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就到了郡主,沈大人为什么来?”

刘泠也不知道啊。

进屋,刘泠看到灯火中,沈宴站起来,等着她走近。

“有事吗?”她皱眉,“是出了什么大事,需要跟我商量吗?听灵犀说你来了很久,很急吗?抱歉,我不知道你来”

在她絮絮叨叨中,沈宴拿过放置在桌案上的一个锦盒,打开,一个鱼风铃显露在刘泠面前。

他手中拿着鱼风铃,轻轻晃动。熏风拂至,清脆玎玲,几步之遥,分外悠扬。

他走过来,将鱼风铃放到她手中,“一个小礼物,送你。”

刘泠呆呆地听着风铃声悦,心中有种感触,从涛涛大海中破浪而出,强烈而坚定。

沈宴平平淡淡地说,“本想过几天,找个好一点的时间送你。不过正好做成了,继续过来一趟,就顺便拿给你吧。一个小玩意,你拿去玩吧。”

刘泠手拿着这串风铃,低着头认真看。小鱼的形状可爱娇憨,乃玉雕而成。上面是鱼头,下面是鱼骨,色彩古绿,摇一摇,声音清响。

刘泠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她从没跟沈宴说过,她就喜欢这些工艺品一样的小东西。

沈宴说,“我瞎啊?”

刘泠喃声,“我记得你不会玉雕”她还记得江州时,沈宴拿着许多玉石研究,他手法稳,削玉如拨水,但雕工却远远差劲。那时浪费了许多美玉,刘泠都看得心疼,还说过他。

沈宴摸一摸她的头,“现在水平也不好。”他拿过刘泠手中的风铃,指给她看自己雕坏了的地方,坦荡而自然。

刘泠又说,“我过年送你很多礼物,你还说你已经送了我很多东西,就不送我了。”想起那时的情形,她虽然理解,却也有些不高兴。好歹是新年

沈宴说,“嗯,不想要的话可以还给我。”他伸手取,刘泠忙护住,不肯让他碰。沈宴扬眉,笑了一下。

刘泠头依然低着,“我下午找过你,但没有进门。”

沈宴稍微停顿一下,“我知道。”

“为什么来找我?”刘泠问。

“想你貌美如花,我觉得我该来一趟。”沈宴随口说,浑不在意的态度。

刘泠摇了摇头,“你问了我的情况,觉得我心神不宁,心情低落。你担心我,就出了司所,来府上找我。为让我开心点,你特意拿了你准备很久的礼物,想逗我开怀。但我不在府上,为怕错过,你就一直等。等到现在,我才回来。”

刘泠抬起头,看向沈宴。

沈宴神情有些静,缓缓笑了下,“原来我是个情圣。”他调侃道,“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想的特别多,你”

刘泠上前一步,紧抱住他的腰。

沈宴一僵,手摆在两侧,无处安放。刘泠抱得他那么紧,那么认真而诚挚,让他也再不想说什么。停了一下,沈宴的手环住她,轻轻抱住她。

他听到刘泠在耳边轻声,“谢谢你,我喜欢你。”

沈宴失笑,将她抱起来,“我知道,你不用每见面,都要说一遍。”

但是不说的话,那么炽烈的感觉,刘泠觉得自己根本兜不住。她必须要让沈宴知道,她有多喜欢跟他在一起。

接下来,沈宴看她情绪正常,原本打算离开。刘泠用自己白天在街上买下来的小吃诱惑沈宴留了下来,两人蹲在一起吃了些小吃,又围在炉火前,把刘泠买的其他东西挑挑捡捡。

沈宴惊讶万分,看刘泠像买了个百宝箱,他说饿了,她就立刻从包袱里,掏出一堆零嘴,还有冷了的主食。热一热,味道很香。

沈宴咬了口糕点,挑剔道,“有些甜。”

刘泠拿出另一种百花样的糕点喂到他嘴边,“这个我尝过了,不太甜。”

沈宴咬了几口,也喂她吃了些,道,“要是有酒的话”

刘泠又从另一个大包袱中,取出一个牛皮壶给他,“我看有人排队打酒,大家都说好香。我觉得你喜欢,就打了些酒,你尝尝”

沈宴看她的目光很奇怪。

刘泠问,“怎么了?”

