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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丢人。”她说,“反倒让人印象很深刻呢。”
我稍稍转过一些头,看到董小满说这话时的一脸真诚,干咳两声,调整坐姿,终于可以勉为其难地跟董小满对视。
“可你上次说我没有发酒疯,睡得很踏实啊。”我说。
“是睡得很踏实啊,”董小满说,“刚开始一边睡觉还一边说话,听起来很是困扰的样子,因为感情?”
“啊?”我的脸再次微微扭曲。
“放心,你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感觉像是这样。不然哪有人可以连问十几个为什么,虽然为什么后面的话我都没听清。”她说,“我那时想,你这个人真的挺与众不同的,为情所困的人很多,为此喝醉的人也不少,但打扫卫生还不住地跟别人道歉的人,我就见过你一个。”
我只好强装镇定,默默点头。
“还记得安家宁给你递蛋糕吗?”
“这个我记得。”
“你说等会儿再吃,接着就把蛋糕推给了我。”
“……推给你?”
“嗯,因为你的蛋糕上正好有草莓和蓝莓,而且刚好切得很大,你说应该给我吃。”她说,“还有后续,你想不想听?”
“都这样了,你说吧。”我想再怎么丢脸也无所谓了。
“你睡着后还突然醒了一下,说今天是夏诚的生日,一定要让夏诚尽兴,让他开心,所以其实你还想站起来跟他说话的,可你已经站不起来了。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已经走了,再接下来你就又倒下了,用一个非常特别的姿势睡着了。”她又模仿起我是怎么用扭曲的姿势睡着的。
我已经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董小满歪着头看着我:“所以我觉得你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是为了什么目的才靠近夏诚的。他身边多得是这样的人,而你不是,我确定。”
“谢谢你。”我说,这句谢谢不是出于礼貌。
“还有。”她说。
“还有啊?”我再次捂住了我的脸。
“放心,不是那天喝酒的事,而是那天我们在咖啡厅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件事。你一直都很耐心地在听我说,虽然你的话不多,但我知道你是真的在想我所说的事,真的有听进去。这一点在我看来很可贵,尤其是这年头大家都在表达自己,不在意别人说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告诉你,千万不要因为过去的事而彻底否定你自己。”
听她说完这些,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向窗外,天就要暗下去了,黄昏染遍了大地,远处有火烧云。说来奇怪,明明是太阳的余晖,却显得格外美丽,跟正午时的阳光相比,反倒透着生命力。空气里也有种奇怪的味道,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我终于开口说道,“说起来很复杂,但这是我真实的感受。后来遇到了一个可以跟我说话的人,我几乎把所有的心事都告诉了她。”
“那然后呢?”董小满看着我。
“再然后她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我的生活,我就来北京了。”
“一声不吭地消失?”她依然认真地看着我,问,“之前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吗?”
“或许是有的,或许有些细节我没有注意到,但这也是事后回想起来的,当时一切发生得很突然,自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见到她。”
“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但我能体会。”她说,“被伤害了的感觉吧。”
“嗯,但只怕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说清楚的。你记得我说过从小我就没什么朋友吧,她对我而言是这世上第一个能够理解我的人。”
“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对你的打击很大。”董小满说。
“嗯,那之后我就来北京了。”
“是想要把过去的一切忘记?”
“事情就是这样。”我说。
“喝酒时能把一切都忘记?”
