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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就奉命到了雍亲王府,乌拉那拉氏直接命开中门迎接。

  淑宁连忙摇头:“这太郑重了,不合规矩呢!”

  乌拉那拉氏只笑:“合的,合的。姨母现在可是奉了皇阿玛之命而来,是正经的天使。咱们雍亲王府啊,再怎么迎接都不为过,全是对皇阿玛挂念的感恩与对他老人家的尊重。”

  上升到这个高度,淑宁可就不好说什么了。

  从善如流地进了门,被让到了正院正厅。时令水果、极品好茶,还有乌拉那拉氏早就准备好的,亲手做的些个小点心。

  那态度,真是要多热情有多热情。连她正经婆婆德妃娘娘见了,都得忍不住眼红。

  就这,乌拉那拉氏还嫌不足:“可惜如今姨父跟表弟们都身在要职,咱们王爷也是颇负重用。哪怕为了彼此,咱们两府面上也不好再如以往般亲近。使我日日念着姨母,憾不能再如前些年般,与姨母时时往来,日日聆听教诲。”

  谁说不是呢?

  淑宁微笑,虽然最初,她是打了跟自家大外甥打好关系,保住全家,免遭梦中种种凄楚的算盘。可这么些年相处下来,早就把大外甥当成自家孩子般。

  陡然间再不能复以往般亲近,她这心里也是万般惦记着。

  于是,皇上跟德妃先后下令,她就忙不迭赶过来。如今见外甥媳妇依然如往昔般,对她万分亲近,淑宁自然也满心欢喜。

  两人稍微叙旧之后,就把话题回到了弘晖婚事上。

  乌拉那拉氏可不知道皇帝公公还有那么个神来之举,自然也没有弘晖那般尴尬咯。她啊,只有对未来儿媳的万分满意。

  “说句不怕姨母笑话的,本届秀女里头,我最最瞧好的就是您这准甥孙媳妇。小姑娘长相俏丽却又不失端庄,温柔却不软弱。规矩贤淑,还不会流于木讷。瞧着亭亭玉立,花儿似的好看又无害。细接触,方知那孩子胸有丘壑着……”

  寻常婆婆瞧儿媳,总是不免带着些挑剔的目光。

  再完美的人儿到了婆婆眼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瑕疵,也就勉强堪配、甚至就配不上她儿子的样子。

  乌拉那拉氏这个当婆婆的,能对瓜尔佳氏赞誉如此之高,可见其优秀。

  淑宁微笑:“如此,咱们弘晖可真真有福了。”

  “谁说不是呢?”乌拉那拉氏笑:“原本,我还当这姑娘出身如此,本人又这般出挑,注定要跟咱们弘晖无缘,哪想着皇恩竟如此浩荡?”

  得好儿媳的同时,该也是皇上更倾向于自家爷的信号呢!

  否则依着皇上这两年疑心之重,还能将费英东后辈指给她家弘晖?要知道,虽说瓜尔佳氏自打费英东、图赖、鳌拜等之后,如今发展远不如钮祜禄氏。

  那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正经不容小觑呢。

  可巧,听到长子被赐婚的消息与人选后,周元也是这么想的。

  皇阿玛知悉自己想法之后,不但没有大肆打压,还遂他所愿,让他往江南给他表现机会。如今,更令他食亲王双俸,给他家长子赐婚名门之后。

  桩桩件件,可不正是对他满意,甚至期许颇深的信号?

  这就说明他前头所想,所做,并没有什么谬误。

  还需要再接再厉啊。

  周元提笔,洋洋洒洒又是数十页的长信。从关心皇阿玛身体,倾诉自己对他思念开始。接着便是大片感谢,谢皇阿玛于百忙之中,亲自给他家儿子甄选佳妇。

  还惦着他福晋年轻不经事,特意将姨母派过去协同办理云云。

  所有家常都拉过,仔细表述了自己的思念、敬仰与感激之外。又陈述了江南诸事的种种细节,百姓反应与他的意见。

  再说他对于海事衙门建立、管理与运行的一些个小想法。

  言说自己就是抛砖引玉,提供一些思路供皇阿玛参祥。盼着皇阿玛能有更周详、更妥贴的安排。父子同心,君臣携手地把海贸这只金母鸡给养好了的同时,也尽可能杜绝些个因此而来的纷乱。

