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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漠河的第四天,日历悄无声息地翻到了二月,我给董小满打了个电话,原因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只是想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愿意跟我联系,愿意接我的电话。
“你去哪儿了?”电话里她说,“怎么都是风的声音?”
“漠河。”
“漠河?”她似乎在理解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随后问我,“去漠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跟谁去的?”
“我一个人。”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她才说:“那好吧,那儿怎么样?”
“很冷,是个小镇,也没有什么人。因为是冬天,也没有特别好看的风景。”
“你可别感冒了。”小满说。
“嗯。”说到这里我在脑海里斟酌着要对她说的话,想告诉她其实想跟她再见面,可还没等我再说话,手机就被冻得关机了。我愣在原地,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只好叹息一声,连手机都在跟我作对。
我捡起脚边的小石头,用尽全力向河里扔去,小石子打在冰上,出乎意料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很快那石子就落在冰上,因为太小又离我有段距离,变得难以分辨。我在河边坐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这彻骨的寒冷,决定走回旅馆去。走出了大概一百米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眼,河边的景色还是那样,丝毫看不出我来过的痕迹。
是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我就是这样的人吧,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无法改变什么,回过头看一眼,连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我不止一次想到了梦真,想到了姜睿,想到了夏诚,想到了那些曾经在我生命里出现、消失的人,如果一个人的到来最终结局是悄无声息地离开,那这个人的到来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我想不清楚。就连父母也没有给我打来电话,他们明明知道我放假了,也没有问一句要不要回家,事实上,他们打来的唯一的一个电话就是告诉我奶奶离世的消息。奶奶是一定会接我电话的那个人,可是她已经离开我了。我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此时此刻,我一个人走在漠河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也没有一个人会跟我联系。
这不是我应该习以为常的事情吗?
回到旅馆,我把手机充上电,想着应该向董小满解释是因为手机被冻关机了才断的电话。可到底还是没能打出那一行字,为什么要解释呢?解释了又能改变什么呢?如果我向董小满表达心意,又能换来什么样不同的结果呢?
不会的,不会不同的。归根结底,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空洞的躯壳而已,我只是一个叫作陈奕洋的人而已,除了这个名字外什么都没有。我无法给爱过的人带来希望,无法给朋友分忧解难,无法留住爱过我的人。我所希望拥有的东西,或许都短暂地拥有过,可最终还是一并消失,就像是行走在无边的沙漠,所出现的都是海市蜃楼。如果这样,我宁愿从未拥有过。
因为是淡季,整个旅馆没有多少客人,这让原本就很小的旅馆,更显得门庭冷落。晚上吃饭时,大概是看我眼熟,老板和老板娘给我做了好几个菜,还做了当地最有名的鱼。老板拿着酒坐到我身边,问我:“怎么想到一个人来这儿旅行?”
我只好答道:“弄丢了一些人,也找不到未来的方向,所以想出来看看。”我不知道为什么说出了这些,或许是陌生人的善意让我觉得可以说一些心里话。
“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呢,”他抽起了一根烟,问我要不要,我接了过来,“因为不知道能做什么,所以就想到处看看,寻找所谓的答案。”
“嗯。”我点头,“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老板开朗地笑了起来,他的眼神里一闪而过饱经沧桑的睿智,接着化成了一种长辈特有的温柔,那温柔我在奶奶的眼神里看到过,“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吧?这世上有很多地方有很多人,等你去了更多的地方你就会发现,这世界比我们想象的更大。到处都是奇妙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以哪有什么答案呢?这世界的真相就是没有答案,相聚离开通通都没有答案,只要你回想起来问心无愧就好。”
