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风流厮混了一遭,她绝不扭捏推搪。可该撵人的时候,毫不拖泥带水。
听她这么怕被娘亲发现,司徒晟又有种吃了大亏,被风流浪荡公子骗了的感觉。
他干脆假装没听见佳人的逐客令,只闭眼坦然躺在她的身边,用手抚摸着她披散的秀发。
嗅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楚琳琅将脸儿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心满意足地搂在一处
他们两个人的脖子上,挂着装着彼此头发的护身符,此时两处护身符也彼此缠绕,如鸳鸯交颈,徜徉在一边安逸静谧中……
不过睡足了觉的男人,便如充盈了水的大树,一觉醒来,就有些舒枝展叶了。
楚琳琅都还没睡够,就被先醒了的司徒晟给闹睁了眼。
眼看着被子里的人肆无忌惮撒了欢,她却因为顾忌着墙板太薄,而只能单手捂住自己的嘴,任着他放肆。
当实在忍不住要冲破喉咙的时候,男人却是再此覆住了她的唇,将她的声音都尽数吞没。
等琳琅吊过了这一口气,再回转人间时,司徒晟将她揽在怀里,亲吻她汗津津的额头。
琳琅窝在他的怀里嘟囔:“不是杀了一夜的匪?怎么还有气力在我这使?若是被人听见,看我怎么收拾你……”
司徒晟舍不得放开她,可是他今晚就得走了,不慰藉些相思,真是说不过去。
这次水匪来得蹊跷,里面竟然还有荆国人。这样的案子他正好亲历,也自然要一路追查到底。
琳琅听到他这么说,也说出了自己的心中的疑惑——若是荆国人,为何舍弃钱财不要,偏要执意抓捕女眷?
听了她的问,司徒晟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淡淡道:“若是此番有人毒计一朝得逞,朝中显贵的女眷被抓入荆国为奴,该是何等热闹的场景……”
听了这话楚琳琅似乎有些恍然,荆国与大晋表面的平和,仿佛堪堪平衡的翘板一样,这一份和平维系不易。
看来是有人看不得荆国与大晋通商交好。可这么做的好处又是什么?难道有人倒卖武器,巴不得重燃战火?
司徒晟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附近军营已经有人手调拨,会一路看护你们入京。只是不能再走水路,可能一路上要颠簸些。”
楚琳琅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最近是不是没有正经吃饭?怎的看你又瘦了许多?”
二人正自悄悄说话,却听孙氏在外敲门:“琳琅,你屋里可有人?在跟谁说话?”
楚琳琅吓得有些慌神,腾一下坐了起来,左右张望,然后她指了指床下,示意司徒晟钻进去。
司徒晟定定看着她,动也不动。
嗯,好吧,楚琳琅也想象不出正义凌然的侍郎大人钻床下的情形,是她冒犯了。
于是楚琳琅干脆将大被一蒙,将司徒晟从头到脚地盖住,然后小声道:“别说话!”
然后,她慌忙穿好衣服冲着门外喊:“屋里没人,我自己哼歌呢!”
说着,她拢着头发开门:“娘,你有事?”
孙氏一看女儿似乎刚起床的样子,又往屋里看了看,只见床幔半放,果真是没人。
于是她道:“我隐约听你说话,还以为你是做噩梦了,没事就好,你也早点休息吧。”
等琳琅松了一口起,关好门来到床前,再掀开被子时,却发现里面的人不见了。
再一转头,一旁的窗子微微开启……
切!她可没看出来跳窗户比藏在床底下有尊严到哪里去!
