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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把?”毕晓普把游戏操纵杆推向她。
“不。”
“捉迷藏?”
“不。”
“踢罐头?闯城门?”
“三个人怎么玩闯城门?”
“出主意而已。头脑风暴。唾沫球。”
“我不想玩闯城门。”
“跳房子?投圆片?”
“你这就是存心犯傻了。”
萨缪尔感觉肩膀与贝萨妮肩膀相接的地方在出汗。他僵硬得像一尊雕像。
“女孩子玩的奇怪游戏?”毕晓普说,“叠纸,猜你会嫁给谁,生几个宝宝。”
“我不想玩那个。”
“你不想知道自己会生几个宝宝?十一个。我猜。”
“闭嘴。”
“可以玩大冒险。”
“我不想玩大冒险。”
“大冒险是什么?”萨缪尔说。
“真心话或大冒险去掉前一半狗屁。”毕晓普说。
“我想去另一个地方,”贝萨妮说,“没有任何原因。我想去另一个地方,只是因为可以去那里而不是待在这里。”
“公园?”毕晓普说,“海滩?埃及?”
“没有任何原因不去一个没有任何原因要去的地方。”
“哦,”毕晓普说,“你想去购物中心。”
“对,”她说,“购物中心。对,我想去。”
“我要去购物中心!”萨缪尔说。
“我们父母不肯带我们去购物中心,”贝萨妮说,“他们说购物中心廉价又庸俗。”
“被逮住穿这些衣服我就死定了。”毕晓普鼓起胸膛,尽可能扮演他父亲。
“我明天要去购物中心,”萨缪尔说,“和我妈妈。我们要去买新洗碗机。我会给你带点东西。你要什么?”
贝萨妮陷入沉思。她望着天花板,手指轻敲颧骨,认真考虑了好一阵,最后说:“给我个惊喜。”
那天晚上和整个第二天,萨缪尔都在思考他该给贝萨妮买什么。有什么礼物能完美地表达他想让她知道的所有心意呢?这件礼物必须精炼出他的感情,将爱恋、承诺和绝望的热忱凝聚成强有力的一剂,装进小小的包装盒送给她。
他知道这件礼物的所有要素,却看不清它的样子。那一夜他没怎么睡。完美的礼物就在购物中心千百万个货架上的某处等着他。但到底是什么呢?
坐在车上,萨缪尔很安静,他母亲却焦躁不安。去购物中心的路上,她总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憎恶购物中心,每次不得不去购物中心的时候,她对所谓“城郊购物中心文化”的批判就会格外残暴和粗鲁。
拐出他们那片住宅区,开上主干道,它和任何一个美国城郊的任何一条主干道没有任何区别:千篇一律的镜厅复制品。你在城郊得到的就是这个,他母亲总是说,小小欲望的满足。得到你甚至不知道你想要的东西。更大的超市。四车道的公路。更大更好的停车场。新三明治店或录像带出租店。比其他麦当劳更近一丁点儿的又一家麦当劳。麦当劳隔壁是汉堡王,马路对面是哈迪快餐,同一个地段还有摇摇牛排、波南萨牛排馆和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的庞德罗莎自助餐。换句话说,你得到的是选择。
或者更准确一些,选择的幻象,因为这些餐厅的菜单本质上都一样,只在马铃薯和牛肉上有些细微的区别。就好比你走进超市,站在意大利面的货架前,看着十八个细面条品牌。她无法理解。“我们为什么需要十八种细面条?说真的。”她问。萨缪尔耸耸肩。我们为什么需要二十种咖啡?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种洗发水?望着乱糟糟的燕麦货架,你很容易忘记这几百种选择其实只是一种选择。
来到购物中心——巨大、明亮而宽阔,开着空调,威严如大教堂——他们在看洗碗机,但其他家用电器吸引了费伊的注意力:方便储存剩饭菜的东西,方便碾碎食物的东西,避免食物粘锅底的东西,方便冷冻食物的东西,方便重新加热食物的东西。母亲望着每一样物品,发出惊讶的啊啊叫声,她仔细打量它们,拿在手里翻来覆去,阅读包装盒上的文字,说:“真不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她见到这些东西总是很警觉,生怕有人会在她心里创造出某种需求,或者识别出本就存在但她不自知的某种需求。家居与园艺区有一台自走式除草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富有雄性气息般巨大,外壳是炫目的亮红色。“我都没想到过我会有草坪,”母亲说,“但我忽然非常想要这东西了。有问题吗?”
