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你和你同事先上桌！”大门右边的厨房里传来了赵云飞嫂子的声音。
餐桌上牛晓峰询问了赵云飞的近况，赵云飞说停职的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农村生活，帮哥哥打理养鸡场，送货，不忙的时候就钓钓鱼，每天跑跑步，爬爬村后的小山，生活非常规律，心情也好了很多。说完，赵云飞还故意开玩笑问大牛是不是来召他回警队的，他说自己已经做好了辞职的打算，准备和哥哥一起把养鸡场经营好，同时也方便照顾年迈的父亲。大牛没多说，一直听着，直到吃完饭，赵云飞的哥哥和嫂子离开之后，他才开始说案件的事。
听完牛晓峰简单的案情介绍，赵云飞站了起来，将右手搭在大牛的肩膀上：“大牛，我给警队惹了那么大的麻烦，都上电视了，还有脸再回去吗？”
“师父，侮辱人民警察，那事换成我，我也得动手！局里也是没办法，那个臭小子的妈是电视台的一个小领导，政府里面也有点关系，如果局里不给个交代，头头们也不好过。这处分不就是给那个小领导看的吗？再说，局里也想让您放个长假好好休息休息。”
“不管是给谁看的，局里的处分肯定没错，打人就是不对，更何况是警察打人，这叫知法犯法。我现在也算想通了，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也该歇歇了，夏阳那么多优秀警察，少了我照样抓坏人！”
“师父……”
“大牛，当我是师父就别说了，你回去转告卢辉，我下周会亲自将辞职报告送上！”
“飞哥，您可是我们警队的传奇啊，我来的这段时间经常听到大家提到您，我们都希望您能回警队带领大家一起破案。”宋雪说。
赵云飞笑着摇了摇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什么传奇不传奇的，破案也不是靠我一个人就行的，都是大家团结合作的结果，我相信卢辉队长也一定能带领大家破案的。”
就在宋雪感到交谈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大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赵云飞的嫂子刚一开门，一个妇女就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每一个人都非常激动。他们一进门就问赵云飞在不在，当他们看到隔壁房间的赵云飞后，立刻拥了进去。
赵云飞一看是大柱的母亲，赶忙迎上前去：“婶，您怎么来了，大柱醒了吗？”
大柱的母亲握住赵云飞的手，激动地说：“醒了醒了，多亏了你啊，小飞，如果不是你，我们家大柱怕是已经被人……”
“婶，您这话说的，大柱跟我从小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我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抓走吗？”
大柱母亲从随行的一个人手里接过一个坛子，递到了赵云飞的手里：“小飞啊，鸡啊啥的你们这儿都有，我也不好意思送，我知道你喜欢喝酒，这是我自己酿的桂花酒，你可别嫌弃啊。”
“怎么会呢！婶，您太客气了，我还没来得及去看大柱呢，您倒是先上我这儿来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牛晓峰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后来宋雪问了赵云飞嫂子才知道，清晨的时候，赵云飞从几个人贩子手里救下了大柱。如果不是他及时在国道上截住对方的车，大柱很有可能就被贩到外地去割掉器官了。
大柱妈等人离开后，牛晓峰笑着说：“师父，没想到您早上还拍了警匪片啊！您的枪不是已经上交了吗？”
赵云飞笑着掏出枪，塞到了牛晓峰手里：“枪是上交了，这把枪是假的。”
牛晓峰掂量了一下，和真枪重量差不多，他又将枪还给了赵云飞。
“师父，您钓个鱼还带着这家伙啊！”
“平时没事练着玩的。”
牛晓峰随后又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他假装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向宋雪使了一个眼色。他握着赵云飞的手说道：“师父，我尊重您的选择，我不勉强您了，警队还有事，我和小雪先回去了，您如果改变主意了直接打我电话。”
听牛晓峰这么说，宋雪惊讶地看着他，她没想到大牛这么快就放弃了，她原本以为他会继续使出浑身解数进行劝说。
回去的路上，宋雪不停地叹气：“大牛哥，咱们回去怎么跟卢队交代啊？”
牛晓峰满脸自信地看着宋雪，“别担心，我一开始还真害怕师父不会回来了，但是看到那个大柱妈和那把仿真枪之后，我觉得师父肯定会回来的。你不知道，他这个人为了破案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人称“亡命警探”。而且他还认识吴飞，吴飞这个案子，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你确定？”
“当然确定啦！我师父我还不了解吗？不信咱们打赌，赌顿牛肉火锅怎么样？就上次那家，那家味道还真不错。”
宋雪摇了摇头：“又是牛肉火锅，你怎么那么喜欢吃牛肉火锅？你自己就姓牛，你就不怕那些牛的冤魂半夜三更来找你啊？”
