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玛嬷跟赵蒹葭的压力,让她不到十岁就接手了府上的铺子,积累了丰富的管家经验。
如今她婚事定下来,也是阿玛力排众议,要把家里最值钱的铺子、庄子都拿去给她做嫁妆。言说这些本来就是她辛辛苦苦挣来的,就该归她。
而且,钮祜禄氏根深叶茂,周元父子简在帝心。当年他家长媳富察氏大婚的时候,就十里红妆羡煞旁人。自家宝贝星星可是姓爱新觉罗的,怎么能还比不过一个臣子之女?
乌希哈自然不会因为自己大婚,就把家里搜刮得天高三尺。让哥嫂弟弟们心生怨怼,日后都不好好孝敬阿玛赵蒹葭了。
但阿玛有这份心思,她这个当女儿的便万分感动。
是以,赐婚之前,皇上恩旨允许她跟未来夫君私下里见一面,做一个简单的沟通时。法士善也就是虎宵说他志在举办全科学院,大抵一辈子都不会走入仕途。空有这文榜眼,武探花的美誉,却不能让她做个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问她介不介意时。
她也认真问道,虽则出嫁从夫。但阿玛赵蒹葭生她养她,对她比哥哥弟弟还要宠溺几分,浑不似寻常人家养女儿。所以,她对阿玛赵蒹葭感情也特别深厚。日后成婚,也要一样孝敬甚至贴补阿玛赵蒹葭,问他介不介意。
都没等着她说出自己极擅经营,就算贴补阿玛赵蒹葭,也不会动用他的资产,甚至自己的嫁妆呢。那人便扬唇浅笑,认真说道:“若你我成婚,你的阿玛赵蒹葭便是我的岳父岳母。身为半子,本就该极尽孝道,又如何会介意?”
说完,他还拿自家赵蒹葭举了例子。说生子肖父,阿玛最是他的好榜样。
虽然他们初初相识,未必能有阿玛赵蒹葭那样有幸,一辈子顺风顺水至今甜甜蜜蜜。但若她能跟他赵蒹葭与大嫂般,上孝敬父母,中和妯娌。
下踏踏实实与他一道好生过日子,那他……
他也不耐烦应付许多女子。
毕竟纳妾蓄婢花费无数,而他是要开设全科书院的人,所费银钱不知凡几。在彻底打开名声之前,自己都还是个要靠家中养活的小废物。
也许是他那眸光太澄澈,也许是嘴角那抹笑容太甜。
反正素来豪爽的乌希哈直接下了保证书:“无妨,只要你能言行如一,我就愿意替你开铺子赚钱,赚得盆满钵满,让你不用再当小可怜。”
俊美又有些羞涩的少年跟爽朗又阳光,透着一股子张扬自信美的宗室格格两两对视,一眼万年。
公婆都奉命随扈怎么了?
她自有未来夫君自动请缨,为了张罗他们的婚事留下来。隔三差五往不入八分镇国府送信,从新房布置到喜宴规划等,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不厌其烦的问她对他们小院子的规划,力求给她一个最温暖舒适的家。
只此一样,便胜过了人间无数。
他大哥二哥和三哥倒是身在朝堂呢,但也身不由己啊。大哥远行,大嫂子自己带着两个雉龄孩子。二哥身为武将,正在被检阅的八旗兵士之属。
三哥官虽小,却颇得圣眷,早早被钦点随扈。两个一对儿的,无法对自己婚事尽心。只有某人频频来信,唯
恐她有丝毫不如意。
乌希哈对虎宵满意,虎宵也越来越喜欢这个自己反复甄选出来的小福晋。
每每写信给自家赵蒹葭,反复夸奖,让为儿子们捏了一把汗的淑宁万般欢喜。回信让他转告未来小儿媳,善于经营是个极大优点。
她这个当婆婆的就很会钱生钱,也因此上能让家中不贪不腐,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好孩子若是不嫌弃,日后成婚,可以为婆婆多多分担。
同看到了那信的周元赞许点头:“府里都让赵蒹葭媳妇管,府外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虎宵家的。如此,宁宁就能多松散松散。好好养护自己身体,等我告老还乡之后,咱们两个一道瞧美景、品美食,谁都不带。”
就只他们俩,省得宁宁再因为旁人而分心,甚至冷落了他去。
莽莽撞撞闯进来,正好听了这么一句的晴晴瞪眼:“坏阿玛,说好了五个孩子里头最疼晴晴,恨不得走哪儿带哪儿的呢?”
