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塔在七大圣地之中位置最为偏僻，只有格外虔诚的信徒会来。所以，麦格努斯大概没打算设置特别严密的安保装置。首先，搬东西的时候会敞着门，如果这时候警铃响个不停，根本受不了啊。这里主要是用来生活的，还是别弄多余的东西比较好。”
特蕾莎兴味索然地回答，随即开心地双眼放光，挪开了椅子。
“别说这个了，我还想验证验证有东西也会关门的情况。钢笔大小的东西会被轻松推开，那如果是不能轻松推开的东西呢？”
“比如？”
“比如绳索。把长绳中段夹在水银墙交界处，就很难推开整条绳子了吧？”
真亏她能联想到这么多情况。艾米利亚半是佩服半是震惊。
“但我没有绳子。就算用嬗变术做，也没有材料。”
“那就用我的头发吧，反正很长。”
“不不不！”见特蕾莎轻佻地说完就递出头发，艾米利亚慌忙制止，“我去仓库看看！绳子这么普通的东西，应该有的！”
这么漂亮的头发用来验证这种事，太浪费了——想归想，哪怕嘴巴裂开，艾米利亚也说不出这种话。不等特蕾莎回答，他直接冲出了房间。
艾米利亚在一楼仓库简单看了一圈，找到一捆铁丝。这大概是索菲亚的园艺工具，长度也合适，就借来一用吧。
回到房间，他们立刻敞着门在地上拉开铁丝，贯穿门内门外。或许因为重量不够，门逐渐闭合。然而，地上的铁丝留在原地，没被推到内外任何一侧。水银墙上的洞就这么关上了。
特蕾莎开心地拽了拽铁丝，但不知什么原因，铁丝好像被固定在原地了，一动不动。
“完全埋进墙里了。真有趣。水银塔所谓的固体性质，应该就体现在限制运动和固定状态上。”
特蕾莎再次打开门。铁丝完好无损地铺在地上。她收回它，检查之前埋进水银墙的部分，然后翘起嘴角。
“嗯，不错。试都试了，就再试试有形的轻量物体会不会埋进去吧。”
特蕾莎把铁丝切成两米左右长度，使用铁艺手法灵巧地做出一个星形，将它放在门边交界处，再次关门。铁丝长达两米，但仍然比钢笔轻。门自然而然地闭合，彻底吞没了星星。开门，只见相同形状的星星再次出现在相同位置。
“我还以为水银的外力会把它挤扁，但好像形状也会维持。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特蕾莎兴致高昂，频频点头。
艾米利亚倒不认为这有多重要。
“结果还是没找到从外面开门的方法，这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不，才不是！可能性增加，这已经是大丰收了！虽然细节仍然一概不明，但至少找到了一点值得考虑的方向，是好事！”
特蕾莎欢欣雀跃地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走到房间深处的小窗前，敞开窗户，踩着椅子把脑袋探进去。
“您这又是干什么？”
艾米利亚已经习惯她的奇怪举动，有些无奈地问。
“没什么……我就是想，能不能从这扇小窗子进出。”特蕾莎将脑袋埋在水银墙里，手舞足蹈地回答，“你看，这面墙不仅有固体性质，还有液体的流动性，窗户尺寸的可变范围很大。我们用炼金术给温迪房门开洞时，不就用尽力气把洞撑开的吗？所以我觉得，加把劲，说不定这扇窗户也能过人……”
特蕾莎脑袋塞进墙洞，一边说胡话一边挣扎，模样只能用滑稽来形容。
“喂，艾米利亚小弟，麻烦你推一把我屁股。”
“我为什么非得凄惨地对着墙壁推上司的屁股啊？”
“什么？你不好意思摸美女屁股吗？真拿你这孩子没办——痛痛痛！”
艾米利亚莫名气恼，如她所愿，对着墙狠狠推了她臀部一把。结果肩膀卡住了，特蕾莎没能过去，泪汪汪地从墙里拔出脑袋。
“痛死了！你太过分了！”
“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首先，窗子这么小，人肯定没法进出啊。”
“不，我肩膀其实过去了一点，不是完全不行。如果有特级忍痛能力，还有个力大无穷的熟人帮忙推……”
“用人话说，这就叫不行。”
艾米利亚叹了口气，中断了谈话。
总这么胡作非为，真的能破案吗？没有显著进展，只是在浪费时间。这种现状让艾米利亚心生不安。
“干吗啊，没事啦！我会跟以前一样漂亮解决一切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特蕾莎亮出毫无意义的自信，拍打着胸膛。她果然比平时乐观，而且似乎在勉强自己。她的反常，也是艾米利亚不安的原因之一。
