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再怎么大家闺秀,沉稳早熟,她也终究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风华正好的同窗,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死因又是这般神秘叫人猜忌。对每个相类经历的人,都蒙上了一层难以磨灭的阴影。
楚琳琅安抚着陶雅姝,低声道:“是宜秀的父兄无能,女儿受辱,他们本该庇护,若想为家族正名,也可从军上阵杀除鞑虏。女儿家的耻辱,该用男儿的热血来洗清。若是这般,谁不敬他们是条真汉子?可偏偏他们能想到的所谓保全名节,须得用最柔弱女孩的性命来补全,人死了,难道这个家族就干净了?狗屁的名节,不要也罢!”
这样的论调,陶雅姝是第一次听到,既觉得新鲜,又觉得让人热血为之一振。
她轻声道:“你竟然能这么想,还真像个巾帼豪杰!”
楚琳琅可不敢居功,连忙谦虚一笑:“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搬来别人的话罢了。”
可陶雅姝问是谁时,楚琳琅却推说记不得了。
她总不能说,说这话的是她的前东家——司徒晟大人吧?
这要解释起来,可就真的不清不楚,她这个小商妇剩下不多的名声也要尽毁了。
见楚琳琅不说,陶雅姝也没有再问下去。经过了这件事儿,她的父亲也是后怕,为此还责怪了四姑姑,说当初就不该让雅姝去夏游。
再过几日,父亲连她的女学都要停了,只让她一心一意在家准备,等待入宫。
说到这,陶雅姝又是一阵难解的低沉阴郁。如今楚琳琅也看出来,这位人人艳羡的陶小姐并不是很热忱入宫,只是她在强迫自己积极地准备,处处严苛律己。
这样不为自己的活法,就算她顶着大家闺秀的名头,楚琳琅并不艳羡,甚至还有些同情。
陶雅姝跟楚琳琅约定,若是她不再上女学,楚琳琅若受了她的邀,也要时常见见。
楚琳琅自是笑着应下,于是便跟陶雅姝道一声别离,然后各自上车离开。
楚琳琅目送了陶小姐离开后,准备上马车。
繁华街市上,斜对面有位英俊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瞥见她之后,那眼神还分明瞪了她一下,才疾驰而去。
德行!楚琳琅的心里暗暗唾了一口。
因为母亲孙氏入京的缘故,她的小院子可不是某人能随时来去自如的了。
于是答应了好好的烧咸件,某人还没能吃到口。
原本说好的暗通款曲,就只剩下了“道路以目”。
毕竟母亲几次提醒她,不可再跟司徒大人来往,楚琳琅也不想气着娘亲,只能先做做样子。
司徒大人现在一天里,不光最像样子的晚餐没了着落,连简单的亲亲抱抱都没了踪影。
所以楚琳琅入京这么多天,也就是昨日,他趁着她散学的功夫,将她一把扯进了车厢里,按在了车厢的软垫子上狠狠亲吻,才慰藉了些许相思之苦。
不过在司徒晟邀着她去侍郎府上过夜的时候,楚琳琅却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他住的地方,权贵云集,每家的仆役都那么多,恐怕她今日留着过夜,明日就有人要传他俩的“奸情”了。
楚琳琅觉得不妥,便回绝了。她其实也挺想“渴饮”一杯的,奈何现在却没有方便。
看来她还真的要好好赚钱,将来在京郊再买一座可以幽约藏娇的别院。
被佳人拒绝,是个男人都要臭脸的。司徒晟也不例外。
今日不巧在街上撞见,他才这般臭脸哄哄的吧?