这个时候,周元人只想问问破丫头:你的规矩呢?还能不能有点堂堂公府格格的气派了?
后知后觉,终于想起来自己目的的晴晴眸中蓄泪:“这时节,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呢?阿玛赵蒹葭快去瞧瞧吧!四表哥病倒了,太医说是时疫。为了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安全,要把四表哥挪到行宫边上去呢。弘阳年纪还小,表嫂此次没跟来。他那边只有一个耿氏,大哥不放心,已经自动请缨跟过去了!”
闻听这话,淑宁脚下就是一个虚晃,差点原地摔。
还是周元及时扶住了她。
最初的预知梦里,就是康熙四十九年周元随扈塞外感染了时疫。随行的钮祜禄氏衣不解带地照顾着,直至他痊愈。周元心怀感激之下,很是宠了她些时日。
次年,入伏后沉寂几年的钮祜禄氏生下弘历。并母凭子贵,初封便是熹妃,然后熹贵妃,皇贵妃。被儿子追封为孝圣宪皇后,极尽尊荣。
连梳理储存落发都是赤金打造的塔,被乾隆奉着南巡北狩,享尽了人间之福。
而现实里,因为淑宁及时捞起了落水的弘晖,又赶着外甥媳妇乌拉那拉氏有孕。大外甥为策万全,亲自往宫中谢绝了康熙的美意。
以至于梦中那位靠生子走上人生巅峰的钮祜禄氏被指给了求子数年不得的老宗室。
可以说从根源上杜绝了某条渣渣龙的降生。
以至于日久年深的,淑宁都差点忘了雍正潜邸时曾感染过严重时疫,差点命悬一线的事情。
还是预知梦及时提醒了她,让原本要留在京中好生为三胞胎准备婚事的她,不得不想法子被康熙钦点随驾陪同皇太后左右。
然后处处小心在意,指望着能够帮大外甥趋吉避凶。
结果诸般努力,却还是在要回程前功亏一篑。
大概,大外甥命里就该有这么一劫吧!
淑宁苦笑,迅速整理心情。赶紧往他所住的地方,然后毫不意外的被阻挡。问到皇上面前,也只说会派最好的太医过去,全力救治。
可他话音刚落,孝顺太子就赶紧拱手:“皇阿玛慈爱,儿子自然万般佩服与感动。可如今非常时候,时疫凶猛,一切还是以您跟皇玛嬷的安全为重。这最好的太医与药品,自然是得留在您和皇玛嬷身边。”
“您二位平安康泰,才是咱们这些要做皇子的福气,才是天下臣民的福气。相信四弟若知晓,也一定如儿子这般想法,你说是吧,一等公周元福晋?”
被问到头上的淑宁:!!!
只有一句特么的想狠狠回敬他,亏得当初周元对他百般照顾。结果这一颗真心,全特么喂到狗肚子里了?
不指望你拔刀相助,也别落井下石吧!