就在要吃晚饭的功夫,陶慧茹那一船的几个人也被人寻了回来。
只是她们几个看上去甚是狼狈,陶慧茹的裙摆上全都是淤泥,而其他几个人亦是如此。
据说她们行船到了一半,就遇到了暗礁,结果全都从船上撞了下来,若不是正好有渔夫收夜网,救下她们,这一船的人都要沉入江底了。
不过不管怎样,好歹也是活命回来了。
就在楚琳琅收拾停当,准备下楼吃饭的时候,却听到楼下传来了咣当一声,东西摔碎的声音。
她连忙下楼去看个究竟。
原来陶慧茹进了驿站之后,正好与走下来饮茶的陶雅姝碰了个照面。
姑侄劫后重逢,场面有些尴尬。陶雅姝一语不发,将手里的茶杯砸摔在了陶四姑姑的脚边。
因为陶雅姝刻骨铭心地记得,当初她落入江水里,就是她嫡亲的姑姑厉声阻止了其他人救她。
第73章 领会上意
如不是楚琳琅仗义出手相救, 陶雅姝也会跟宜秀郡主她们一样,被贼子劫去,名节尽毁。
再见到陶慧茹, 陶雅姝真是气得话都懒得说, 只将手里的茶杯砸了过去,然后冷冷看着姑姑。
这一砸, 不吝于割席断义, 表示以后陶雅姝是不会再拿四姑姑做了长辈尊敬了。
这样的场面真是叫人觉得尴尬,其他刚刚起床的人也在各自的门前悄悄议论,似乎在问这是什么情况。
陶慧茹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碎片,复又抬头, 抿着嘴不说话。她看到侄女居然比她先安全到达驿站, 安然无恙地立在眼前时,也是尴尬地大吃一惊。
她并非不爱这侄女, 毕竟陶雅姝是她兄长最小的爱女, 又是太后内定的, 将来入宫之后,前途无量。
陶家未来的前程,有一半都系在这侄女的身上。
可是那时情况实在紧急, 侄女已经被贼人擒到水里, 若是迟疑, 必定有更多的水贼扑来,人人都争着逃跑, 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管顾得了别人。
再说, 这关于陶雅姝落水的缘由, 她早就跟船上另外三位小姐对好了说辞。
想到这, 陶慧茹脸上尴尬的神色顿消,看陶雅姝摔完杯子转身要上楼,她几步追撵过去,一把拽住陶雅姝的胳膊,含泪低声道:“那时天黑,我压根都没有发现你落水,只顾着叫人撑船。也是脱险之后才察觉你竟然落了水。我这一路都在自责没有照顾好你,真恨不得当时落水的是我,你为何要这般态度?难道是觉得我故意弃你不顾?”
就在这时,跟着陶慧茹一起回来的几个女子心领神会,也纷纷接话,表示当时天太黑,她们只听扑通一声,的确是没有看清是谁掉入了水中。
这样厚颜无耻的说辞,气得陶雅姝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听她们如此异口同声,若不是昨晚的事情,让人记忆犹新,连她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她一抬眼便看到了刚刚下楼的楚琳琅,不由得眼睛一亮。楚娘子当时也在场,自然能辨得出谁在撒谎。
楚琳琅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毕竟她当时也在场,这几个怎么会不知落水的是陶雅姝呢?她们当时还在犹豫救不救人呢!
看来丢下陶家嫡女,只顾自己逃跑的罪责太大,陶四姑姑不想承担,其他人更是不承认。
就在这时,楚琳琅走了过来,打圆场道:“当时那么混乱,人人都是心慌,眼花顾忌不到也是正常,幸好我的船路过,将陶小姐从水里救上了船,如此皆大欢喜,是最好不过的了。陶小姐,快别跟你姑姑耍小性子。她也不容易,让她先歇歇……陶夫人,你们赶紧去洗澡吧,一会我叫驿站的驿官再给你们煮热姜汤喝。”
听她这么说,陶雅姝猛地转头看向楚琳琅。
这位姑娘行事向来一板一眼,遇事都要论个曲直。
这一船人弃她不顾,现在又在异口同声地撒谎,叫人多么心寒?
可楚琳琅明明知道真相,也听到了她们方才说谎,现在却向着四姑姑说话,那她方才摔的杯子,岂不是在无理取闹了?
楚琳琅暗自用力,捏住了陶雅姝的胳膊,微笑地道:“你不是要我帮你弄头发吗?走,去我屋子里弄。”
说着,她生拉硬拽,到底是将陶雅姝拽进了她的房中。
等楚琳琅关了门,陶雅姝才开口冷声道:“你方才是何意思?是要帮她们圆谎?”
楚琳琅替她倒了杯水,和缓道:“若是我叫她们撇下,都不会给她们开口扯谎的机会,上去便扯了她们的头发按在地上抽嘴巴,怎么解气怎么来。可你不是我,不是一个下堂的卑贱商妇,不用在乎自己的名声!”