  说尽自己想法的同时,态度上可虔诚可卑微了。

  恨不得字里行间,每一处承转启合都带着满满对皇父的恭敬,事事以他为先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不敢有丝毫僭越。

  收到信之后的康熙全程细细看完,满心满眼满意。却还要跟周元摇头:“这个老四,平时瞧着冷脸又严肃,想不到实际上却是个话唠。”

  “啧啧,一封信二十几页,给朕请安问好、叮嘱朕仔细养护身体的内容就占了七页!正经话非得放到最后那小小篇幅,亏得朕这个当老子的有耐心,这么长一封信也一字一句慢慢看完。否则的话,岂不是耽搁了正事?”

  周元:……

  若您眼角眉梢之间的笑意没有那么明显,奴才还真就信了。

  现在,周元人只能笑着拱手:“说句僭越的,皇上,您这可就多少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四阿哥辗转江南各地,如今又到沿海一带。整日里废寝忘食,忙得连喝口水的闲暇都没有。却还能凝万千思念、牵挂于笔端,不远万里的送给您瞧。”

  “奴才家中那两个逆子,却弥月不来一封信,千盼万盼盼来了,最多也就是在信中写上安好勿念四字。累得福晋万千担忧,梦中都喊那俩不孝子的名字。等回头他们差事结束,回转京城,奴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胖揍他们一顿。”

  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让福晋这般担忧?

  周元人皱眉,真心实意地生气。

  康熙眉眼含笑劝慰,说前方战事胶着,冠勇侯无暇他顾也是有的。虎团更是初次承担此重任,一心想着做出点业绩来。

  莫说是给你们,就是给他福晋,那也是等闲见不着一回书信的云云。

  这么一番对比之下,康熙更加认可周元的孝顺,也更欣赏赵蒹葭跟虎团的忠诚了。

  连梁九功那接班人魏珠都不由挑眉,暗赞周元人为能。

  不怪是父子四人同在朝中,同受重任,与多位皇子有姻亲关系,却半点不惹皇上怀疑的主啊!这一番龙屁拍的,简直行云流水。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四阿哥跟冠勇侯兄弟几个齐受益。

  高明高明啊。

  若前头那位废太子殿下有这么个助力,何苦两次上位都坐不稳当,如今只能委委屈屈的待在咸安宫里?

  已经一路攀爬,荣升到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充日讲起居注官的虎圆在奋笔疾书,记录皇上日常的同时,也默默为自家阿玛献上膝盖。

  谁说武夫不懂谋略?

  看他阿玛这围魏救赵、抛砖引玉的用得多好?

  无声无息之间,就帮四表哥立稳了百忙之中仍不忘孝敬君父的人设,还狠狠帮两个哥哥争了一波存在感。

  自夸算什么呀?

  他阿玛能让皇上对他们爷几个夸赞不休,信任有加。

  有他跟弘晖哥俩,就算四表哥不在京城,也没能被任何人抢去上风。连盲目自信,以为大阿哥、废太子、八阿哥、十三阿哥等相继倒掉之后,自己实际居长,又颇受皇阿玛重用的诚亲王都有些慌了。

  刚从塞外回来,就请皇上往他的熙春园进宴。

  皇上倒是给了他这个面子呢,可没过几天,就也在两个乖孙儿的陪同之下往雍亲王的圆明园走了走。还应贤郡王所请,亲手给圆明园题了字。

  顿时,以往不争不抢,没什么威胁的老四就成了胤祉的生平大敌。

  通往太子之路上的最大障碍。

  于是,因为常年编书立传,在文人中颇有一些地位的三阿哥坐不住了,开始琢磨着给他好四弟添点堵。

  这几年,皇阿玛越发注重仁名,而四弟在江南那可是雷厉风行极了。数度抄家,大片官员落马,已有抄家王之名了,简直是在皇上的仁名上抹黑呀。

  胤祉眯眼,些个针对老四的小算计就立即出现在脑海。

  远在广州的周元哪儿知道他家三哥又在琢磨小歪招儿了呢?身为人父,却因故不能出现在儿子一生最重要的婚礼上。

  周元心中十分愧疚,忙亲自采买了好一批在广州这边不甚贵,京城却特别受欢迎的洋货回去,送给新婚小夫妻也聊做安慰。

  当然,他也没忘了给自家姨母准备一份谢礼。多谢她不辞劳苦,帮衬福晋为弘晖准备婚事。

  淑宁:!!!

