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有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楚琳琅暗吸一口冷气,顿时臀下如坐三斤铁钉,尴尬得坐不住了。

  她蓦然惊醒——原来自己竟然做了大煞风景的来客,搅了人家夫子与芳客的清净。

  既然醒悟了,当然得识趣赶紧告辞了。

  不过楚琳琅在离开的时候,不由得升起了些好奇——这位探病的访客是哪一位?

  难道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添一位师母了?

  这未来师母的手也是够巧的,发型梳得好,胡须也打理得好。若是早点成亲,同窗陶小姐也不至于每次上课,都被邋遢夫子闹眼睛了……

  当然,她也得做个识趣的。既然人家避着不见,便是还未公之于众,就看什么时候,廖夫子能公布喜讯了。

  不过好奇心,人皆有之,楚琳琅也是实在想早点看看师母。

  就在出巷子后,她拉着夏荷躲在一边的街角看。

  不一会,就看见有两个裹着黑色兜帽披风,从头兜到脚,捂得严严实实的女子,急匆匆出来。

  她俩看着像是主仆,其中一个扶着另一个,上了一辆从车行雇佣的青布马车,便急匆匆而去了。

  虽然看不出什么头脸,可想想她送给夫子的衣服吗,还有补品,都不像是寻常人家的派头。

  楚琳琅觉得那女子的身份定然不是小门小户的。

  不过既然没看出什么,她也无意刨根问底,窥探夫子的秘密。

  第二日,陶小姐邀请楚娘子去国公府赏花的时候,两个人闲话了一会后,陶雅姝不经意地问:“我有一阵子没去书院了,不知廖夫子的伤势好些了吗?”

  楚琳琅想想昨日的尴尬探访,微微叹气道:“看着应该是无碍,过两日就要回工部了,他以后大约也不能来书院讲课了。”

  陶雅姝给楚琳琅的茶碗添水,若无其事道:“你怎么知道的?可是去探看夫子了?”

  楚琳琅点了点头,陶雅姝不禁有些深意地抬头,很委婉地问楚琳琅,为何要去探看廖夫子?

  楚琳琅笑着瞪眼道:“你问这怪话作甚?我不过是受了前东家司徒大人所托,做些照顾伤者的事情。他可是我的夫子,帮衬恩师,不是做学生应该的吗?再说了,人家夫子说不定早有了意中人,你可别胡乱说啊!”

  陶雅姝微微动容,疑惑道:“夫子要成亲了?……是哪家千金?”

  楚琳琅无奈:“我上哪知道?又没看到人的脸……”

  看陶雅姝还要问,她只能挥手告饶:“快别问了,莫说我没看到,就是看到了也不能乱说毁人清誉啊!”

  陶雅姝释然一笑,不再问了,不过投桃报李,她也告知了楚琳琅一件事,

  那就是太后有可能宣楚娘子入宫。

  楚琳琅听了吓了一大跳,忙问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因为绿洲遇险的事情,宜秀已经为了名节而自尽。

  据说人死之后,那云国舅仿佛因为女儿的死,伸直了腰杆,见天的去大理寺闹,要求寺卿将这水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呢!

  这个节骨眼,太后要见她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妇作甚?

  陶雅姝却宽慰道:“太后听了别人讲绿洲一场惊魂,便是演绎听多了,听闻是你最先发现了险情,又力劝众人上了绿洲避险,便想看看真人。”

  一个后宫里颐养天年的老贵妇,平日里闲极无聊,也时常召见些民间耍把式的艺人入宫解闷。

  太后要见楚琳琅,大抵纯粹就是好奇。

  她从别的贵女那听闻了楚琳琅处变不惊,解救众人的过程,就在见华氏时说,得空将这个楚娘子带来给她看一看。

  陶雅姝与母亲一起作陪,听到了,便来提前告知楚琳琅一声,让她有个应对准备。

  太后的为人还算宽和,楚娘子只稳妥准备,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错漏。

  楚琳琅以前嫁给周随安的时候,虽然偶尔也做过诰命夫人的美梦,但大抵也知道这种美梦难以实现。

  她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如今这身份,居然还有入宫见太后的一天。

  可是宫里的礼仪,她也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又上哪去找靠谱的宫廷礼仪婆子去?

  陶雅姝展眉轻笑:“有我,还需要什么教养嬷嬷?”