艾米利亚又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伴随徒然增加的不安，夜幕逐渐降临——
7
深夜，水银塔寂静得可怕。
与此相对，室外狂风骤雨似乎更加猛烈，整座塔楼时不时痉挛似的震动。次次随之颤动的水银墙仿佛生物，令人惶惶不安。艾米利亚觉得自己仿佛困在巨蛇肚里，浑身发颤。
他掏出怀表看时间，只见现在是凌晨两点。目前还没有值得注意的动静。
“好安静……我们是不是在白费工夫啊？”
艾米利亚沿走廊迈步，压着心中翻涌的不安说。
他旁边的特蕾莎毫无紧张感，边憋呵欠边回答：“那也无所谓，不出事是最好的。”
“难得您说句正经话。”
“你胡说什么呢，我从来都只说正经话。”特蕾莎似乎真的很震惊。
艾米利亚闭上嘴，老老实实地继续巡视。
尼可晚餐时提议，大家夜里一起行动比较安全。
既然目前只能认为凶手可以自由打开水银塔的门，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夜晚独自待在房间，就等于让凶手来杀自己。
众人或许都很不安，二话不说就接受了尼可的建议。只有卡特莉娜略显不满。她深信索菲亚是杀害杰拉斯的凶手，恐怕很排斥跟她一起过夜。
因此，敏锐的尼可提出折中方案，建议水银塔现有人员分为三组。这也是为了预防冲突。
索菲亚、阿尔弗雷德、艾丽莎和伊莎贝拉是教会组，卡特莉娜、斯坦利、莎拉和简是圣骑士团组，尼可、夏洛特、特蕾莎和艾米利亚是军人组。如果在教会组和圣骑士团组里分别安插一个炼金术师更安全，但万一某个炼金术师是凶手，恐怕整组人都会全军覆没。既然如此，不如让炼金术师同组互相监视。如此这般，就有了现在的分组。
总之，水银塔的住客决定四人一组在同一个房间过夜。
然而，散会和其他人分开后，尼可立刻自然而然地说：“那我们就回房待着了，我会自己保护自己的。”
“你不会说一套做一套，天一黑就在塔里窜来窜去杀人吧？”
特蕾莎刻意挑衅，但尼可没上钩。
“我要是凶手，第一天就那么做了。这话对您说也成立。换而言之，我们都不是凶手，互相监视完全是白费工夫，还不如分散成行动自由的游击队，对留在这里的大家更有好处。这就是我提议的依据。而且，您也不愿意跟我共度夜晚吧？”
“确实。”特蕾莎不情不愿地表示同意。
“那就解散吧？帕拉塞尔苏斯上校，劝您也别天一黑就行凶作恶哦。”
尼可从容自若，跟夏洛特一起返回房间。他虽然任意妄为，但论逻辑确实有点道理。因此，艾米利亚和特蕾莎乖乖接受现状，也回到房间。
然而，他们当然不可能守约待在房里一动不动——没过多久，两人就偷偷溜出来了。
“哎呀，还挺兴奋的呢。”
特蕾莎一边用力伸懒腰，一边优哉游哉地说。
“您警惕点，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艾米利亚一脸无奈地迈着步子。
此时将近午夜零点，他们的目的是深夜巡视。至少，凶手肯定在水银塔内。在可能出事的时间段巡视，说不定能阻止下一起案件。
“不过，是不是找勒梅少将他们帮忙比较好？”
在特蕾莎提出巡视之后，艾米利亚对两人单独行动的情况一直很消极。理由很单纯——危险。
凭艾米利亚的炼金术造诣，确实大部分事都能实现。但他的炼金术徒有其表，实用效果不够强大，因此一到紧要关头，他总会感到不安。如果凶手袭击特蕾莎，他没有保她周全的自信。尤其特蕾莎还有高估艾米利亚的不良倾向，必须提高警惕。
对手是来路不明的杀人犯，小心驶得万年船。
可是——
“说什么胡话啊，艾米利亚小弟。我们说什么都必须抢先，没工夫跟他们和和睦睦地合作搜查。而且，如果顺利，说不定今晚就能抓住凶手，明天就能继续专心找麦格努斯的遗产。良机必须好好利用。”
“这……虽然可能是这样……”
艾米利亚含糊其词，不知如何回答。特蕾莎似乎急着解决这次任务，又似乎很焦躁。麦格努斯的遗产确实必须带回去，但她似乎被这件事分了神，反而忽略了关键。
这次任务和上次是不同意义的命悬一线，但特蕾莎当时反而好像更泰然自若。
特蕾莎从昨天开始就一直不对劲。艾米利亚耿耿于怀，因此对她的安排抱有疑问。
不过，就算有疑问，这样的做法仍然是破案的首选。
无奈之下，艾米利亚继续巡视。
塔外暴风雨似乎更激烈了，水银塔又在时不时摇晃。照此状况，明天恐怕也难以渡河。哪怕是为了保证众人安全，也必须尽快抓住凶手破案……
必做之事和不知能否做到之事堆积如山，只有心情越来越急躁。然后——时至如今。
两人走过各个楼层的走廊，暂时没发现值得关注的异变。
“嗯……我腻了……”
特蕾莎终于放弃忍耐，一边大打呵欠一边嘟囔，注意力明显已经涣散。说到疲劳，艾米利亚的情况也差不多。真的累了。
