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明白了吗？”他气哼哼道，“那两个僵尸不会偷任何东西。趁现在还不晚，听我的建议吧。肯定是那个冒牌医生，我担保！上帝！那东西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就在他的船舱里……”
“佩吉，”摩根说道，“没有其他解释了，你肯定搞错了船舱。”
他们刚刚走到楼梯的底端，她等一名路过的服务员走远之后才回答：“我没有搞错，汉克。”她的声音平静，而且相当真诚，“我绝对有把握，没有搞错。我今天早晨去了甲板上，又站在了昨天晚上的位置上……”
“然后呢？”
“我没有搞错。肯定是那两个船舱之一，因为附近只有那两个舷窗。必然是其中之一，我认为，我是说我感觉，是科勒医生的房间。”
“按照我的想法，我不明白你还需要什么证据。”柯特·沃伦满腹牢骚地说，“我会听从智囊的指挥，不会多问问题，但是我有自己的想法。走吧。我们现在需要上去找惠斯勒船长。”
他们的上方有一个声音说道：“对不起，沃伦先生。我不想太唐突，但是如果你能给我十分钟的时间，我认为你不会后悔。”
查尔斯·伍德科克先生斜靠在镀金的楼梯栏杆上，用手指敲打着栏杆，正在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们。
第11章 看到盲理发师的人
伍德科克先生的脸上有一种如此诚恳、如此郑重的表情，以至于摩根再次感到心慌意乱。他想到了刚才瓦勒维克的叙述：伍德科克暗示了某些事情，自称知道某些性质不明却很危险的事情亨利·摩根在精力充沛的商人面前总是感觉不舒服，因为当那些人喋喋不休的时候，他的脑子总是跟不上。摩根想到了几种令人忧虑的可能性，其中也包括敲诈。他感到哭笑不得，如果在一个星期之前遇到这样的事情，摩根会觉得荒唐甚至认为绝不可能；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严肃的事情：被错误暗示和胡闹掩盖起来的正经事。
伍德科克是一个瘦长的、精力充沛、头发蓬乱的人，他的脸颊上骨架突出，一双诙谐的眼睛似乎总是盯着前方。在他的尖下巴周围有很多皱纹，大概是因为说话太多了；他的谈吐——实际上他这几天在船上溜达的时候已经给所有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语速飞快、响亮，总是喜气洋洋、劲头十足。他似乎愿意给人留下一种印象：他是一个健康的、活跃的、喜欢充当好人、无忧无虑的人。现在他就靠在栏杆上，锐利的眼睛迅速地左右移动。
“我刚才和老船长谈过了。”他继续用急促而亲密的语调说道，“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自我介绍，要知道，我也许不该多事。没问题！”伍德科克先生举起了手掌，似乎他认为会有人反对。每次他说“没问题”的时候都会这么做。他喜欢用这种方式证明他说到了一个要点；然后他可以放心地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的听众已经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没问题！不过我知道这种事情很麻烦，我希望能够开诚布公，公平地、合理地处理。我这么做就是希望说服你——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提议，你绝对不会后悔。没问题！现在，沃伦先生，我所需要的就是你宝贵的十分钟时间——单独谈一谈。只需要十分钟。你可以摘下手表，放在桌子上，如果十分钟内我没有打动你……”说到这里，他激动地挥舞了一下手腕，然后扬起了眉毛……”那就不用再多说了。”
柯特·沃伦含含糊糊地回答：“没问题，没问题。”这个陌生人让他感到慌乱，他显然认为伍德科克先生打算卖给他什么东西，“我很愿意和你谈谈，多久都行。这样吧——我们可以喝一杯，然后说说看。不过不是现在。我和我的朋友们有一个重要的约会……”
伍德科克又凑近了一点儿。
“没错，老朋友。没错，我知道。去见船长。现在没问题，没有问题。”他又压低了声音，举起了手，“我明白，老朋友。”
同谋犯们对视了一眼，伍德科克先生的眼睛逐个扫过他们。
“怎么说？”柯特·沃伦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十分钟。”伍德科克先生回答，“单独谈谈，行吗？”
“好的——可以。不过我的朋友们也必须在场。你可以告诉我们所有的人，行吗？”
伍德科克先生似乎觉察到了某种骗局。他扬起了眉毛，但是他的语调愉快，用一种慈父般的、急切的、斥责的口吻说道：“听着，老朋友。你确信你明白我的意思？你确信愿意让这位年轻女士在场？”
“为什么不？感谢上帝！你到底打算说什么？”
“没问题，老朋友。只要你愿意！”伍德科克先生仍然平易近人，“我承认我更愿意单独和你谈谈，不过我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我们去书写室怎么样？那里会很安静。”
