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明明和他不是同学年,河原井先生知道得还挺多,是调查过了吗?”
“是植松做的调查。在偷看的同时,他不禁对这位与美由纪老师发生关系的男人的身份感到好奇。他想知道,一个乍看之下并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年轻人是如何得到她这样成年女性的芳心的。他查出来对方是一个叫赞井茂治的人,而且比他大两届。这样一个既没上学也没固定工作,就连谋生方式都不为人知的人,却和这样漂亮的女人玩得如此开心。他一想到这些就十分恼火。啊,我以前都没注意到,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我父亲可能也教过赞井。”
“哦?我前几天听你说过,你的父亲是初中的美术老师,他在樅木初中工作过吗?”
“是的。在我入学的前一年,他被调到另一所学校。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听说在过去,如果公立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有亲戚关系,就会在学生就学期间被教育局调到其他学校去。”
“你父亲在你入学的前一年就调往另一所学校,这意味着在赞井上初中一年级时,他还在樅木初中任教。那你父亲一定也教过我。我记得美术老师姓河原井,名字是安夫?嗯,非常抱歉,实在是想不出来了。我连高中的老师都不记得,更别说初中了。”
“确实是这样的。我甚至不记得我高中老师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啊,稍等一下。”
我站了起来,两只手里都握着纸杯。两个杯子都是空的,因为老师也喝了,看起来应该是沉浸在谈话中而不自觉地喝了。更加有趣的是,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已开始变红。
我让津端小姐重新送来两杯啤酒,当其中一个杯子放在老师面前时,老师似乎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妥。在这种情况下,我都不知道是否需要提醒他此事。应该没什么事吧?即使不能开车,也可以找一辆出租车或找代驾回家。
“前面的铺垫可真是够长的,现在开始进入正题。我们的年轻气盛与贝沼规矩雄被害事件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交织在一起。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应该是六月的一天,晚上八点左右,我像往常一样离开家,潜入旧校舍,在实践教学楼二楼的裁缝教室与先来的植松会合。植松已经拿着望远镜将窗户霸占了,我立刻知道赞井肯定也到了。”
“他们二人应该正热火朝天吧。”
“不。比较少见的是两个人都穿着衣服,不知在聊些什么。而且,正当快要有那种氛围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电话。”
“啊,电话?”
“当然,电话铃声是传不到我们这儿的。接电话的是美由纪老师,不知为何,我感觉她十分不安。虽然用望远镜很难看到细微的表情,但是在榻榻米上盘腿坐着的美由纪老师突然用一只脚撑着站起来,抬头看着天花板,那是一种极不平静的情绪。她大概就这样讲了五分钟,接着粗暴地放下话筒,像演戏一样张开双臂,似乎在对赞井说着什么。”
“赞井是什么反应?”
“赞井也用戏剧般的动作耸了耸肩。虽然我看得不太清楚,但看起来好像在平息她的愤怒。然后,赞井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是指?”
“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他去厕所了,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在这段时间里,美由纪老师换了衣服,穿上睡衣准备休息。我想,今晚肯定什么好戏都没有了,赞井或许就那样回去了吧。”
“从偷窥者的角度来看,这确实是非常令人失望的。这种事之前经常发生吗?”
“哎呀,在我印象中是没有的。美由纪老师一个人的时候另当别论,一旦赞井来了,就会毫无例外地上演一出好戏。就像老师你说的那样,这非常令人失望。植松和我都觉得这次是不行了,今天不是很走运,正准备回去的时候……”
“但是你们并没有回去。”
“这次突然出现了其他人。不是赞井,而是个女的,呃,按照什么顺序说明比较好?在这个时候,植松和我完全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姑且不论植松是否知道,至少我连她的脸都没见过。直到二十五年以后,我才知道她是谁。所以,把她当作神秘人来继续讲下去会好一点吧。还是……”
“出现在房间里的是贝沼规矩雄的夫人,这件事在这里说清楚了才不会让人感到混乱。”
“哦,不愧是老师,很敏锐嘛。”
“如果偷窥和谋杀案有关联的话,大概就在这里吧。虽然比你先说出来很对不起,但是贝沼夫人访问蛭田美由纪公寓的时间,正是贝沼规矩雄被杀的那天晚上。”
“是啊,确实是这样的。”
“也许贝沼优子的不在场证明是这个案件的关键。既然有这样的铺垫,我问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这两件事真的发生在同一天吗?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因为河原井先生说过,不记得案件是一九七九年的六月还是七月发生的。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些奇怪,虽然不知道案发的时间,却能够断定这和贝沼规矩雄被害是同一天。如果从当时就认识到双方之间的关联还好,但你却说自己连那晚目击到的女子是贝沼夫人都不知道。”