“不,没问题。”后来她在购物中心的另一家厨房用品店里说,重新拾起这个话题,就好像从来没有中断过。“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我说不准,我觉得好像——”她停下来,举起一个白色塑料物品盯着看,这个小装置能够切出完美的蔬菜丝,“感觉荒谬吗?我是说我能买这东西?”
“我不知道。”
“这真的是我吗?”她说,盯着她像保护幼鸟似的笼在手里的那件东西,“真正的我?我难道变成了这么一个人?”
“能给我一点钱吗?”他问。
“为什么?”
萨缪尔耸耸肩。
“别为了买东西而买东西。买东西本身不是重点。”
“我不会的。”
“我想说的重点是,你不是必须要买任何东西。没有谁真的需要这些东西。”
“我知道。”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十美元的钞票:“一小时后在这儿见。”
萨缪尔攥着钞票,跑进购物中心的炫目白光。这个场所巨大得超乎认知。它像一头会呼吸的庞然巨兽。某处一个或多个孩子的模糊叫声或哭声成了无处不在的喧嚣的一部分,他不知道这个声音来自何处,孩子在什么地方,是快乐还是悲伤——仅仅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声学现象。你很难想象购物中心的商铺还不够多,但显然有人认为应该再补充一些,因此每条过道的中央都支起了单独的货摊,销售特殊甚至只是噱头的商品:玩具小直升机,销售员操纵它们从头顶飞过担忧的人群;钥匙链,用激光将你的名字刻在上面;新型卷发器,萨缪尔根本看不懂;礼盒装的香肠;玻璃立方体,里面似乎有3D全息画;新型束腰,能让你显得比实际上更瘦削;帽子,当场绣上个性化的文字;T恤,激光烫印你的照片。购物中心似乎用数以百计的商铺和货摊给你一个简单的承诺:在这儿你能找到你需要的一切。一些看似离奇的东西也不例外。比方说,牙齿美白,不像是你会在购物中心买的东西。还有瑞典式按摩,还有钢琴,但你确实能在这儿买到它们。购物中心压倒性的存在就是为了取代你的想象力。别费神去梦想你的欲望了,购物中心已经替你做好了梦。
企图在购物中心寻找完美的礼物就像读一本选项缺失的“选择你自己的冒险”。他必须猜测应该翻到哪一页。快乐结局肯定存在,但隐藏在某个地方。
萨缪尔走过蜡烛店,吸了一两口肉桂的香味。美甲店熏得他头疼了一小会儿。糖果店装硬糖的塑料盒呼唤着他,但他抵抗住了诱惑。购物中心的音乐和各家店铺的音乐混在一起,感觉像是汽车驶进驶出无线电波的覆盖范围。歌曲淡入,歌曲淡出。先前播放的是欢快的摩城音乐,现在是《扭扭舞》,恰比·切克。他母亲最不喜欢的歌曲,萨缪尔不知道他为什么知道这个事实。他想着音乐,听着商铺里飘出来的音乐,看见了美食广场对面的唱片店,这个点子总算跳进他的脑海,他不敢相信他居然花了这么久才想到它。
音乐。
贝萨妮是音乐家。他跑进唱片店,心情有点尴尬,因为他一直在问自己他能给她买什么,却忘了思考她实际上想要什么。这种行为似乎过于自我中心和自私了,回头必须要好好反思一下,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必须在十分钟内找到完美的礼物。
于是他跑进唱片店,看见流行乐盒带的标价都在十二美元左右,超出他的预算,他一时间有点沮丧。但绝望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瞥见商店最里面有个箱子,箱子上写着“古典音乐”,底下是“半价!”。简直是天意。箱子里的盒带六美元一盘,他非常确定其中之一就是完美的礼物。
