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来不及得意了,一大群日本兵还包围在外面。易希川举起火把继续往前爬着,很快来到暗道的尽头,一方石台出现在眼前。
石台上放着一口长约尺许的小棺材模样的石盒,将盒盖掀开,里面放置着一个长条状的油纸团。易希川将火把立在石盒的边缘,取出油纸团,把外层的油纸拆开,露出一个麻布裹,将麻布拆开,又露出一层细布裹,再将细布裹拆开,一截柱状的金属圆筒便显露出来。其物通体明黄,乃是黄金铸造,两头雕有游龙戏珠的图案。易希川两眼放光,兴奋地叫道:“师父,找到了!”
牧章桐叫道:“赶紧回来!”声音里透露出急切。
易希川捧起黄金圆筒,仔细地翻看了一圈,觉得黄金圆筒看起来像是一个柱状的盒子,龙图应该就藏在里面,但是他试了几下,却打不开黄金圆筒。黄金圆筒的两头雕有含珠的龙头,筒身则有七圈金环,金环上雕刻着从一到九的篆文数字。七圈金环都可以转动,可是无论易希川怎么拧动,始终找不到开启黄金圆筒的方法。
此时时间紧迫,来不及仔细琢磨,易希川将黄金圆筒裹回细布裹里,塞进衣服领口,举起火把,沿原路爬回。
小心地通过汉字方块毒阵,易希川说道:“姑娘,我会再触动机关,你和先前一样,把石块抓住,千万别放手。”
和服女子已经歇息了大半天,突然听到易希川的话,顿时紧张起来,“嗯”了一声。
触动机关后,和服女子在黑暗中摸索,尝试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抓住了石块,将它牢牢地握住。
易希川依先前的法子,顺利地通过了第二关。那边牧章桐早已把石块推入,和服女子和易希川一前一后,快速地爬过了第一关。
牧章桐急道:“东西呢?”
易希川把包裹了黄金圆筒的细布裹交给牧章桐,说道:“暗道里只有这个东西,我想应该就是龙图,可是我打不开。”
牧章桐拆开细布裹瞧了一眼,说道:“先别管这些了。”收好细布裹,塞进怀中,将和服女子揪到身前,钻出了暗道。
冲进荟萃室的日本兵又多了十几个,已经密密麻麻地堵满了整个荟萃室,荟萃室外的通道里同样堵满了日本兵。
嘴老头也不回,问道:“姓牧的,拿到了?”
牧章桐“嗯”了一声。
嘴老盯着层层围裹的日本兵,冷笑道:“这回你得费费神了,否则拿到了也是白拿,反而便宜了这帮臭日本。”
牧章桐把和服女子挡在身前,扫视了一圈日本兵,微微沉思,小声问道:“嘴老,你可有脱身的办法?”
嘴老这时候还笑得出声来,说道:“老头子若是有脱身的办法,早就独个儿跑了,哪里还会等你这个姓牧的混蛋出来?”
牧章桐说道:“倘若我有办法脱身,你承不承认我比你高明?”
