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人证物证俱在,没什么需要看的了。”为防止事情有变,陆铭安上前,围在伯父跟前赔笑脸。
那位长辈眉头皱成川字,“你过来看,”他下巴点了点陆铭山的父亲,“这些内容不太对啊。”
陆铭山等人心中升起了不祥预感,忙围上去看,他们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是精彩。
岳翎忽然哈哈笑,几分癫狂,“看到了?我从来没认真给徐姑娘传过情报!”
陆铭山如电的锋锐目光落在她身上,可看起来,却是愣愣的,不知所措。
他好像被人瞬间打一巴掌,狼狈不堪。好像能看到徐时锦微笑的眼神,带着嘲讽。
徐时锦耍了他!
她像玩弄小丑一样,将他耍得团团转!
岳翎扶着门站起,仰望这些她一辈子都得罪不起的贵人,觉得可笑,让她笑得眼泪掉出来。她不看别的人,只看着陆铭山,“是,我怀有目的,我来到你身边,是徐姑娘的安排。她让我做内应,我答应下来。可是从头到尾,我传给她的消息,没有一条是真的!我怎么可能知道陆家那么多事,我怎么可能帮着外人害自己的爱人?”
“陆铭山!我怀有目的!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你从不肯相信,我的目的,不过是祈求你的爱情,让我们回到从前!”她厉声叫道,声音因扬高而尖锐,如一把生锈的刀从心口磨下去,“我不是好人。但无论我怎么对你,都是因为我爱你;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因为不想离开你。但你不相信。”
无论我怎么对你,都是因为我爱你;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因为不想离开你。
这本身就是价值观极其扭曲的话,这样的爱情让人害怕。
但岳翎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所有人忽略了她的悖论,顺着她的思维走下去。
她那可怕心狠的冰山一角,在多年的伪装后,终于破开了那么一角,让人窥探到了内里的腐烂和腥臭。
“你说你喜爱我,但你同时爱着两个女人!”岳翎哭道。
“你说让我相信你,让我相信我们的爱情,但你自己都不相信,你拿什么来说服我?!”她用仇恨的、怨怼的目光盯着陆铭山,“我对不起很多人,却从没有对不起你。而你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
陆铭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岳翎。
因为他的背叛,害了一个姑娘最美好的前半生。并让她在多年的痛苦中,性格扭曲而阴狠。
岳翎常想着:铭哥他要是再出现就好了,他要是没离开我就好了。
可她费尽千金万苦走到他身边,他带给她的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这个爱人,这个心上人,这个让她念了那么多年的人,让她心软想要忘掉仇恨的人她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
“翎妹妹,我对不起,”错怪了人,陆铭山微沉默,走上前,“你、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岳翎冷笑。
在泪水中,她眼睛看到院子门口有人探头探脑,是陆铭山那两个从宫中来的妾室的侍女。想到那两个女人,岳翎牙关紧咬,心中更恨。
刘泠!
她是多么恨刘泠!
刘泠特意进宫,给陆铭山弄了两个妾室来。且这两个宫女,表面上看,一个比一个温柔似水,全都是娇娇弱弱的,与岳翎是同一种风格。刘泠完全是谁更像岳翎,她就选谁进陆家。且不要真小白花,她需要的是战斗力强大的女人。
陆铭山喜欢岳翎什么呢?
喜欢她的温柔,喜欢她的善解人意,喜欢她的伏低做小,也喜欢她偶尔的小心思。他最喜欢的,还是他们当年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岳翎是陆铭山心中的白月光,不管岳翎做什么,因为那段时光,陆铭山都舍不得岳翎。
但这并不能算岳翎赢。
岳翎赢在那段时光,也输在那段时光。
因为在和岳翎分开后,迎来的是陆铭山最痛苦的时期。母亲死亡,父亲不相信,新的嫡母派人追杀,他一路逃亡,到了陆家门口,却连守门的小厮都不给他求见的机会。
陆铭山怀念那段时光,也怨恨那段时光。
岳翎可以陪他呆在那里一同回忆,但两人都伴随着痛苦的记忆,总去想,总有一个人会先受不了。
所以刘泠给陆铭山送去另外两个如水般娇弱的姑娘——陪他去怀念他的过去岁月吧!但不必看到岳翎的脸,就不必想起带给对方的伤害。
刘泠的心思昭然欲揭,陆铭山身为男人,他不懂,但岳翎一眼就能看明白。虽然能看明白,可是也只能看,她没办法。
那是陛下送来的!她能怎样?!