“怎么办？差不多该回房间了吧？”艾米利亚委婉地提议。
“不……回去就只能早上再出来了。难得抢先勒梅，我得拿出点成果。”
“成果……也不用勉强自己吧。”
“你优哉游哉地说什么呢！这是为了赢得比赛！总之，我要趁机找麦格努斯的遗产！”
特蕾莎对艾米利亚的劝解置若罔闻，大步流星地走进礼拜堂。艾米利亚无奈地接受她的建议，将精神状态从巡视切换到寻物。
不过，即使昨天也找了那么久，他们完全没有关于麦格努斯遗产的新发现。
时间徒然流逝。过了凌晨三点，艾米利亚正想再次提议“真的该回房间了”时——他们发现了“那个”。
“老师！”
“嗯。”
两人言简意赅地确认了情况，艾米利亚再次看向那个东西。
漫不经心地经过锅炉室时，只见房间深处的地板上出现了通往地下的阶梯。
那是白天放架子的地方。有人偷偷移动架子，露出了阶梯。此时此刻，这个人或许就在楼下。
艾米利亚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怎么办？”
“当然是下去。”就算是特蕾莎也面露紧张。她缓缓走下楼梯，艾米利亚紧随其后。
两人转了好几个弯，来到相当深的地下，视野豁然开朗。
这片空间异乎寻常。横窄纵长，一个大窑似的东西正在最深处点火运作。正面所见，窑口大小足以进人。大窑两侧，足足有六个嵌着铁栏的小房间沿过道并排而设。比起拘禁恶徒的监狱，这更像人体实验的设施——
“老师，这究竟……”艾米利亚紧张得声音沙哑。
“不知道……但至少能确定是炼金设备。规模这么大，应该不是麦格努斯所建，而是赫尔墨斯修建水银塔时就已经有了。可是，这样一来——”
特蕾莎顿了顿，盯着艾米利亚，严肃地说：“这很明确地说明，水银塔不是单纯的宗教建筑。加上这些牢房……说不定，‘神隐’真是在水银塔发生的。”
她掩着嘴，若有所思地盯着火焰熊熊燃烧的大窑。
“艾米利亚小弟，你记得‘贤者之石’的做法吗？”特蕾莎突然说。
她几天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艾米利亚搜寻着记忆回答：“据《翠玉录》记载，是用特殊方法混合水银、硫黄和神灵，再在圣坛里加热。”
“神之子”赫尔墨斯留给人类的《翠玉录》中，有如下记载：“太阳为父，月亮为母，从风孕育，从地养护。
世间一切完美之源就在此处；其能力在地上最为完全。”
炼金术研究家认为，这部分内容叙述的是“贤者之石”的制作方法。太阳代表硫黄，月亮代表水银，风代表流动概念——神灵。通过孕育，再在圣坛内加热，就能得到“完美之源”，即“贤者之石”。圣坛是用于加热炼金术试料的特殊反射炉，能够保持比普通炉子更高的温度，因此备受重视。
“那么，神灵是什么？”
“现代炼金术还没有破解。据说可能是某种非物质因素……”
“有人认为，神灵就是‘灵魂’。”特蕾莎低声道，“我之前也说过，要重现‘七大神秘’中的上级神秘，下级神秘不可或缺。那么，‘第三神秘·炼成贤者之石’的下一级神秘是什么？”
“是‘第四神秘·灵魂解明’！”艾米利亚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级“第四神秘”必须解明“灵魂”，就说明重现“第三神秘”会用到“灵魂”。既然如此，将“贤者之石”材料之一的“神灵”解释为“灵魂”，也是顺理成章。
不过，特蕾莎突然说这个干吗？
艾米利亚莫名其妙，困惑地等她继续。
但她再也没说什么，仿佛缩进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起来。
“没错……神灵才是真正的目标……密室也说得通了……动机无法接受，但可以理解……可是……有什么不对劲……不合理……是什么……可恶，莫名其妙！”
特蕾莎完全不在意艾米利亚的眼光，把头发抓得一团糟。
她这种屏蔽外界、封锁自我的状态，艾米利亚之前见过几次。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凭借异乎寻常的智慧，像变魔法一样解开众多难题。
难道这次也是？
艾米利亚期待得心跳如雷，等着特蕾莎恢复冷静。
就在这时——他的鼻腔感知到一股不可思议的甜香。
仿佛熟透的果实，直接刺激大脑的香气——
下一个瞬间，他头晕目眩，跪倒在地。
“咦……”
身体无法自由行动，头脑无法灵活运转。他拼命抬起头，只见特蕾莎同样瘫倒在地。难道是……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