  事实上,她这些日子虽然没少往雍亲王府跑,但真的没干什么。毕竟弘晖身为亲王世子,位比郡王还略微高一线。

  他的婚事相关,自有内务府操持。

  连乌拉那拉氏都只揽个总儿罢了,根本就没有许多事。只不过,因为这些年的形势,她与素来相投的外甥媳妇确实经年未好生交流来往了。

  如今难得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好机会,两人都不愿错过。所以以此为名,频繁往来罢了。

  现在陡然收到这么一份重礼,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虎圆只笑:“赵蒹葭快收下吧,这都是您大外甥的孝敬。即便远在广州,四表哥也还惦记着您呢。”

  就是就是。

  虎宵点头,拿起一个精致的西洋座钟在手中摆弄。不一会儿,那精美座钟就成了一堆零件儿。

  气得淑宁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抬手就要拿起插在富贵牡丹掸瓶里的鸡毛掸子。吓得虎宵赶紧举双手投降:“赵蒹葭息怒,息怒。儿子,这这就给您复原,绝对不带错一丝半点的好不好?”

  淑宁冷冷一哼,给了他个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老娘可不管你是当了阿玛还是当了玛法,今儿都照揍不误的威胁眼神。

  他媳妇乌希哈赶紧帮忙求情,愿意自掏嫁妆赔婆婆个更好的。

  但求免了自家夫君那顿打。

  生让虎宵秒变苦瓜脸,拉住自家媳妇:“好星星你可别说了,不然不但不能帮为夫求情,还得把单打升级成阿玛赵蒹葭混合双打。别担心,为夫心里有数,能拆就能装上。”

  这话倒不是吹牛,虎宵在动手能力上确实强悍。

  不但把这座钟给安上了,人家还照葫芦画瓢,又做了一个更精致的送给弘晖做新婚贺礼。说是祝他们夫妻钟情一生,善始善终。

  弘晖颇为惊喜,亲手放在了他们婚房的桌案上。

  稍后,虎宵的全科书院里,就多了这么个制器课。教授制作西洋钟,并致力研究怎么把它变得更加精致小巧,能够随身携带而不失精准。

  时光荏苒间,弘晖的婚期也终于来到。

  这几日,朝堂之上常有人参雍亲王虽然功劳甚大,但手段未免过于激进又粗暴,不符合皇上仁政。甚至在江南之地,有了抄家王之名,宜多加约束。

  否则长此以往,不但影响皇上英明,也会让南方百姓对朝廷多有抵触云云。

  让享受了所有好处的康熙大为恼火,当场咆哮,指着鼻子把那几个不知道受了哪个皇子指使,硬往老四头上泼脏水的大臣们骂了个狗血喷头,转而就亲自驾临雍亲王府,帮弘晖主持了婚礼。

  乌拉那拉氏感动得珠泪盈盈,领着雍亲王府上下跪谢皇恩。

  想着皇上如此态度,应该不会有所顾及,贸然叫停了自家爷正筹办中的海贸诸事了吧?

  一旦海事衙门正式成立,海贸诸事有了具体章程。必然就会迎来迅速而又健康的发展,渐渐成为大清的经济支柱之一。

  亲手督办,促成了这事儿的自家爷自然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就算……

  就算那事最后事有不谐,但凡上位之君是个脑子正常的,都会把自家爷荣养起来,使他达到即便身陷急流也能全身而退的成就。

  鞭炮声声,喜乐阵阵之间。乌拉那拉氏看着一身吉服,犹如金童玉女般的儿子儿媳倏然红了眼眶。感谢姨婆婆,多亏她当年奋不顾身地救了弘晖。不然的话,那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未知,又哪有如今这体面婚事、如花美眷?

第222章 子代父职周元人病

  当年周元大婚的时候,就专门带着福晋往一等公府给淑宁敬茶。到了弘晖这儿,自然更不可能落下。

  新婚第二日,小两口要往宫中请安。

  第三日清早,就在乌拉那拉氏带领、弘旻跟弘阳陪同下来了一等公府。

  理由?