问心无愧就好,可如果我内心依然不安呢?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总觉得说出这句话就辜负了老板的一番好意。
过了一个小时,我吃完饭又跟老板喝了一点酒,大概是许久没有喝酒的缘故,两杯酒下肚,我就有点晕晕乎乎了。老板又问我接下来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答道没有,他告诉我这里的日出很美,只是有点冷,如果想去的话,他可以一早起来带我过去。
“如果有想不通的事情,看一眼日出就好了。”他说。
看他热情的模样,我只好应承下来。当天晚上我强迫自己早早入睡,或许是喝酒的缘故,我竟然一下子就睡着了,印象里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快地入睡了。凌晨三点半我就醒了过来,老板在四点刚过一点的时候敲我的门,带我去那条河边。我才知道他所说的日出就在这条河边,老实说我当时想的是自己昨天刚来过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
那天等日出的人只有我和老板两个人,他全副武装,还给我带了一件棉衣,我连声道谢。我不知道具体的气温到底是多少,据老板所说应该是零下四十摄氏度左右。我拿出手机想要拍照,但手机刚拿出来一分钟就又被冻关机了,老板笑着说他带了相机,如果我需要的话,可以多拍几张照片给我。
快五点半的时候天开始亮了起来,不到六点第一缕阳光升起。大自然的力量瞬间展现在我的眼前,首先是河的对岸渐渐亮了起来,我能看到一片又一片云被染成了鲜红色。那颜色是如此鲜明而又具有生命力,在这之后太阳才慢慢地露出一头。颜色逐渐变成了金黄色,那是任何颜色都无法与之比拟的金黄色,也是无法从电脑或手机里看到的颜色,这颜色兀自照亮了大地。眼前的景色居然跟昨天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了,一切又渐渐地有了生机,那瞬间我觉得自己也好像被唤醒了一般。
如果董小满在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并肩看着这景色。那些人造的景色,那些摩天大楼自然有它们的力量,可大自然完全在另外一个维度,它是超于人类之上的存在,是一种坚硬和柔软并存的力量。我没有想到竟然能看到这样的日出,差一点儿就泪流满面。我决定至少要好好活下去,至少要为了这个日出活下去。
回到旅店之后,我忽而想到,在刚才的那两个小时内,我竟然一点都没有想起吴梦真,在我脑海里出现的身影,都是董小满。
我走到了镜子前,镜子里是一张无法直视的脸孔,皮肤状态极其糟糕,面色也很差,是病态的蜡黄色,双眼塌陷,像是许久没有好好睡觉一般。我好像又瘦了一些,脸上像是莫名其妙塌陷了几块,我洗了一把脸,想给董小满发去照片,才想起来手机里一张照片都没有拍。我又看了眼行李,想着应该回去了。看到了这样的日出,总算是不虚此行。
我跟老板告别,他告诉我下次来的话可以直接找他。还一路送我到机场,我跟他再三道谢然后告别。在飞机上我再次看了眼窗外的风景,只觉恍若隔世。刚下飞机,空气里就弥漫着绝望感,像是老朋友一样欢迎着我。我突然头疼起来,忍着头痛赶回了家,才想起房子已经退租了。盘算着手里的钱,还够我找便宜的旅馆再睡两晚,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在大学城附近找了一家旅店。
在旅店楼下看到了男男女女,他们有说有笑,空气里都是暧昧的气息。他们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着困惑和不解,或许他们在想,我这样的人来旅店做什么。
我顾不得去思考他们的想法,回到房间后给自己烧了热水,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发烧了。童年的医院经历让我对自己的身体敏感许多,还好我不管走到哪里都常备着药。
两杯滚烫的热水下肚,我又向前台多要了一床被子,吃了感冒药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手机里有两条信息。
都是安家宁发来的。
CHAPTER. 12 落在海中的雨
第一条信息是:“我把夏诚送走了。”另外一条则是约我见面。
我没有马上回复,站起来走了会儿,发现身体好转了不少,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原本以为要病上好几天,兴许是前阵子的健身起了作用。我又休息了一个下午,大概到下午五点,觉得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才给安家宁打去电话。
“还好吗?心情怎么样?”我问道。
“想了很多。”她说。
“有话想对我说?”我实在是不知道她找我的理由。
“嗯。”她答道。
“关于夏诚的事吗?”我问道。
“不止,还有关于董小满的事,什么时候有空?”