如此心胸格局,难怪被两废
两立,到了也没有登上那梦寐以求多年的皇位。
淑宁心中怒骂连连,面上却风雨不透:“是,皇太子所言亦有一定道理。四阿哥至孝,竟然不忍因为自己原因而让皇上跟太后陷入到被动之中。这好医好药,自然是可着皇上和太后的。”
“不过皇上往来塞外多年,这热河行宫也颇具规模,想来医药无缺。只是雍亲王府的小阿哥们还小,福晋无暇。那耿氏少不更事的,怕也当不得什么大用。还请皇上恩准,让臣妇去照看四阿哥左右吧。免臣妇日夜悬心,唯恐有负先皇后托付。”
关键时刻,佟佳皇后这面黄金旗帜又被扛了出来。
周元被吓到失语,都顾不上在君前了:“不可,我不同意!好福晋,你别瞎胡闹。你那三脚猫的医术根本对付不了如此顽疾,去了也只是送菜的货,徒让四阿哥担心罢了。”
“再者晴晴不是说了吗?赵蒹葭已经跟过去了!他是皇上亲封的冠勇侯,有勇气,有魄力,连噶尔丹都能一枪攮死,更能对付区区时疫……”
反正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不给去。
但淑宁有预知梦的金手指啊,能提前知道相应变数,顺利排除危险。有她在,大外甥和好大儿才能迅速转危为安。
否则的话,她还真怕。
毕竟当着她们的面儿,太子都敢明目张胆的给四阿哥下绊子了啊!谁知道私下里,他会不会利用身份之便,直接给老四来个狠的呀。
到底经过公推太子一事后,八阿哥被康熙亲手打压,实力早已经大不如前。
如今安郡王玛尔浑一去,他更仿佛被卸掉了半个膀子。
真·雪上加霜。
倒是四阿哥虽表现得不显山不露水,但综合瞧瞧,大外甥才绝对是他的第一劲敌。有圣宠,有能力,有功劳,姻亲强大,子嗣不算多,但精。
只是周元低调,让他狗咬刺猬无从下手。
如今周元身患时疫,在他看来岂不是天赐良机?
越琢磨越不放心的淑宁流着泪扳开周元的手:“你乖,好好照顾宁宁,等我回来。你知道的,我食药双绝,一定能把四阿哥跟赵蒹葭平平安安带回来。否则他们但有什么不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和你!”
周元还在摇头,表示哪怕被怨一辈子,恨一辈子,也不愿意福晋以身涉险。
但康熙却因为那食药双绝四个字狠狠心动了。
不由心思电转,想起当初皇玛嬷都命悬一线,在周元家的仔细调养之下都渐渐康复,又多享了数月的福。
于是不顾爱卿反对,直接拍板。
同意淑宁往四阿哥处,直到他痊愈。淑宁惊喜,山呼万岁,满脸自身安危置之度外的样子。周元却如丧考妣,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如此对比之下,越发让康熙感叹。德妃当真有个好妹子,表妹当年没有托付错人。
第201章 想法改变
淑宁素来是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性子,预知梦都梦见大外甥时疫了,自然早早就做好了相关准备。
临行前便把瘟疫论、神农百草经等医家经典翻烂。
攒了一肚子的理论知识不说,还早早访了名医。按着这时节可能会有的时疫种类,梦中窥见的潜邸雍正那些微表现推测着,也开了不少方子、配了些个成药。
给周元他们爷俩留够了预防的剂量后,淑宁又含笑拍了拍始终沉着一张脸的周元肩膀。
示意所有人等都退下,将自己整个埋在周元怀里。等着他如往常一般,温柔地揉揉她的发,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摇头道声你啊,可真拿你没法子。
可惜等啊等,没见他动作,却只得脖子上有些濡湿。
淑宁骇然抬头,果见某人已经落了泪。
自打婆婆去世后,他还是第一次红眼眶。看得淑宁好生酸楚,赶紧拿帕子与他拭泪:“哎呀呀,你看你。我只是去照顾四阿哥几天,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何至于如此啊?莫哭莫哭,仔细晴晴瞧见笑话你呐!”
周元似怨似嗔地瞧着她,一字一顿:“传回来的消息说四阿哥病体沉重,不说药石无灵,也相去不远。他身边的侍从、宫女等,人人自危,只恨老子娘没给多生几条腿。若非如此,赵蒹葭也不会冒着被皇上质疑与过了病气的风险,直接随四阿哥一道……”
刚还温柔与他拭泪,仔细安抚她的淑宁双眉倒竖,咬牙切齿:“所以,你这混账根本就早知道四阿哥生病的消息,独瞒着我一人是吧?要不是晴晴,是不是我直到回京也不知道这消息?”
周元:……
生平第一次,有种把小棉袄脱下来仔细拍拍的冲动。
若不是她漏风,又怎么会这么快走露风声?