那两个女人欺负岳翎,却与岳翎一样会做戏,陆铭山花孔雀一样左右为难,只让岳翎更加生气。
而现在,那两个女人派人刺探!陆铭山也没有考虑到为她的名声着想。
是了,她只是一个村姑,她的名声算什么?她还嫁过人呢,还给别人生过孩子呢,她的名声,在陆家这些人眼中,什么都不是。就算陆铭山疼她,但他恐怕也不以为然。
若她不是岳翎,而是刘泠,陆铭山敢不替郡主的名声考虑吗?他敢败坏郡主的名誉吗?
所以再次看着陆铭山,岳翎心中更是涌现上来极大的失望,还包含对自己的痛恨。
她怎么就喜欢这样一个人呢!
真想、真想杀了他啊。
第一次,岳翎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岳姑娘的出现,根本没什么意义啊。”在另一边的徐府,得知姑娘安排的所有事后,为屋中添了香,暖香轻声道。
案上是一盘黑白厮杀激烈的棋局,徐姑娘端庄而坐,一人分饰二角,各执黑白子,左右手互博。闻到暖香的话,她轻轻笑了一下,“一开始是想要一个内应,后来我觉得天下陷入爱情的女人都不可信,就改变了战略,玩一玩陆家。岳翎送的情报,我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但是陆家不知道啊男人,呵,总是过分相信自己。女人很可怕的,他们却大多没有这个觉悟。陆铭山一度不把我放在眼中,他也不把岳翎放在眼中他现在定然头疼,如果不是岳翎做那个内应的话,还有谁?陆家又是一片混乱。”
传信的人是陆铭安。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也有一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铭安不在乎现在这个腐烂到极点的陆家。就算它被毁掉了,如果能让陆铭安掌权,他也无所谓。
他没有太大的抱负,他就是喜欢权力。他没有其他陆家人那种死撑着面子的骄傲,在一开始,沈宴的几次威胁后,陆铭安就倒向了太子殿下这边。恐怕现在陆家忙乱中,这位少爷还很得意,觉得自己早早抱上了太子这棵大树,比所有人都幸运。
徐时锦下一子,笑,“他确实幸运。我也喜欢跟傻子玩游戏,全在你的掌控中。以后的陆家,恐怕真的不能跟我们徐家比了。”
曾经的邺京第一世家啊,在三代皇帝持续的打压下,一代不如一代。皇室要削弱世家的势力,陆家再强大,不还是走到了这个局面?
看到陆家这样,徐时锦好像也看到以后,自己的家族徐家,也走向这么一条没落的路。兔死狐悲,且看徐家如何做。
暖香看姑娘一眼,心想:徐家能怎样做呢?姑娘你一开始就站到了太子殿下这条船上,虽让徐家恼怒,但这么多年,徐家不也当作不知道吗?不拉拢,不排斥,不过问。这就是徐家的态度。
比起徐家会如何动作,暖香更在意一些小八卦,“那姑娘打算对岳姑娘下什么命令吗?她走到了这一步,该也在姑娘的谋算中吧?”
陷入爱情的女人很可怕。
暖香看一眼自家姑娘,虽然姑娘言笑晏晏,但比起岳翎,姑娘才是更可怕的。
为了太子殿下,这些年,姑娘手中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血。
午夜梦回,姑娘可曾害怕后悔过?