“你,你不必”沈宴伸出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神情复杂,半晌,他笑了下,“没什么,觉得你特别好,我很喜欢。”

刘泠蹭了蹭他脖颈,淡声,“你喜欢就好。”

她心满意足,只为让他高兴。

沈宴问,“我好像闻到烤鸭的味”

刘泠“呃”一声,神情尴尬,忙从他怀里跳出去,“你能闻到啊?!”那么远的包袱,沈宴真是狗鼻子。她慌忙道,“对不起,我这就让人拿走”

“为什么要拿走?”沈宴将她拉回来,手一扬,若有劲风起,那被丢远的包袱就被劲力托起,沈宴腿一踢,包袱就向他飞过来,落到他手中。

刘泠痴痴地看着沈大人跟耍杂艺一般高超的武艺,美滋滋想:沈大人真好看然后她的嘴被一块撕下来的鸭肉堵住。

沈宴撕下一块块肉,喂到她嘴里,“不是我不吃肉,你就不能吃。刘泠,我是让你开心,而不是给你增加一个负担。你懂么?”

刘泠被他温柔地喂食,心中暖融融。她听了他的话,摇头又点头,伸手抱住他,“不懂。但一辈子的时间这么长,我可以学。”

沈宴顿了顿,“嗯,你可以学。现在麻烦你的手从我衣服上移开油蹭到我了!”

“”发现沈宴的肌肉瞬时僵硬,刘泠吓得忙往后退。她坐得不稳,一滑,油腻腻的手更是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留下油腻腻一大片。望着沈宴衣上明显的痕迹,再抬头看看沈宴肃冷的眼神,刘泠噗嗤笑。

在沈宴的抗拒中,刘泠紧紧搂住他脖子,任他怎么威胁,也不肯离开,“沈大人,我好喜欢和你生活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我知道,但你的手不要碰我!”

“沈大人,你看我买了这么多东西,都是给我和你一起买的,你很喜欢对不对?”

“你手移开!”

“沈大人,我们在一起生活,一定很有趣,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玩不够的游戏。那一定很值得期待。”

“你先把手拿开。”

“沈大人,你说,我真的能嫁给你吗?我现在被许给那个谁,真的没关系吗?我好害怕,好难过。看到你,就想念你。我真怕不能跟你在一起我真的会嫁给你吗?”

“会。”沈宴答,“不要怕,什么都不用管。跟着我走下去,相信我,我当然会娶你。”

刘泠点头,露出笑容。

徐时锦的话,让她心中不安,她不信任徐时锦。但是她信任沈宴。沈宴说她什么都不用管,那她就什么都不用管。

就算她由长乐郡主,被陛下封为安和公主,给下了明旨,下个月跟随夷古国的使者离京,去夷古国嫁人;就算沈宴由千户升为镇抚使,被下旨随行,护送她一路出京;就算秦凝搅了局,代嫁不成,仍找借口随她离京刘泠都心中无所畏惧。

她相信沈宴,他说她只要走这最后一步,其余的都交给他。

因为全然相信沈宴,刘泠再不疑神疑鬼,再不忧愁自己的婚事。她在京中过得肆意,各种宴席有心情的话,都去参加,刷了把存在感。在一场马球赛中,让她意外的是,她碰到了已经消失很久的陆铭山和岳翎。

陆铭山仍然是儒雅的陆家公子,比起去年这个时候的意气风发,他现在却多了沧桑和憔悴。

拦住刘泠,陆铭山低声,“阿泠,能为我引荐沈大人吗?”

刘泠扬眉,向身后瞥一眼。

灵璧上前喝道,“放肆,郡主不,我们公主的闺名,岂是你能叫的?!”