然而等萨缪尔开始翻看清仓箱里那堆凌乱的盒带时,他意识到了一个根本性的难题:他对这种音乐一无所知。完全不懂。他不知道贝萨妮会喜欢什么、已经有了哪些。他甚至分不清好坏。有些名字很熟悉,例如贝多芬、莫扎特,但大多数都非常陌生。有些是不知道怎么读的外国名字。他正要选择一个他听过的著名人物——斯特拉文斯基,但他不记得他为什么会知道——却想到假如连他都知道斯特拉文斯基,那么几乎可以肯定贝萨妮早就有了全套斯特拉文斯基,现在多半已经厌倦了,于是他决定要找一些更现代、更有意思、更新鲜的音乐,能够彰显他妙不可言的品位,能够表现出他有多么与众不同和独立自主,不像其他人那样随波逐流。因此他挑出了最有意思的十个封面。没有作曲家肖像,没有古老油画或拥挤的乐团照片,没有手握小棍的指挥家。他选择的是概念画:泼溅的色彩,抽象的几何形状,让人眼花缭乱的螺线。他拿着它们走到柜台,堆在收银员面前,问:“哪一盘从来没人买过?”
收银员,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助理经理,长着一张感性的脸,扎着马尾辫,听见这个奇怪的问题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而是认真地看了一遍这十盘盒带,拿起其中一盘摇了摇,开口时带着权威的气息,萨缪尔顿时信任了他,他说:“这盘。从来没有人买过。”
萨缪尔放下十美元的钞票,收银员将盒带装进一个口袋。
“非常现代的作品,”收银员说,“真的超乎想象。”
“好。”萨缪尔说。
“同一部作品,反复录了十遍。怎么说呢,真的很古怪。你喜欢这东西?”
“非常。”
“那就好。”他说,给萨缪尔找零,萨缪尔还剩下四美元。他跑向糖果店。完美的礼物在包装袋里摆动,敲打着他的大腿后侧,想到他要买的水果硬糖,他的嘴里冒出了口水,各种白日梦在脑海里东冲西撞,每次他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每个故事都有最完满和最快乐的结局。


第14章
毕晓普·福尔是个校霸,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那种霸凌者。他不对弱者下手。他不碰皮包骨头的男孩和羞涩笨拙的女孩。他讨厌轻而易举的事情。强壮、自信、沉着、有力量的那种孩子才会引起他的注意。
本学年的第一场赛前动员会上,毕晓普对安迪·伯格产生了兴趣,后者是所有以蛮力称雄之事的常胜将军,六年级只有他一个人长出了黑乎乎的腿毛和腋毛,他是本地软弱、窝囊、矮小的孩子的克星。第一个叫他“冰山”的是体育老师,这个外号有时候被简称为“山哥”,原因是他的块头(庞大)、速度(缓慢)和步态(无法阻挡)。山哥是最标准的那种小学校园恶霸:比同学高大和强壮许多,似乎是智力方面有些低下(这也是他身上唯一低下的地方)所造成的愤怒心魔催长的结果。他身体其他部分的基因已经飞跃到了成人阶段。六年级的他比女老师还要高和重。他的身体不是注定会成为运动健将的那种强壮,而是会变得臃肿。他的躯干状如啤酒桶,手臂仿佛牛腿。
这场赛前动员会一如既往,一到六年级的学生走进气味古怪的塑胶地面体育馆坐上看台,助理校长特里·弗勒斯特(顺便说一句,他打扮成了一只一米八高的红白两色大鹰,这是本校的吉祥物)带领他们练习一系列助威套路,开场白和平时一样:雄鹰!身体健康不吃药!
