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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六点到八点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冈濑正平做了什么呢?
“冈濑先生见完住持之后,是一个人回去的吗?”
“是的,他独自走出了寺院,还说要再去祭拜一下母亲。”
“也就是说,那时,没有人和他一起去,是吗?”
“是的,没有人和他一起去。”
那么,冈濑正平是独自一人再次来到这片墓地的。
底井武八这样猜想着。冈濑正平多半在这里遇到了什么人吧。这个人有可能是那个从东京尾随而来的人,也有可能是当地人。
无论是谁,都没有目击者。由于当时是夜里,肯定没有人来这里。
底井武八思索着冈濑正平是在哪里遇害的,并询问了勤杂和尚的意见。勤杂和尚好像也对此产生了兴趣,便跟着底井武八一起去了山林。
墓地和后面的山林之间隔着一道竹篱笆,但是竹篱笆很低矮,而且竹子已破旧不堪,谁都能轻而易举地翻过去。
从这里有一条小径通向山林。勤杂和尚走在前面给底井武八领路。
“就是这附近了。”走了一会儿,他指给底井武八看。
松树和杉树之间堆着其他树的落叶。地上还残留着一些发现尸体后警方用来保护现场的警戒绳。
这里的松树、杉树枝叶繁茂,阳光都穿不透。落叶下面好像有水涌出,半数落叶都被浸泡得腐烂了。
“我也来看尸体了,他就趴在这儿。”
勤杂和尚手指向一处有落叶的地方说道。只有那一块的落叶比周围的要凹陷。
之后,底井武八去拜见了寺院住持,但并未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住持是一位快六十岁的老人。冈濑正平刚刚给母亲扫完墓,就被人勒死了,这事对于他来说似乎也是个不小的刺激。
“真希望早点抓住凶手,”他这样说道,“无论冈濑先生做过多少错事,但他毕竟是服了刑赎了罪后出狱的。而且,他是来我们寺院给母亲扫墓后遇害的,我真是愧疚得夜不能寐。他来时,包了些布施给我,说是母亲的回向费。但没想到,现在竟成了他自己的回向费。”
这时,底井武八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冈濑先生是突然到这里来的吗?”
“是的,没有任何前兆,事实上,我也吓了一跳。之前,他只是在为母亲修建墓碑时来过一次。后来他进了监狱,我也有七八年没见过他了。”
“冈濑先生在这附近还有亲戚吗?”
“以前有,现在可以说基本没有了。亲戚这种关系,会一代比一代疏远的。再加上,冈濑先生遇到了这种事,好像就没什么来往了。冈濑先生对我说,他这次到寺院来扫完墓后马上就回东京。”
“冈濑先生是遇害前两天的上午从东京出发的。也就是说,他在某处留宿了两个晚上。他有没有说住在哪里了?”
“……这个他好像没说。”
如果冈濑没有去亲戚家,那么他应该是留宿在饭坂温泉附近了。受了七年牢狱之苦后,他应该是打算舒舒服服地泡个温泉,休养身心吧。
住持又说:“哎呀,这里因为冈濑先生遇害,被报纸大肆报道呢。”
“是啊,连东京也大篇幅地报道了呢。但这里由于是本地报纸,恐怕报道更详细吧。那之后,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好像没什么新消息。连警方都摸不到头绪,一筹莫展呢。总之,发现尸体的时候是晚上十点钟。警方说遇害时间是八点,那个时间没有人路过这附近。另外,我完全想不通,冈濑先生为什么会被带到那片山林里去呢?他给母亲扫完墓后便来见我,然后他说要再去扫一次墓,便离开了。我以为他很快就回去了。”
对啊,问题就在于从六点到冈濑正平遇害的八点之间的这两个小时,他难道一直在墓地吗?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在寂寥的墓地逗留长达两个小时呢?
拜见住持前,冈濑正平不是去祭扫过母亲的墓了吗?而且还献了花。所以即使他再次到母亲墓前辞行,也应该很快就结束了呀。
这时,底井武八突然意识到一点:“冈濑先生在拜见您之前,去给母亲和祖先扫墓时不是献了花吗?那么,是否有人看到是他献的花呢?”
“是的,有人正好看到了。”听到这些,住持立即回答,“正好在那时,石匠看到了冈濑先生。”
“石匠?”
“就是建造墓碑的石匠啊。因为要建新的墓碑,他们一直在墓地干活。一共来了两个人。那两个石匠看到冈濑先生在墓碑前献花,还双手合十祭拜。”
“那么,冈濑先生第二次来到墓碑前时,那两个石匠已经不在了?”