陶雅姝到底是聪明人,虽然方才气愤得有些昏了头,愣了愣,立刻明白楚琳琅话里的意思。
楚琳琅和缓道:“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那个节骨眼撇下你,不过是人之本能,又算得了什么错?你没法去官府告她们治罪,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你的亲姑姑。你要是非咬死了她们撇下你,如此不依不饶下去。那她们自然要嚷嚷着你当时被水匪勒住了脖子,按入了水中,让她们施救不得。这样的话若传开,只有你这个做姑娘的吃亏,更何况你还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你的名节,必须毫无瑕疵!”
陶雅姝缓缓坐在了椅子上,先是面无表情,接着便凄楚地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我的确该是毫无瑕疵。四姑姑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将说辞都圆好了,跟同船的几位也串通好了。只说我落水,却不提我被那水匪擒住……我若不给她脸,自然也要闹得自己没脸。”
说着这话时,陶雅姝的老毛病又犯了,开始下意识地摩挲着裙子上一道道没有熨开的褶皱,痉挛而且用力。
楚琳琅看着她的这些小动作甚是难受,上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不提她们见死不救,她们自然也得维护你的名声,不敢再提此事。做人不能只看眼前的两三步,若是没有绝对的实力,无畏的抗争只会叫人笑话。天大的委屈暂且忍耐着,牢记心底。待得大鹏展翅时,那几只小麻雀又算得了什么?所谓论出对错,不过是痛快自己的口舌,强行说服别人向你低头而已。我们女孩家,生来不易,不论生在何等处境,都得先要保护好自己。你那个姑姑的心机……不简单,你万万不可与她翻脸。”
楚琳琅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你那个姑姑岂止不简单?
她还曾逼疯过她的一位闺中密友,又将友人的夫君据为己有呢!
多年修行的老毒狐,岂能是陶雅姝这个涉世未深的闺秀小姐能斗明白的?
所以楚琳琅方才急急出声,看着好像在给陶家四姑姑解围,其实她是要避免陶雅姝将人逼急了,再让那陶四姑姑弄出些什么手脚来。
陶雅姝抬头看着楚琳琅,这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心思与为人处世跟她以前结识的闺蜜迥然不同,却总是能让她刮目相看。
她也听说过楚琳琅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弄进县衙牢房的事情。
那时,陶雅姝心里还不甚赞同,觉得楚琳琅无视“孝道”,罔顾人伦,做得有失礼数。
可是如今,经历了一遭生死劫难,她心中绷着的那把尺子似乎都在隐隐崩裂。
她甚至听出了“待得大鹏展翅”这句话里,楚琳琅曾经忍受的卧薪尝胆。还有一遭翻身后,扯着人骂的痛快。
她低低问琳琅:“你忍不住的时候,会如何?”
楚琳琅眨了眨眼,很诚实地回答:“会想吃冰的东西消火,你别学我,我吃得体寒,都生不出孩子了。”
陶雅姝听得苦笑,反手握住了楚琳琅的手,低低问:“跟你受过的委屈相比,我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的,对吗?”
两人也算是经历了一遭生死劫难,楚琳琅跟这位大家闺秀说话也略微放肆了些。
她微微一笑道:“你这算什么,若是让你摊上我那样的爹爹,再来个我那位前夫,保准你以后落水也不再求人救,恨不得抱块石头入江沉底,不再见他们!”
陶雅姝被楚娘子的话逗笑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低道:“你说得对,是我冲动了。怎么办?又欠了你一份人情,真是还都还不完。”
楚琳琅倒是早就想好了:“你不用发愁,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若是您将来有一日做了皇后,可别忘了给我封赏个皇商当一当!到时候,我这个别人看不起的商妇算是位列仙班,修成正果了!”
陶小姐被她明晃晃的,毫不掩饰的市侩逗笑,也开始顺嘴胡说八道:“你还真是农夫梦见当皇帝,没市面的只想要根金扁担!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定赏赐个年轻英俊的王侯公卿给你,让你当个诰命夫人!”
楚琳琅点头:“这个好!就只怕你赏的不够英俊,我看不上眼!”
