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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他说,“这么做不对。我不应该的。”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不恨你。说真的,劳拉,我不恨你。”
“为什么所有人都恨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没有的事,不是你的错。所有人都喜欢你。”
“他们不喜欢我。”
“你非常讨人喜欢。所有人都喜欢你。我喜欢你。”
“真的?你喜欢我?”
“是的。非常。我非常喜欢你。”
“你保证?”
“我当然喜欢你。对不起。”
此刻的好消息是,萨缪尔不再担心他即将痛哭流涕,身体放松下去,向劳拉露出他特有的无力微笑,他的感觉好极了,局势已经平定,回到一个从情绪角度来说均衡而中立的水平上,他觉得他们刚刚携手闯过了一片变幻莫测的狗屎海洋,就像两个好战友,或者是飞机邻座,而这架飞机刚穿过了一团极其糟糕的湍流。他觉得和劳拉有了同志情谊,于是他微笑着点点头,甚至使了个眼色。此刻他觉得特别放松,因此真的使了个眼色。
“哦,”劳拉说,“哦,我懂了。”她跷起腿,向后一靠,“你看上我了。”
“你说什么?”
“我早该知道的。明摆着啊。”
“不,我认为你弄错了——”
“没关系。不是第一次有老师爱上我了。挺好玩的。”
“不,说真的,你弄错了。”
“你非常喜欢我。你亲口说的。”
“对,但不是那种喜欢。”他说。
“我知道接下来是什么。陪你睡觉,否则就不及格。对吧?”
“你扯得太远了。”他说。
“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盘算的。整件事的目的就是要睡我。”
“不!”他怒道,感觉到了这个指控带来的刺痛,受到指控总会让你觉得(哪怕你是清白的)有点负罪感。他起身走过劳拉,打开房门说:“现在你该走了。我们谈完了。”
稻草人谬误
“你知道你不能判我不及格,”劳拉说,完全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你不能,因为有法律规定。”
“这次会面结束了。”
“你不能判我不及格,因为我有学习障碍。”
“你没有学习障碍。”
“我有。我很难集中注意力和赶上截止期,我没法阅读,也没法交朋友。”
“不是真的。”
“是真的。你去查查看。我的档案里有记录。”
“你的学习障碍具体是哪一种?”
“他们还没给它起名。”
“还真是方便。”
“《残疾人法案》要求你向被确诊为学习障碍的学生提供特别照顾。”
“劳拉,你不费任何力气就能交到朋友。”
“不,不行,我没有交到任何朋友。”
“我看见你一直有朋友的。”
“没一个长久的。”
萨缪尔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此刻他只想对她说点刻薄话。某种侮辱,拥有足够的修辞学分量,可以抵消她声称他看上了她的指控。假如他能深深地伤害劳拉的感情,假如可以足够强烈地侮辱她,那么她的指控就无效了。假如他能说出一句特别刻薄的话,那他就不可能看上她,这是他的逻辑。
“你认为你应该享受,”他说,“什么样的照顾?”
“通过这门课。”
“你认为颁布《残疾人法案》是为了保护作弊者?”
“那就让我重写论文。”
“你具体得了哪一种学习障碍?”
“我说过了,他们还没给它起名。”
“‘他们’是谁?”
“科学家。”
“所以科学家不知道你得了什么病?”
“对。”
“有什么症状?”
“哦,非常可怕的症状。每一天都,怎么说,像活在地狱里?”
“展开讲讲,有什么症状?”
“好吧,随便你,我在大多数课堂上过了差不多三分钟就没法集中精神了,我通常不听教导,从不记笔记,记不住人名,有时候我把一张纸从头读到尾却不知道它在说什么。我总是忘记我读到了什么地方,有时候会一跳四行,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大多数图表在我眼里毫无意义,我非常不擅长解谜,有时候让我记东西我会真的头疼。哦,有时候我想说这个结果却说了那个,我写字比狗爬还难看,我一直不会拼▁aluminum▂这个词,我不知道‘躺’和‘放’有什么区别,有时候我对室友说我一定会打扫房间里我的那一侧,但其实根本不想做这件事。我在车上总是很难判断距离。我根本没法告诉你正北在哪儿。我听别人说‘一鸟在手胜过二鸟在林’,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去年一年就丢了八次手机,遇到了十次车祸。每次我打排球,球都会打中我的脸,虽然我根本不希望它打中我。”
“劳拉,”萨缪尔感觉到他的时候到了,感觉到侮辱正在聚集和冒泡,“你没有学习障碍。”
“不,我有。”
“不,”他说,演戏似的暂停片刻,决定要非常缓慢而仔细地说出接下来的这句话,以确保对方能完全听清和理解,“你只是不太聪明。”
恐吓论据(即“诉诸威胁”)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这么说!”劳拉说,她站了起来,把包拿在手里,准备愤怒地冲出他的办公室。
“是真的,”萨缪尔说,“你不太聪明,为人也不太好。”
“你不能这么说!”