嘴老听了牧章桐的话,微微一愣,随即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说道:“奶奶的,敢情你在这里等着老头子!”瞧了瞧堵得水泄不通的日本兵道,“好,倘若你真有法子能让咱们安全脱身,老头子就认了,从此承认你比老头子高明。”
牧章桐神色一凛,说道:“那你瞧好了。”猛地扯下肩头的红毯子,罩在荒川隼人的头上,右手掏出薄铁片,伸进毯子底下,抵在荒川隼人的脖子上。
红毯子急剧颤抖,荒川隼人先前一直气度不凡,可当真正面对生死时刻,由心而发的恐惧带来的全身战栗仍然无法控制。周围的日本兵全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此时该开枪,还是不该开枪。
牧章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听我号令,混进去。”
易希川和嘴老听了这句话,都暗暗捏紧拳头,蓄满了劲力。
牧章桐将铁片狠狠地一抹,猛地提起圆鼓鼓的红毯,朝空中奋力抛出。
众日本兵连忙抬头,盯住飞向天花板的红毯子。
圆鼓鼓的红毯子上升到最高点,碰到天花板,陡然散开,里头包裹的竟不是人头,而是空的。众日本兵发觉上当,连忙低头,只见荒川隼人的头还好好地待在脖子上,只是咽喉处鲜血喷涌,嘴里“嗬嗬”惨叫。和服女子惊恐地蹲在墙角,捂住眼不敢看。牧章桐、易希川和嘴老等三人则不见了踪影。
众日本兵面面相觑,忽然间惨叫声迭起。原来趁众日本兵抬头之际,牧章桐、易希川和嘴老迅速地钻入了日本兵当中。牧章桐和易希川穿的都是日本兵的衣服,这一下犹如鱼目混珠,难分你我。牧章桐身手极快,在人群中穿梭自如,霎时间数个日本兵捂喉惨叫,指缝间鲜血喷涌。嘴老身材矮小,埋头在日本兵的腿脚间钻来钻去,专掏人下阴,一时间哀号连连,好几个日本兵紧紧捂住裤裆,栽倒在地上,痛得五官扭曲。
黑忍也上了当,红毯子飞起时他也抬起了头,此时后悔不已。他没空对付牧章桐、易希川和嘴老,急忙脱下衣服,裹住荒川隼人的咽喉,随即将荒川隼人负在背上。和服女子见了这一幕,早已吓得脸色苍白,缩在墙角瑟瑟发抖。黑忍将和服女子拉起,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他急着救荒川隼人的性命,当即背负着两个人,根本不顾自己浑身是伤,喝令众日本兵让路,飞也似的冲出了荟萃室。
牧章桐在人堆里冲杀了一阵,忽地杀向门口,冲到荟萃室外。
荟萃室外的通道里同样堵了不少日本兵,牧章桐这一下犹如狼入羊群,而且还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众日本兵难分敌我,根本不敢开枪,一时间各个有如无头苍蝇,荟萃室里的日本兵听到通道里传来惨叫声,连忙追出荟萃室,大呼小叫声中,一窝蜂地往通道外面追去。
只不过片刻时间,荟萃室里便走了个空,地上躺着十几个日本兵的尸体,还有几个日本兵被掏了裆,蜷缩在地上,捂住要害部位呻吟不止。
这般隔了片刻,忽然,地上一个死去的日本兵动了,小心翼翼地抬起满是血污的脸来,赫然便是牧章桐。先前他冲出荟萃室后,把室内的日本兵引出去,然后趁乱钻了回来,倒在地上装死。
牧章桐查看了一番,确定日本兵全都走光了,这才轻声说道:“好了,都起来吧。”
这时旁边一个趴着的日本兵也动了,爬起身来,正是易希川。两个死去的日本兵忽然翻了个身,下面爬起一个人来,正是嘴老。嘴老一起身,就朝两个压住他的日本兵踹了几脚,骂咧道:“奶奶的,要不是老头子穿得扎眼,哪轮得到你们两个臭日本来压我?”
几个捂裆痛呼的日本兵忽地瞧见牧章桐、易希川和嘴老站了起来,顿时满脸惊恐,张嘴要叫。牧章桐动如脱兔,下手果决,一一抹了几人的脖子,几人捂住咽喉,鲜血喷涌不止,浑身抽搐而死。
牧章桐抹去满脸的鲜血,说道:“嘴老,快扒一套日本兵的衣服穿上。”
嘴老一本正经地摇起了头,说道:“老头子做人是有原则的,臭日本的衣服,老头子决计不穿。”
牧章桐说道:“那好吧,你好自为之。希川,我们走!”