一时间,两个女子笑成一团,而陶雅姝心里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那日晚饭的时候,陶雅姝在人前郑重跟她的四姑姑施大礼道歉,说是自己心眼窄,误会了姑姑。
之前摔杯子实在是不敬,她愿罚跪一宿,给姑姑赔不是,还请姑姑原谅晚辈的不懂事。
陶慧茹之前料想了她这位金尊玉贵的侄女种种反应,也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她跟那三个小姐已经晓以利害。
若陶雅姝执拗的毛病犯了,抓着她们不放,到时候她们就一起改口说,一片混乱中,只看见水里似乎有个女子被个水匪勒住脖子搂在怀里,难不成那个就是陶雅姝?
若真是闹到那等地步,依着陶雅姝的聪明劲,也该知道硬碰硬下去,她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她这个做姑姑的也算仁至义尽,只是真到那时,只这点风言风语,就没法让陶雅姝抬头做人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标尺般笔直犯拗的侄女,居然只一会的功夫,轻而易举地转了弯子,再不提她丢下不管的前尘,还跑来跟自己赔礼认错。
既然如此,陶慧茹自然也要将贤者长辈的姿态做足,决口不能再提陶雅姝曾经被水贼擒住的事情。
若陶雅姝这般谦和态度,她还往说出去,岂不是自证了她这个做长辈的见死不救,还败坏侄女的名声?
于是她微笑地扶起侄女,表示一笔写不出两个“陶”字,只误会一场,以后她们都不要提这事便好了。
只是在陶雅姝跟别人说笑的时候,陶慧茹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调转向了楚琳琅。
她觉得侄女不再犯拗,应该是这位楚娘子的功劳。就是不知她说了什么,才能劝动陶雅姝。
而在绿洲遇险的时候,也是这个姑娘不动声色地劝动了众人,一起下船才避免了一场浩劫。
她身边的那些仆从,似乎都是卧虎藏龙,没有一个简单的角色……
这个楚娘子到底是什么来路?她竟有些看不透!另外……她又将目光调转向了陶雅姝,她这个侄女,当真就这么宽容大度,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了吗?
想到这,陶慧茹又是忍不住看向那立在驿站门口,跟驿官吩咐事情的司徒晟。
听说他是公干正好路过此地,便来帮忙。
本来应该消除的心结,在看到他时,又是难以抑制地浮泛上心头。
没有办法,每次看到这个年轻人,她都不可抑制地想起另一个人。那个人一直盘踞在她的心头,生生给她的心凿出个洞来,让她日夜痛楚难当。
可是年龄对不上,这个人应该不会是他的孩子……只是太像了,她忍不住呆呆地看着,指甲慢慢捏着手心……
司徒晟不能在此地停留太久,更不好跟这么多女眷一同回京。
所以第二日凌晨时,他便早早辞行上路了。
楚琳琅起了大早给他践行,而孙氏那天也特意起早,送一送对她母女有救命之恩的司徒大人。
倒不是孙氏礼重,而是她总觉得这位司徒大人对女儿的态度略有些暧昧。
琳琅生得模样太好,这样的容貌若是富贵之家的嫡女,自然一辈子都过得顺风顺水。
可是她却是自己这样的卑贱女子生出来的。她对不起女儿,没给她一个好出身。
所以女儿从小到大,靠的都是她自己。可惜在姻缘之上,她遇人不淑。那个周随安辜负了琳琅,若是再经历个比周随安还要命的男人,女儿可怎么办?
不凑巧,这位司徒晟在孙氏看来就是比周随安还要命的男人了。
他这等样貌人品,还有这为官的本事,岂是女儿能驾驭的?更何况女儿还给他做过下人,云泥之差,是决计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看二人的情状,怎么都不像主仆,尤其是她几次隐约听到隔壁女儿的房里有男人的动静,总觉得应该就是这司徒晟。
琳琅是嫁过一遭的了,是个习惯自己拿主意的。
这男女之事上,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说得太透,让女儿下不来台。
不过她得跟那位司徒大人点出来,别以为能白占女儿家的便宜,若是无意迎娶,还请离她女儿远些!