“当刑警的，不怕牛鬼蛇神！”
晚上十点，赵云飞仍然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随后他打开床边书桌上的台灯，坐在了书桌前。他闭上眼睛，将白天牛晓峰描述的案情在脑海中重新演绎了一遍。
“云飞，你说凶手为什么搞得那么麻烦，直接杀了吴飞不就行了吗？”
赵云飞左手托着腮看着楚楚：“我也想知道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另外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呢？我觉得那个黄……”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云飞，是我！”
是哥哥赵云龙的声音。赵云飞赶忙开了门。
“哥，啥事？”
“看你房间灯还没灭，你嫂子让我来和你聊聊。”
赵云龙走进屋里，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哥，这么晚了你想聊啥？”
“你嫂子让我劝你回去继续当警察。”
“怎么，嫂子要赶我走啦？当警察可比养鸡辛苦多了。”赵云飞开玩笑地说。
“不是不是，”赵云龙连忙摆手，“你嫂子不是那个意思，今天你们同事来的原因你嫂子也向那个小姑娘打听了。你哥我从小读书不好，没啥文化，但是我知道，你心里其实还是想回去的，从你今天救大柱我就能看出来。你嫂子和我真不是撵你，你嫂子跟我刚才也聊了很多，我们真的觉得你还是当警察比较适合。咱爸那边你不用担心，他身体好着呢。当警察可是你从小的梦想，难道你真的要因为楚楚的事而放弃吗？”
赵云飞没有回答，他走到窗户旁。窗外漆黑一片，没有城市里的那种灯火辉煌，无比宁静。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如果我走了，养鸡场怎么办？你跟嫂子能忙得过来吗？”
“这你别担心，到时候你嫂子把她弟弟给弄过来帮忙，我再从村里雇两个人，肯定够了。你不知道，今天你救了大柱，全村的人都在夸你，我听了不知道有多自豪。你之前的那事，村里人都说你做得没错，那种人就是欠打。”
赵云飞没想到一向不善言谈的哥哥居然说了这么多。
“哥，你和嫂子真的支持我回去？”
“我们兄弟俩，你心里想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其实早就想回去了，别当我看不出来。你今晚走我和你嫂子都没意见。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哥哥笑了一下，“说错了，是早点休息！”
赵云飞目送哥哥走向后院的三层小洋楼，小洋楼再往后就是养鸡场。
“云飞，回去吧，大哥大嫂都同意了，我也想我们夏阳的家了。”
“那咱们今晚就走！”
赵云飞从柜子里摸出一包东西，走进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犹如野人般的自己，赵云飞拿起了刮胡刀。刮完胡子，他又将电动理发器接通电源。理完发、冲完澡之后，赵云飞重新站到了镜子前。
“我的云飞身材保持得不错！”
听到楚楚的夸赞，赵云飞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皮肤黝黑，面容刚毅，精神状态和去年大破邪教案的那个赵警官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云飞翻出了那条早已洗褪色的蓝色牛仔裤和一件黑色工装夹克，穿上后，他又找了些衣服叠好，塞进了床下静卧了一个多月的黑色软包。他拎着包走向书桌，拿起了外壳磨得发亮的车钥匙并关掉了台灯。
车启动的瞬间，赵云飞发现哥哥房间的灯亮了起来，他放下车窗，看到哥哥和嫂子正站在窗前朝他挥手。他也朝着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看了一眼副驾驶位上的楚楚：“咱们回家！”
复查
2017年3月21日 星期二
牛晓峰躺在沙发上，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一点了，他却毫无睡意，他总觉得自己在等待着什么。这个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看到来电显示后，他快速地点击了通话键。
听到话筒那端传来的熟悉的声音，牛晓峰激动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在家！师父，您现在在哪儿？”
“师父，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您头发剪短之后比以前还要帅，绝对是满血复活啊！”坐在副驾驶位的牛晓峰不停地说着。
“过度夸奖就是嘲笑！”赵云飞边说边偷偷看了看后视镜中的自己，他发现后座上的楚楚正捂着嘴巴偷笑，于是他赶忙转移话题，“这个凶手的作案手法很特别！”
牛晓峰叹了口气：“是啊，而且非常专业，非常狡猾！我们对这个凶手可以说一无所知，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行驶将近一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了西郊的案发现场。