徐时锦没有回答暖香这个问题。岳翎的未来有迹可循,不是彻底消亡,就是彻底爆发。观岳翎的心路,她走向疯狂的一面可能性更大些。
徐时锦现在脸色不自在了一下,但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不至于让人看出她在想什么。岳翎这步棋先往一边放放,徐时锦现在更心烦意乱的,是阿泠就要离京远嫁了。
这一步,是她在最开始,就和沈大人约定好的。在她反悔前,沈宴一定会先让她后悔的。不过犹犹豫豫地走到现在,徐时锦也不打算反悔。
徐时锦推散案上棋,走到窗前,看着这个风雨欲来的天地。
太子殿下也重要。
但是她帮殿下做了这么多年事,却从来没有真正帮过阿泠什么。偶尔帮阿泠一次,殿下也是能理解的吧?
为了阿泠,徐时锦不得不算计太子殿下一次。希望他希望他不要太怪她。
岳翎那边发生的事,刘泠只听了个大概,心有异样,总觉得过分巧合。她怀疑是沈宴在其中做了什么,但沈宴没说,她也不好问。见郡主关心陆家的情况,自也有下属隔上几天,就向郡主汇报一下情况。
比如岳姑娘和陆公子的两个妾室打起来了,比如其中一个妾室似有怀孕的迹象,比如岳姑娘被陆家族长骂了一通刘泠听了两三次,就没兴趣了。她心有计划,但现在来不及,干脆也不管了。
她现在啊,天天被陛下宣进宫,赏赐许多珍品。离出京远嫁的日子越来越近,陛下对她就越来越疼爱。
陛下说,“阿泠,别怪朕。和亲是两个国家的事,你不要任性,不要闹出什么来。”
刘泠有些心虚。
尤其在秦凝跟陛下提议,她想代刘泠出嫁时,刘泠更加心虚。
古往今来,公主远嫁和亲一事,从来都是从宗室的姑娘中选出来的,从来没听说过真正的公主远嫁一说。就算陛下不疼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了大国荣誉,也不可能嫁自己的公主出去。所以从一开始,和亲一事,就是看她们这些郡主中谁去。
刘泠因为容貌出色,出个门就被看上。
但她本性自私,心中一直抱着别的想法。她不是真的想嫁。
秦凝一直在胡闹,从头到尾,她都表现出了她想代嫁的意思。大家初时觉得她在开玩笑,后来当秦凝和夷古国皇子交好的事情传入宫时,刘泠才发现:秦凝是真的想代嫁!
在陛下面前,秦凝大义凛然,“我觉得我比刘泠更合适。她心有牵挂,我却没有。我身为郡主,国家养育了我,我有责任在国家危难之时,站出来”
陛下脸黑:国家哪有危难?!你不要说得这么可怕好不好?
皇家的事,陛下转头去看他的妹妹,也就是秦凝的母亲,宜安长公主,看她怎么说。
宜安长公主无聊至极,正转头与驸马调,笑。女儿的正义盎然,在她那里如若无物。恐怕就算女儿说要去挽救世界,长公主也不会在意。
陛下失落地转过头来,面对秦凝,语重心长,“凝儿,不要任性。阿泠已经答应下来,此事断无更改的余地,你就不要胡闹了”
秦凝据理力争,陛下坚决不同意。
秦凝失落道,“好吧,我不代嫁,那我跟着刘泠一同出京总可以吧?万一中途出个意外,她不想嫁了呢;万一”
刘泠渐渐坐正,有些动容:她当然不相信秦凝会那么喜欢那个小国皇子,秦凝也不可能为了她。那秦凝就是为了沈宴了。她不想沈宴为难,就想帮沈宴一次。
这是多么感动人心的前未婚妻啊。
若天下的前未婚妻都像秦凝秦姑娘这么懂事,不知道会少多少男痴女怨。
但同时,刘泠生起了嫉妒之心。
沈宴不是说他和秦凝没什么吗?没什么的话,秦凝都愿意为他这么做!这两人的私交该有多好!