“你没有学习障碍。”
“我可以让你被开除!”
“你需要知道这个。总得有人告诉你。”
“你太粗鲁了!”
萨缪尔发现其他教授开始注意到这番吼叫了。走廊里的房门纷纷打开,一个个脑袋探了出来。有三个学生席地而坐,书包放在身旁,估计正在做集体作业,此刻也抬起头盯着他。羞耻厌恶的本能陡然启动,片刻之前还能感觉到的勇敢荡然无存。他再次开口,音调低了三十分贝,而且有点怯懦。
“我看现在你该出去了。”他说。
富贵论据(即“诉诸富贵”)
劳拉跺着脚从他的办公室冲进走廊,转过身对教授吼道:“我付了学费!我付了真金白银!我付了你的工资,你不能这么对待我!我父亲向这所学校捐了很多钱!比你一年挣的都多!他是律师,他会起诉你!你把这事闹到另完全一个层次去了!我会要了你的命!”
说完,她再次转过身,跺着脚向前走,拐了个弯,消失了。
萨缪尔关上门。坐下。盯着窗台上的盆栽——可爱的栀子花这会儿显得有点蔫。他拿起喷壶朝它喷了几下,喷壶发出嘎嘎轻响,有点像一只非常小的鸭子。
他在想什么?他在想他此刻很想哭。劳拉·波茨坦说不定真能让学校开除他。他的办公室里有股臭味。他在浪费生命。还有,天哪,他多么痛恨另完全一个这种说法[8]。


第5章
“你好?”
“你好!请问能找一下萨缪尔·安德烈森-安德森吗?”
“我就是。”
“安德烈森-安德森先生。我很高兴能找到你。我是西蒙·罗杰斯——”
“其实叫我安德森就好。”
“先生?”
“萨缪尔·安德森。就是安德森,加上前一半很拗口。”
“好的,先生。”
“您是哪位?”
“我正要说,先生,我是罗杰斯与罗杰斯律师事务所的西蒙·罗杰斯。我们事务所在华盛顿特区。也许您听说过我们?我们专精于备受关注的政治动机罪案。我代表您母亲打电话给您。”
“你说什么?”
“您肯定明白,备受关注的罪案往往具有左翼色彩,以伸张正义为目标。我想说的是,您听说过用铁链把自己锁在树上的那些人吧?他们就是我们的客户。举例来说,还有针对捕鲸船采取的某些行动,录像后在有线电视上播放——这就是我们最拿手的案子了。还有找共和党官僚吵架,放在网上让几百万人观看,你懂我的意思吧?我们为政治参与家辩护——当然了,保证足量的媒体曝光。”
“你刚才好像说我母亲怎么了?”
“哦,对,先生,你母亲。州政府对你母亲提起诉讼,先生,我为她辩护,你看,案子是我们从芝加哥公共辩护人办公室接过来的。”
“州政府的诉讼?”
“我将在法庭和媒体两方面代表她的利益,至少在资金用完前如此,这件事我们以后恐怕要深入讨论,但今天不需要,刚认识就谈钱未免太庸俗了一点。”
“我没听懂。什么资金?她为什么会上媒体?她叫你打电话给我?”
“这些问题里,先生,您希望我先回答哪一个?”
“到底发生了什么?”
“呃,先生,如你所知,先生,你母亲被控袭击和伤害他人。由于,呃,咱们实话实说,证据压倒性地不利于她,先生,她恐怕只能认罪和协商轻判了。”
“我母亲袭击了别人?”
“呃,哦,好吧,咱们从头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听说了呢,先生。”
“听说什么?”
“你母亲的事。”
“我怎么会知道我母亲的什么事?”
“上电视新闻了。”
“我不看新闻节目。”
“本地电视台、有线电视台、全国电视台、报纸、通讯社都报道了,还有很多喜剧节目和脱口秀也在说。”
“我肏。”
“还有,先生,互联网。这次袭击在互联网上流传极广。网络媒体你也不看的吗?”