  说完,她就将早就写好的注意章程都给了楚琳琅,另外,入宫叩拜的礼仪,她也一步一步,细细教给了楚琳琅。

  章台花亭之下,两个妙龄女子有说有笑,一个作揖,一个纠正,别有一番烂漫风情。

  有了名师指点,楚琳琅自然进步飞快。

  她掌握了要义,笑着谢过了陶雅姝的提点,又聊了一会后,便告辞离开国公府。

  陶雅姝陪着她往国公府门前走的时候,经过湖畔,陶四姑姑正在跟陶雅姝的母亲在湖边喂鱼闲聊。

  在陶四姑姑身边的,还有谢胜将军的夫人苏氏等另外几位,这些夫人有说有笑,很是熟稔的样子。

  听闻苏氏跟陶慧茹一直是闺中密友,看来不假。

  只不过苏氏看了楚琳琅居然也出现在了国公府时,明显面部僵硬了一下。

  待楚氏走后,她才转头惊讶低问:“她……怎么会来国公府?”

  陶慧茹微微一笑:“她是我侄女雅姝的女学同窗,许是来探讨学业的。”

  苏氏一皱眉:“她这等出身……陶小姐不宜与她多来往吧?”

  听了这话,陶慧茹便将目光转向了嫂子。

  陶雅姝的母亲吴氏听了,无奈摇头道:“我那女儿也是执拗脾气,原本因为上不得女学,就有些郁郁寡欢。想着她马上就要入宫,想着见些要好的同窗,我自然也就应了。这个楚娘子虽然出身不高,但是为人不错,颇得华夫人的赏识,而且太后还要召她入宫呢!”

  说到这,吴氏顿住了,因为她才想到关隘——那位楚娘子之前,好似是谢胜小女婿的前妻啊!

  想到这,吴氏急急住口,却也不看苏氏,转头便跟别的夫人说笑,往别处去了。

  毕竟她女儿的交际,不关谢家什么事儿,谢家的人情官司,与陶家无关。

  再说苏氏一听,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之后表情就有些怏怏不快。

  人都是怕比较的。她女儿当初抢了楚氏的姻缘,可嫁得并不如意。

  之前因为与小妾争吵,害得小妾胡氏落了胎儿,又赔了大笔银子,到底也是损了女儿的名声,再次闹得有些风言风语,害得大女儿又来跟她埋怨,说能不能好好管管老二,莫要再给谢家抹黑了。

  可反观这楚氏,一个没有根系的外乡商贾庶女,怎么下堂后,反而在京城里混得有模有样,不光上了女学,结交了一批贵女,如今更能到太后的跟前露脸。

  这是什么咄咄怪事?苏氏如今都要怀疑是周随安的八字不旺,有些克妻了!

  在苏氏跟陶慧茹告辞的时候,陶慧茹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位楚娘子,好像就是你家姑爷前头的那位,雅姝那孩子一意跟她交往,却不知这位楚娘子品性如何?”

  若是对别人,苏氏可不好搬弄女婿前妻的是非,可是对着自己多年至交,苏氏忍不住倒出了苦水。

  “就是悍妇一个,报复心强,为人也强势得很,不然我那女婿怎能容不得她?而且啊……”

  说道这,苏氏略略迟疑了些,可到底一时心态失了平衡,不想再在国公府见到这楚氏,便随口道:“这女子还有些风流不甚检点,你若能劝劝陶小姐,还是离她远些的好!”

  陶慧茹微微动容,做出惊讶的样子,低声道:“不能吧,我看她为人还算端正,如何还风流?”

  苏氏也是刚从女儿那知道了楚娘子跑去单身廖夫子家里的事情,便是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陶慧茹自是点头听着。