刘泠面无表情,目光根本没留在陆铭山身上,却往他身后的岳翎身上落了几下。

岳翎安安静静地站着,柔弱而怜爱,惹人动心。

在陆家那么艰难的情况下,她能留下来,甚至有手段让陆铭山带她来参加贵女们玩的马球——比起陆铭山,刘泠对岳翎的兴趣更大点。

岳翎抬头,看向刘泠,她目光闪了闪。

第71章 沈大人的报复

陆家最近很不顺。陆家在宫里的淑妃生了儿子,让他们生了妄想,动作频频,引来太子殿下的不满;再加上陛下本就想敲打他们这些世家,有沈宴和太子殿下联手,最近在朝政上,陆家的话语权不断被剥夺。而且不止如此,其余各方面势力,也遭到打击。

目前在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双重示意下,锦衣卫正在清查陆家。陆家人人自危,这么大的家族,人口繁多,不满的人自然也多。推来推去,把责任推到了陆铭山身上。毕竟陆家不管未来走向如何,现在总需要一个背黑锅的人,在陆铭山的弟弟陆铭安上蹿下跳的吆喝中,这个背黑锅的人,就成了陆铭山。

谁让陆铭山和长乐郡主的退婚,是这一连窜打击的导火线呢?

而且陆家最近出了一种新的声音,想弃卒保帅,与太子殿下达成和解。

如此一来,陆铭山被推出去当替罪羊问罪的可能性更大了。

就算陆铭山的父亲护着陆铭山,陆铭山也渐渐焦灼,察觉了自己情势的危机。他心中急躁,一边握着岳翎这个把柄,不知道徐时锦什么时候会发难;一边也得咬紧牙关,给自己找出路。

陆铭山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与太子殿下谈条件。他能求的人,就是沈宴了。希望沈宴放他一马,给他留一个退路。

偏偏陆铭山找了沈宴几次,都没见到人。明明知道是对方不想见他,他还得装作不知道,继续找关系。思来想去,陆铭山找到了刘泠这里。他多么希望刘泠仁慈大度一点,不要计较他们当初的那些事,给他指一条生路。

但刘泠从来就不是仁慈大度的人。

刘泠颜若舜华,比当初分别时愈发明艳。她一日日长大,一日日张开,那种花开般的惊艳,夺人眼球。

陆铭山没有求得刘泠的认同,却对着旧日未婚妻发了痴。阿泠可真漂亮,他怎么就

岳翎立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因为刘泠的出现,陆铭山的发呆。她原是个和名门圈子完全没联系的人,乍然出现在此,周围自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本该护着她的陆铭山,刚才还温情缱绻,一见到刘泠,魂都飞了——他可还记得他参加马球赛的真正目的?

岳翎垂下头,眼中泪光点点,瑟缩了下肩膀。陆铭山察觉身边人的变化,回头垂下视线。他一时怔然,有片刻恍惚。岳翎也很漂亮,但只是清秀小美人,跟刘泠的艳丽不能比。在刘泠的对比下,岳翎颜色苍白了些,淡了些,寡了些

男人食色,眼神在一瞬间有真实想法的流露。

被心机天生敏感的岳翎捕捉。

“铭哥”她小小拉了拉他的袖子,唤回陆铭山的神志。

陆铭山发现自己的失态,忙补救地领着她往一边去,“翎妹妹,来这边。你这样柔弱,从没打过马球,就看看好了”

岳翎低声,“郡主马球打得很好吧?”