  那不是现成的么!

  当年一等公周元福晋不顾自身安危,勇救四阿哥家的弘晖,那可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儿。

  救命之恩加上他大婚时,淑宁这么尽心尽力帮扶。如今顺利成婚了,不给长辈兼恩人的她敬杯茶,说得过去吗?

  乌拉那拉氏亲自执杯,弘晖与福晋瓜尔佳氏恭敬行礼。

  淑宁连呼折煞了,她区区一个公福晋,哪能让堂堂亲王世子福晋与她行礼。

  瓜尔佳氏微笑:“姨祖母客气了,我们爷说,没有您,他就不可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长大。救命之恩,恩重如山。再加上您这么多年慈爱,在他心里,您就是亲玛嬷一样的存在。反复叮咛,让甥孙儿媳妇务必好生尊敬孝顺呢。”

  “嗯嗯,是该好生孝顺着。”乌拉那拉氏点头,特别支持儿子儿媳的说法。

  淑宁摇头:“些许小事,举手之劳罢了,怎么就值当弘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自己千般仔细,万般小心不算,还要拉着福晋一道。”

  弘晖只笑,言说那原本就是应该的。

  当年若非姨祖母,甥孙儿大抵早就……哪还有如今这一切呢?

  他真的是打心眼里感谢淑宁。

  而且,虽然这几年两府因为种种原因,刻意保持了些距离。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家阿玛和赵蒹葭到底有多尊重、亲近这位姨祖母。甚至某些事情上,比对永和宫他那亲玛嬷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这回阿玛以他大婚不能拨冗回来参加为名,特意送回来的那些个贺礼吧。

  姨祖母这边都是最好、最齐全,也最精致的。

  感受到他这诚意的淑宁笑,不但安排厨子大排宴席,还亲自上手做了几道菜。

  觥筹交错之间,乌拉那拉氏瞧着那粉粉嫩嫩,好看更好吃的肉燕馄饨。不禁想起自家爷,也不知他在广州如何。

  稍后家信一定把带弘晖夫妻给姨母请安,被姨母款待的事情写上。

  嗯,重点提提这个肉燕馄饨。

  看到信之后的周元眉眼温柔,满眼追忆,越发想念京城了。福晋还能借着弘晖婚事,与姨母好好相聚几日,被姨母款待。他在这边,日夜相对的,却只有老九那个讨人厌。

  只盼什么时候,海事衙门成立,一切走上正轨。他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到京城。

  可是盼呀盼,原本以为三五个月就能成的事,竟然拖到五十五年春暖花开,才终于完成了个七七八八。

  眼瞅着回京在即,周元这个大忙人都难得抽出些时间来,要给家人准备些土仪。

  上次那西洋座钟被虎宵完美复制了出来,听说还精益求精,做了更小、更便于携带的怀表。一经投产,立即风靡京城,大赚特赚。

  连皇阿玛都称其为能,数度在公开场合夸奖。

  以至于京城如今怀表贵,哪个皇亲贵族、文武大臣都以拥有一块为荣。

  由此前例在,周元可不就惦着给表弟带回更多的洋玩意去,让他尝试拆拆、做做,再精益求精一下嘛。日后海贸大兴,这没准还能反销海外,狠赚洋人一笔呢。

  正欢欢喜喜忙着呢,周元就接到了来自京城的信件。说三月里,姨父周元身子便有些不虞。这会子,病体竟有些越发沉重之势。

  刚刚知道他得病的时候,皇上就遣御医调治,接着又赐了御药让他好生调养。还亲自占卜,得了吉卦后,赶紧往一等公府告诉他。

  希望这好消息能让他舒心些,快点好起来。

  可惜事与愿违。

  如今姨父已经请辞九门提督之位,皇上也有意诏冠勇侯与其弟回京探视。却被姨父严词拒绝,说人固有一死。

  他此生娶娇妻,育骄子。能被圣明天子提拔,一辈子委为腹心,病中几度探望,已是常人难以想象之福。除了未与爱妻相守百年之外,他可以说此生无憾。

  再不可能因为自己一身,而影响到整个西征战事。不然的话,他在九泉之下亦难安宁。

  皇上感其忠,遂罢将冠勇侯召回之念,只让周元带着虎团速归。

  接到信之后,周元不敢怠慢,飞速往海军营那边寻虎团,让他把手中事物交接一二,速与他回京。

  虎团脚下踉跄,整个人都懵了:“我阿玛病重?四表哥,你说笑的吧!他,他速来身体康健,一顿能吃五个大馒头。动真格的,三弟、四弟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一个。怎么好端端的就……”

  就还病重垂危了呢?