  她身为居士,一身尼姑袍子,隔绝了红尘,性子又温婉擅长讲佛理,许多夫人都与她交好,更是将一些不方便跟人讲的话,说给她听,算是个宽慰人心的所在。

  毕竟她的婚姻如此不幸,又清心寡欲这么多年,与她相比,再不幸的遭遇,也能生出些慰藉。

  此类隐秘私事,陶慧茹一个放下红尘的居士,却听得比任何人都多……

  听了苏氏的话,陶慧茹不住叹息点头,心里却想:以前,还疑心这楚氏与司徒晟关系不浅。若是这般,楚琳琅倒是跟司徒晟没有什么干系了。

  陶慧茹不知为何,每次想到司徒晟,心里都微微拨紧了弦,始终不能放下这人。

  不过眼下,却有人更让她放不下心。

  想到这,她将目光调转向了刚刚送了友人归来的侄女陶雅姝。

  她此时也看到了四姑姑正立在不远处,便停下脚步,端庄施礼问候,转身带着丫鬟们回去了。

  虽然就像在绿洲驿站约定的那样,姑侄二人都对当初落水的事情不再提及,仿佛一切水过无痕,

  可是陶慧茹知道,在侄女的心里始终有了个解不开的结。

  就在前两日,国公要在孙辈子侄里拣选出几个能干的,入吏部历练。

  陶慧茹请大哥帮忙跟父亲举荐她的儿子陶赞。

  可是大哥答应得好好的,过后却改口说赞儿还小,去那等要害之地,只怕揠苗助长,不若有其他差事,再举荐他去。

  那日她跟大哥谈话前,分明看见陶雅姝出了大哥的书房。

  人心有鬼,难免杯弓蛇影。陶慧茹忍不住疑心是侄女作梗,碍了儿子的仕途之路。

  这还不是皇后,尚且如此,若是以后她入宫为后,又该是怎样报复她这个姑姑?

  想到这,陶慧茹目光转冷,不禁默默拨动着手里那串佛珠,然后对苏氏笑道:“听闻你明日要参加六王妃的茶会,还请了四王妃她们,不知我能不能也凑趣?”

  苏氏自然笑着称好,一时间花园里欢声笑语,浓郁花香里不知蕴养着什么蜂蝶起舞……

  再转了两日,宫里果然发了懿旨,召见楚娘子入宫。

  在入宫前,楚琳琅问司徒晟,此番会不会是鸿门宴?她要不要装病推却。

  司徒晟想了好半天,才沉吟道:“太后年事已高,平时持斋戒律,对下人也很宽和,若是想要重罚人,大约也不会亲自见你了。这等懿旨不好推却,你自放宽心去,少说多看,会有人照应你的。”

  看来司徒晟在宫里已经帮她打好了招呼,楚琳琅这才放宽了心。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在宫里颐养天年的老祖宗,无非是闲极无聊,想见见能菜刀砍水匪的妇人。

  看看她,跟看个会翻跟头的猫狗解闷,也没啥区别。

  入宫的章程,陶雅姝已经都告知了楚琳琅,只要依着样子来做就好。

  等到入宫那天,楚琳琅特意摒弃了她爱穿的那些闹眼睛的艳色裙子,换了一身素雅长裙,来到了太后的和寿宫门前。

  听说太后这日还请了位高僧听经,眼下还有一段没听完,是以让楚琳琅在外候着。

  不过就在楚琳琅等着太后传唤的时候,却有人来通禀,说是静妃娘娘听说,勇救荣林女院的楚娘子来了,想要将人叫去看看。

  反正太后与高僧礼佛,每次都得一个多时辰,这是宫里人都知道的惯例。

  听着静妃娘娘要见她,楚琳琅的心里一沉,不知这位大晋后宫的宠妃怎么有闲暇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

  太监传完了后,便不阴不阳道:“静妃娘娘有请,楚娘子随杂家来吧!”

  楚琳琅看了看左右,并没有人出面阻拦。

  她不是什么官眷,更非太后重视的贵客,说得再难听些,若是她在静妃娘娘的宫里发生了什么意外,恐怕随便什么人在太后的面前敷衍打岔一下,太后都不见得会记得,她今日传唤了一个商妇。

  那位静妃,要见自己绝非好心。

  在绿洲那场浩劫里,死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不凑巧,宜秀郡主就是其中一个。

  楚琳琅直觉静妃娘娘召见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的脑子一时飞快盘旋,嘴里却是诚惶诚恐道:“可是太后召见,奴家若是不在此处,太后降罪可怎么办?公公,奴家第一次进宫见太后,真是不敢啊!”

  那公公本以为带走这个商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谁想到她这么不识抬举,居然榆木脑袋,非要在这里跪着死等。

  那公公脸色微变道:“楚琳琅,你第一次进宫,倒是不怕静妃娘娘,真是好大的胆儿!”

第76章 乱棍狂舞

  楚琳琅再次诚惶诚恐地表示不敢。

  就在这时, 太后宫里的太监却来传唤楚娘子,说是太后要立刻见她。

  看着静妃娘娘跟前的太监在,太后跟前的安公公笑道:“小泉儿, 你不在静妃娘娘跟前伺候,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那叫小泉的太监也没料到太后会这么快叫人,于是讪讪一笑, 自是找借口离开了。

  安公公冲着那人的背影冷笑一声, 转头便请楚娘子到宫里殿旁等。

  楚琳琅这才知道,原来太后还没听完经,应该也不会现在召见她。

  那么方才安公公的话,明显是特意给她解围了。

  想到这, 她不由得再次感激地朝着安公公道谢。

  安公公微微一笑:“司徒大人说你第一次入宫, 让杂家帮衬一二,算不得什么忙, 楚娘子不必多礼!”

