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婆媳扭打一处,叫人大开眼界,周随安也是惊呆了,一时竟然忘了拉架。
等他回神过来的时候,谢悠然已经拽掉了赵氏的两绺头发。
大晋向来讲求孝道。像这种做媳妇的对婆婆大打出手的行径,就是下嫁的公主也不好做出来。
当时这对婆媳打闹,引得四周的邻居都登梯隔墙看得清清楚楚,一下子传扬得街坊沸沸扬扬。
周随安的官位再小,也不能容得母亲受了媳妇的打,一气之下,竟然报官请命休妻。
按照大晋律例,若是以殴打婆婆的罪名被休,不光是要被夫家休妻,更要去官府领板子的。
于是谢家的二老也不能装死了,只能硬着头皮过来给赵氏赔礼调停。
可是赵氏也好,周随安也罢,都对谢氏厌弃得不行。而谢悠然更是恶心死了周随安这个百无一用,只会招蜂引蝶的窝囊废!
谢悠然甚至想到了楚氏当初要求和离的毅然决然。
当时她只是觉得楚琳琅愚笨想不开,现如今才明白,楚氏当初要求和离时,大约是爬出了粪窝子的舒心畅快吧!
两人都不想过了,如何劝和?只是为了谢悠然不背负殴打婆婆的罪责,连累谢家门楣名声的罪责,谢家宁可陪了谢悠然的嫁妆,只让谢悠然净身出户,换得和离书一封。
赵氏一听有钱拿忙不迭应了下来,便是如此与谢氏一别两宽了。
楚琳琅听周随安说完,不由得苦笑摇头。
她这个前婆婆,还是那么鼠目寸光!那些嫁妆才几个钱?她这一同意,便是将儿子的仕途前程全都赔进去了!
若是谢氏被休,周家便是苦主,有官府立案备书,谢家就算打落牙齿也绝不敢再徇私报复,免得谢胜官声受损。
可是如今,两家乃是和离,谢家又赔了那么多银子,再想想那赵氏乃是逼得谢悠然失去理智动手打人的元凶。
谢家就算想要报复,也全无顾忌,不必忌讳人语了!
而这周随安居然以为万事大吉,居然眼巴巴跑到她这来求复合了。
楚琳琅如今可不是周家的贤内助,懒得跟他分析时局,只在周随安说出更让她厌烦的话之前,指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箱子道:“周大人,我快要嫁人了。府里事忙,就不多招待大人了,您若无事,到时候可以来饮一杯喜酒。”
第122章 成婚认亲
周随安今日来, 是希望琳琅可以回心转意的。
虽然母亲赵氏有心让他续娶尹氏。可尹氏那日亲眼目睹赵氏和谢悠然大打出手,再次勾起了她被之前婆家欺□□骂的阴影。
这一次来,尹氏老早就发觉周家不对了。先前那个家道殷实, 一切都井井有条的周家, 似乎在换了个女主人后,就彻底变了样。
种种细节都叫尹氏疑虑恍惚, 怀疑自己先前恋慕的究竟是周随安其人, 还是楚氏所营造的温馨宜人的官吏之家。
而这一次目睹婆媳纷争,倒是让她下了决心,当天就央求母亲带着她走,再也不提要嫁周家的事情。
虽然赵氏有心挽留, 可周随安却长出了一口气。
经历了这么多, 什么传承子嗣,都没有挽回楚琳琅重要了。
就算无子, 只膝下有个独女又怎么样?
他迫切地想要楚氏回来, 让脱序的一切回到正轨。
他虽然之前对她不住, 可毕竟是年少夫妻,他这次一定会珍惜琳琅,绝不重蹈覆辙。
可没想到, 琳琅却突然开口说要嫁人。
周随安不禁一愣, 直觉琳琅是在撒谎骗人。
可是当他看向院中时, 那一箱箱贴着喜字的箱子明晃晃地刺痛周随安的眼。
他哑然失声了一下后,依然不敢置信道:“你……要嫁给何人?”
楚琳琅还没来得及开口, 周随安又迫不及待道:“琳琅,你万万莫要赌气嫁人。就算那人再好, 怎么能比得过年少夫妻?难道他是鳏夫, 膝下已有儿女, 不介意你不能生养?那种半路夫妻,相处久了问题多多,你岂能不考量到?”