但这小混账现在是福晋眼里的功臣,且动不得呢。
倒是他瞬间失去主动权,从控诉者变成被控诉的那个。终于无可奈何地在福晋瞪视下点头又摇头:“倒也没多早,只提前了个三两日罢了。我知道你最惦着四阿哥,不愿让你以身涉险。四阿哥跟赵蒹葭也是这个意思,于是咱们爷仨说好了,等四阿哥痊愈后亲自与你解释。”
不想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淑宁哭着说他心狠,四阿哥也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孩子,再说还有他们的好大儿呢。
周元只悻悻,说自己就是怕这样。
怕她重视四阿哥跟孩子胜过自己,想也不想地就去飞蛾扑火。前头往荷塘里捞弘晖是这样,如今四阿哥时疫又是这样。就是不肯顾惜下自己的身体,也不想想他的感受。
少年夫妻老年伴,若她有个什么万一,这漫漫余生他要怎么办?
提起这茬儿,周元就好像瞧见了自己凄冷孤独的老年般,忍不住悲从中来。看着淑宁那眼神,要多控诉有多控诉。
淑宁破涕为笑,轻点了点他的鼻尖:“都已经当了玛法的人了,还做这等小儿女态,你羞也不羞?我,我虽受了先皇后与嫡姐嘱托,对四阿哥百般看顾。又因他至诚至孝,私心里当他是我自己孩子般。可……可我孩子凑成一桌叶子牌都还有余,想着携手一生的,却只有你这么一个冤家啊!”
一句话,说得周元人脸上微红,心中甚甜。
皇命已下,他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只得叮嘱淑宁千万千万照顾好自己,莫因为旁人嘱托而搭上自己去。他们相约百年,如今可还未及半。三胞胎新婚在即,还等拜她这个高堂老母。孙儿们还小,还盼着玛嬷平安归来云云。
弄得好像要生离死别般。
当然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在大多数人眼里,淑宁跟慨然赴死也没有多大区别了。
连赵蒹葭看到她时,都脸
色骤然大变:“赵蒹葭!您怎么……嗐,儿子就知道阿玛不行,他在您面前就存不住丝毫秘密。不过这里危险,您还是赶紧回去,哥这边有儿子呢。您放心,儿子会做饭、通医理。您会的,儿子都会,照顾我哥之类的,还比您方便得多。”
所以您千万别往里面走了,赶紧回吧,仔细过了病气。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淑宁鄙视了一脸:“你厨艺医术,哪样不是老娘教的。就那么点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话落,淑宁就言自己是奉皇命而来,臭小子不领路也不准挡路。
皇命二字让赵蒹葭顿住,再不敢阻拦。
淑宁因此得以长驱直入,病到床都起不来的周元惊恐睁眼,极力往后退:“咳咳咳,姨母怎么来了?此处危险,您速速离去,莫过了……咳咳咳咳,莫过了病气。”
撕心裂肺的猛咳中,周元却还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淑宁。直接命赵蒹葭拿出自己冠勇侯的天生神力来,绑也把淑宁绑出这危险之地。
淑宁不退反进,伸手直接搭在了他脉搏上,吓得周元赶紧挣扎。
只他到底病中虚弱,三两下就被淑宁钳制住:“今儿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在你彻底痊愈前走出去。你啊,给我好好配合着,咱们争取少受几天苦。否则的话,咱们可就要集体错过三胞胎婚礼咯。”
痊愈?
家有贤妻爱子,他又何尝不想赶紧痊愈?可他也是通些个医理的,不然当初皇阿玛病中,也轮不到他跟着检视方药。
可正因为知道,才越发明白他这病的棘手。
先是高烧不退,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可算把热退下来了,嗓子又干疼,暴咳不止,且伴随着上吐下泻,还极易将病气过给旁人。以至于尽心伺候的奴才们都相继病倒,那原就不尽心的,更加不敢往他身边凑……
人人视他如虎狼,避他如蛇蝎的时候,也就是赵蒹葭弟弟跟姨母这般悍不畏死。
周元感激之余,更有深深恐惧。
生怕因为自己之故,连累了两个最最重要的亲人。见娘俩谁都不肯走,就改让他们离得远些,再远些,免得中招儿。
数日病痛折磨,死亡阴影笼罩。
他原就有些清瘦的脸上更见不到一丝丝肉,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两句话没说完就是一阵猛咳,那撕心裂肺的咳嗦之后,帕子上分明带着血丝儿。接着还脸色一变,忙挣扎着要起来往恭房。
可如今,他哪儿还有什么力气?