“呃,”陆铭山神色有些不自然,“她确实打得很好。”

“那我也要学。”

“翎妹妹,”陆铭山失笑,亲昵地揉揉她的发顶,“可你连马都骑不好啊。”

岳翎被他揶揄得红了脸,低着头不依,做娇嗔状。她面容赧红,那红色,一径往雪白的脖颈上染去,低着头怎么也不肯抬起,这般小女儿姿态,另陆铭山怜爱万分。他心里自是疼爱她,低声说了许多劝慰的话。原本因为四周皆是名门女子,岳翎的出现让他有些不自在,现在却因为岳翎的娇俏,让他全然自在,忘了那些。

他温柔地搂着岳翎的肩,低声与她说笑,心中已轻松许多。是,阿泠是更美,但带着刺,他摘不起;他更喜欢翎妹妹这样的,她那低头浅笑,让他的心软成一片。陆铭山心情复杂:多希望翎妹妹不是那位徐姑娘的内应啊。

陆铭山与岳翎说了些话,又抬起头,去和旁的公子哥交流。大家对他带一位妾室来心知肚明,有的不屑,有的却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岳翎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他一副贵公子模样,与各种人交际。

她眼中浓浓密密的全是柔意,但看得久了,这温柔却显得冰冷尖锐,令人害怕。她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陆铭山。

“阿泠,看到了吗?”另一边贵女中,徐时锦难得空闲,过来玩耍。自岳翎进了陆家,徐时锦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位小白花一样的姑娘。现在这朵小白花终于从陆家内院中走出,作为徐时锦的内应,徐时锦当然比别人更关注了岳翎几分。此时,她就拿着团扇挡光,另一手遥遥点着陆铭山背后的岳翎,跟刘泠咬耳朵。

徐时锦笑意恰当,说起闲话如讲故事般,“岳姑娘好手段,自她入陆铭山后宅,可算把陆铭山收拾得服服帖帖。听说这半年来有人跟陆家结亲,都因为各种意外,不得而终。可惜岳翎的手段,陆铭山根本不知道。他还一心以为他的这位姑娘是朵白莲花。”

“嗯?”刘泠侧了侧头,露出疑问表情。

徐时锦悠声,“你恐怕不知道,岳翎之前已经嫁过两次人,第二次的夫君,还是她亲手杀的。她的那个流掉的孩子,也是她故意为之。她处心竭虑回到陆铭山身边,陆铭山一定以为是我要岳翎做内应,我许给了岳翎什么好处,岳翎才帮我。其实就算我不出现,有这么个机会,岳翎也一样挥义无反顾地抛弃一切,回到陆铭山身边。”

刘泠静了一下,似在消化徐时锦告诉的八卦。过了这么久,她早已对陆铭山没有感觉,也能以另一种眼光去看待岳翎。比起陆铭山,确实,岳翎更显得有趣。她说,“报复?不像。我和岳翎也算相处过,能看出她真心喜欢陆铭山。这份爱情,对她来说很珍贵。”

一生中唯一的温暖。

陆铭山有别的慰藉,身份,地位,钱财,娇妻美眷。

但对岳翎来说,她半世悲惨凄楚,唯一的温暖,便是来自少时的陆铭山。虽然那个人也伤害了她,但那种旧日美好如罂粟般吸引她,她强烈希望一切回到过去,回到一切苦难之前。

为了能维持美好,她咬牙吞血,掩藏暗痕,只为大家都没有变。

“但一切早变了。”刘泠道。

徐时锦笑了,“所以我让岳翎回到陆铭山身边,还是想看一出好戏啊。岳翎是一个很危险的女人,她用温柔掩盖自己的残酷和无情,她不惜欺骗和伏低做小,就为了一份看起来完美的爱情。一旦陆铭山打破了这份爱情,一旦陆铭山当不起这份爱,岳翎会让他真正后悔的。”

徐时锦和陆铭山从来不对付,陆铭山错就错在,他太小看她徐时锦,更小看岳翎了。

刘泠目光闪了闪,视线从那对男女身上移开。她心里有一个想法,大胆冒出来。

她想要陆铭山死,她早就想要陆铭山死了。

是不是可以从岳翎身上做点文章?

刘泠一时又看向徐时锦:岳翎的事,会是小锦刻意埋下来的一步棋吗?她实在不信任小锦,不信小锦会无缘无故跟她说岳翎的八卦。

是想借她的手,除掉陆铭山吗?