周随安深知琳琅不愿为妾的拗劲儿。她虽然现在富庶,可选择姻缘的余地依旧狭窄。
这等紧要关头,周随安只能挑拣厉害干系,想让琳琅回心转意。
琳琅瞟了一眼,身旁坐得怯怯的鸢儿,并不想在孩子面前,让周大人太过难堪。
所以她不等周随安贬低之词说完,只开门见山道:“司徒大人并没有婚娶过,既然是头婚,便算不得半路夫妻,周大人不必替我多虑了!”
虽然楚琳琅字句清晰,可是周随安却像听不懂她的话一样,只傻楞楞地重复:“司徒大人?你是说司徒晟?这……怎么可能?”
他虽然不知前阵子的京城宫变。可是陛下亲自下达的罪己诏,却张贴在各个州县的布告栏里。
所以周随安也听闻了司徒晟其实是杨巡后人的事情。
当时同僚还八卦说过,原来孤臣司徒晟,竟然是忠良之后,看陛下亲自下圣旨,为杨巡正名的架势,这个司徒晟会荣光一身,前途无量。
这样深得圣宠的年轻臣子,怎么会娶楚琳琅这样二婚的女子?
难道,是琳琅终于松口,想要为妾了?
就在周随安语无伦次地开口,质问琳琅怎么转了心意,甘心屈附权贵的时候,突然厅外有声音传来:“周大人,请慎言,此处并非你之府宅,不要当着在下未婚妻的面前,乱语胡言!”
说话间,司徒晟便大步走了进来。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刚刚下朝,一身明晃晃一品大员的官服,压得如今只有七品的周随安自动便矮了几截,说话也积攒不起气量来了。
司徒晟见周随安带着女儿来的架势,一下子便猜出了他的心思。
他跟琳琅马上就要成礼了,可不希望周随安这类人搅了琳琅的好心情。
所以他面色清冷,语调低沉道:“我与琳琅乃是祭酒大人做媒立婚书,正经的三书六礼俱在。周大人与我的未婚妻非亲非故,还请避嫌,以后若无相邀,还请莫要擅自来访!”
司徒晟说这话,完全是此间男主人的语气。
周随安被顶得说不出话,喘不上气,只是看着楚琳琅望着司徒晟的温柔眼神,才明白她说要嫁人的话,竟然全都是真的!
琳琅她……怎么可以这样?全然不顾夫妻多年之情,转身便要嫁给司徒晟?
就在恍惚之间,周随安因为绝望而有些口无遮掩:“你……你们是不是在连州那会就有了苟且!所以楚琳琅你才铁了心与我和离!怪不得你一离开周家,就去了他的宅子做管事!我居然傻乎乎的看不清,还拜托司徒大人你代为照管她……我真是被你们瞒得……”
琳琅听着他起了疑心的胡话,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伸手给他两巴掌,叫他清醒清醒。
可是她怀着孕,怕抻着了。
不过司徒晟却替她出手教训了周随安。
当一记毫不收力的巴掌甩在周随安脸上时,打得他连连倒退,分不出东南西北。
司徒晟冷冷申斥道:“你不仅口无遮拦,更是心肠龌蹉!楚氏的为人,你难道不清楚?若不是你让她积攒够了失望,她又岂会舍你而去?琳琅是我见过品德最高洁的女子。她在周家倾注多少心力,你更应该知晓!你欠她的,又还了几分?居然如此厚颜无耻,编造些莫须有的腌臜来!周随安,莫要再将自己过错,归咎到别人的身上了!身为男儿大丈夫,说出辱没前妻品行的话来,难道你不觉得羞愧?”
司徒晟自己虽然对琳琅老早就存了心思。
可是在琳琅和离,甚至和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二人都是循规蹈矩,不曾越雷池半步!
他又岂容周随安这厮信口开河?
周随安这一巴掌挨得火辣辣的,在极度失望愤怒之后,他的愧疚终于被这一巴掌抽打出来了。
是呀,琳琅那时被家事所累,整日家里家外忙得不停,哪里是那种闲得拈花惹草,无所事事的妇人?