“是的。这是石匠亲口对我说的。就在冈濑先生去库里的那段时间,他们干完活儿回去了。如果石匠一直在那里工作到夜里,冈濑先生也不会被人袭击的吧。”
该问的都问了,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底井武八道谢后,留下了一些香火钱,便离开了福善寺。
那一晚,底井武八住在饭坂温泉。由于是山崎总编出钱,他要了一间大房间,打算慰劳一下自己——因为他近来一直窝在点心铺二楼监视冈濑正平。
由于旅馆建在江边,底井武八整晚都是听着水流声入睡的。被害的冈濑正平生前的最后一夜恐怕也是这样度过的吧。
第二天一早,底井武八坐上电车离开了福岛。
一到车站,他就看到候车室里贴着一张巨大的赛马海报——福岛赛马六月份开幕。
#2
底井武八回到了东京。
他向山崎总编详细地汇报了去饭坂出差的经过。山崎闭着眼睛听着,时不时地就关键点提问一下。
山崎感兴趣的还是冈濑正平长时间在母亲墓前逗留这一点。尤其是冈濑在会见住持之前,已经在墓前待了很长时间,从库里出来后又独自回到墓前。对于这段时间的情况,山崎反复询问。
此外,冈濑正平第一次去扫墓时,附近一直有石匠在修建新墓碑,这一点似乎也引起了山崎治郎的注意。
“拜见住持之前,冈濑之所以在母亲墓前待那么长时间,是因为在附近干活的石匠妨碍了他吧?”
“妨碍?妨碍他什么?”底井武八盯着山崎油光锃亮的脸问道。
“我推测冈濑正平并不是单纯去给母亲扫墓的,他还有别的目的。”
“你是说,隐匿的钱?”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石匠在附近待了很久,这一点值得注意。他是因为石匠碍眼,所以什么都没有干。”
“冈濑想干什么?”
“让我们来试想一下石匠回去后发生的事。冈濑正平被害前在那里耗费了两个多小时。但是,根据解剖尸体的法医推断,他遇害的时间是当天晚上八点。即使遇害时间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误差,也足有两个小时。”
“不一定吧。没有目击者,不知道实际情况。”
“不,肯定有两个小时。他遇害的地点离墓地很近,而且,他到母亲墓前是有要事的。”
“什么要事?”
“你还记得冈濑因为贪污被警方逮捕的时间,还有他母亲去世的时间吧?在冈濑正平被逮捕前两个月,他母亲去世了。那会儿正是他挪用公款后的第三个年头。他原本就是个精明的家伙,所以他明白,这件事早晚会东窗事发。于是他开始着手隐匿贪污的钱。因为一旦被警方抓获,剩下的钱将会被全部没收。”
“我明白了……”
“那时,冈濑正平的母亲去世了,他也出席了葬礼。葬礼后不久,墓碑就建好了。通常,建造墓碑最快也要到人死后四十九天,一般都是一年左右完成。但是冈濑正平的母亲死后三个星期左右,墓碑就建好了。可以想象,是他让石匠拼命赶工的。”
“啊,原来是这样啊……”
听到这里,底井武八也明白了山崎的想法。他也认为这是有可能的。
“这么说冈濑把钱藏在母亲的坟墓里了?”
“是的,母亲和祖先的坟墓里。我想一定是这样。所以,无论警察和检察官怎么调查冈濑,既没发现现金,也没发现股票,也不知道存在哪里了。原来那家伙打算一服完刑,就去取出那笔钱。”
“具体藏在哪儿呢?”
“在墓碑下面有个放骨灰盒的洞穴。他把一百万日元的钞票捆成五十捆,装到两个旅行箱里,然后把两个旅行箱分别放到母亲和祖先的墓碑下面安放骨灰盒的地方。最后在上面盖上石板,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了。谁会想到坟墓竟然变成金库了呢。”
“但是,这可能吗?母亲和祖先坟墓里的骨灰盒怎么办?”
“如果有骨灰盒,旅行箱就放不进去了。冈濑肯定是在被警察逮捕之前,亲手处理了那两个骨灰盒。他有可能出钱将骨灰盒寄存在远方的寺庙里,也有可能把它们埋在地底下。如今冈濑死了,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冈濑正平才在母亲的墓前磨蹭那么久啊。”
“是的。但是他第一次去的时候,由于石匠在附近干活所以没有得手。要移开重重的石板,再把旅行箱从墓里拉出来,应该马上就会被人发现。所以,他一定是一边献花,一边合十祭拜,在墓前磨磨蹭蹭地等着石匠离开。但是,石匠们一直没有离开,冈濑没有办法,只好到寺里去会见住持,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消磨时间。”
“和住持说完话后,他再次回到墓地去,看见石匠已经离开了,然后他便动手了,是吗?”
“我想一定是这样的。”
底井武八突然想起来,怪不得他走到墓地跟前时,发现脚下散落了些细小的石屑。这样说来,那些石屑应该和墓碑的材质相同,都是御影石(4)。
那些石屑大概是冈濑正平挪动石板时,因摩擦而掉落在那里的吧。事实上,那时候勤杂和尚就嘟囔过:“已经打扫过了,怎么这里还有石屑呢?”