想着他刚才瞪她瞪得那么用力,楚琳琅的心里略微气闷了一下,不过转脸看了看自己备好的食盒,还是将冬雪叫来耳语几句,便让她去送信了。
再说冬雪,去了一趟官署,却并没有找到司徒大人,一问留守的观棋才知,原来司徒大人去看望受伤的廖夫子去了。
此时,司徒晟正在廖静轩的家里,与他对饮清茶。
廖静轩身为光棍汉,这日子过得也跟司徒晟先前的日子差不多。
见司徒大人来了,连杯待客的清茶都没有,还是书童跑到隔壁,管邻居借了一两茶才冲上杯温热的。
司徒晟如今被楚琳琅带动得也知道温热的日子是何滋味了,倒是真心诚意地劝一劝至交,若是有合适的女人,还是先成家吧。
廖静轩无奈一笑:“等我这伤养好了,还要跟工部去边关修筑工事,这样的苦日子,有哪个女人受得住?若不跟我去,便是守活寡,还是算了,别害人了。”
司徒晟也不是能跟人闲话家常的性子,说到这里,自然就转移了话题。
廖夫子借着倒酒的机会低低道:“荆国内斗,可汗易主了……”
司徒晟狠狠眯起了眼睛:“你这消息可靠?”
廖夫子从蓬乱的胡子里露出一口白牙:“你当我这几年的边境城墙是白修的?我的消息比官道上正奔来的快报都要快!原来的纳努大汗,被他侄子一刀切死在了帐子里……你猜猜是他哪个侄儿继位了?”
司徒晟并没接话,只是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个纳努大汗,就是当年下令将他祖翁头颅挂旗杆示众的人。可惜还没等到他给祖翁复仇,仇人却已经身首异处……
廖夫子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了然叹了一口气,又低低道:“是那个一向与大晋亲善的多伦部可汗,安谷继承了大汗之位。”
这个安谷,之所以为晋人所熟知,除了因为他当年在负水一战后,极力劝导了叔父与大晋议和之外,更是因为他的女婿就是当初投降荆国的大晋将军——杨毅!
安谷本人崇尚中原礼学,能说一口流利的大晋京话。
当初能劝降杨毅,并能在皇叔大汗那保下杨毅,可见此人的口才了得。
听到是杨毅的新岳父继承了大汗之位,司徒晟的手倒是不抖了,可是眼中凝聚的郁气却更甚。
廖夫子低低道::“据说,入宫行刺多伦大汗的那几个人里,就有杨毅将军……”
司徒晟眸光已经冰冷似刃了:“这又能证明什么?证明他当年卧薪尝胆,拿了杨家铁骑三千的威名做保命符,玷污了杨家军上下一世英名,是做对了吗?”
廖夫子不再说话,杨家三代父子仇怨,岂能是一句话说清楚的?
他缓了缓,继续道:“原本安谷继承可汗之位,先前又极力倡导边界开市,边线趋于和缓。可是现在,因为女学夏游的事情,大晋与荆国的关系再次紧张。边关已经彻底闭市,为了避免再有劫掠女子过关的事件,边关要塞出入都卡得很严……太子原本是倡导与荆国以和为贵。出了这等事情,他与荆国暗中做着生意的事情,便再被人翻了出来。如今我们的国储,日子也不甚好过。”
司徒晟的目光冷凝:“如果说那个纳努是头暴虐的狼,而这个安谷却是狡猾的狐!多伦部在荆国诸多部落里,本来名不见经传,可在与大晋争斗这些年来,安谷不动声色,招兵买马,为了笼络能将,甚至不惜自己的女儿……更是与国储暗中交好,左右逢源,终于让多伦部成为荆国最强大的部落。你觉得这样一个卧薪尝胆,又极力效仿中原礼学之人,继承了荆国的大汗之位后,真的能偏安一隅,生活在居无定所的荒漠草原上吗?”
廖静轩点了点头,低低道:“可是只你我清醒无用,负水一战后,朝廷再无与荆国对战的意志。况且安谷在大晋朝堂内也是苦心经营,恐怕他继承可汗之位,还会让许多官员为之雀跃,觉得边关再无战事,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司徒晟却冷笑了一声:“恐怕有人更是担心,边关再无战事,不然这女学遇袭的事情又是从何而来?”
说到这里,观棋过来找他,简单耳语了几句之后,司徒晟便起身告辞了。
廖静轩不是很诚心地留客:“不在我这吃了再走?”
司徒晟看了看他胳膊肘都磨薄了的袍子,忍不住道:“吃什么?还要管邻居要几个炒菜?”