“这里之前是一所劳改监狱，生产柴油机的，五年前监狱搬迁后就一直荒着。”赵云飞说。
“师父，您说得对。真不知道凶手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牛晓峰带着赵云飞来到了案发的地下室，他打开其中一扇铁门，走了进去：“这里就是案发现场，死者是被凶手布置的机关杀死的，吴永强打开铁门，刚好触发机关，一支锋利的钢箭射向吴飞胸口，正中心脏，吴飞当场死亡。”
赵云飞拿着手电筒检查凶手布置的滑轮和轨道，可以看出整个布局非常规整，涉及非常严谨的机械动力学原理。接着他又检查了死者身后的混凝土柱子，上面有被尖锐的东西反复击中过的痕迹，这些痕迹刚好对应着钢管制成的箭管。
“看来凶手之前已经演练过了好多次，从而能够保证一箭穿心。混凝土柱子都能有这么明显的痕迹，更别说人的心脏了，那肯定必死无疑！”
“是啊，可惜我们没有采集到凶手的脚印，指纹就更别谈了，凶手很有反侦查意识。现场能采集到的指纹和脚印全部来自吴永强，如果不是吴永强事先报警说有人绑架了他儿子，我们完全可以怀疑是吴永强布置的现场并杀死了他的亲生儿子。”
“现场除了那辆保时捷卡宴，发现其他车辆的车轮痕迹了吗？”
“刑技那边查过了，整个监狱，除了那辆卡宴，并没有发现其他车辆进出的迹象。”
两人随后又将整个地下室勘查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发现。两人走出地下室，站在破旧的主干道上。赵云飞望了一眼夜空，天空像是蒙了一层灰，没有乡下的那种清朗，看不见任何星星，只能看到朦胧的月亮。
他打量了一圈四周，像是自言自语道：“凶手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杀死吴飞，但是拿赎金的地方却是在东城区呢？”
“是啊，我们也想不通，东城区也有几家废弃厂房，想杀人，那里也可以啊，而且离那个钢铁新村还比较近。”
“吴飞失踪前发生了什么？”
“失踪前吴飞跟几个朋友在酒吧喝酒，后来他女朋友过去开车接他回家。但是回去的路上，两人吵了一架，吴飞把他女朋友从车上赶了下去，然后自己开车走了。”
“那不是酒驾吗？”
“肯定是酒驾啊！他那个女朋友被赶下去的地方还挺偏僻的，地铁和公交车都没有，打车也打不到，后来她女朋友打了电话给朋友，她朋友开车来把她接走的。”
“他女朋友有人证和物证吗？”
“枪神和小松核实过了，他女朋友说的都是真的，手机通信记录都没有问题。”
“后来吴飞的女朋友有联系过吴飞吗？”
“当天晚上和第二天都联系了，但是联系不上，吴飞的手机一直关机，那个女孩还去吴飞家找过吴飞，家里没人，女孩也没有钥匙。”
“吴飞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
“这些我们都查过，吴飞最近并没有和什么人结仇。”
“他父亲吴永强那边呢？”
“吴永强是个生意人，还算比较本分。去年邪……”大牛犹豫了一下，没敢继续说下去。
赵云飞看了一眼大牛，把话给接了下去：“去年邪教案的时候，他还帮过我们。”
“是的，您还借过吴飞的那辆保时捷去追捕嫌疑人。”大牛说。
“那些黄金没有找到？”
“是的，就像消失了一样。”
“很有意思。”赵云飞摸了摸下巴，望着天空说了一句。
大牛上次听赵云飞说这句话还是半年前，当时破获重大邪教案之前，他也是这么说的。
“师父，今天的晨会您参不参加？”
“参加！好久没有见到兄弟们了！”
当警员们陆续来到夏阳市刑侦支队开放式办公大厅的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一个留着板寸、穿着黑色工装夹克的人。这个人有着刚毅的黝黑面孔，正在认真地阅读西郊凶案的卷宗。新来的警员好奇地看着这个人并小心地询问周围的老警员，老警员则激动地喊道：“飞哥，您终于回来啦！”
负责西郊凶案的警员进入会议室不久，队长卢辉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他正准备开口，目光突然被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所吸引。卢辉径直走向这个人，这个人也立刻起身相迎。
“老赵，你……不会是来辞职的吧？”卢辉说完一拳击向对方的胸口。
赵云飞迅速用右手握住了卢辉的拳头，笑着回答：“辞职了谁给我发工资？”
向来严肃的卢辉突然笑了，紧紧地握住了赵云飞的手，接着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兄弟，欢迎归队。”
卢辉刚说完，一个大约五十岁、穿着警服的高个男人走了进来。他是夏阳市公安局局长崔刚，刑侦支队的前任队长，一个有着近三十年一线刑侦经验的老刑警，同时也是夏阳警界的传奇人物。
崔刚进来的瞬间，会议室里所有的警员都站了起来，齐声喊道：“局长好！”
“大家好，坐下吧，咱们开……云飞！听说你小子要辞职？”崔刚激动地走向赵云飞。
赵云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崔局，我后来想想还是不辞了，怕辞了之后找不到工作。”
崔刚拍了拍赵云飞的肩膀：“你如果辞职了，那不光是我们警队的损失，更是夏阳的损失！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们先来看看案子，复职手续会后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