这时,一旁的鸢儿都受不住了。她如今也算是半大的姑娘了,家里经历那么多事,她可是全都看在眼中。
现在眼看着母亲要嫁人了,而父亲却在大放厥词,毫无风度可言,连她这个亲闺女都看不下去了,只走过去扯着父亲的衣袖道:“爹,你看你说得都是些什么!快些走吧!我……跟你丢不起那个人!”
说完之后,她欠然回身,冲着琳琅施礼:“……母……楚娘子,司徒大人,请原谅父亲的失礼。他临出门前饮了些酒,酒后疯话,切莫当真!”
周随安听了这话,不服气还要辩解自己并没饮酒。
可是鸢儿抬眼瞪着他的眼神……竟然跟楚氏一模一样。
不愧是她亲手带出的孩子,在血脉压制上,也是如出一辙,竟然让周随安惯性闭嘴,随后任着鸢儿与楚氏告辞,将他一路扯出了府院。
待出了府门,鸢儿率先上了马车,居高临下地看着周随安,恨铁不成钢道:“有你这般丢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逼走前妻,琵琶别抱的不是你呢!看母亲有了这么好的姻缘,不出声祝福就算了,居然还口无遮拦?你当司徒大人还是连州时,一个小小的皇子幕僚?人家现在官阶几品,不是一个唾沫就压死你了?我今日就不愿跟你来这一遭,可你非要带我来!来了也不求好,就是这般空口白牙的得罪人……我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样的父亲!”
她纤细的外形,看着还像个孩子,可是训斥起人来,却老道十足,真是像极了楚琳琅!
周随安想要申斥她忤逆不孝,居然敢跟父亲这般说话,可是鸢儿却中气十足地道:“还不快些上车!楞在那干嘛?”
周随安惯性听话地上了马车,等坐到车上时,也不知为何悲从中来,竟然当着女儿的面,呜咽哭泣了起来。
鸢儿不再看父亲丢人的行径,却想到楚琳琅一力坚持她读书,以后能为自己增色,以便脱离周家。
她如今全明白了母亲的用心,却也哀伤自己不是楚氏的亲女。
不过母亲能嫁给司徒大人这样伟岸男子,鸢儿真是发自心底替她高兴。
苦尽甘来,就算是再厚重的福分,她那苦命操劳经年的母亲,也是配得的!
当朝一品大员司徒晟的突然成婚,在京城的府宅里算是炸开了锅。
毕竟就算戏文,也不敢唱得如此离谱。
楚琳琅是什么出身经历,竟然能嫁给司徒晟这样的青年才俊。要知道司徒晟可并非布衣平民,而是已故大将军杨巡的嫡孙啊!
一时间,有些长舌妇人就在猜测,莫不是这姻缘是陛下的安排?
就算陛下出了罪己诏,为杨巡正名,可到底还是对杨家骨血有些避忌。让司徒晟娶了不能生养的下堂妇,这不是明晃晃地断人香火吗?
而且楚氏善妒,好像之前就是因为前夫纳妾,才闹着和离的。这样一来,司徒大人岂不是娶了不能生养的河东狮入门?
又或者是这楚氏做司徒晟管事的时候,拿捏了他的什么把柄短处,逼得男人不得不就范,许以正妻之位?
于是关于这段不相配的姻缘,真是谣言四起。
可不论怎样,都不能让这婚礼停歇。
楚琳琅终于坐着八抬大轿,穿着明媚嫁衣,正经出嫁了。
虽然是匆忙成婚,可是太子妃和太后的赏赐厚重,金器玉石、红奁,家具,布匹床铺,外带陛下又追加了十抬赏赐,再加上司徒晟拿出多年积蓄补上的聘礼,凑在一起,堪称十里红妆绵延不断。
而楚琳琅一身凤冠霞帔,更是陛下的赏赐,名贵得很!
只是这排面,才让人恍然想起,这个出身低微的商妇,人脉关系却厉害得很。
她不光是陛下亲封的锦鲤宜人,可以出入太后宫闱,更是新任太子妃的同窗密友,据说情同姐妹,就连这次成礼,也是太子与太子妃亲临,一同做了证婚人!
这般平民下堂女子,居然靠着自己挣出了这般天地,更何况她容貌艳丽,楚楚动人,是正经的美人一位啊!