廖静轩哈哈笑道:“我叫书童买些酒菜来。”
司徒晟头也不回地走
了,还扬声道:“有人请我吃好的,就不在你这委屈肚子了!”
廖静轩看着他急匆匆而去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这是要去吃什么山珍海味,跟我这般炫耀?”
司徒晟一路骑着快马去的地方并非酒楼,而是一位女商贾在京城新买的铺子。
在何夫人交际广泛的人脉帮衬下,这位女商贾最近在京城收了一家靠谱的铺子。
店面虽然不大,但胜在位置不错,卖的是江南各色特产,外带她这次在江口秀坊里寻来的特色布料子。
在店里忙乎了好一会,有人入店。楚琳琅抬眼一看,正是在大街上瞪她的那位。
她方才让冬雪去官署找观棋送一送信,请某人来店里坐坐,他倒是来得够快的。
入店便是客,楚琳琅笑迎了过去,冲着侍郎大人笑道:“贵客有失远迎,司徒大人是要买些什么?”
司徒晟瞟了她一眼:“买些布料。”
楚琳琅便随手拿了一匹,展开给他看:“大人看这个可美?”
此时店前无人,司徒晟借着布料的掩护,趁机在她的脸上啄吻了一口:“……美甚至极!”
楚琳琅被他的胆大吓了一跳,连忙闪身看外面,有没有人瞧见这无状的一幕。
回过头来,她便小声道:“干嘛啊你,越发地胆大了!”
司徒晟没有说话,他没有办法跟楚琳琅说,自己不过是越发忍受不得她老是避着自己罢了。
虽然每次琳琅都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反驳不得。
他其实清楚自己在别扭什么。
他在琳琅的心里虽然有些分量,但是不多。
大致应该是排在了她的娘亲,生意,甚至是她越来越多的至交闺密之后。
这点隐秘的别扭,身为男子怎好委屈倾述?于是这般不可言传,只能盘踞在心,偶尔冒冒抑制不住的酸意……
楚琳琅看他挑的认真,便问:“你真的要买布?”
司徒晟点了点头:“方才去看了看廖静轩,他的伤还没好,我看他衣服也破了,便想拜托你给他做几件衣。”
光棍汉的日子,谁过谁知道。也不怪廖夫子总是邋里邋遢,毕竟他这把年岁还没娶妻,实在是缺了人知冷知热。
而他最衬头的衫,上次遇到水匪的时候也被砍烂了,连不甚讲究吃穿的司徒大人都有些看不惯他的邋遢样子,所以才想着买些布,让楚琳琅帮忙做两件。
这样的忙,楚琳琅自然愿意帮,可说到做衣服,她突然想起了曾看到廖静轩肩膀上的烫痕。
于是便试探问:“廖夫子是他父母抱养的?”
此时,司徒晟正在店铺后堂吃楚琳琅煮的烧咸件,这是琳琅特意给他做的,装好了放在食盒里,拎到了店铺来给他解馋。
满满一大块肉铺在米饭上,再点缀些甜菜好吃得很。
听了这话,司徒晟咬了一口软烂的咸肉道:“没听说过,你怎么会有此一问?”
于是楚琳琅便说了自己的发现。
那廖静轩肩膀上的烙印,跟她母亲孙氏肩头的也太像,不知是不是人牙子留下来的。
司徒晟起初并不甚在意,可是听到最后却停住了筷子:“你确定是?”