在去书写室的路上，伍德科克先生滔滔不绝地闲扯着，开心地大笑，还作了很多诙谐的引述。贴着白色壁板的书写室里空无一人。伍德科克先生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有玻璃窗的凸室前；清晨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阻挡住了，这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邮轮的发动机沉重的声音。等他们都就座之后，伍德科克先生用手捋了一下又短又硬的头发，扭动了一下身子，然后突然投入行动当中。
“老朋友，其实我是想帮助你们。”他仍然用推心置腹的语调解释说，“不过我想你们明白，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对吗？你还年轻，你不理解这些事情。等再过几年，等你有了妻子和家庭，哈！”伍德科克先生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手势，“然后你就会明白，生意并不仅仅是个人兴趣的问题。没问题！现在，坦率地说，你们陷入了困境，不是吗？”
柯特·沃伦简短地说：“有话快说。”
“好的，这就说。我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所有人都在谈论的事情；我很想知道真相。但是这和我没有关系，你明白吗？但是我知道昨天下午发生了什么。有人从你的船舱里偷走了一卷胶片，不是吗？别急，别急，先不要回答，不要打断我。
“我将要向你证明。”伍德科克先生像一个
高超的主持人那样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我将要向你证明，”他的语调变得有些严厉，“我自己也导演了一小段电影——关于昨天下午可能发生的事情。请注意，我并没有说昨天下午的确实发生的事情。我总不会傻到那个程度，你说呢？我说的是，可能发生的事情。没问题！下面就是我的小小的电影剧本。我顺着C甲板上的走廊溜达，你明白吗？就是昨天下午大概四点半钟，我刚刚给公司发了一份电报，正闲来无事。我经过了一个小小的通道；突然，我听到背后有动静，我转过身，刚好看到有一个人从里面冲了出来，他穿过通道进入了卫生间。没问题！我看到那个家伙拿着一大团电影胶片，正在试图塞到外套下面……
“啊呀呀，听好啦！”伍德科克先生发出了警告，“不要打断我！好的，假设我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即使我以前没有见过他，但是以后再见到他我肯定会认出来；我们先作这个假设。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觉得和我没有关系。不过，我觉得其中有点儿玄机，所以我就走了过去，看了一眼。我发现有一扇门开着，地板上扔着很多电影胶片和装胶片的盒子；我看到一个男人——也许是你——正在试图从地板上爬起来，用手捧着头。
“于是我想：‘哎呀呀，查尔斯！你最好躲得远远的，不要惹上什么麻烦。’你明白吗？另外，那个男人似乎醒了过来，应该不需要帮助……否则的话我肯定会出手。后来我仔细琢磨了一下……”
“你是说，”柯特·沃伦曲粗声粗气地问道，“你看到了是谁……”
“别紧张，老朋友，别紧张。让我继续讲解我的电影剧本！”
他们随后发现，伍德科克先生的电影剧本当中有很多他的潜意识和记忆所安插的内容。很显然，除虫专家先生是各种花边小报和黄色报刊的忠实读者，同时证明他订阅了《真实的性生活故事》杂志。根据伍德科克先生的说法，其中的一份报纸最近刊登了一篇炙手可热、引人注目的文章——内容是在美国首都发生的事情。文章中含沙射影，在探究为什么某个大人物的外甥在好莱坞摆弄了一阵摄影机之后就得到了一份好差使；文章进一步揣测，是否有可能这位被提到的大人物一时冲动，在摄影机的镜头前面做出了不雅的行为；在各种可能性当中，是否有一种可能性牵扯到女人？
“女人？”柯特·沃伦几乎要跳起来，“女？根本没有什么女人！怎么可能，我的……”
“稳住。”不动声色的亨利·摩根打断了他话，“伍德科克先生还没有说完。”
伍德科克先生甚至没有微笑，也没有出言反。也许他已经料到了这样的反应。他仍然表现善意的、关注的态度；但是他的下巴上出现了多的皱纹，他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表情。“因，我可能开始自问。”伍德科克先生猛地甩了下手腕和肩膀（一种很奇怪的、希伯来人的用手势），他用锐利的眼睛盯着柯特·沃伦，又继续说道，“也许这和我在电报室里听到的一份非常可笑的电报有关系。也许我并没有搞太明白，你明白吗？因为我并没有听到全部报文，只是隐约地记得是关于电影胶片，还有什么人光着身子①。等一下，等一下，老朋友，不要用这样滑稽的眼光看着我——我明白这种事情。不过我又想：‘查尔斯，也许你想错了。也许只是普通的抢劫。如果是那样的话，今天晚上肯定会听到议论，沃伦先生肯定会向船长报告遭到抢劫。’没问题！只是，”伍德科克先生一边说一边向前欠过身子，轻轻地敲着柯特·沃伦的膝盖，“我没有听到任何议论，沃伦先生也没有报告。”