抱持这样的心思,孙氏前来送行,可那二人总是连在一处,却怎么也找不到敲打的机会。
在河埠头处,琳琅一边替他系着披风,一边低声叮嘱:“再忙也得按时用餐,头疼的时候,别忘了嗅闻我给你配的提神膏子,就算睡不着,也要闭眼养神……脖子别动!多大的人了,一点也不知照顾自己,凌晨露水寒重,也不披上些披风遮挡水汽……观棋,你别没事别总是顾着偷懒睡觉,得多提醒你家大人!”
观棋一缩脖子,心道:骂大人就好了,怎么又提到他身上来了?自从楚娘子入府后,他可比以前勤快多了,连自己的布袜子都不积攒了呢!
孙氏在一旁听女儿训人的语气,也有些心惊肉跳,生怕那个审问水匪,问得满身是血的冷峻男人跟女儿翻脸。
他那么健壮高大的男人,若是打起来,应该比楚淮胜打人还要疼!
不想到那主仆二人,一个个人高马大的,竟然都老实听训,没有一个瞪眼申斥人的。
尤其是那司徒大人,居然还满眼温意的低低跟女儿说话,表示想吃她做的烧咸件。
楚琳琅也是微笑抬头,柔声道:“行啊,待回了京城做给你吃……”
这样的情状,似久别重逢的新婚小夫妻,哪里有半点主仆样子?
而且依着孙氏看,那司徒晟几次低头,可瞥见她在一旁,这才作罢。
孙氏怀疑,她若不在,这个看起来仪态风度出众的男子,说不定还想一亲女儿芳泽,做出什么孟浪举动来。
当然,司徒晟倒是十分有礼节地跟孙氏告别了,好说等回京时,再去看她云云。
一言一行都没有什么官架子,谦卑得像自家的侄儿。
待司徒晟乘船而去时,楚琳琅还依依不舍地挥手作别。
等回身时,却看孙氏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琳琅知道母亲定然看出了什么蹊跷,也定然是不愿她跟司徒晟有牵扯,所以不待孙氏开口,楚琳琅便温言道:“娘,司徒大人的为人很好,我自有寸分,请娘不必担忧。”
孙氏从小到大都没碰过琳琅半根手指头,可现在却恨铁不成钢地想要掐一掐她:“我怎么没看出分寸?他这样待你,可有娶你的意思?”
琳琅有些怅然道:“就是他想娶,我也不想嫁。我不能生养,嫁给他,岂不是又要将以前的日子再过一遍?我又不靠人养,嫁不嫁的有什么关系?”
孙氏没想到女儿竟然是这般腔调,她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懦懦道:“你岂不是吃了大亏?”
楚琳琅却噗嗤一笑:“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孙氏也受不了女儿这般街溜子的德行,可女儿老早就不服管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跟周书生私奔。
养了个胆子能包天的女儿,真是急也急不得!
她只能无奈一跺脚,便扭身回去了。
接下来的行程,大部队不再走水路,而是改为陆路,虽然颠簸受累了些,但是却一路太平的折返回了京城。
就在她们快要入京的时候,那被劫走的宜秀郡主也终于有了消息。
听说是在去往北地的人牙子马车上发现的,她和另外几个被俘的女子一起,要被送往荆国。
据说是有荆国的贵族喜好这口,指明要弄些大晋的贵女来调剂口味。
可以想象,若是当初一船的贵女掉入了水中,又没有人及时发现,这么多的大晋相门侯府的名门千金们,就要都薄衫透裙,匍匐在荆国人的帐中受辱了。
这就不是一个两个的门户丑闻,而是要变成惊天国耻,就算陛下想要息事宁人,若是被那些文人知道了,也是要闹着一战雪耻的。
这样的消息,也让劫后余生的诸位小姐敢到害怕。倒不见得是担心国运,而是感同身受,为自己而后怕。
可楚琳琅除了倒吸一口冷气之余,更多的是不敢相信的震惊。
若是真有不良的荆国贵族喜好大晋女子,完全可以买来啊。每年被那些缺德拐子拐卖出关的妇人,总是有些的。
可如此大费周章,又派出那么多训练有素的人手,就只是做寻常拐子的勾当?
这真有一种用力过猛之感。她怎么觉得,做这勾当的人,用意更加歹毒,他就是立意要招惹大晋文武百官的愤怒,打破大晋和荆国这十来年“和平”的假象,再轰轰烈烈地打一场吧?
