方更容易点儿。)
“咦,以前也挖过一次?
”
(刚才也说了吧,复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性的事,幻想着无论什么时候抓到女人,都可以处理掉。因为想到要掩埋女性尸体,所以挖得相当深。因此我本以为与其他地方相比,这里的土壤可能柔软一些,更容易挖掘。但这都过去三十八年了,差别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等下,什么?这个屋子就是你当时挖过坑的那个?”
(我不是说过复读的时候曾住在这里吗?)
“这事上峠知道吗,就是你为了邪恶的目的在地板下方挖坑的事?”
(谁知道呢?当然,我打算保密。每次都把榻榻米放回原处。挖出来的土也会一点点地悄悄扔到外面。我舅舅没有特意提过这件事,我一直以为他没有注意到。怎么说呢,说不定他其实是知道的。)
“肯定知道吧。正因为如此,三十八年前老夫来这里的时候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杀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