楚琳琅替他擦了擦嘴巴道:“我哪敢确定这个?也许廖夫子那印记是别的原因造成的呢!你可别直愣愣去问,免得冲散了别人的母子情分。”
司徒晟知道楚琳琅的意思。据他所知,廖静轩的父母对他甚是疼爱,他贸然问人家是不是买来的孩子,那就太失礼了。
就算是真的抱养来的,若人家廖家没有交底,也不好戳破。
不过听她说完,司徒晟蹙眉想了一会,然后道:“那疤是什么样子,你给我画一画。”
于是琳琅拿了纸笔,替他画了大致的样子。
司徒晟收好了样子,便专心吃饭,在这店铺的后堂总算吃到了心念甚久的家常小菜,品过了香茶,自然也要亲亲抱抱美厨娘,一解相思。
楚琳琅趁着后堂四下无人,也是搂住了男人的脖颈,仰头回应着他的亲吻。
她的个子略矮,勾着男人的脖子时就需踮脚,司徒晟干脆如抱孩子般,将她一把抱起,亲吻得更加恣意。
楚琳琅从来不知,原来吃到嘴里的肉,竟然越吃越有嚼劲。
这个她昧着良心,偷偷占据的极品,本以为过过瘾就散了。结果竟然让她越发上瘾,若是以后他真正的良缘出现,而她却舍不得放手了,该怎么办?
听她小声说舍不得,司徒晟狠狠地咬了一口这没良心的脸蛋。
他什么时候说过与她露水姻缘一场?听她这意思,是随时想着一拍两散,还是怎么的?
当初他忍着不动她,并非是想要放手,而是希望能有朝一日名正言顺地拥有她。
可并非听了她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鬼话,准备曲终人散。
若是可以,他真希望可以肆无忌惮地活在这个世上,毫无负累,与她活在一处……
可是现在……还不行。
楚琳琅也察觉到了司徒晟的心情突然低落,便问:“怎么了?”
司徒晟抱着她坐在店铺后院的枣树下,低低说了他从廖静轩那里听到的消息。
如此在店铺里午休亲昵一番,司徒晟也得回去公务了。
楚琳琅补着唇上的胭脂,顺带还得给偷香的男人揩拭脸上的红印子:“对了,那个陶慧茹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你是怎么敷衍过去的?”
司徒晟回答:“她寻的是个十七八的少年,我便让她寻到个死的,便也静心了。”
楚琳琅有些奇怪:“为何是十七八,而不是二十五岁?”
不知为何,司徒晟听了她的话,便迅速移开了眼睛,也不看她,只是泰然道:“她应该是认定我死了,又觉得我母亲在被休之后,又生了一个儿子。”
啊?楚琳琅并没有注意男人难得一见的心虚,只是觉得陶四姑姑可真敢想!
这是不是也从侧面说明了,杨毅和温氏原本就恩爱得很。
以至于陶氏觉得,就算温氏疯了,也不会耽误杨毅与温氏再续前缘,生养个孩子出来?
关于杨毅和温氏,是司徒晟心底不可触碰的伤疤。他若不说,琳琅从来都是自觉不问的。
可是今日听了他的话,她还真对当年这三人的爱恨瓜葛产生了些许的好奇。
既然司徒晟嘱托了她给夫子做衣服,她自然得尽心些,只是他那些小心眼的“你不必亲自做,让丫鬟做就行”一类的话,她也假装没听见。
原本她跟司徒晟约好了,等做好衣服,由着司徒晟送去。
可是这几日司徒大人又忙起来。为了避免夫子破衣烂衫,楚琳琅决定路过时顺便将衣服送去。
廖夫子住的地方,倒是离她前夫现在住的地方不远,就是集萃巷隔壁的街上。
楚琳琅在巷子口下马车的时候,竟然遇到了久未见面的胡氏。
只是胡氏看着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头上裹着一圈厚厚的抹额,夏日里还穿着薄袄,而且她原本鼓鼓的肚子……竟然是平的。
胡氏要上马车时,一抬眼便看到了楚琳琅。
既然互相看见了,免不了要打招呼。楚琳琅问胡氏这是要去哪里。
胡氏惨然一笑:“楚娘子,你也不算得外人,倒也不必瞒着你,我的儿子……被谢氏那个瘟妇害了!”
说完她就要哭,这时马车里钻出面皮略黑的妇人,冲着她道:“乖女莫哭,你正在小月子里,若是哭会伤身子的!”
原来就在楚琳琅回江口老家的那段日子,周家又开了锅。
胡氏因为家里伙食不好,她又实在嘴馋得不行,便拿出了楚琳琅当初赏给她的镯子当了,让自己丫鬟买了一只母鸡炖着吃。
可谢悠然突然找不到自己的一只金钗,又看见胡氏炖鸡吃,问小丫鬟说胡氏当了个什么首饰,才有银子买鸡。
几下联想了一处,谢氏便咬定胡氏偷了她的钗,当了换鸡吃!