  原来安公公的侄儿在一年前有一场官司颇为挠头, 是当时任大理寺少卿的司徒晟帮忙解决的。

  安公公欠了份人情, 所以司徒晟请他帮衬这楚娘子,他自然乐得代劳。宫里的老人精,比谁都清楚, 谁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又过了一会, 前面佛堂的木鱼梵音停歇, 才有人叫楚娘子进来。

  等入了佛堂,楚琳琅一眼正看见原来陶雅姝也来了, 跟她的母亲盘坐在一位雍容华贵的白发妇人身边,而她的女夫子华氏也在。

  她们应该是陪着太后一起刚刚听完了佛经, 除此之外, 还有一位白须和尚与她们对坐。

  看来那位白发贵气的老妇人, 就是太后了。

  楚娘子按照陶雅姝教她的礼仪,规规矩矩地给太后行礼之后,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坐回椅子上,满意地看了看楚琳琅:“果然容林女学教出来的,个顶个的像样子,走近些,让哀家好好瞧一瞧。”

  楚琳琅连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复又跪下。

  太后凝神看了看,不由得笑道:“如今的孩子,长得真是越发的好,这等出众模样,我这般年岁,看遍了宫里的那些孩子,也没看过几个。”

  华氏也笑着道:“可不是,我第一次见时,也觉得楚娘子生得好,这‘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是什么光景,可算是有真人可以想想了。”

  也不怪太后和华氏如此夸赞。楚琳琅是江南水乡的姑娘,本就生得纤细婀娜,再加上她那身赛雪肌肤,当真是让人眼前一亮,越看越爱看。

  这世间,可不光是男子爱美人。就是女子也喜欢看一看模样俊俏的小姑娘,养眼的,便如鲜花,总能叫人赏心悦目。

  太后笑吟吟地转头问华氏:“就是她这么个纤瘦弱女子,救下了那么多人?”

  华夫人笑着道:“若不是我亲身经历,恐怕也不敢信,楚娘子当真是巾帼女豪杰。”

  楚琳琅身在宫中可不敢卖弄口舌,只是老实回答太后的话,表示若不是众人皆英勇退敌,只怕也不会让这么多女眷全身而退,她也是后怕得很。

  太后却满意点了点头:“虽然是个女子,但是胆色不俗,我是连着听了几个从江口回来的夫人夸赞你,说是你努力说服众人下船,救了她们。来,给哀家说说当时的情形。”

  楚琳琅立刻明白了,久居宫里的老妇人这是要听说书。

  这个她可很拿手,于是便将当时的情形,加了些刺激佐料,来了段绘声绘色地讲述。

  这听得太后频频吸气,连一旁出家了的灵云大师都听得有些入神。

  就在一众人谈笑风生时,却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是静妃娘娘听说灵云大师来给太后讲诵佛经,特意带了一卷抄写的佛经进献太后,顺便请大师代为开光。

  太后不管宫里内务多年,对这位代为掌理六宫的静妃虽然看不顺眼,但多少要给些面子,便宣静妃入了佛堂。

  楚琳琅在一旁偷偷瞟了一眼,这位能在宫里独宠多年的静妃娘娘倒并非想象中艳丽动人的样子,而是长相文静,很是纤瘦,走的是病西施一类的路数。

  据说静妃娘娘曾经也是丰韵健美过。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刻意模仿逝去的方表姐,甚至为了模仿表姐病弱娇娘的身段,每日只定量一餐饭,从来都没有吃饱过。

  于是,凭借着这副病恹恹的模样,静妃娘娘宠冠六宫多年,没有对手。

  楚琳琅很敬佩这种为了争宠不惜一切的毅力精神,同时也对这种功利心机的女人敬谢不敏。

  但是很明显,今日这位静妃娘娘前来,并无太多敬佛之心,走进来给太后请安之后,那一双眼便立刻落在了楚琳琅的身上。

  太后给静妃娘娘赐了座,静妃娘娘却绕开了太监搬来的椅子,特意坐到了楚琳琅的对面,上下打量着她道:“你就是那位勇救女学的楚娘子?这几日宫里宫外,可都是在传扬着你的事迹啊!”