  周元也被他这悲伤感染的落泪,越发归心似箭。

  恨不得一夜到京城,去往一等公府,守在自家姨母身边,免得她经不起这个打击。表兄弟两个什么都顾不上,各自草草交代了一下事物就昼夜疾行地奔京城。

  突然被托付所有的胤禟:???

  不是,说好了此间事了,他就可以以皇子身份经商了呢?他大船都买好了啊喂,就等着出海呢!

  当然再怎么骂骂咧咧,也不妨碍他兢兢业业收尾。

  还命人往庙里烧香,替周元祷告。

  毕竟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赵蒹葭跟三胞胎可都要丁忧了。前一阵子捷报传来,大军都已经拿下了整个吐鲁番。正琢磨着往伊犁进发,没准再过几个月,整个厄鲁特蒙古都不复存在了。

  这节骨眼上,可千万莫有什么变动才好。

  老九虽然对那个位置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国强民才富。大清好,他这个闲王才能有钱有闲啊!

  京城,一等公府。

  又一夜没怎么睡后,淑宁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探向某人脉搏。

  就算瞧着前几日好了许多,淑宁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离开他病床前一步。就怕些许闪失下,再回来就是天人永隔。

  短短几天,她就苍白憔悴了不少。可把周元给心疼的,久劝不听,就开始气急败坏地撵人。让虎圆跟虎宵赶紧把人架走,他这边有丫鬟婆子的就够了。

  虎圆跟虎宵也都柔声细语地劝着,生怕阿玛还没好,赵蒹葭也跟着倒下来。

  淑宁皱眉:“你们不必多说,他不好起来,我绝不走。”

  答复完儿子们,又冷冷一个白眼瞪向床榻上的某人:“呵呵,恃病生娇了是吧?竟还敢凶我!我都一笔一笔记着,等你好了的,咱们一点一点慢慢算,保准周元人学会个悔字。”

  周元:……

  眼见着这人一边放狠话,一边眼泪含在眼圈,他哪儿还凶得起来?

  只无奈长叹:“好宁宁,乖宁宁。为夫保证,一定一定遵医嘱,好好配合治疗。我都还没成功告老,与你遍游九州四海,哪舍得离你而去?倒是你,这些天都没睡上一个好觉,整个消瘦憔悴了不少。再不好好休息,我好了,你却倒下了怎么办?”

  淑宁只摇头,这个情况下她根本就不能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也无心睡眠与饮食。

  尽管她比谁都希望能好好睡一觉,做个预知梦。看看这家伙到底会如何,转机又在哪里。可她一闭眼,就能想起那日这人突然发病,差点命悬一线事。

  然后惊恐醒来,小心翼翼地去探他鼻息,给他把脉。

  明明最初的预知梦中,这人虽然在五十五年三月就大病了一场。可是后来也有了极大缓和,一直到五十五年十月二十一才……

  怎么此番竟如此来势汹汹,几度在鬼门关前挣扎呢?

  淑宁忧心忡忡,生怕……

  所以越发不肯离开他左右。

  等周元跟虎团终于日夜兼程,匆匆往宫中请了个安,又同康熙一道来了一等公府时,就看到淑宁这满目担忧的憔悴样儿。

  在周元的印象里,姨母素来果断又坚强,聪明又隐忍。

  何曾有这般灰心丧志?