底井武八将这个情况告诉了山崎。
“嗯,那就更可以肯定了。”
山崎用力地点了几下头说道。但是他却满脸愁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推断准确而喜悦。
“钱已经被偷走了。”山崎黑着脸说,“我们明白得太晚了。有人已经早我们一步知道了这些,于是他跟踪冈濑正平去了福岛。但是,那个家伙大概也没想到钱会藏在那种地方吧。如果知道的话,他早就到那个墓地去把钱拿走了。估计冈濑刚把装有现金的旅行箱从墓碑下面拉出来,那家伙就把他带到山林里将其杀害了。他若是用刀或是什么东西进行胁迫,冈濑正平只能乖乖地被带到山林里。因此,我对遇害时间是晚上八点的说法持怀疑态度。我认为,冈濑在八点之前就已经遇害了。”
听了山崎的话后,底井武八产生了同感。恐怕正如山崎所说的那样吧。而在现场看到的石屑更加深了底井武八的这种感觉。
但是,换个角度想,也有别的可能。那可是一亿日元啊,就算把一百万日元扎成一捆,也有一百捆呢。即使是把五十捆放在他母亲的墓碑下,另外五十捆放在祖先的墓碑下,那么狭窄的空间里能放进体积那么大的东西吗?底井武八突然产生了疑惑,但没有说出来。
“从东京尾随冈濑到福岛的人会是谁啊?”
“唉,不知道啊。”山崎治郎似乎越来越愁闷了,“既然钱已经被偷走了,再怎么追根究底也没有意义了。我们晚了一步。那家伙一定已经提着装满钞票的旅行箱不紧不慢地逃回东京来了。想必此刻正做着美梦呢。”
山崎终于吐露了真心。他的目的就是找出冈濑正平藏匿的钱,并据为己有。
如今他得知钱被别人卷跑了,便打不起精神了。
“但是,总编,”底井武八叫了山崎一声,“冈濑把钱藏匿在他母亲的墓碑下面这件事,别的报社都不知道呀。我们把它作为头条怎么样?”
他故意这么试探。不出意料,山崎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这一点还没有被证实啊。那只是我的推测,不能成为证据啊。我们至少要知道携款潜逃的人是谁才行啊。”
“我们不可能知道那家伙是谁呀。那可是杀人犯啊,只有让警察去找了。”
“他们能抓住吗……”山崎治郎歪着头说道,“我总感觉凶手不会很快被抓住的。”
“总编,”底井武八继续怂恿道,“这样不是也很有意思嘛。警察大概没有想到冈濑会把钱放在他的祖先和母亲的墓碑下面吧。所以,他们应该也不知道杀害冈濑的凶手携巨资逃跑的事情。推断出这一点的只有咱们两人。也就是说,这个案子我们领先了警察一步。”
“嗯。”山崎治郎的眼睛里似乎透出了少许光芒。
“我一直在监视冈濑,所以我知道没有人来拜访过他。我认为,他叔叔也不可能从侄子那里打探到这个秘密,霸占了这笔钱。他叔叔可是个老实人。而且,冈濑出门后,他叔叔一直在家里。”
“你说得对。冈濑那家伙是不会把这种事告诉叔叔的。所以,尾随他去的人,在冈濑入狱前就认识他。那家伙猜到冈濑藏了钱,所以在他出狱后就一直跟踪他。”
“这样说来,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在那家杂货铺前面监视着冈濑正平的一举一动?”
“是的。那家伙跟踪冈濑到了上野站,并且跟着他上了同一列火车。”
“真可惜,我当时没能跟上他。”
“这么说来,之前冈濑在神乐坂下车就很可疑。看来在那附近果真有他的窝点什么的。当时没有查明,真是后悔莫及啊。”山崎还在为这件事叹息着。
“冈濑正平出狱后只去过那里。之后便哪儿也没去过,也没有人来拜访过他……啊!等一下……”
山崎突然陷入了思考。底井武八本来想说什么的,也被他挥手制止了。
山崎抱着双臂,低着黝黑的脸,专注地思索着什么。
“喂——”山崎突然抬起头,他的眼里放着光,“记得你说过,跟踪冈濑到府中赛马场的时候,那家伙和一个厩务员打扮的男子说过话。”
“是啊。”这是当时底井武八向山崎汇报的情况。他好像想起来了。
“就是说冈濑从那个厩务员那里打听到了某些信息,然后便买了一万日元的马券,但一下子就输光了,之后便很快从赛马场回家了。”
“是啊。”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可是打探过比赛消息的哦,只输了一次就走人,这可能吗?这不是太轻易放弃了吗?”
“是啊。但是他的目的就是来看那场比赛的,所以那场比赛一结束,他就不再买马券,打道回府也是有可能的吧。”
“不不,不可能。我年轻时也买过马券。不可能只买一次就回去的。要是向熟识的厩务员打探有关比赛的信息的话,不会只打听一两场,还会再拜托一场的。输了就会愈发入迷,这才是玩赛马的人的心情。”山崎的话里透露着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