  楚琳琅羞怯一笑,装出副拘谨的样子不再说话。

  司徒大人说过,入宫多看少说,少说才能少出错。

  这个静妃,先前就要见她,被安公公搪塞了回去。这回子又主动来到了太后的跟前,明显是窝着一股子邪气来的,就是不知在这太后跟前,静妃是不是能稍微收敛些统管六宫的管事娘娘的气焰。

  果然,静妃冷笑了一声开口道:“你救了这么多人,原是该赏的,只是可怜我那侄女独独没有被救下来。她活着时候,为了顾忌名声,她娘老子全家都不肯吭声。如今我那可怜的侄女儿就此没了,我这做姑姑的却不能不问。今日这女学的管事华夫人也在,本宫正好要问问,当初为何偏偏只她没有下船!听说……这个楚娘子与宜秀那孩子一向不和,就在此之前还大吵了一架,可有此事?”

  闻听这话,太后都是一愣,显然没想到静妃娘娘竟然跑到自己的宫里发难。

  而且这话,太后也是头一次听说,不由得也抬眼看向楚琳琅。

  楚琳琅听出了静妃话里的不善,也吃不准是什么人跑到静妃那搬弄了是非,所以她只是如实回答:“当时水匪未到,虽则民妇说了,大家也是半信半疑。宜秀郡主当时困得很,执意要留在船上睡,谁的劝也不肯听,是以才有了后面的劫难……是民妇的错,若当时也陪着郡主留下来,说不定还能与那些水匪搏一搏。民妇比这些同窗都痴长些年岁,平日都拿她们做妹妹看,若是有旁人说的争吵,大约也是闲着斗嘴几句,也是不大记得了。”

  楚琳琅这话说得很委婉,但是也基本解释清楚了。宜秀又不是被人强留在船上。当时她说有敌情时,众人都是不信,怨声载道的。那宜秀身份尊贵,她不愿下,谁还能拽她下来?

  琳琅说应该陪宜秀留下的话,一听便是鸡飞蛋打的殉葬法子。静妃娘娘若是再刁难人,就是无理取闹了。

  至于争吵,宜秀为人,在书院里有几个没跟她吵过?楚琳琅可从来都是忍让有加的。就算回敬,也没有面红耳赤地吵嘴过。

  不知静妃这最后一句,又是从何而来。

  静妃显然是不信,冷哼一声,转头对着太后道:“太后,臣妾今日来,就是希望您能替云家枉死的女儿做主,代为调查一下真相!为何这么多的贵女,非要结伴前往江口。臣妾听说,就是这位楚娘子最先提出要回江口探亲,才引来后面的祸端。”

  太后听到这,眉头微微一皱,疑问道:“真有此事?”

  就在这时,一旁的陶雅姝却开口道:“各处女学一向有夏游的传统,听我母亲说过,她上女学那会,还结伴去过更远的地方。当初楚娘子是请假自回家探亲的,她一个学生如何张罗夏游?是我们几个学子与华夫人商量了后,大家一起决定的,楚娘子也是后来才知。”

  陶雅姝说这话时,她母亲吴氏都微感震惊,觉得女儿今日造次了,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替那楚氏开脱。

  谁看不出,这位静妃娘娘就是找茬发邪火来了。

  陶雅姝这时候开口,岂不是引火烧身?吴氏暗暗心急,真恨不得掐一下女儿的大腿让她闭嘴。

  听了这话,邪火果然开始蔓延。

  静妃娘娘抬眼看向了陶雅姝,又是笑了一下道:“不愧是陶家嫡女,说起话来,还真有些先皇后的风范,依着你的意思,这些贼子盯上你们,完全是凑巧了?”

  华氏原本是不欲开口得罪静妃的。可是她一看连学生陶雅姝都开口解释,自己身为女学的掌事人,若是避嫌不开口维护无辜学生,那就太不像样子了。

  所以她也温言劝慰道:“静妃娘娘,这游学的确是几个孩子求到我这,我又让她们回家与父母商量后才决定的,的确与楚娘子无干……书院一直有夏游传统,谁也不愿见出了这样的意外……”

  说到这里,华氏也有些说不下去了。说到底,这事岂可归咎个人,云家若要追责,书院自当承担大半。

  听到这,太后似乎也有些乏累了,语气冷淡道:“这是佛堂,听不得那些打打杀杀,静妃若要审案子,不妨去大理寺升堂,不必来我这里挨个敲打人!”