嘴老急忙叫道:“唉,等等!姓牧的,你可别扔下老头子。好,老头子穿!不就是臭日本的衣服嘛,老头子穿就是了!”说着扒了一套日本兵的衣服套在身上。嘴老枯瘦如柴,日本兵的衣服穿在身上又肥又大,腰带扎起来后,活似一把半撑半闭的雨伞。嘴老的模样甚是好笑,但此时未脱险境,牧章桐和易希川看在眼里,却根本笑不出来。
牧章桐捡起地上的红毯子,展开来,上面的各种丝线被鲜血染透,地图已经瞧不清了。他从尸体堆中找到三丘子的头颅,联想到三丘子已死,其他弟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不由得双目泛红。他用红毯子将三丘子的头颅包裹起来,吊在脖子上,一言不发地向荟萃室外走去。
通道里已经没人,牧章桐记得来时的路,径直往国术馆的后门走去,易希川和嘴老紧紧跟在他后面。
沿路躺了不少日本兵的尸体,全都被割开了咽喉。易希川知道这些日本兵都是进荟萃室时,师父折返回去杀掉的,忍不住望着牧章桐的背影,脸上满是惊诧和崇敬。牧章桐平日里温文儒雅,从没有展现过如此狠辣决绝的一面,易希川今晚算是重新认识了这位朝夕相处了近二十年的师父。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处转角,再往前就是国术馆的后门了。
牧章桐打手势示意两人别动,轻轻将头探出转角,望见后门处留有四个日本兵把守。门外火光晃动,人影密集,呼喊声乍起不断,似乎正在分派兵力进行搜捕。
牧章桐缩回头来,轻声说道:“外面还有很多日本兵,他们以为我们已经逃出去了。我们先不要动,看看情况再说。”
等了一阵,忽然后门外的日本兵全都呜里哇啦朝一个方向奔去,除了留守在后门处的四个日本兵,门外竟然一下子走了个空。
耳听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跑远,嘴老轻声说道:“好啊,全都走光了,咱们正好杀出去!”
牧章桐却伸手拦住嘴老,迟疑道:“日本人走得蹊跷,我们先看看再说。”
嘴老“呔”了一声,只能按捺不动。
等了片刻,嘴老的急性子上来了,骂道:“他奶奶的,一点声儿也没有。姓牧的,现在不走,等那些臭日本回来,可就走不掉了!”
牧章桐说道:“外面安静得古怪,多半有诈。”
嘴老骂道:“诈诈诈,诈你奶奶!”一个跟斗从牧章桐的手臂上翻过。牧章桐伸手一抓,抓了个空,嘴老已疾速朝后门奔去。
留守的四个日本兵听到脚步声,连忙举起步枪,见来者是一个瘦小的日本兵,举起的枪便垂了下去。通道里灯光昏暗,瞧不清来人样貌,见他奔跑得如此着急,站在最前面的日本兵皱着眉问道:“多西旦代斯噶?”这话在日语当中,是询问“出了什么事”的意思。
嘴老骂道:“剁你奶奶!”一个蹿步上去,一拳打在那问话的日本兵的鼻梁上,直打得对方鼻血、鼻涕飞舞乱溅。那日本兵闷哼一声,当场昏厥倒地。嘴老夹手就将那日本兵手中的步枪夺了过来。
另外三个日本兵纷纷惊慌举枪,其中一个日本兵张嘴骂道:“八……”
嘴老枪托一送,塞进那日本兵张开的嘴巴里,骂道:“扒你奶奶!”一脚踹在那日本兵的下阴部位。那日本兵只听见有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双目圆瞪,咬着枪托,两腿夹紧了跪倒在地。
牧章桐和易希川奔到门口时,嘴老已经将四个日本兵一股脑儿全料理了。
嘴老搓了搓手掌,将头探出后门外,四下里望了望,并不见人,只隐隐听见国术馆的正门方向人声吼叫,枪声噼噼啪啪,回头说道:“臭日本都在正门,外头没人。”说完跳出后门,朝黑暗里疾速蹿行。
牧章桐一出后门,忽觉不对,叫道:“等等!”
嘴老停住脚步,回头问道:“等什么?”
牧章桐说道:“正门乱得不正常。”
嘴老说道:“乱得不正常不是正好吗?正方便咱们逃出去!”
易希川念头一转,顿时脸色一变,说道:“糟了,会不会是接应的各位戏主?”