心上人身边有一个愿意为他无私奉献的姑娘,处处对比自己的差劲,总是让人抑郁。
所以当晚再见到沈大人,就算沈大人给她带来了她挺喜欢的民间工艺品,刘泠也没了兴趣。
她问,“你当初为什么跟秦凝退亲?”
沈宴瞥她,“就是你知道的原因。”
“你被戴绿帽子吗?”
“”
“呃,抱歉,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但是,真的没有隐情吗?”
“有啊。”
“什么?”刘泠正襟危坐,酝酿情绪。
沈宴皮笑肉不笑,“我不是被戴了绿帽子嘛。”
刘泠默默往后退一步,被沈宴一把扯过去,“别躲。”他问,“秦凝跟你说了什么?”
沈大人一猜就准。
刘泠只好将白天在皇宫发生的事告诉沈宴,沈宴若有所思,然后目有怒意,“她可真是从来都这么任性,永远也长不大。”
沈宴再没有跟刘泠谈情说爱的兴致,跟她说一声,就走了。刘泠派人去跟,杨晔回报,沈大人去长公主府上了。
刘泠无力捂脸:她亲手把爱人推给他的前未婚妻了。
那两人不会因此生情吧?
刘泠吩咐,“去长公主府外等着,有消息就来报。”
之后杨晔几次报来,都是长宁郡主和沈大人大吵,两人谁都不说服谁。
刘泠特别怕他们来个因恨生爱的狗血剧情,就挑了个时间,去沈府拜访。之后让她叹为观止——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性格挺强势,和沈大人争吵,每次都是比谁更强。
但在秦凝面前,她自愧不如。
秦凝与沈宴的争吵,简直彪悍至极。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她打不过,手下人去打。
沈宴沉声,“你疯够了没有?!我根本不可能照顾得了你,你的安危谁负责?”
秦凝扬下巴,“我本来就不用你管,谁要你假好心?能出什么事,不就和个亲吗?”她口气一顿,略微古怪,又问一遍,“能出什么事?你可从来不管我的,为什么这次态度这么坚决?”
沈宴当然不会跟她说,冷然转身,路过在院门口旁边的刘泠,他差劲的脸色都没有因此好转。
刘泠默默转身,翘唇笑了笑:她真是想多了就秦凝这任性疯魔的性格,沈大人怎么可能喜欢?而且看起来,秦凝好像也不是为了沈大人这两人之间完全没火花。
“刘泠,”看到她,秦凝过来,态度比对方才的沈宴友好了很多,“别听沈宴的,你总会同意我随行吧?我又不做什么。”
刘泠看眼秦凝身后那些刚与沈大人打过一架的侍卫们,又看眼被掀倒的石桌石凳,她笑了笑,“我无所谓,你说服陛下就行。”
秦凝很愉快,对她印象好了些,便跟她抱怨了一句,“沈宴脾气那么固执,又臭又硬,天天板着脸,你怎么受得了?”
刘泠喜滋滋道,“没有啊,沈大人经常对我笑的。我说什么他就说好,他可疼我了。”
秦凝惊讶地看着她,刘泠说的那个人,是她的青梅竹马沈宴吗?怎么觉得这样玄幻呢?
不管如何,沈宴只是一个锦衣卫,他权力没有大到干涉秦凝的行为。秦凝说服了陛下,她想随行,想送刘泠去夷古国,陛下的护卫队都派了出去,沈宴能说什么?