“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不妨说她已经达到了病毒传播的程度,先生,网络热搜的程度。”
“她袭击了谁?”
“谢尔顿·派克,先生。怀俄明州的谢尔顿·派克州长。你母亲袭击了他。用石块。多块石块,先生。投掷石块。”
“开玩笑吧?”
“庭审的时候我肯定不会称之为石块。多半会说石子儿,或者小石子,其实我觉得砾石大概更恰当。”
“你在骗我。你到底是谁?”
“我前面说过了,先生,我是罗杰斯与罗杰斯事务所的西蒙·罗杰斯,你母亲在等待开庭。”
“因为袭击了一名总统候选人。”
“严格地说,目前还不是候选人,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所有的新闻频道白天晚上都在播这个消息。你没听说?”
“我很忙。”
“你只带一门课,文学导论,先生,每周两节,每节一小时。希望你不会觉得我过于冒昧或者手伸得太长,先生,但贵校网站上就登着呢。”
“我明白。”
“因为从这件事爆发到现在,你有差不多四十个小时的闲暇时间,先生,我不禁要想,你的这段时间都花到哪儿去了?”
“我在电脑上。”
“这台电脑联着互联网,对吧?”
“我一直在,你知道的,写作。”
“这会儿的国民情绪,怎么说呢,就像‘求你了,咱们能说点除了费伊·安德烈森-安德森之外的话题吗?’,已经过饱和了,我不得不说。因此我觉得很诧异,你居然对此一无所知,而且事情还和你母亲有关。”
“我们并没有联系,她和我。”
“媒体给她起了个好记的名字:派克袭击者。她算是出名了。”
“你确定那是我母亲?听着不怎么像她。”
“你是萨缪尔·安德烈森-安德森对吧?这是你的正式全名吧?”
“对。”
“你母亲是费伊·安德烈森-安德森,对吧?”
“对。”
“她住在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对吧?”
“我母亲不住在芝加哥。”
“那她住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二十年没和她说过话了!”
“因此你不知道她目前的住址,先生,我说的对吗?”
“对。”
“因此她有可能住在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应该吧。”
“因此这位被羁押的女士有可能确实是你母亲,这就是我想说的重点,目前她的住址并不重要。”
“而她袭击了州长——”
“咱们还是别用这么强烈的字眼为好。不是‘袭击’,而是通过象征性地抛掷砾石以行使第一修正案赋予她的权利。我听见了敲键盘的声音,所以你是不是正在网上搜索?”
“我的天。到处都是啊!”
“一点不错,先生。”
“还有视频?”
“已经被观看过几百万次了。还有人重新混音和剪辑,制作成了一首很好玩的嘻哈歌曲。”
“真是不敢相信。”
“不过,先生,那首歌你就略过别听了,至少等事情平息一点再说。”
“我看见有一篇社论拿她和基地组织相提并论。”
“是的,先生。非常肮脏。他们在新闻里说的话,那真是可怕。”
“他们还说了什么?”
“这个嘛,还是你自己去看比较好。”
“举个例子给我听听。”
“紧张情绪,先生,你要知道,紧张情绪和暴民激情正在逐步升高。因为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案件有政治动机。”
“他们到底说什么了?”
“她是嬉皮激进派恐怖分子妓女,先生,允许我引用一个非常低级但很有代表意义的例子。”
“妓女?”
“嬉皮激进派恐怖分子,对,你没听错,先生,妓女。请允许我说一句,她受到了恶毒的诋毁。”
“为什么说她是妓女?”
“她曾因卖淫被捕,先生,在芝加哥。”
“你说什么?”
“被捕,但没有受到正式指控,先生,我必须补充一句。”
“在芝加哥。”
“对,先生,芝加哥,1968年。你出生前,中间隔了好几年,足以让她回归正轨并皈依上帝,这一点我肯定会在法庭上着重提出。当然了,我说的卖淫就是性交易。”
“呃,你看?这不可能啊。1968年她根本不在芝加哥,而是在艾奥瓦州。”
“根据官方记录,1968年年末的三个月期间,先生,她待在芝加哥,也就是上大学的那段时间。”
“我母亲根本没上过大学。”
“她没有从大学毕业,但在1968年秋季学年进入了芝加哥的一所大学就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