  听出了太后话里的不悦,静妃娘娘连忙起身冲着太后施礼,道:“请太后赎罪,臣妾并非有意搅闹了太后的清修……只是,我家宜秀性子烈,就这么早早去了,她娘成天到我这里哭,眼睛都哭肿了。我这个做姑姑的若不能替她伸冤昭雪,真是日夜寝食难安……听说楚娘子和陶家小姐交情甚好,便是常常讥讽我家宜秀,害得她在女学甚是孤立,最后连下船避难都不肯带她……好可怜的秀儿,姑姑身在皇宫内院,竟是帮衬不上你,任着你让同窗欺凌!”

  说到这时,静妃娘娘竟然抽噎哭泣上了。

  若是宜秀不死,她还真没法拿着这个说事儿,只能做个哑巴绝口不提。

  可如今宜秀不在了,还是为了名节自尽,贞烈得很!

  云家便是苦主,怎么闹都不为过。更何况,她昨日听到的说辞是:这楚琳琅一心巴结陶家嫡女,联合其他学子处处排挤宜秀,以至于宜秀当时怄气,才不肯下船的。

  如今看来,这楚娘子的人缘还真不错,不光是华氏维护她,就连陶雅姝这个清高孤傲的都对楚娘子另眼相待。

  这两个人沆瀣一气,是穿一条裤子的。

  静妃原来并没有把即将入宫的陶雅姝放在眼中的。

  一个陶家的女儿,长得又有些肖似死去的先后,如何能得陛下宠爱?

  可是如今,她云家的侄女却因为楚娘子联合陶雅姝之流排挤,而落难失节,足见她是个有心机的。

  难道陶雅姝就是算计着要让云家丢脸,给太子助力?

  她今日细观,陶雅姝实在是太年轻了,容貌又不俗,比当年的皇后还要貌美些。

  这样的入宫以后,若是如此耍弄些心机,说不定还真能博得些宠爱呢!

  静妃独大后宫多年,可不容得这样的人来跟她争宠。

  更何况陶雅姝出身不俗,得宠的话,不光太子如虎添翼,说不定小丫头有家世加持,还有太后的支持,还真能坐上那空虚了甚久的后位……

  静妃不能不有所忌惮,提前防患于未然。

  至于这个楚琳琅,她是那司徒晟的管事,若是动她,便是不给那酷吏面子,不能不投鼠忌器些。

  不过听说她已经辞了工,不再是侍郎府的下人。这妇人新近还与一个书院的夫子勾搭上了,由此可见,司徒晟也不会屑于要这种水性杨花,出身卑贱的女子。

  如此一来,她倒是可以借着楚琳琅害死了她侄女这个由头,大闹一场,阻了陶雅姝进宫之路!

  所以什么伸冤,都是无谓借口,阻止陶雅姝进宫才是最大的目的。

  就是想定了,静妃娘娘才如此锲而不舍地找着楚琳琅的麻烦。她立意将侄女的死,归咎到楚琳琅组织游学,侄女受到以陶雅姝之流的同窗排挤,让她错失施救机会的由头上。

  这样一来,静妃跟陶家的这个小丫头闹翻脸,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到陛下那哭求,不准欺负她死去侄女的陶家嫡女入宫!

  于是说着说着,静妃已经是泪如雨下,哽咽得几乎要晕过去,只口口声声要楚琳琅和陶雅姝给她一个交代,为何满船的人,只有宜秀一人没有下来!

  太后也没想到,静妃原来是这么疼爱侄女的人。

  人家侄女死得这么委屈,就算她贵为太后也不好申斥这胡搅蛮缠的静妃。

  她年岁大了,很是厌烦陛下后宫的事情,平时都懒得伸手。

  可这陶雅姝很得她的喜爱,眼看着静妃一顿乱棍狂舞,是要将陶家嫡女也拖下水,太后才开口道:“你说别人欺负了郡主倒也罢了。陶家的小姐最是端雅,她连骂人都不会,怎么会欺负人?静妃娘娘,你身在宫中,也算是长辈,说话也要有根有据!”

  可惜静妃此番压根没想讲理,就是要闹个胡搅蛮缠,闹到陛下跟前才好!

  这几日,因为她悲伤侄女哭红了眼睛,陛下来看了她好几次。

  也许是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像极了她的那位方表姐,陛下最近对她可是有求必应。

  静妃仗着盛宠,有恃无恐,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再来场悲痛欲绝,正好去陛下那演一演苦情的戏。

  只要她借着侄女自尽而亡的由头,咬死了是陶雅姝和楚琳琅排挤人造成的,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恳请陛下不许陶雅姝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