他干脆不管了。
五月的时候,仪仗队从邺京出发,赶往夷古国。送亲的人,包括两位将军,一老一少,还有沈宴麾下的锦衣卫。按照陛下的旨意,两位将军送公主到夷古国,看夷古国完了婚事,就返回大魏。但沈宴和他带的锦衣卫,则常驻夷古国,负责开发锦衣卫新的业务。
仪仗繁华,也算是十里红妆。
就是刘泠的父母,江州的广平王夫妻都回了一次京,做了场面工作,祝女儿婚姻幸福。
刘泠看广平王妃沉默消瘦的样子,便想起她至今卧病在床的老侯爷。她怅然想: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嫁了,但在这样的日子里,她尚不能见老侯爷一面,实在可怜。
就这样,刘泠离了邺京。
在和亲队伍离开当日,举国欢庆,为新封的公主的大义而感动,百姓齐齐围观。在这样的日子里,徐时锦终于找到时间,背了人群,见了太子一面。
太子站在邺京最高的角楼上,高高在上地望着那蜿蜒向北的队伍。这么高的距离,层层白云下,那些人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
听到徐时锦上来的脚步声,刘望头也不回,微笑,“沈大人果然没有辜负孤的厚爱,当然,这也有小锦你的功劳。”若非徐时锦经常用阿泠吊着沈宴,沈宴怎么也不可能倒向他。
毕竟,沈宴是他父亲的人啊。
徐时锦并没有笑,低声,“殿下,我有一计划,能帮殿下更圆满地实现大业。”
“哦?小锦从来都这么聪明。”刘望笑着回身,将徐时锦轻轻搂入怀中,敏感地察觉徐时锦的僵硬。这可不符合徐时锦的一贯风格啊。他漫不经心地摸着怀中姑娘的秀发,口上仍笑问,“小锦怕什么呢?孤向来信任你,你且说来听听。”
“殿下一直想要夷古国归顺,但陛下不赞成,所以我才与殿下一开始商议,请沈大人坐镇夷古国,为殿下的大业提前布置。”徐时锦柔声,娓娓道来,“但我近日突有一大胆想法,能更快地相助殿下,只是需要冒一点险。”
刘泠抚摸在她发上的手一下子停住,没有动。徐时锦怕他生气,急道,“为人君者,当机立断之事,总要冒些险的。”
“继续。”刘泠脸上的笑容已经很淡了,不置可否。
徐时锦轻声,做个手势,“我想,我们需要一场战争。”
刘望扬了扬眉,吩咐身后人,“拿地图来。”
地图奉上,徐时锦上前,纤纤玉手指在线条间,将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说来。这个一个大胆而剑走偏锋的战争计划,徐时锦说的不错,刘望很需要这场战争。他需要把军权握在手里,需要把国家的每一项权力,从他父亲那里拿到手中。
他需要一场战争,一场大战。
但是在他和徐时锦一开始的说法中,这场战争,应该最起码在三年以后。
可徐时锦现在说,她觉得现在是更合适的机会。
“三年时间,实在太长了,”徐时锦道,“沈大人说到底是陛下的人,他心里怎么想,我实在不放心,想来殿下也是。如今正是殿下和沈大人关系最好的阶段,我们该一鼓作气。沈大人会帮殿下的”
“但这其实和沈宴没什么关系,”刘望脸上的笑彻底没了,“他在其中的作用,比我们的原先计划中,何止削减一两分!你是要把他完全丢出去!”
“但我们起码赢得沈大人的心!在其后”
“小锦,孤问你,”刘望温声,“你的计划,在告诉孤的时候,已经开始执行了吗?”
徐时锦微滞,在刘望凝视中,轻轻点了下头。这样僵冷的气氛,让她有些不适应。
刘望轻轻笑了下,“已经开始执行了啊你到现在才告诉孤?”他凑近,用一种疑惑的语气,温柔地问徐时锦,“你把孤当什么?你手中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可以任你打磨的玩具?还是借此满足你欲,望的一个傀儡?”
“殿下,不是的!”徐时锦跪下,“我是真心为殿下所谋,绝无私心。”
“你对旁人没有私心!”刘望一把捏着她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的眼睛,“但这一次,让孤猜猜,你为了谁?秦凝?不,她只是一枚搅局的棋子,你不会算她。沈宴?嗯,如果事成,他能得到名,得到利,此事确实对他有利。但他光风霁月,不可能跟你合谋这种事。那你就是为了阿泠了。此事获益者,最大的,就是阿泠了。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名啊利啊,全都得了。可她要这个干什么?”