刘泠想的远了。

想多了,她又觉得烦。邺京这些事真是乱,牵来牵去,完全没有沈宴来的吸引人。

想到沈宴,刘泠顿时左顾右盼,想看看沈大人有没有来。

徐时锦懒洋洋道,“别看了,这种游戏,沈大人从来不会参与。只有我们这些无聊的人,才会来玩。”

无聊吗?

刘泠答,“无聊的话,想一想沈大人,我就不觉得无聊了。”

“”徐时锦侧目,见她的好友果然眼神放空,公然神游天外去了。她翘了翘唇,一时莞尔。

徐时锦不觉出神,心中斟酌:她能帮阿泠和沈大人修成正果,但她自己该怎么办呢?殿下一直不娶她,她难道要一年年地等下去?

想来多么可悲,她的手段能用来对付别人,却无法让自己的爱人娶自己。一年年消磨,希望越来越小

公子小姐们出来玩,气氛热闹,自然要下场玩一把。刘泠被徐时锦推了一把,干脆挑了匹马,下场去玩。骑在马上,神采飞扬,整个人的气场张扬肆意,球杆在手,伏在马上,专注凝神的模样,不知让多少人站了起来喝彩。

陆铭山正笑着与一个朋友交谈,拉拢关系,忽听到身后的吆喝声,回头,便见场中驾着马追球的刘泠。浓烈而艳然,一下子让他心跳猛停。

陆铭山盯着刘泠看了多久,岳翎就盯着他看了多久。直到陆铭山状似自然地收回目光,岳翎才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但岳翎走上前,拉了拉陆铭山的袖子,“铭哥,我也想下去骑马。”

“好,我陪你。”

“不用,”岳翎弯唇笑,很是乖巧懂事,“铭哥有正事谈,我不打扰了。只是下去骑骑马,有人牵着,不会出事的。”

陆铭山仍迟疑,他看眼那一头头高头大马,觉得哪匹都不适合岳翎。但自己今天来参加马球赛的目的,就是交际,而不是陪岳翎骑马。所以在岳翎的难得坚持下,陆铭山屈服,只让两名马师跟着,心中还美滋滋地想:翎妹妹真懂事。

“岳姑娘,小心,抓紧缰绳,不要松开,也不要用力,跟着它的频率走,别害怕对,就是这样,不会有事的”

岳翎下场骑马,有些生疏不自然。但在马师的引领下,也能骑着马小跑两圈。马师与她吩咐了注意事项,她也不断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马师很是欣慰:岳姑娘虽然不是出身名门,性情脾气却很好,真让人放心。

“几位师傅去歇歇吧,我自己骑一会儿,不会出问题的。”岳翎浅笑着说,并一再保证,自己绝不会出事。岳姑娘这么好心,又很妥当,几位马师犹豫了几次,就点头退开了。

岳翎骑着马,目光时不时抬起,瞄一眼远方,骑在马上、围着栏杆转悠的刘泠。

没有人再看,岳翎眼里终于显露出了她的真实想法:满满的怨气。

都是长乐郡主!

如果她不出现,铭哥的眼睛只会看到自己。可现在,自己却分明从铭哥眼中发现了后悔的情绪!

后悔?多么可笑!

他当年抛弃她时没见她后悔!他琵琶别抱时没见他后悔!

她现在好不容易笼络回他的心,他却后悔了!

连长乐郡主另外定了亲,他也能生出别的想法来!