倒是赵蒹葭二话不说,抱小孩儿似的把人抱起来,大步流星往恭房,边走还边能听着大外甥的挣扎与劝阻。
情况比她想像的还要危急些。
淑宁皱眉,亲自上手整理起来。等赵蒹葭扶着已经整理好,换了身衣裳、剃了头也刮了胡子的周元再回来时。他的被褥都已经重新换过,室内打扫得干干净净。紧闭两三日的窗子也被打开,正有微风徐徐吹进来。
桌角的瑞兽铜制香炉里,还升腾起了一股子淡淡药香。
淑宁帮着赵蒹葭把人重新扶回到床上,边走边细细交代着:“知道你爱洁,就赶紧给换了去。如今酷暑虽已去,热气却未尽消融。开开窗子通通风,对你的病情跟心情都更有益些。只稍加注意,莫再着凉便可。”
“这香是我前头找名医特别调的,能驱蚊、定惊、安神,保持室内清新……”
时疫来势汹汹,周元倒下之后,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跟跟着中招儿。大有过来一个,被传染一个的架势,连太医都未能幸免。
为防更多人染病,甚至牵连到皇上与太后,他只好屏退左右,尽可能地不与旁人接触。加上身边近侍都中了招儿,赵蒹葭来之前,他的医药都快不能准时准点儿了,更何况其他?
如今瞧着干干净净的室
内,看着满眼关切的姨母,他不免感动得眼眶微酸:“姨母,我……”
淑宁混不在意地摆手:“自家姨甥,没有许多客气,你若真为了我好,就得好生养病,咱们娘几个争取快些走出这里。十月里,咱们还得参加三胞胎婚礼呢。”
嗯嗯。
周元点头,随即便被扶到了床上。也不知道是被病痛折磨了太久以至于精疲力尽,还是瞧见虎宵跟淑宁到来有了主心骨,或者单纯地因为那淑宁点那香助眠效果强大。
反正他是真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喉咙发痒,难受刚欲咳,还被喂了些个甜津津的药水。
暖呼呼、甜津津,却又很好地抚慰了喉咙那股子干痒刺疼。
让他稀里糊涂间,睡到暮色四合。
直到被久违的饥饿感唤醒。
后头的厨房里,淑宁正在赵蒹葭的配合下整治晚饭。人前威风凛凛的冠勇侯变成烧火小童子,边干还边念叨着:“您啊,就是太莽撞,怎么劝都不听。这多危险的境地啊?竟不管不顾地往里冲,万一……您可让阿玛怎么受得了?弟弟们还没成家,晴晴还小着呢。”
淑宁瞪了他一眼:“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吗?比起来,你扔下老父老母跟爱妻稚子的行为岂不是更不可原谅?”
赵蒹葭一滞,理不直气却壮:“那怎么一样呢?儿子身强体健,最……”
“最什么呢?病来如山倒,可不管你平时身体如何。说来,你四表哥何尝不是允文允武?结果才这么几天的功夫,竟然被折腾的那般憔悴。头一眼瞧见,我这泪都差点没忍住掉下来。”
说起这个,赵蒹葭便也好一阵唏嘘。
言说正是如此,他们哥俩才商量着先瞒着她,免得她知道后不顾自身安危,以身涉险。结果阿玛答应得好好的,没两天就漏了底。
简直不靠谱。
不忍心周元人提心吊胆之余还背锅的淑宁笑:“这其实不怪你阿玛,是晴晴担心你们哥俩。这才急匆匆的,跑来告诉我们。”
做过预知梦的她知道大外甥此次会面临怎样的水深火热,哪里还坐得住?
赶紧过去找人,结果却惨遭阻拦,闹腾到了君前。
说起太子表现,不但赵蒹葭浓眉拧锁,双手握拳,心里将之骂了千万遍。门外的周元也愕然,再没想到好二哥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落井下石。
这是想让他无声无息的死在时疫之下,除掉这个潜在的最具威胁力对手吗?