由此想来,若说司徒大人乃是被胁迫成婚,也说不过去。
只因那个曾经以酷吏闻名的冷酷男子,今日坐在马背上,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散过。
再加上他时不时回望轿子里的新嫁娘,这样的表现,简直跟迫不及待入洞房的男子没什么两样,怎么也不像是被胁迫,娶了不相称的妇人啊!
于是有些谣言,在一对新人的面前,便有些不攻自破。
当琳琅坐在高抬大轿时,轿帘翠珠碎玉摇晃碰撞,便是琳琅晃动的心情。
此时此刻,她一身盛装坐在轿中,也恍然如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嫁给了司徒晟。
而在此时,前方高头大马上坐着的红衣男人,转头凝眸,微笑地隔着轿帘望向了她。
她却忍不住地笑,这一次,她又再次嫁人了。可是她却没有新嫁娘的忐忑彷徨,只有跟眼前的男人携手共度余生的坚定和甜蜜。
婚队伴着乐声,绵延不绝。街道两旁聚拢了如山如海的人群。
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一个女子却在厚重兜帽的遮掩下,微微扭曲了面孔。
她便是带着儿子失踪了甚久的陶慧茹。
当初太子被废黜,她生怕自己的勾当被人识破,进而受到牵连,便带着不明所以的儿子匆忙逃走。
她在离开之前,跟太子泄露了司徒晟的身世隐情,就是立意要坏了司徒晟的前程,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起初事态的发展倒是还算顺利,司徒晟如她所料,锒铛入狱,眼看着性命不保。
可万没想到,随后便峰回路转,司徒晟不光平安无事,陛下更是亲自拟写了罪己诏,公示天下,忏悔当年草率,罪及功臣家人,辱没了杨巡老将军的清名。
而陛下更是下诏,追封了杨巡的世袭侯位。
这便意味着,只要是杨巡的嫡系后人,便可以承袭侯位了啊!
可是那司徒晟却不知好歹,婉言拒绝陛下让他改回杨姓提议,要继续当司徒家的过继儿子。
陶慧茹偷偷联系着兄长,知道了这些隐情之后,再无心隐居了。
就算司徒晟恨她入骨,却也不能不承认,陶赞就是他的血脉兄弟!
为了儿子的锦绣前程,陶慧茹能豁出去一切。这第一桩就是,要让司徒晟认下陶赞这个兄弟。
所以今日司徒晟成礼,宾客满门,就是兄弟相认的最佳时机!
陶慧茹早就想好了,豁出一切,也得让自己的儿子承袭侯位!
第123章 门前闹事
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司徒晟, 陶慧茹的牙都要咬碎了。
陛下竟然能原谅他这个杨家遗孙,这实在是出乎陶慧茹的预料。可既然如此,同样是杨家后裔的陶赞, 也理应得到善待才是!
想到这, 她用兜帽小心地将自己的脸儿遮住,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而周家母子也同样在人群中, 倒不是凑热闹特意来观礼。而是赵氏今日拉了儿子和女儿入城, 采买东西,再顺便寻个靠谱媒婆,给自己的儿子女儿都说论下亲事,无意中正撞上楚琳琅出嫁。
另外儿子最近的公事很不顺, 上司总是找茬。赵氏替周随安发愁, 决定让他厚着面皮,去找六皇子说道一下。
就算二人不再是连襟, 可毕竟周随安算是他的老部下, 总要顾念着些旧情, 给人一条活路啊!
可他们之前去六王府时,却扑了空,一问才知, 六皇子夫妇赶着去参加司徒大人的婚礼去了。
因为周随安回家时, 绝口不提楚琳琅再嫁的事情, 赵氏并不知司徒晟娶的是谁。
当他们回去,遇到了这婚嫁的长街车队时, 赵氏便停下脚步好奇观看。
可是一旁的周随安却神色悲凉,呆看着那坐在珠帘华轿中的俏丽身影。
便是三年前, 他做梦也想不到, 自己会目送琳琅嫁给他人这荒诞时刻。
那个巧笑嫣然, 陪着他度过了最艰苦的少年时光的美丽女子,真的要嫁给他人为妻,再不会与他破镜重圆了……
他怎么会一不小心,丢了他此生的挚爱珍宝?