如果这个世上,没有长乐郡主就好了

被怨念和嫉妒等负面情绪包围,岳翎的眼底尽是冰冷一片,握紧了手中缰绳。她日日被陆家人责难,她在陆家人眼皮下小心翼翼地求活,她每每听到那些给陆铭山说亲的消息就心浮气躁,她每见到一位大家出身的姑娘就自惭形愧这么久来,所有被小心掩藏的情绪,好像在一瞬间爆发,怎么也控制不了。

岳翎的脚,在马肚子上重重踢去,马当下受了惊,发出一声嘶鸣,不管不顾地往前方冲去。马突然变得癫狂,将岳翎也狠狠甩了一下,歪在马背上,颠簸着,有往下摔去的架势。

她的眼睛,却紧盯着正前方的刘泠。

在自己控制不住的情况下,在暂时没人发觉的情况下,双腿再次狠踢,手又揪拽着鬓毛,身下的马变得更为疯狂了。

“天啊,那匹马疯了!”终于有马师注意到了岳姑娘身下马的异样,几个人一同上马,往岳姑娘的方向追去,口中同时发出各种口哨声,借此吸引马的注意力。

岳翎发狠,再次重踢身下马。

“翎妹妹!”风声赫赫,她听到身后陆铭山惊慌的叫声。

思维有瞬间清醒。

看时,她一下子慌张。马没头没脑地往刘泠的方向跑去,她越扯,自己往下掉的越厉害,更不用提控制马速了。

“铭哥!救我!救命!”岳翎带着哭腔喊。

现场中,大家更关注的,是马飞奔而去的长乐郡主。她骑在马上,悠闲地看马低头吃草,自己的思绪早已飞远,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异常。

“郡主,小心身后!”马师们也向她跑过去,更有很多贵族公子姑娘们慌了神。

“阿泠!”徐时锦尖叫。

刘泠猛地回神,回头望时,那匹马正好将岳翎甩了下去,岳翎被飞掠而来的陆铭山抱在怀里接住,受惊的马,却还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奔来。速度如闪电,眨眼已经进入了护栏内,马师们怎么也追不上。而刘泠座下的马,绳子已经绑在了护栏上,面对危险,光知道踢着蹄子,怎么也跑不了,马变得急躁不安。

周围全是惊呼声。

“阿泠!”徐时锦再次叫道。

场面失控,岳翎受伤没人在乎,刘泠却是货真价实的郡主,现在更是身担和亲的责任,她若是受伤,现场没有一个人能逃脱问责!

眼睛直视着向她飞来的马,刘泠反而比所有的人更加冷静。

她突然冒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是不是她借此受了重伤,就不用去和亲了?

她握紧缰绳的手慢慢松开。

她不怕受伤,不怕意外,不怕死亡这匹让她有生命危险的马,所有人都害怕,只有她独独不怕。

身体中,甚至有一种名为“兴奋”的血液在汩汩流动,跳窜。

她完全松开手,任冷风拂面。

冷风一吹,她脑中一静,毫无征兆的,有一个人的身影跳进来。他看着她,目光漆黑。

她听见沈宴说,“你要想一想我。”

刘泠的心安下去。

“你这样,让我多孤独。”

耳畔是呼呼风声,刘泠深吸口气,抬起颜色浅淡的眼,发现那匹马已经到了一丈的距离内。她心中暗骂一声,上身低伏,手上猛地用力,身下被吓傻的马一声长嘶,抬起前蹄。刘泠歪过身子,身子倾斜,带着身下马也歪了歪。她气息沉稳、目光明锐,靠着所学马术,控制住自己身下不听话的坐骑。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时候骑马,谁没有遇到几次意外呢?刘泠对自己的马术有信心。

对面的马撞上来,鼻息几乎喷到脸上。就是一刹那的事,刘泠硬是扯着身下的马高高跃起,上身腾空,躲过了那匹发疯的马。那匹马往马厩里撞去,终于被奔过来的马师们赶上,联手将马制服。而刘泠身下的马在原地转了一圈声,在刘泠手的安抚下,情绪也慢慢平稳,不再打转。

刘泠从马上一跃而下。

周围人看得目瞪口呆,继而是为郡主高超的马术喝彩。

“阿泠!”徐时锦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满满是汗。她呼吸微乱,仔仔细细地将刘泠上下打量,并打算一会儿再让太医看一下。她道,“跟你出来一趟,你要是出个什么意外,沈大人会活活剥了我。”

刘泠侧头问,“岳翎呢?我刚才好像看到,是她的马失控,撞上来的?”