①英文中“赤裸”（bare）一词的发音和“狗熊”（bear）一样。
在寂静当中，他们能够听到一些孩子在外面喊叫，从书写室的门口飞跑而过。邮轮的发动机在轻微地颤抖。柯特·沃伦缓缓地用手抹了一下额头。
“你的解说当中有一些非常滑稽的东西。”他的声调很不自然，“不过也太离谱了。一个女人！……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你这个老马。”他突然又打起了精神，“你当然想错了，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是谁偷走了胶片？我们只想知道这一点。你想要什么？金钱？”
伍德科克先生显然从来没有想过金钱的问题，他几乎从靠窗的座位上跳了起来。
“也许我没有你那么强壮，”杀虫专家平静地说，“但是如果你再跟我提钱的问题，上帝作证，你会后悔的！你认为我是什么人，一个勒索犯？行了，老朋友。”他的声调变了，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期盼和讨好的意思，“行了，说正经事。我是一个生意人，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机遇。我只是想要做好我的工作，仅此而已。如果我处理得当，我很可能会谋得一个副总统助理的差使。我跟你直说吧：如果我认为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偷走了（或者类似的东西），我不会隐瞒——一秒钟都不会耽搁。但是我仔细想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明白规矩的老伙计犯了错误，玩起了甜爹的游戏①，结果被女人拖下了水，而且有照片为证。没问题！我不想看到他倒霉——我很同情他，所以我准备出手相助。我愿意告诉你那个人是谁，这样你就能够拿回胶片……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不过我认为我有权利得到回报。如果这样还不算公平，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①施恩或者送贵重的礼物以博得年轻女人的欢心。
伍德科克先生绝对是一本正经。亨利·摩根仔细打量着他，试图理解他的道德观和他的本性。这个推销员不仅仅同时具有严肃和可笑的双重特点，他本身也是个值得探讨的人物。发现一名政府高官遇到了麻烦（和某个女人纠缠在一起，而且是在摄影机前面），他并没有认为可怕，也不认为可笑；他的思路非常简单：如果一名政府高官遇到了麻烦，那就是正儿八经的麻烦，他只应当考虑如何有效地、正当地利用这个机会做生意。摩根看了一眼沃伦，他知道沃伦认为伍德科克的提议很公平。
“很好。”摩根严肃地点了点头，“你有权利向我作出提议。说吧，我到底能为你做什么？”
伍德科克深深吸了口气：“我希望得到一份签名的推荐书，要有照片。用在报纸和杂志上。”
“推荐书？见鬼，好吧。我可以给你弄任何推荐书。”沃伦吃惊地瞪着伍德科克，“但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有——等一下。真是疯了！你不会说是杀虫药粉的推荐书，是吗？”
伍德科克先生回答说：“我的意思是，我想要得到一份推荐书，用来推荐我的公司即将推出的产品，也是我自己的发明。老伙计，想想吧，如果我不能确定那是震惊世界的新发明，我怎么会来找你？我不会要求你接受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我这就给你展示一下。”伍德科克先生突然从外套下面掏出了一个长长的包裹——就像无政府主义者把受害者逼到了墙角，然后掏出一枚炸弹，“我要向你证明，这个小玩意儿真的能够实现我们在广告中所宣传的所有功能。是的，我需要一份推荐书，老朋友……不过不是由你来推荐。”
“柯特，他的意思是……”佩吉惊恐地看着伍德科克先生，“他的意思是，你明白……”
伍德科克先生又点了点头：“你说对了，小姐。我希望尊敬的撒迪厄斯·G·沃帕斯先生推荐配备有强力2号液体除虫剂的美人鱼牌电子灭蚊枪；他应当说他在新泽西乡间的家里就用这种电子枪，他极力推荐。对我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不会放过。我们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想要找大人物或者名媛推荐我们的产品，可是一直碰壁。为什么？因为他们说我们的产品不够体面。可是这有什么关系？香烟、牙膏、面霜、刮胡香皂——你可以找人推荐随便什么东西，杀虫枪又有什么关系？我并没有要求你们推荐一种杀虫药粉，而是一种干净的、优雅的、镀银的、配有珐琅装饰的好东西。让我给你演示一下，告诉你怎么操作——这个宝贝结合了双效电筒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