刘望沉思,目中若冰霜催化,他恍然笑,“你是为了让她能以最好的身份,最得意的姿态,如愿嫁给沈宴!”
“为了她,你连孤也算计其中!”
“殿下,此事于你有利”
“当然于孤有利,”刘望冷声,“你不过就是用这样的借口,让孤心甘情愿入局而已。你前戏都布好了,孤不入局,岂不浪费了你的琳琅心机?”
他放开她下巴,任她瘫坐在地,他望她半天,叹了口气,目中有淡淡失望,“孤从来没想过啊小锦,你是我最相信的人。孤给你最大的权力,给你最大的信任,孤给你与孤同行的资格!我对你的要求,不过是忠诚。却到底,你连孤都算计。”
“殿下,我”
“小锦,你的心实在太大了。”刘望沉声,“大得有些可怕。那么多人说过,孤不该给你这么大的权力,孤却不信。而现在孤简直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他深深望她一眼,过了半天,才伸手扶她起来,“过来,告诉孤之后,你的计划。”
徐时锦站起,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却冰凉得让她颤抖。
有什么东西在消失。
啪嗒。
她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而这个,一开始,就在她的预料中。
如期发生,她的心空茫茫的,却还是感到难过。
她垂眼,眨掉眼中泪雾,默想:阿泠,我实现对你的承诺了。我不再欠你了。
第73章 沈大人吃醋
“皇子,穆将军把大魏皇帝赐给咱们的丝绸香料给烧了”出了邺京,又悠悠行了数日,一路向西向北,出了大魏国的关口,眼见离自己的国家越来越近,夷古国皇子长长舒口气。但他那口气还没舒顺,就听到这样劲爆的消息。
“什么?!”皇子惊愕,才刚出了大魏的国境,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遂匆匆前去处理。
刘泠在树荫下休息,侍女们摇着扇子,忽然咳嗽一声,闻到浓烟味,她眉头不由皱了一下,“怎么回事?”
杨晔领着侍卫队探知道,夷古国不愧是荒蛮小国,如此不知礼数,才刚出了大魏国,就敢烧了我们陛下赏赐的财物。两位将军已经带人去问罪了要是对方处理不好,咱们直接回京,不嫁了!
刘泠生了兴趣,起身,“咱们也去看看。”
中途,遇上一行锦衣卫。
刘泠看到了沈宴,显然出了这样的事,锦衣卫不可能当作不知道。
刘泠看到沈大人的身影,眼中神情就变得不太一样。那种狂烈的温度,很难不让人察觉。
杨晔咳嗽一声,提醒郡主注意一下。但在刘泠痴望的时候,沈大人似有所感,目光抬起了一下,往这边看来。日光下,他像是一卷黑白泼溅的山水画,夜间霎有风作,松海卷来,惊涛拍岸。他的眉目舒展,由阴影走向阳面,呈现惊魂摄魄般的美感。
刘泠看得移不开眼睛了。
沈美人目光往身旁看一眼,就向刘泠的方向走来。
杨侍卫无奈,只能任劳任怨地与诸侍卫上前,跟上锦衣卫的步伐,好给自家郡主与沈大人的私会提供方便。唯一能让他稍微不那么提心吊胆的是,他家郡主无所畏惧,沈大人还是有分寸的。
果然沈宴过来,挡了刘泠那种太显眼的目光,向她行了礼后,客气问,“公主也听到前方的骚乱了?”