“嗯”徐时锦的目光稍冷,侍女上前,跟她说了两句,她笑容深了些,“岳姑娘从马上摔下来,陆公子担心,抱着她去就医了。但是听说除了精神上的打击,岳姑娘没出现任何意外。”

刘泠“嗯”一声,“没有意外?正好,我给她造些意外。”

徐时锦看她,好友脱离危险,她重新变得运筹帷幄,似笑非笑道,“看来阿泠似乎认定是岳姑娘故意撞上来的。”

刘泠没理会徐时锦,她心中想:旁人可能不是故意,但是岳翎怎么可能无辜?岳翎可是个连自己亲生孩子都能杀的人。

为了维护她和陆铭山表面纯良的关系,岳翎没什么不敢牺牲的。

好吧,那刘泠就想试试看。

一切为爱情的岳翎,失去爱情,会怎样呢?

当天,刘泠便进宫,向陛下请示,给陆铭山陆公子送了好几位貌美如花的宫女做妾室。只要想一想岳翎僵硬的表情,刘泠便心中愉快。不止如此,她还要给岳翎更多的惊喜

但不提岳翎,这件事还有有福利的。

因为在马场上的意外,回到府邸,不到晚上,刘泠就等来了沈宴。刘泠虽然没有受伤,但她却将一个心理受伤的人演得惟妙惟肖。她平时使唤不动沈大人,这时候使唤,沈宴却很给她面子。

刘泠得寸进尺,条件一次比一次苛刻。

“沈大人,我脚疼”

“你伤的是脚吗?想清楚再说。”

“沈大人,我手腕也疼”

“可怜你冰肌玉骨,缰绳磨坏了你的手,我真是心疼你。”

“沈大人,我心口也疼”

“你全身哪里不疼?”

沈宴揶揄她,她当作没听懂。

在有了茶水、水果、糕点,还有了靠枕、褥子、炉香,刘泠皱皱眉,“沈大人,我觉得冷。”

沈宴看她,“你刚才还说你觉得热,让我开窗。”

刘泠耍赖,“但是现在冷。”

沈宴与她对视半天,刘泠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复。他到底好心,看在她受难的前提下,没有与她争辩,转身去关窗。他窗子还没关完,刘泠又小心翼翼地支吾道,“沈大人,你会不会觉得关上窗,显得很闷?又显得我们心虚,像在做坏事一样?”

沈宴呵呵,“不觉得。”

刘泠抬眼看他一眼,见他没有发怒的前兆,便再坚持了一下,“但是我觉得。”

沈宴转过头,看着窗外黑下去的景致笑,又在心里叹气:刘泠做起来,可真是没完没了。

“沈大人?关窗闷”刘泠在他背后哎半天。

沈宴回头,“那怎么办?”

刘泠眼睛眨了一下,咳嗽一声。她正要开口给出解决方案,沈宴坐下来,笑问,“不如我抱抱你?”

“沈大人,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刘泠毫不害臊,任沈宴搂住了她,她愉快地靠在沈大人的怀里,借青年的体温暖和自己。

真好。

刘泠想,沈大人对她越来越好了,她真是高兴。

刘泠没有跟沈宴提她和岳翎之间如何如何,沈宴也没有问。刘泠有自己的解决方案,她不需要沈宴为她报仇。但沈宴不可能不知情,他更不可能当作不知道。

与刘泠在一起时有了温情,离开心上人,沈宴的铁腕手段仍然没有变成绕指柔。

从刘泠那里回来,沈宴去见了太子殿下。商议一晚,有了决断。次日,刘望将和沈宴的计划告知徐时锦,请徐时锦配合。徐时锦乐意至极,她之前埋下的棋子,本就等着最合适的时间用。现在顺便能为阿泠报仇,何乐而不为呢?