“你的提问很合理,但我可以自信地如此断言。因为那一天,《随心警察》这部当时很受欢迎的警察剧在樅木取景。”
“啊。对,当然。是的,我当然知道。大概是八十年代的时候吧,大学暑假回家后,父亲买了VHS的录影带。一开始给我看的就是亲戚的婚礼仪式和《随心警察》在樅木取景的那一集。啊,好怀念。在东京发生的抢劫杀人案件中,被诬陷的那个男人的恋人是保冈美帆饰演的。有一幕是她将成为逃犯的男友藏在自己出生的故乡,在樅木的一家商店的仓库里。”
“那个有名的女演员在乡村拍摄的样子不仅出现在电视新闻上,当地报纸也广泛报道过。我也是保冈小姐的忠实粉丝,所以并没有把第二天刊登着她笑脸照片的晚报丢掉,而是珍藏了起来。前一天发生的贝沼规矩雄被杀案件也在同一版面上被报道了。如果没有电视剧取景的话,在月见里辰彦来见我之前,我本来是完全不知道这起杀人案的。”
“原来如此。啊,我也买了保冈的写真集。没想到能在这地方遇到有同样爱好的人。保冈大概也是在十四五年前因病去世的。哎呀,真是的。越是上了岁数,就越能深切地感受到时代的变化。”
“回到正题,美由纪老师给突然来访的女子端茶。那时,我们完全不知道两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以为只是女性朋友过来闲聊。美由纪老师因此特意拒绝赞井并让他离开,对于偷窥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无趣的场面。今天晚上是真的没好戏看了。植松和我这次真的想离开了,但那时……”
如果这一段叙述过于戏剧化,反而会变得很虚假。想到这里,我没有压低说话的声音,而是继续平淡地讲下去。
“接着就发生了让我感到吃惊的事情。我想美由纪老师大概是想换一杯茶,她转身变成跪姿。这时,那个女人迅速弓着腰站起来,绕过矮桌,靠近美由纪老师的背后,然后挥舞着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不太清楚,但是美由纪老师好像被打了,啪的一下,全身抽动,然后向前倒在榻榻米上。”
老师吃惊地张着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他手上的圆珠笔停了下来,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那个女人又扑到美由纪老师的背上,拿出一根绳子状的东西,从后面缠在美由纪老师的脖子上,迅速勒紧绳子。然而,这个动作在下一刻却停止了。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当我盯着看的时候,那个女人慢慢地抬起头……隔着窗户,盯起对面的旧教学楼。”
“你们在偷看的事被发现了?”
“当时我们就是这么想的,真是吓了一跳,感觉糟了。我甚至有种错觉,就是她的眼神通过望远镜和我对上了。但是,那个女人之后什么都没做,就是待在那里。”
“嗯?”
“现在想来,那个女人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窗帘没有拉上。因为看到美由纪老师露出破绽,所以不顾一切地向她袭击,想要杀了她。但当她注意到从外面可以看见整个房间内的景象时,突然感到害怕——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就在这时,赞井再次出现,这也让我们越来越困惑……”
“也就是说,赞井那天晚上并没有回去?”
“我们原以为他肯定回去了,但看起来好像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后来植松夸夸其谈地给我解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简而言之,这可能是一种三角关系。赞井脚踩两条船,那个女人应该也是他的情人。也许只是一时冲动,但她最终还是来到美由纪老师的公寓试图捉奸。”
“照这么说,在此之前给公寓打电话的可能是……”
“可能是贝沼优子打来的。她给美由纪老师下套,说赞井现在就在你那儿吧。美由纪老师就说他没来,怎么可能会来。当美由纪老师感觉优子可能会直接过来时,她让赞井躲在厕所或浴室里,然后开始装傻。在被女方叫出来之前,赞井打算屏住呼吸躲在里面。等意识到两个女人打了起来,他才匆忙地跑了出来。”
“赞井冲出来,然后呢?”
“他把那个人从美由纪老师身上拉开,摇晃起她的身体。我隐约听到有很大的声响。他用手搂着美由纪老师的头部,拼命护着她,似乎想介入她们之间,让两人冷静下来。”
“蛭田美由纪遭到殴打,差点被杀掉,于是赞井决定自己来解决此事……嗯。”老师抱着胳膊不停地摇头,“那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应该是冰袋吧,他一边把那个东西放在美由纪老师的头上一边处理这件事,三人聊了一会儿。虽然场面不是很激烈,但在远处也能感受到紧张的气氛。”
“可能说了一些类似的话:如果再这么闹下去,邻居可能会打电话给警察,如果把事情闹大的话大家都很麻烦,趁现在还没发生什么大事赶快收手什么的,是吧?”
“大概是这个状况。我不知道他们达成了怎样的共识,但那个女人最终离开了房间,我们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那时大概是几点?”