嗯对,现在刘泠的身份,由郡主改为公主。她身边这些长年服侍她的人习惯称她为郡主,正在努力地改称呼中。沈大人改口得却很快。
他还替她把礼数给全了。
刘泠才懒得理前面的变乱,但沈大人肯定要去看。为了多看沈美人两眼,刘泠矜傲地点了头,“去看看。”
沈宴和刘泠一起去旁观。
夷古国皇子在两国将军之间周转,为己方说情,又向对方道歉。那个穆将军称自己管教不力,林中易着火,火势扩大才烧得东西多了点,他已经亲手杀了那个惹火的下属,请对方见谅。
夷古国这边认错态度良好,大魏国两位将军讨论一二,过来向公主请示。
刘泠立刻看向沈宴。
沈宴轻轻点了下头。
她才向两位将军挥手示意。
不知何时,秦凝站在了后方,突然发出声音,让刘泠受惊,“真是奇怪,他们傻了吗?才刚出大魏国土,就敢烧陛下的赏赐,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她手搭在刘泠肩上,却转头问沈宴,“沈宴,你真是让我怀疑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过去问,反而躲在这里和刘泠卿卿我我太反常了。”
沈宴不待见她,“和你无关。”
秦凝向他皱了皱鼻子,人家却根本没看。她干脆跟刘泠说,“你相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反正我不信。”
刘泠问秦凝,“你会武功?”
“”秦凝气,一个两个的,有没有一个真心听她说话啊?
一个说“和你无关”,另一个干脆转移话题太讨厌了。
秦凝哼笑,“我会武功很奇怪吗?我爹武功高强,世间少有。我身为他的女儿,又不是捡来的,学两手走江湖,太正常了吧?就是沈宴少时,也在我爹手下学过不少呢。他能有今天成就,得感谢我爹!”秦凝越说越来气,“可看看他现在对我什么态度!”
秦凝说那么多,刘泠只听到了她最想听的:姑娘家学武功,也能学成这种水平啊
她有些恍然:都说秦凝当年跟一个江湖人士私奔,现在看来,虽然不太属实,但秦凝是有这个条件的。人家会武功嘛!
刘泠转而扯住沈宴胳臂,有了主意,“沈大人,你教我习武吧?这样我就能每天见到你了”
沈宴往旁边站了站,低斥,“别闹。”
“我没有闹啊。我是认真的,我只要跟两位将军说一声,就能把你借过来”
“抱歉打扰了你的幻想,你借不过来,”沈美人无情地把她往旁边推了推,似笑非笑道,“我的来去,直接听令于陛下。就算离开大魏,他们也指挥不动我。”
“沈宴!你能不能有点良心?难道你就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吗?”
“真没有。”看小姑娘脸气得发红,横眉竖眼就要发怒,沈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个顺毛的动作,瞬时浇灭了刘泠的怒火冲天。他轻笑,“不是每天都能见面吗?哪里有隔三秋?刘泠,不要夸张。”
“但是”
“好姑娘,听话。”
“那、那你亲我一口吧”
“”一旁的秦凝,嘴角直抽。所以从头到尾,她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吗?
话题由她引起,展开后,却给他们谈情说爱提供了好理由?