“今天就有,那一起吃晚饭?”我提议道。
想着要出门见人,我走回镜子前,剃了胡子、洗了头发,尽量让自己精神起来。走出旅馆的时候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今天的天还是很冷。但街上的女孩儿们似乎没有受这温度的影响,穿得像是现在只是秋天似的,又像是她们已经提前闻到了春天的气息。我刚走到街角,就看到了安家宁。她的整体印象跟我上次见到她时依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那眼神变得坦率而有力,少了荫翳的感觉。她见到我笑着跟我打招呼,依旧是极为含蓄的笑容,这是她的风格。我也笑着跟她回应,接着我们俩便并肩走向餐馆的位置。
一路走着话不多,我脑海里浮现出上次跟她见面时的情形,突然想起了姜睿。直到这时我才看到了他们身上的共通点。歇斯底里都不是他们的性格,即便遭遇了再糟糕不过的事,他们也只是自己默默承受,哪怕生气也是对自己生气。像我说的,如果一个人可以发泄出自己的情绪,那作为朋友就知道如何去安慰他们。可有的人就是做不到这样,他们缓缓地告诉你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其他的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会去做。哪怕是最难过的时候,还担心自己是否会影响到朋友的情绪。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发生在姜睿身上的事让我如此悲哀。
我原本以为像她和姜睿这样美好的人,理应享受最美好的人生。可世界向另外一个方向急转直下,这一点让我觉得可怕。我期待姜睿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期待安家宁可以拥有自己的爱情,希望他们都可以幸福。我之所以这么期待他们能够幸福,大概是因为他们是我见过的最美好、最积极、最纯真的人。认真又努力的人,理应看到这世上温柔的一面,得到温柔的对待。
可到底事与愿违,应该发生的和实际发生的不是一回事。这种情形一直在发生,发生在我的朋友身上,发生在我自己的身上。我想到了这么多年来的愿望,我所期待的无非是有人跟我说说话,可最终不过还是孤身一人。如果连他们都得不到世界的公平对待,那像我这样的人又该如何面对未来呢?
这世界为什么总是让人不停地失去呢?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安家宁打破了沉默,她说:“你怎么看起来精神好像不太好?”
“前阵子去了一趟漠河,昨天又有点感冒。”我说。
“感冒了?那我真不该今天叫你出来吃饭。”
“已经好了。”我说,“实际上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安家宁含笑说道:“你确定出来呼吸的不是雾霾?”
“也不坏。”我说,“总比闷在房间里好多了,而且有人可以说话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
她点点头:“这也是我找你的理由,有些话想说。”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对我说。”虽然这么说有些不礼貌,我还是道出了内心的疑惑。
“因为我觉得你能够理解,而且还有些话必须对你说。”
“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会儿再说吧,就快到了。”安家宁指着前头的餐厅说。
我们走进餐厅,隔桌相对而坐。她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又问我:“不来一点酒?”
“好啊。”我说,“只要不喝多。”喝酒这个习惯倒是保留了下来。
“放心。”她笑着说。
接着我们便专心吃饭,时不时地拿起酒杯喝酒。我跟安家宁都没怎么说话,或许她在想着要对我说的话。我们相对无言地吃着饭,跟周围的人产生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每个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北京的大部分地方一向如此,浮华又喧闹。得益于我跟安家宁的安静,我多多少少地听到了身旁的人在说什么。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对另一个女生说着自己的生意,牵扯的有一个多亿,他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那模样实在让人觉得忍俊不禁。安家宁似乎也听到了他在说什么,脸上也泛起笑容。
服务生端来甜点,我们又沉默地吃起甜点,但这沉默并不让我觉得难熬。
原来沉默也能恰到好处。
吃完甜点后,安家宁看了一会儿窗外。真奇怪,北京今天一点儿风都没有。
“你肯定想知道我今天想对你说什么吧?”她转回视线,放下勺子,看着我说道。
“嗯。”我点头。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事先告诉你:小满之前跟我略微说过关于你的故事。”她说,“这也是我觉得你会理解我今天要说的话的原因。”
“我的故事?”
“嗯,”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接着说,“说你在以前受过很大的伤害,来自同学的,来自你爱过的人的。”
“这些事啊。”我喃喃自语道,接着保持着沉默。
“我有个请求,”她说,“希望你能说说当时的心情,如果不冒犯的话,有一些事我想确认。”
“没事。”我说,接着想了一会儿,我突然意识到想起那些事情的时候内心已经没有太多感受了,仿佛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件,我忽然体会到了姜睿跟我说他的故事时的心情。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落入湖面,即使会泛起涟漪,甚至发出“轰”的巨大声响,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那块石头已经沉入了湖底,至少湖面已经恢复了平静。
安家宁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等待我要说的话。
“现在我回想起来,就像是在大海上下了一场悄然无声的雨。”我说。
“你这人说话真的很认真。”安家宁含笑说道,“总给人一种文绉绉的感觉,像是会放在书里的话。”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这不是一句戏谑,而是很认真的话,“但这不是坏事哦,这样才更有谈心聊天的感觉。这世上很多人每天说的很多话,仔细想起来都没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