牧章桐脸色一沉,说道:“定是如此。我们在荟萃室里耽搁得太久了,各位戏主一直不见我们现身,多半会冒死前来救援我们。希川,烟火筒呢?”
易希川一拍脑门,说道:“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忘带在身上了!”
牧章桐急道:“你们在这里等我。”说完便转身冲进后门。
嘴老压低声音叫道:“姓牧的,你去哪里?”可牧章桐去势如电,已经消失在了后门里。
过了一会儿,牧章桐从后门冲了出来,手里多了一红一绿两个烟火筒。他将红色烟火筒点燃,一束烟火“嗖”地射上夜空,在雨幕中炸开,绚烂夺目,如同一朵娇艳无比的玫瑰。
红色烟火一炸开,正门方向立刻传来一大片欢呼声。
只听脚步声响,一小队日本兵从正门方向转出,赶来查看射起烟火的地方。
牧章桐、易希川和嘴老赶紧藏入附近的小树丛里。
这队日本兵赶到后门,看见了被料理掉的四个日本兵,不禁破口乱骂,抬起步枪,拿怀中灯扫射四周,不见任何人影,急忙钻进后门,到国术馆里搜寻去了。
耳听正门方向交火声不断,躲在小树丛中的易希川压低声音说道:“师父,只怕各位戏主身陷重围,没法全身而退了。”
牧章桐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有这身衣服遮掩,要不要过去看看?”易希川问道。
牧章桐思虑了几秒,忽地站起身来,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走出小树丛,从后门死去的日本兵处抓起了一支步枪,说道:“我们过去瞧瞧,说不定能救几位戏主突围。”说完便朝正门方向蹑步奔去。
嘴老压低声音叫道:“姓牧的,你把龙图留下,再去寻死!”也转出小树丛,骂骂咧咧地拔足追去。
易希川从后门抓起一支步枪,追在最后。
来到靠近正门的转角,牧章桐停下脚步,探头望去。只见国术馆正门前的街道上,约有两三百个日本兵包围成团,数十个中国人被围在其中,分割成了好几片,正挥舞武器拼命往外冲杀。牧章桐认出被围的中国人当中,有几个正是昨晚在罗家戏苑里参与密会的戏主,至于其他中国人,自然是这几位戏主的门下弟子了。
牧章桐回头说道:“我们穿着日本兵的衣服,只要混在日本兵当中,日本兵就认不出来。我们先解决了周围拿枪的,再从外围杀进去,接应众位戏主突围。”
嘴老撇了撇嘴,说道:“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老头子才不去干这赔命的活儿。”
牧章桐说道:“你不去也行,往后我行走江湖,但凡登台表演彩戏法,都要先讲一讲某个老头面对日本人时如何胆小如鼠,面对死难同胞时如何见死不救,看看幻戏界的同道们会是什么反应?”
嘴老挑眉道:“奶奶的,姓牧的,老头子虽然曾和你交过几次手,可向来没有什么大仇大怨,你怎么老是跟老头子抬杠?”
牧章桐冷冷一笑,不再理他,问道:“希川,怕不怕?”
易希川浑身热血上涌,冲口说道:“不怕!”
牧章桐说道:“那好,跟我来!”两人端起枪,冲出转角,一前一后地朝日本兵的包围团跑去。
嘴老啐了一口,骂道:“姓牧的,老头子这辈子铁定跟你没完!”脚底一拔,也追了出去。
站在外围的日本兵听见脚步声,回头望见三个步兵赶来增援,浑没在意,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包围圈内。被围困的数十个中国人深知日本兵的意图,此时散作几团,只要时时矮身低头,日本兵怕射到自己人,便不敢随意开枪。若是被赶作一团,日本兵猛地往后散开,大家全都成了活靶子,日本兵枪弹齐放,到时候什么都完了。众人拼力厮杀,各自朝不同的方向突围,避免被逼到一处。包围的日本兵人数太多,层层裹紧密不透风,一阵冲突下来,众人没有突围成功,反倒死伤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