“嗯。”我回答道。
董小满把双手放在了桌子上,盯着自己的右手看,像是在想些什么。我想拿起杯子喝水,发现已经喝完了,就叫来服务生加了一杯水。服务生又问我们要不要再加些什么,我才意识到我们在这里已经坐了两个小时了。
等我又喝了几口水,小满开口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还是不觉得把这段往事当作没有发生过是正确的选择。”
“但这是最轻松的选择。”我说。
“的确是这样没错,可顺序不对,就像是你把过多的行李强行塞进箱子里,如果不加整理,就会变得混乱不堪,”小满揉着太阳穴说道,“在我的角度看来,这种选择会让你失去自我,这样的箱子是无法带着前行的。”
“失去自我?”我从未在这个方向思考这个问题。
“我总觉得现在的你,虽然表面看起来更轻松了,”她说,“但你某种程度上也跟那天的你不一样了,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不一样。”
不一样?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这也是一件正常的事吧。”我说出了自己最近的想法,“人随着成长就是会改变的。”
“是这样没错,但不见得就要变得面目全非,而是顺着过去的自己往前跨越。”
我盯着董小满的脸,斟酌着要说的话:“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能感觉到过去的事没那么重要了。”
“真的是这样吗?”小满眯起眼睛看着我,“这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吗?在我看来,你现在还是被那些事情所困扰着。”
“不要让过去的事干扰你现在的选择。”她接着说,“更不要因此而封闭自己,假装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像我说的,如果不把一切整理清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那便会变得很危险,走向另外一个极端。我经历过这些,所以我想我是明白的。”
“或许吧。”我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回应她这句话,只好侧过头看着桌子右边的一角。
“那你现在还期待着有朋友,或者说能遇到像她那样互相理解的人吗?”她问。
“老实说我觉得自己遇不到了,就连这段故事我也是第一次跟别人说,平日里也压根儿找不到能敞开心扉的人。”我想到了与夏诚之间的交情,突然觉得他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人。或许这也是我一直对他有所保留的原因。“这种事有什么好苦恼的。”我仿佛能听到他对我说这句话。
“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正适合现在说。”董小满说。
“洗耳恭听。”我说。
“那个故事的大意是,这个世界上的树林正在死去。”她缓缓说道,“树林死去之后,就变成了沙漠,人们在沙漠中勉强地活了下来,过了快一百年吧,这儿的人们忘记了树林,忘记了这个世界上曾经还拥有绿色,忘记了空气里曾经还布满水汽,忘记了生活原本可以更好。但有两个小孩不信邪,偏要去寻找世界上的最后一片树林,一路翻越了两座山,你猜他们看到了什么?”
我摇摇头。
董小满笑着说:“在两座山之后的世界还是绿色的世界,他们觉得树林死去了,只是因为他们周边的树林恰好死去了,也有人出去寻找过,可翻越了一座山之后就放弃了,回来便告诉所有人,树林已经死去啦,我们只能跟沙漠一起生活啦,人们轻而易举地相信了他,并且把这个当作世界的真理告诉了下一代。其实只要有勇气去更远的地方,就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有救,树林依然存在。”
“像一个童话故事。”我说,“故事很棒,哪里听来的?”
“是我自己刚刚想的,抱歉刚才骗你,怕这个故事没有说服力嘛,”小满笑着说,“重点不是这些啦,重点是不要因为身边都是沙漠,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树林了。如果翻越一座山没有找到,就再翻越一座。哪,这个故事说给你听,也说给我自己。”
服务生再次走过来打断了我们,我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
我执意要送董小满回家,但她婉拒了,只好目送着她上车,再一个人慢慢踱步回到夏诚家。我脑海里回想着董小满说的故事,把故事中的那两个小孩代入小王子的形象,想象着他们一路翻山越岭的辛苦,遇到的野兽,趟过的泥潭。
这时我接到夏诚一个朋友的电话,让我去喝酒。我一点儿都不想去,今天的自己完全不想喝酒,也丝毫不想念喝酒的氛围。这毫无疑问是董小满的功劳,可电话里的人压根儿不听我的话,一个劲儿地让我非去不可,我拗不过他,最后还是打车去了。
酒吧里音乐声、骰子声、碰杯声混杂在一起,安静在这儿无处可寻。我脑海里一直在想着董小满所说的话,加上夏诚也不在,没有太多喝酒的心情,叫我来的人问了一堆关于夏诚的事,听我说夏诚不来,就找了个借口跟别人喝酒去了,好似就此没有了跟我说话的兴致。身旁的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照样都在哈哈大笑,我试着回想之前跟他们一起大笑时所说的话是什么,但遗憾的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像我之前说的,人们在这里不存在距离感,男男女女搂在一起,即便只是第一次见面也像是情侣般亲昵。原本就应该是这样,没有距离感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可坐在我身边的女生见我没有心思喝酒,露出了一种“无趣”的眼神,这种眼神我记得,如同我舍友看我一般。只是因为夏诚不在,我就变成了一个无趣的人吗?刹那间我才明白过来一件事,我之所以可以被这个世界所接纳,并不是因为我本身有什么价值,而是因为夏诚的存在而已。
原来是这回事啊,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有意识到呢?我还以为这里的世界不一样,只不过比外面的世界伪装得更好罢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真的融入这里。
又过了一会儿,走进来两个喝得醉醺醺的人,都是生面孔。但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拥到他们身边,说着奉承的话。我一个人坐着显得太不合群,也拿起酒杯走了过去,说了一些同样的话。酒杯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听着极其刺耳,那声音充满着势利感。一个人说今天的所有单都他买了,众人又一片欢呼,我觉得烦躁,跟叫我来的那人说了句身体不舒服先走了,他并不在意我这个小人物的提前退场,只是抬了抬眼皮又继续喝酒了。走出包间后我回想起自己曾经觉得可怕的事:人们心怀鬼胎,摆上合适的表情,说着合适的话,并习以为常。难道我在不知不觉中也变成这样的人了吗?