这一下子,闹得也是不可开交,刚炖好的一锅鸡也全都扬了!
胡氏馋这一口甚久,也忍着谢氏的腌臜气甚久。人在怀孕的时候,脾气也比平时大,这一下可是不能忍了。
胡氏干脆扯了婆婆赵氏,还有在书房里装死的周随安出来,扬着当票给谢悠然看:“这明明是楚娘子赏我的镯子,哪个敢花你的钱?说起来,你入门这么久,可给妾侍半点好处?人家前头的大娘子,可比你大方多了!不但赏我镯子,就是参鸡汤,也是整锅赏给我喝!还将军府里出来的呢!抠门得竟然连个商户女子都不如!”
这一下,可把谢悠然给气炸了。
她最恨别人拿着自己跟前头那位比较。
可是在这个家里,婆婆,小姑子,还有她的相公,人人都拿她跟楚琳琅比,便是样样都不如前头那个。
这也就罢了,可胡氏一个小妾,也配来比较她?
谢悠然当时猛冲过去,揪着胡氏就开打。
第75章 入宫风波
胡氏也是仗着自己大着肚子, 一时激愤才说了这些话。
可万万没想到同样是大肚婆的谢氏会动手来打。
她不敢还手,只能一边闪一边唤着官人救命。
这不喊还好,一喊之下, 谢悠然怒火中烧, 只问哪个是她的“官人”?她一个妾,真是拿自己当了大娘子不成?
拉扯间, 胡氏一脚踩空, 被谢悠然给推下了台阶。
当时胡氏跌得很重,觉得腹痛难忍,吓得赵氏连忙叫人请郎中。结果郎中还没到,这边就见了红, 可怜她腹里的孩儿就这么没了。
赵氏听郎中说是个成型的男婴, 气得大哭起来——可怜她周家的长孙就这么被毒妇给害没了。
周随安也是气得不行,举手就扇了谢氏一巴掌, 揪着她要去将军府评理, 问问哪家的正妻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谋害怀孕的良妾!
一时又是闹得不可开交, 直到谢悠然也捂着肚喊疼,才算歇了一场。
原本这口恶气,胡氏不受也得受着。可赶巧过了两日, 胡氏的爹娘千里迢迢, 来京城看女儿, 却看见女儿脸色蜡黄地萎顿在了病榻上。
待听清了来龙去脉,知道女儿在周家竟然过的是这般日子, 胡氏那个教书先生的爹顿时不干了。
他当时就要写诉状送官府,告周家苛待良妾!他还嚷嚷着要再写一副告示, 贴在户部的衙门口!
却不怪胡氏老两口生气, 当初媒人将周家说得千好万好, 那赵氏又是主动来送银子送聘礼,拍着胸脯说他女儿入门生下来的孩子,便是周家的嫡子,将来继承家业。
他们觉得这条件也是难遇,再加上为了给儿子凑聘礼,这才委屈了女儿应了这亲。
胡家虽然家贫,可也容不得人这么欺负她们女儿。
如此大闹,周随安第一个受不住了。赵氏为了儿子的官运前程,又是想要息事宁人,最后还是理亏的谢悠然从母亲那要来了银子,赔了胡家好大一笔钱,这才息了官司。
可是胡氏也不想再在周家受气了,便准备跟爹娘回去。
她爹准备再给她说一门亲,等她养好了身子便改嫁。
这次就算嫁给鳏夫庄稼汉,也不在这纸糊门面的郎中家里受气!
胡氏在临走的时候,居然碰见了楚琳琅,自是一番感慨落泪,最后还说了句:“楚娘子,你是有大福气的人,老天垂怜你,才让你从周家出来的!”