然后,拉奇校长让大家安静,发表他千篇一律、华而不实的演讲,什么他对言行举止的标准,什么他绝对零容忍、无废话的教育哲学,大多数学生早已溜号,直愣愣地盯着各自的脚尖,只有一年级的孩子除外,他们第一次听见这些话,一个个自然吓得魂不附体。
动员会以弗勒斯特先生不变的“雄鹰,咱们上!雄鹰,咱们上!”结束。
学生跟着欢呼鼓掌,热情大概只有助理校长的四分之一左右,但依然足以淹没安迪·伯格与众不同的叫声,只有他周围的几个学生才能听见他在喊什么,萨缪尔和毕晓普就在其中:“小金,是基佬!小金,是基佬!”
叫声当然是冲着可怜的金·韦格利去的,他站在山哥左边两步的地方,毫无疑问是整个六年级最容易被取笑的对象,属于前青春期的所有不幸都降临在他们身上的那种孩子:鹅毛大雪般的头皮屑,显眼的牙箍,慢性脓疱病,高度近视,对坚果、花粉和麸质严重过敏,中耳炎让他脚步蹒跚,面部湿疹,隔月犯一次的红眼病,痦子,哮喘,甚至还在二年级发过头虱,大家绝对不会让他忘记这件事。另外,他从头到脚加起来大概就是十八公斤汗津津的皮包骨头。而且,他有个女孩的名字。
遇到这种时刻,萨缪尔知道“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保护金、阻止欺凌和勇敢地抵抗巨人安迪·伯格,因为每年健康课上发的小册子说霸凌者遇到反抗就会退缩。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彻头彻尾的胡说八道。去年布兰德·博蒙德真的挺身反抗了山哥,因为他没完没了地嘲笑布兰德厚如防弹玻璃的眼镜,布兰德一时间搭错神经,居然在食堂中央对上他,说:“闭上你那张大嘴,你个胖混蛋!”山哥确实退了下去,那天直到放学也没来收拾布兰德,所有目击者都喜气洋洋,因为他们现在似乎安全了,小册子似乎没有骗人,乐观的情绪笼罩全校,布兰德成了小英雄,然而山哥在他回家的路上找到他,一顿拳脚严重得甚至招来了警察,警察盘问布兰德的朋友,但他们已经学到了重要的教训:别他妈多嘴。霸凌者绝对不会退缩。
那年关于山哥的头号传闻(由山哥本人煽风点火)是,整个六年级他率先摆脱了处男之身。对方是个女孩,他说,是个前保姆,她吃不够我的大鸡巴。这种传闻当然无从核实。牵涉的高中女生和她对山哥身体的兴趣都无从核实,但也无人质疑。更衣室内能听见山哥吹牛的人都不敢冒受到伤害的风险直陈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高中女生不可能对六年级男生产生兴趣,除非她精神有问题、丑得恐怖或情感严重受创,或者三者兼具。总之就是不可能。
然而。
然而山哥描述性交的方式让男生们不得不有所怀疑。他描述的细节是那么详尽,具体得全无浪漫色彩。正是这一点让他们踌躇犹豫,让他们在夜里辗转反侧,有时候甚至会妒火中烧,因为他说不定是在说实话,他说不定真的搞了一个高中女生。假如这是真的,他们只需要这一点证据,就足以确认世界不公和上帝不存在了。或者就算上帝存在,也肯定憎恨他们,因为全校没有谁比安迪·该死的·伯格更不配享受性爱了。他们默默忍受每一节体育课,听他说什么他必须抽他老爸的雪茄来掩盖姑娘下体的气味,什么他这个星期没做爱因为姑娘来大姨妈了,什么有一次他射爆了安全套因为他就有那么猛。这些画面让孩子们做噩梦,还有更抽象的恐惧——恶心的安迪·伯格已经在疯狂做爱了,而其他人最近刚和父母谈过“那件事”,与女孩做爱的整个概念依然显得那么恐怖和粗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