过来试探沈宴,却直面沈宴和刘泠的调-情。看沈宴低头跟刘泠说话,刘泠抱着他手臂不撒手的架势秦凝侧头,她不认识这样的沈宴。
秦凝不禁出神:在她与沈宴那段从没开始过的感情中,沈宴皮相好,武功文功人品样样出色,又不迷恋女色。此人立于众人间,落落穆穆,青山拂云般惹人遐想。
那么多姑娘喜欢沈大人,秦凝当时也挺为自己幼时的眼光得意。
她后来与沈宴退亲,最关键的原因,是因为沈宴对她的好,只能说“凑合”。这永远达不到她想要的程度。
秦凝想要一个人,无条件对她好,疼她宠她,以她为第一,把她当世界。
她觉得沈宴做不到。
他那么骄傲,那么清贵,又有自己的人生理想。秦凝在他眼里,根本不可能成为他的唯一。
一个人再好,不把她放在心里,秦凝也不喜欢。
秦凝难以想象沈宴会放下他的高姿调,和一个姑娘说笑。但现在,刘泠数次挑战沈美人的底线,试探一样,一次又一次,沈宴却由她闹,并没有很生气。兴致来了,他还会主动逗刘泠玩。
原来他不是不会对人好,不是不会低头,不是不会退让,他只是没碰到那个值得他那么做的人而已。
想到自己跟沈宴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的情谊,在沈宴眼中,自己居然是个“不值得的人”,秦凝觉得心口插,刀,好是疼痛。
她捂着胸口,怅然叹气:哎,世事难料,沈宴这样的人,都能有喜欢的人,真是吃了狗屎运。
被那两个人之间满天飞舞的米分红色泡泡虐得不轻,再看下去一定会羡慕得吐血,秦凝默默退出,再不想围观了。
她原先还好心,想帮沈宴挡一挡那位爱慕美色的夷古国皇子。想沈宴这么可怜,难得喜欢一个姑娘,对方却要远嫁他乡。秦凝脑补了一桩虐剧,为她的小竹马唏嘘不已。她跟上来,虽然别有目的,但也有给小竹马最后一程,提供点福利的想法。
但小竹马看起来完全不需要她的好心,还看到她就皱眉,一副嫌弃得不得了的样子,甚至总问她“你什么时候走”这种问题
哼!就让沈竹马去后悔吧!她再不管刘泠和那位夷古国皇子的事了!就让沈竹马看看,没有她秦凝在,夷古国皇子会有多烦,会怎样天天缠刘泠!
秦凝的存在,确实很重要。当她万事不管时,沈宴才意识到,他家阿泠的美貌,有多惹人觊觎。
夷古国皇子本就是被美色所迷,向陛下讨要刘泠。如今见了刘泠本人,更觉得她美。刘泠在大魏国就是一等一的美人,还因为年少,没有完全长开。十六岁就这样漂亮,可以想见她完全长开后,会有多艳压群芳。而这样的小美人,竟真的会成为他的皇妃!
原本对来大魏有排斥之心,现在有了刘泠,皇子心情愉悦,觉得什么都可以妥协。
之前有秦凝逗他玩,秦凝虽然没有刘泠美,但那个姑娘自有她的魔力,一嗔一笑都吸引人。现在秦凝躲着不见人了,夷古国皇子有了空闲,想起他的未来皇妃,便天天来探望。
“公主,离开大魏,您身体吃得消吗,有没有什么水土不服?若有,一定要告诉我。”众人停车歇息时,皇子又是让人递水又是拿美食的,甚是殷勤。
刘泠站在一旁,黑山白水般干净,遥望远方,万般景致落在她一双黑色眼眸中。那么静,那么淡。皇子说得口干舌燥,她只淡淡看一眼,便走向一旁。
夷古国皇子早在邺京时,就打听过刘泠。他知道他这位未婚妻脾气有多么怪,连当时求娶时,大魏皇帝都委婉提醒过他,“阿泠性子怪,不会讨好人,有些端着,皇子不如考虑别人?”
若非夷古国皇子求娶的心意甚坚决,皇帝也不想刘泠嫁过去。他对这个小姑娘的成长环境太清楚不过了,那种脾气,哪里受得了委屈。她要真受了委屈,拉着你同归于尽都是轻的。皇帝觉得吧,刘泠下嫁比较好,去和亲?别开玩笑了。
但夷古国皇子就是爱慕刘泠的姿色。
皇帝又不好意思说我们家的长乐郡主可能脑子有点毛病,不适合和亲;不光他不会说,为了阿泠闺誉,他也绝不可能让下面的人说错话。
所以到最后,刘泠就和亲去了。
到现在,夷古国皇子都在欣赏刘泠的美貌阶段,殊不知他给刘泠带去了多少烦恼。
看到他,刘泠就想翻白眼。
如果在遇到沈宴之前,有人对她这么殷切,她会有好感,一来二去,也会顺意和对方发生点感情。但现在有了沈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