楚琳琅听了,无奈一笑,她只能也劝慰道:“你也是有福之人,以后的日子会好的……”
说完之后,胡氏便上了驴车,跟着爹娘离开了集萃巷。
楚琳琅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隔壁的巷子。
谢悠然的丫鬟方才正巧看到她俩说话,不但隐在门后偷听,还偷偷跟在楚琳琅的后面看了一会,直到看楚琳琅入了夫子家门,才转身回禀了谢悠然,说楚琳琅进了隔壁那个大胡子廖夫子的家门。
谢悠然今天心情可真不错!
虽然她之前跟周随安大吵了一场,又赔了胡氏一笔银子,可到底是赶走了一个眼中钉,更不必让自己腹里的孩子排在个庶子的身后。
如此看来,就算花银子买个眼前的清净。
至于孩子,是个女的就会生,她又不是楚琳琅那个不能生养的,自会有儿子为周家延续香火!
她正自心情舒畅的时候,就听到楚琳琅去了隔壁巷子廖夫子的家里。
谢悠然不禁一声冷笑:“当她是什么好眼光呢!勾搭东家司徒大人不成,转身又在女学里狐媚勾搭起夫子来了!一个下堂妇,只能费尽心机,到处收刮男人了!不过胡子一大把的老男人的确好上手些,就是不知人家夫子要不要她这个不下蛋的鸡!夫子和女学生……真是不嫌丢人!”
说到这,谢悠然又是开心地收拾打扮一番,一会母亲要带她去参加茶宴。
若不是时间来不及,她还真想堵住那夫子的门,好好羞辱一下到处勾搭男人的楚氏!
不过她也不想太早打草惊蛇,最好能让这奸情正浓时,再让周随安看看,他心里好得能上天的前妻,干的是什么丢脸勾当!
再说不下蛋的母鸡去探看廖夫子时,敲了一会,那门里却半天无人开门。
楚琳琅正想着夫子是不是不在家时,终于有人开门了。
楚琳琅抬头一看,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不必开课的缘故,夫子将养得有些……容光焕发啊!
只见他原来有些随性凌乱,偶尔还会歪歪斜斜的发髻,居然端正的立在了头顶中央,篦子齿痕犹在,而蓬乱的胡须也不光是梳理整齐,似乎还修剪了一下形状,顺直光泽,宛如圆润倒立的小山。
而且……廖夫子似乎并不缺衣穿,身上的那件匆忙系错带子的袍子,不论是颜色,还是款式剪裁,可都是上品。
看来夫子正在换衣,却听到敲门声,这才急急穿好衣服,才来应门的。
楚琳琅看着如此英挺利落,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夫子,不禁怯怯道:“夫子,您……这是要出门吃酒?”
廖静轩看了看她身后,便镇定笑道:“吃什么酒?郎中让我这些日子忌口,连发物羊肉一类都吃不得。”
说话时,廖静轩就是堵着门,并没有相让的意思。
不过楚琳琅今日是来送衣的,她也不知夫子尺寸,只是想着他的身形只比司徒晟略矮些,便试做了两件,这衣服合不合适,还得请夫子上身来穿才行。
所以她也不甚客气问:“夫子,难道不请我坐坐?”
听她这么一说,廖静轩又回了下头,这才恍然开门相让。
楚琳琅在不大的小厅坐下时,发现那桌子摆着好几盒名贵的补品。
楚琳琅见了不禁打趣道:“夫子,有贵客探访?出手这么阔绰?”
廖静轩整齐的胡子一翘,干笑了一下:“同僚前来探病,顺便送了些补品……”
楚琳琅都不用转脑子,就猜到廖夫子好像撒谎了。
他之前呆的是工部,后来又在书院兼差,真是处处清水,穷得掉渣,压根没有什么油水。
试问,清水衙门里能有送五十两银子一根参的阔绰同僚?
更何况这位同僚好似还送了夫子质地考究的衣衫。
不过这都是夫子私人交际,楚琳琅自然不会戳破隐情,只是笑着说她受了司徒大人的委托,给夫子做了几件衣服,料子不算太考究,还请夫子笑纳。
正在说话的功夫,楚琳琅无意中那么一转头,却一眼扫到隔壁的内室门帘后,有一双绣鞋快速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