可这么做的好处又是什么?这就真不是一个不问政事的妇人能想明白的了。
总之此事干系太大,虽然因为干系诸位小姐的清誉,没有大肆宣扬,却也不能不上报朝廷。
至于云家,更是愁云惨淡。
毕竟宜秀郡主是在那么多人眼前被劫走的,又过去那么多天。
在贼窝里发现的时候,宜秀衣衫不整,神色恍惚,回来之后也是不吃不喝,问她发生了什么,也不肯说。
陛下也知道了此事,听闻十分震怒,毕竟事发之地乃是大晋腹地,更是官家运河之上,并非边关接壤之处。
有人如此肆无忌惮逞凶,还把官家小姐运出去,这是要将大晋的脸面踩在脚下!
那日,陛下去了静妃娘娘的宫里,却阴沉着脸不说话,最后对着静妃娘娘长叹了一声:“若早知有今日之辱,当初杨毅被俘投降,朕也不该怒极赐死他全家……”
留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陛下就起身走人了,此后数日再没来静妃的宫中。
上面神仙一个屁,尘世凡人能品断肠。
静妃娘娘越琢磨越不是滋味,也越发心惊——当初杨毅被俘,本该以死明志殉国。
可他却投降荆国,让陛下很没脸面,因而暴怒抄斩了杨家。
而现在宜秀除了不是男的,那情形不是跟杨毅一模一样?
陛下的意思,难道是责怪宜秀不能在被抓的时候自尽保全名节,丢尽了云氏国戚的脸面?
静妃娘娘如此领会之后,越想越是这个意思。
陛下又是久久不来她这,怎么不叫人着急?于是她便给弟弟去了一封长信,隐晦地表示宜秀虽然际遇可怜,可云家上下近百口人,那么多的女孩子还没嫁人,名节不能不考量。
云国舅捏着信瞪眼看了一遍后,嚎啕大哭。
姐姐是什么意思,他全懂。
如今宜秀被荆国人抓走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不光是云家人没脸,就是静妃娘娘在陛下跟前也短了气场。
云家人必须拿出些气节来,给陛下和全天下人看,不然这耻辱就是牢牢挂在了云家人的身上,让静妃娘娘和全家男女老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第74章 再续前缘
就在宜秀被送到京城的几日后, 云家就传来了宜秀暴毙的消息。
至于人是怎么没的,没人知道,云家也闭口藏舌, 一律以病重搪塞。
于是有人猜测, 有的说是夜半自缢,有的说是投井, 总之是烈女行径, 堪入烈女书传。
这消息传到容林女学,众人皆是动容。
同窗一场,就算宜秀平日为人有些倨傲,可让认识的人听了, 心底都不是滋味。
与云家关系亲近的, 亲自去云府吊唁,不方便去的, 便在女学一角给宜秀设立了祭坛, 烧去了她留在女学里的课本, 还有她们一起写给宜秀的诀别诗信。
有几个跟宜秀感情要好的,在缭绕的火光里,忍不住互相抱肩膀哭泣。
楚琳琅也抱着小友关金禾, 任着她啜泣。
关金禾一直在自责, 若是她那日能多劝劝宜秀, 让她也跟着下船,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惨剧?
楚琳琅没有说话, 生死世事难料,若是有那么多的早知道,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世间不平事?
意志消沉的不光是关金禾, 那日从女学出来, 陶雅姝并没急着回去,而是请楚娘子陪着她饮了一杯茶。
在茶楼雅间里时,陶雅姝挥退了左右仆从后,就变得异常沉默。
楚琳琅问她是不是替宜秀郡主感到难过?陶雅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光是替她难过,更是为我自己……那日若不是你拦着,你说,我是不是要跟宜秀一个下场?”
楚琳琅听明白了,陶雅姝是在后怕。
什么宜秀为了保全名节自尽?她哪里是那么刚烈的人?熟悉她性情的人都半点不会相信。
陶雅姝忍不住想,若她不管不顾地与四姑姑那几人闹翻了,逼得人编排她的名声,陶家比云家的家风更甚,能做出的事情,也会比云家更狠绝。
她的结局并不会比宜秀好太多,这怎能不叫人后怕?
楚琳琅忍不住伸手揽住了陶雅姝,也感觉到她身上微微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