陆家传出一个重要情报,这个情报被人拦截,在一日早朝时,被群臣发难。

太子殿下给出陆家官职最高的吏部尚书大人的条条罪状,在陆家手忙脚乱之际,将陆尚书的官职撤下,回门反省。

陆尚书回府后震怒,让人查下去,竟发现是陆铭山父亲那一脉出的问题。

岳翎一下子从小透明,变成了备受关注的重要人物。

她在院子里烦恼那两个新进来的妾室,暗悔自己怎么能那么傻,管不住自己的人是陆铭山,她跟郡主使性子算什么?多么可悲,报复到自己身上来了。宫里来的人,她不可能让她们消失得无声无息。若铭哥看上了她们,不再把心放到自己身上,那该怎么办?

“姑娘,添件衣服吧。”侍女为靠在门边发呆的岳翎披衣。

正是这样的时刻,岳翎眼睛忽见到陆铭山的身影,从月洞门外进来。

“铭哥”她才惊喜迎了两步,便觉得不对劲,因来人不止有陆铭山,还有旁的陆家人:陆铭安,还有他们的父亲,和陆家另一个长辈。

陆铭山脸色难看,看到岳翎茫然的小脸,硬生生移开了视线。

陆铭安冷笑,指挥身后下人进去,“搜!给我仔细地搜!看看这个院子里,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

岳翎眼眸大睁,脸色霎得变白,不敢相信地看向陆铭山。

陆铭山用复杂的眼神看她,嘴角翕动两下。岳翎目光只看着他,一心一意地看着他,他不能当做看不见。他走过去,回望她,半晌后道,“是你写信告知徐时锦我们家的事的,对不对?翎妹妹,我想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你也该相信我,但你让我失望。”

“我”岳翎咬了咬唇,露出奇怪的表情,似哭似笑。

她侧了侧头,回头望向那些冲进她绣房的人。

心一点点冷下去。

当年就是这样。

现在还是这样。

有些人,真不值得啊。

她低下头,露出一个冷漠锐利的笑吗,淬着毒一般。

她淡声,“我让你失望?你相信我?连你自己都不信的东西,你凭什么要我相信?”

第72章 徐姑娘计划暴露

陆铭山一言不发。

岳翎感觉自己被巨大的无望包裹,她顺着门边滑落下去,跌坐在地,白着一张脸,看她的院子里被进进出出,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他们只为找到她与外人勾结的证据,好定她的罪。

一点尊严都没有。

岳翎觉得时间这样漫长,大脑浑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去的。

然后听到屋中搜查的人惊喜道,“找到了!”

“快拿来!”屋外等候的陆家人振奋了些,陆铭山又用那种踟蹰的目光看了靠门而坐的岳翎一眼。

岳翎脸上泛起冷笑。

衣服荷包被剪开,许多藏得隐秘的小纸条、里面遮遮掩掩有许多暗号的纸条,落到了陆铭山父亲手中。父子二人对望一眼,眼中有如释重负的喜色,只要证明岳翎是那个内应,只要定岳翎的罪,那么这一关,他们这一房大约就过去了。

陆铭安虚张声势地把纸条往岳翎身上一扔,恶狠狠道,“证据确凿,岳翎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他痛心疾首,好像岳翎挖的是他的心一样,天知道他们根本没什么交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兄长排除众意让你来陆家,为了你甚至拒了长乐郡主的婚事,结果你却这样陷害我们陆家!你可曾有一点良心?”

陆铭山父亲斥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岳翎保持着那个冷笑的表情,抬起头来,“证据?哪来的证据?我怎么没看到?”

几位陆家人愣神片刻,没想到岳翎这样都不认罪。陆铭山对她失望,再不理会,跟旁边人吩咐,“把她看起来,晚上等”

“等等。”跟来查此事、与陆铭山父亲同一辈的人站了出来,示意下人把纸条拿给他,再仔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