街头人潮涌动,我看了眼手机,将近凌晨一点。
这里是北京最繁华的街道,月亮被苍白建筑遮挡住,也看不到星星,能看到的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抽烟说话,街头有卖花的小女孩,那年纪看着不到七岁,眼神却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眼神。他们认真地搜索目标,看到走在一起的男女便凑上去问要不要花,大人们不耐烦的神情也没有影响到他们,转而就跑到下一个目标人物身边了。
走到路口,发现竟还挤满了人,车道水泄不通,我询问了回去的价格,实在是贵得离谱。只好先走一段路,想着到没有这么多人的地方再说。迎面走来的一对情侣(当然在这儿互相搂着腰也不一定就是情侣),女孩化着极浓的妆,那模样像是被打翻了墨水的画,男孩穿着极细的牛仔裤和极其松垮的短袖,外套挂在肩膀上,走路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赌神》里的周润发,当然,两者的气质无法相提并论。他们一路走一路大笑,虽说这跟我没有关系,但我还是忍不住地想,到底是什么能让他们笑得如此夸张。那绝不是一种听到了笑话的笑容,更像是在某种东西刺激下的过激反应。这笑声是如此大,即使他们走远了还是能听到他们的笑声。路边坐着三个韩流打扮的男生,他们正眯着眼睛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女孩,每当有女孩走过,就能听到口哨声。
我喝醉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
种种声音像是洪水一般涌进我的耳朵,让我甚至有一些耳鸣。只好一路向前走,终于走到了人少的地方,可那些声音依然在我脑海中,不管我怎么想其他的事情,都没有办法把这些声音隐去。眼下四周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这声音让我焦躁不已。
我想到了“想象力”这个词。
音乐于我而言,是一直以来非常重要的陪伴。在最落寞的时候,我靠着音乐支撑了下来,那时听的歌很多,五花八门,什么风格都有,但每首歌都能给我带来不可思议的感觉。这感觉我以前一直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到如今终于可以表述完整:那时的音乐让我眼前的世界变得不同,像是凭空造出了一个滤镜,也像是眼前的风景靠着音乐发生了某种折射,如同阳光被折射出彩虹一般,音乐也让我眼前的风景变得色彩斑斓。
可如今我脑袋里播放的嘈杂的声音全然没有这种能力:它像是一种深不可见的黑洞,吸收了所有的色彩,让我眼前的风景变得单调。
此时此刻,我感受到了更深沉的孤独,就连音乐,我也与之失去了共鸣。
我终于打到了一辆出租车,车上的味道相当难闻,像是有人刚吐过一样,同时还弥漫着酒气。
司机抱歉地说,刚送完一对喝醉的男女回家。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换一辆车,但已经走不动了,脚步比我预想的沉重许多,只好打开了窗。
“你看着很年轻嘛。”司机说,他好像很想跟人说话,又接着问我,“在哪个大学上学?”
我只好作答。
“很好的学校啊,”他称赞道,“上学的感觉怎么样?我以前家里穷,没办法上大学,说起来还是你们这代人好啊,吃喝不愁的。”
这种论调又来了,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我们这代人以外的所有人都这么想。
“半夜出来喝酒?”他问。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司机太久没有找到人说话,还是他就是喜欢跟人聊天,刚沉默一会儿他又跟我说起了他的往事。
“我二十岁刚出头就出来工作了,那时的生活可没有这么好。”我没有说话,他似乎完全不在乎我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那时候的北京连车都没多少,更不要提有这么多酒吧了,跟现在根本没法比。我第一份工作就是当出租车司机,那时候还想着攒够了钱就回学校念书去。没想到一当出租车司机就当到现在,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是没有办法读书喽。”
我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那股难闻的味道终于散了点。
说到这里他又问读几年级,我回答说是大一。
“看着像是大三大四了嘛。”他说。
大概开了二十分钟,终于还有一个路口就要到目的地,说实话,司机的话太多了,我本来就头昏脑涨,这一路下来感觉更不舒服了。他终于安静下来,有那么一分钟不再说话,快到的时候他说:“现在想想,做选择的时候还是要谨慎哪,就像我以为自己还能回去读书的,没想到回过神来,我眼前就只剩下当出租车司机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