想到这,周随安的眼中滑下了热泪,哽咽哭出了声音来。
而赵氏这时,也在周围人叽喳兴奋议论声里,听出了新娘子为谁。
她一脸不敢相信,还回头跟女儿周玲秀确认。
这怎么可能?她周家嫌弃的下堂妇,怎么会转头嫁给朝廷炙手可热的一品大员,如此三书六礼,红妆十里?
她又回头问周随安,这些可都是真的?那个司徒晟究竟中了什么邪,竟然要娶楚琳琅。
所有的懊悔不甘,在赵氏连声催问下,终于井喷爆发了出来。
“有什么可奇怪的?她难道不配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吗?只是这么好的女人,却让你百般挑剔,左右看不顺眼罢了!”
赵氏没想到一向孝顺的儿子,居然这般告诉高声跟自己说话。
气得她刚开始都回转不过神来,直到周随安丢下她,转身拂袖而去,才回神过来,气得跳脚高骂:“怎么事到如今,却怪我的头上来,我何时嫌弃过她?还不是你,招了谢氏那瘟星入门,再说了,她一个不下蛋的,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看母亲越说越下道,周玲秀一把捂住了母亲的嘴:“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真当人家还是我们家的儿媳妇?人家现在是堂堂御赐带着封赏的宜人,更是一品大员的妻子。你没听说吗?这长街红妆,有一半都是陛下的御赐。你再乱说话,就是要害了我们全家!”
听女儿这么提醒,赵氏悻悻闭嘴。
的确,现在的楚琳琅,出入宫闱,结交的都是京城权贵,早不是她们这些七品城郊官眷,能够攀附的。
赵氏知道她这个前儿媳有些本事,可从来没想到,她离开了周家之后,竟然有如此的大造化!
难怪儿子勃然大怒,冲着她发火。楚氏没有离开周家的时候,周家的日子的确是一天比一天好的……
莫非陛下认为她是锦鲤吉祥,竟然是真的?而她一不小心,却将这旺夫宜家的宝贝,拱手让给了他人……
坐在轿子里的楚琳琅,压根不会留意街角这既不可查的骚乱,她小心翼翼地扶正头上的凤冠,然后微笑目视向前。
就算知道周家母子在街边,她也不会分给旧人旧事半分眼神。
当花轿来到了司徒的府宅时,司徒晟走到轿子前,伸出大掌,将琳琅搀扶出轿子。
关金禾带着女学的一帮同窗,在一旁笑吟吟地替一对新人高声朗诵她们拟写的祝词。
这些女子,都是朝中王侯千金,有些嫁人了,所嫁的也都是朝中权贵。
她们如此聚齐,为自己的同窗高念祝词赞歌,之前都可是从未曾有过。
而且就连太子妃也赫然在列,跟着一同朗诵祝词。
没办法,楚琳琅在女学的人缘太好,那次绿洲遇险,女学的师生都欠了她一份救命的恩情!
所以给楚娘子的婚礼撑场子,简直一呼百应。
如此排场,再次叫观礼的人减了对新娘子的轻视。
世人只道楚娘子出身卑微,乃是商户庶女,却忘了此女交友广泛,尽是朝中贵女。
别的不提,只是她与太子妃的友谊,便是比姐妹还亲,听说这楚娘子不必递交拜谒的帖,就可以自由出入太子府中。
如今三皇子即将登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所以楚娘子实际上,就是与未来的皇后义结金兰啊!
想通了这一点,再无人敢轻视楚娘子的出身了。
那司徒晟也是人精一个,若是这楚琳琅全无些本事,怎么得了司徒大人的青睐?