  生让他心里一个咯噔,还以为自己回来晚了。病床上连起身都费劲的周元却仿佛看到了救星般:“四阿哥,四阿哥您快劝劝我这固执老妻吧。让她好歹歇歇,别拿自己还当小年轻似的,没日没夜的守在我身边。您瞧,她那脸色,都快比我这病人还憔悴了。”

  周元微笑点头,刚要劝劝自家姨母,却只见她崩溃大哭。

  连说皇上都把虎团给召回来了,肯定是太医说周元凶多吉少,说不定这几日的好转都是回光返照云云。

  谁说都不信,直哭得声音沙哑。周元无奈,只好请太医行针,让她先睡一会。

  倒是康熙微笑:“这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呀!以往爱卿百般焦躁,言说你家福晋对嫡母、嫡姐、婆婆、大小姑子、儿女甚至大外甥,个个上心。只对你略差了些,如今你亲眼所见,知道她最离不得你了吧?可得好好养病,尽快好起来。不然你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不是得带走你福晋整条命去!”

  嗯嗯嗯。

  周元认真点头,就算再怎么药一到嘴边就有汹涌的呕意,他也死死忍着。

  一定一定配合治疗,坚决不走在自家福晋前头。免得她再受这等诛心之痛,哭到伤心欲绝。

  至于风尘仆仆赶来,却吓得自家赵蒹葭崩溃大哭的虎宵?

  那就没得到过自家阿玛的一个好脸。

  委屈得他差点给自己唱一首虎郎冤:“这哪是儿子小题大做,听着点消息就放开手中机要,将国之重事放在一边呢?分明是皇上体恤您,怕您有个……所以特命人传信,让儿子回来略尽人子之道。”

  这一路日夜兼程,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千难万险终于回到京城,却看到一片耀眼的白。

  天幸皇天不负,祖宗有灵,到底没那么残忍。

  阿玛病情虽重,却在渐渐好转。

  只是经此一事之后,身子到底虚弱许多。短时间内,确实无法胜任九门提督这么既累且杂的活计。

  偏偏脑袋抻多长,等着出任新九门提督的人那么多,皇上却只盼着他的股肱之臣能快点好起来能再官复原职。

  为了帮他保留这个职位,刚刚回京的虎团就被越级提拔,暂代父职。

  这决定一出,别说虎团,连他在病床上安养的老阿玛都受不了了。赶紧趁着皇上又一次过府探望时认真谏言:“按理说,皇上看重犬子,奴才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可九门提督之职关系重大,关乎皇上与京城安危,必须忠心、能力、资历等缺一不可之才,方能胜任。”

  “这小子到底年轻,还不堪大用。皇上不如……”

  再想想别人,您亲表弟兼小舅子的隆科多隆大人就在殷殷期盼着呢。

  这康熙哪能不知道?

  只是,他老舅佟国维之前跟马齐两个一手主导了公推八阿哥为太子的事儿。隆科多当初那字条上,也赫然写着老八的名。

  大舅家的鄂伦岱更是铁杆八爷党的存在。任由他如何责骂,甚至令人鞭笞,依旧悍然不改。

  因此种种,康熙对整个佟佳氏现在的感观都不怎么好。

  毕竟旁人如何也就罢了,佟佳氏却是受了他皇赵蒹葭的余荫,被他亲手提拔到如今的呀。

  结果等他老迈,诸皇子各有心思的时候,他的亲舅舅、亲表兄弟们忙不迭各自站队,除了不被父兄承认重视的法海之外,竟再没有人想着做个单纯的皇党。以他的利益为利益,以他的立场为立场。

  还不如周元!

  两相比较之下,康熙可不就更不愿意将自己的安危交付到‘叛徒’手里了?

  甘愿让虎团暂代父职,等他恢复好了再官复原职。

  他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比他小了十几岁,身体素来不错的周元熬过这一劫之后,肯定还能为他效好多年的力。

  经历过此番,更想着提前告老,好好陪陪自家福晋的周元:……

  真心真意请求,皇上您还是换个更合适的人选吧。

  可他越是恳切,康熙就越能感受到他忠诚。越不忍心腹之臣,因为小小疾患而没了差使。托合齐事后,他对九门提督这个位置也是要求越发严格。

  稍有丁点不信,都不敢托付之。

  就怕再养出来一个托和齐来,而与之合谋的皇子却比胤礽多了些个杀伐果断。

  于是,不管周元怎么建议,他都依然坚持先让虎团顶着。

  至于说虎团年轻,恐怕担不起这个重责大任?

  没有的事儿!

  能力跟年纪可不发生关系,虎团年纪虽轻,前头去组建海军、配合四阿哥办案等,可都没有过丝毫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