“啊,因为根本没有时间看表,所以记不太清楚了,应该已经过了十一点。之后美由纪老师和赞井两个人单独聊了几句,直到零点过了几分才关灯。”
“也就是说赞井那天晚上住在她的房间里?”
“不,他回去了。房间关灯后,公寓和旧教学楼之间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影子。在微弱路灯的照射下,出现了赞井的身影。他抬起头看了看美由纪老师家的窗户,然后就离开了。”
“什么?稍微等一下。”老师松开了交叉的双臂并瞪大眼睛,“那是他惯常的回家路线吗?回家路线这个说法也许有些奇怪,但在河原井先生的故事中,都没有关于赞井或是蛭田美由纪进出建筑物的描述。大概是因为公寓的大门在道路的另一侧,而旧教学楼这侧则进入死角吧,反正在我听上去大概是这样的。”
“正如你所说,从我们潜入的裁缝教室的那个位置,是无法看到进出建筑物人员的情况的。即使是赞井,也只有当他出现在美由纪老师的房间里,我们才能确认是他来了。换句话说,如果房间里的灯是关着的,就无法判断完事后的赞井到底是留在那里还是离开了。平时也都是这样的。”
“然而,就在那天晚上,赞井绕到建筑物后面,走的是旧教学楼前面的路,然后才回家……这又是为什么呢?”
“虽然我们当时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但并没有想太多。显然那个时候,我认为这种偷窥行为已经被对方知道了。因为从那天晚上开始,美由纪老师房间的窗帘就一直拉着。”
老师将伸直的两腿跷成二郎腿,整个人向后仰去,皱着眉头,抚摸着下巴。他的眼神看上去飘忽不定。
“当然,作为好奇心旺盛的青春期男孩,我们并没有立即放弃,而是试图坚持一段时间,虽然今天不行,但明天可能行——可这并没有实现。美由纪老师房间的窗帘再也没有打开过。我们偷偷溜进旧教学楼的秘密游戏也在那时结束了。”
没错,我们停止偷窥并不是因为暑假开始,也不是因为有了其他的兴趣。我内心苦笑着——只是因为目标消失了。
“果然,贝沼优子之所以在掐死蛭田美由纪之前停下来,是因为她发现有人正在偷看。姑且不说是被谁目击了,如果有人报警的话就会很麻烦,于是在处理美由纪伤口的同时,三人商量了解决方案。因为不想让你们知道她们注意到了偷窥行为,所以没有立刻拉上窗帘。但赞井无论如何还是很在意被偷窥这件事。他回去的时候特意绕到建筑物的后面,不是为了查看美由纪的房间,而是为了看清旧教学楼的情况。”
“应该是这样的。之后,我因为一时兴起,又潜进好久没去的旧教学楼里,发现住在公寓尽头房间里的住户已换成了别人。美由纪老师好像搬到了别的地方。等到我要高考的那年,我们两个一起行动的机会就减少了。先一年毕业的我,之后就和植松完全疏远了。当然,那天晚上美由纪老师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也完全被推到遗忘的边缘……直到二十四年后,月见里辰彦来找我。”
“月见里说过,河原井先生的事是植松告诉他的吧。他和植松是什么关系啊?”
“据说那个时候,两个人都住在大阪。因涉嫌杀害贝沼规矩雄被捕后,月见里在狱中服过几年刑,至于为什么出狱后会在大阪生活,具体我也不清楚。尽管我曾经和植松一起行动过一段时间,我也不清楚他高中毕业后的去向。但显然他也搬到了大阪,然后在他常去的弹珠店偶然认识了月见里。虽然他们的年龄相差很大,但他们都来自樅木,因此意气相投,还偶尔一起去喝酒。”
“这真是非常奇特的遭遇啊。”
“也不知道樅木中学的旧教学楼是怎么成为话题的,植松把偷窥这件趣事讲给了月见里。一开始他只听到部分内容,就是一个年轻女老师晚上带一个男人到公寓的房间里。直到这个故事讲到,有一天晚上,美由纪老师差点被一个前来拜访的女人杀害,月见里才表现出十分惊讶的样子,还说:‘喂,这又不是低级的午间剧或悬疑剧,不管怎么说都太夸张了。’”
“嗯,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然而,当听说那个女人就是贝沼优子时,月见里突然……”
“什么?稍微等一下。袭击蛭田美由纪的女人是贝沼夫人这件事,河原井先生应该不知道吧?至少在那个时候是不知道的。也就是说,植松他知道?”
“当然,目击勒杀未遂现场的时候植松应该还不知道。在那之后,也不知道他是否因为在意此事从而进行了调查,还是偶然知道了些什么。总之植松说那人一定是贝沼优子。月见里很吃惊,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植松虽然不记得具体时间,但能确定的是,那天是《随心警察》在樅木拍外景的日子。听完后的月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