原本以为,杨家除了叛逃的杨毅,再无亲眷长辈,司徒晟和楚琳琅成礼,大约要祭拜亡者牌位。
可是在这成礼的高堂上,赫然却坐着眉眼明丽的中年妇人,接受着二人的叩拜。
互相打听之下,才知道这妇人就是当年被杨家休弃的疯妇温氏,是司徒晟的亲生母亲。
温氏如今病情平稳,大部分时候,说话都是井井有条的。
只是如今她坐在这红灯高挂,满眼红绸的礼堂上时,她还是有片刻恍惚,依稀想起,自己似乎也曾经在这样的礼堂,与一人叩首,承诺白首偕老……
一旁陪着她的侍女,小声宽慰她,直说待一对新人向她叩首后,她便可去休息了。
司徒晟和楚琳琅都知道母亲怕累到,尤其作为新娘子的楚琳琅,毫无扭捏之情,竟然拉着司徒晟的手,大步率先往前走,赶着行天地之礼。
司徒晟自然明白楚琳琅心疼母亲,才如此急切,他也是含笑任着琳琅拉拽,拜过天地后,便跪在了母亲面前叩首。
温氏总看这两个年轻人时不时在自己的眼前晃,虽然搞不清他二人是谁,却也不讨厌他们。
只是按照一旁侍女的小声提醒,接过二人递来的茶,浅酌几口,又将侍女递过来的玉镯套在了琳琅的手腕上。
不过看到琳琅手腕上原本的杨家传家玉镯时,她又是微微一愣,依稀记得自己似乎也曾戴过这镯子……
夫妻成礼之后,琳琅便该由司徒晟引领着,进入洞房。
司徒晟吩咐侍女搀扶母亲去休息之后,便牵引着琳琅转身去婚房。
可就在这个时候,礼堂入口的地方却出现了一阵骚乱。
“谁敢拦我?我是司徒大人的继母,我儿子更是他骨肉至亲的兄弟!今日我们来送贺礼,还需得请柬吗?”
原来陶慧茹居然带着儿子陶赞,跟着她的兄长陶海盛,外加几个捧着贺礼的仆役,一同来参加婚礼了。
陶海盛是有请柬的,原本应该可以顺利通行。
可是今日门口迎宾的还有七爷,他一眼便认出了陶慧茹,立刻派人拦住了她。
陶慧茹早就有预料,知道自己今日不能轻易通过,这也是她苦苦哀求哥哥,让他瞒着父亲将自己带来的缘故。
陛下的罪己诏,已经为杨巡平反,那么赞儿理应受到杨家后裔的荣光。
可司徒晟推拒了侯位后,陛下也没有松口钦定陶赞为侯位的继承人,更没有对陶赞有任何封赏。
陶慧茹有些坐不住了。当年出卖杨家也好,后来算计司徒晟和楚琳琅也罢,都是她一人主意,跟赞儿有何相干?
若是这般无声无息下去,顶着陶姓的赞儿,岂不是与杨家的隆宠彻底无缘了?
就算司徒晟恨她入骨,有心报复她,她也得逼着司徒晟认下陶赞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抱持着这样破釜沉舟的想法,陶慧茹再不顾大家礼仪,也全失了修行人的云淡风轻,便是豁出去一切,在门口大声嚷嚷了起来:“他司徒晟既然承认自己是杨巡的嫡孙,为何不肯认下弟弟?杨家凋零,只剩下两兄弟更该相依为命!难道他荣华富贵,便有不认亲弟的道理?杨巡老老将军的在天之灵,岂能瞑目?”
陶海盛也被司徒府上的下人阻拦得气极。
他这个妹妹命苦,全拜杨毅所赐!自己一个人含辛茹苦养大个孩子,岂是容易的?
如今好不同意等到陛下为杨家平反,妹妹好心想让他们杨家兄弟相认,司徒府的下人却狗仗人势,将妹妹母子拦了下来,真是岂有此理!
于是他也是大声呵斥七爷他们,嘴里都是狗奴才,狗眼看人低一类的话。
司徒晟当初婉拒陛下侯位封赏,便是存着吊出陶慧茹的心思。
这毒妇满心奸诈,若是任着她匿在暗处,岂不是留下隐患,便留下个香甜诱饵,引得毒蛇出洞。
不过司徒晟还是低估了他这个继母的钻营心眼和脸皮的薄厚。
她居然抱着这般趁着婚礼,在人前大闹的心思,打算逼着他认下陶赞这个弟弟。
司徒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两个女人的心思,他有些琢磨不透,一个是他的挚爱琳琅,另一个就是他这个出人意表的歹毒继母了。
想到这,他对抱着歉意对琳琅道:“你先回洞房,我去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