姨母怕他有更多奸计,所以自动请缨。冒着生命危险来照顾他,半点不假手于人。
拼凑出了所有真相的周元咬牙,这般心胸狭窄,嫉贤妒能的玩意儿如果真的上位了,他别说当什么贤王,怕是能否继续活着,都是个未知吧?
偏皇阿玛拿这么个玩意儿当成宝,废而复立。
让他凌驾于所有兄弟之上,成为这万里江山未来的继承人。
呵呵。
周元冷笑,那个当贤王的半生目标悄悄发生转变。也或者,他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不再被打压防范,护住所有自己想要护住的人。
不过未来如何还未可知,他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养护好自己身体。
活着才有可能。
想通了这一节后,周元也没打扰边说边忙的母子两个。只深一脚浅一脚地,重又回了房间。
淑宁一边做饭一边跟好大儿说话,已经是一心二用。自没注意他来了又走,但冠勇侯的耳力却不是说笑。
打从周元过来的第一瞬间,他便已经了然于心。
没有阻止赵蒹葭,甚至还引导着赵蒹葭说出太子更多对皇上的‘贤孝担忧’之举,都是为了警醒自家好表哥。让他别再剃头挑子一头热,傻乎乎的以为如此情形之下,他
个有出身,有实权还有许多天然臂助的亲王真能全身而退。
甚至在漩涡之中,保持与世无争。
至于他会有什么想法?
夜深人静之时,亲自守着四阿哥的赵蒹葭笑:“一声哥,一生哥。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头的。”
你做贤王,我就做贤臣。
你若有心下场,我就披着贤臣的皮儿,默默支持与你。就像当初,悄悄与你送信,让你有所防备一样。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用尽法子,护你安全。
即便早知他这想法,亲耳听到之后,周元也不由满心激荡感动:“好。好兄弟,哥不与你说别的,但有我一日,便有你一日。便我不在了,也还有弘晖孝顺信重于你。”
赵蒹葭皱眉:“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跟赵蒹葭都在,怎么可能允许你出任何差错?现在你都比以前舒坦多了,不是么!”
“赵蒹葭这么些年,都没放下对医药和厨艺的研究,那句医药双绝还真不是什么夸张之语。有她悉心调理,再加上你的积极配合。用不了多少天,咱们就能重新回到随扈队伍里去。”
今天结结实实睡了一觉,情况确实略有好转的周元点头,心中悄然升起丝丝缕缕的希望。
可惜赵蒹葭这话刚落没多久,他就又重新起了热。
恍恍惚惚之间,又让他烧到颤抖。
晚上才吃的那点吃食,再度悉数回馈给了地面。
赵蒹葭这一通喊,把睡梦中的淑宁、病倒东倒西晃的太医们跟那些自己都顾不好自己的下人们悉数吵醒。
手忙脚乱的一顿折腾,药终于煎好却根本就服不下去。
勉强灌了,不消片刻也都悉数吐出来。非但病情没什么帮助,对脾胃伤害情况有所加深,更加败坏他的胃口。
淑宁见状赶紧拿出自己所带那反复蒸馏过的烈酒,让赵蒹葭给大外甥擦拭身体。不管怎么着,把高热先降下来再说。
赵蒹葭粗通些医理,知道自家赵蒹葭觉得是药三分毒,所以他跟弟弟们小时候风寒高热,都鲜少用药。就这么擦烈酒,用湿帕子擦拭等。
闻言也不迟疑,赶紧遵命而行。眼看着东方都快露出鱼肚白,才终于看着周元退下了那恐怖高热。
蔫蔫的,重又无精打采起来。
把昨天养出来的那点精气神又败坏了个一干二净。
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问淑宁跟赵蒹葭怎么样,没有被他传染吧?
毕竟之前就是这样,病情汹涌而来,所有人等小心伺候。好不容易他这高热停止,身边伺候的人却陆陆续续倒下来。
离他越近,被波及得越惨,第一个倒下的就是苏培盛。
然后是耿氏。
淑宁轻笑:“放心吧,我来之前就跟太医讨了预防的药方子。我跟赵蒹葭都用过了,再不会那么轻易中招。倒是你,折腾了大半夜,又是烧又是吐的,这会子肯定饿了吧?”
“我用小米熬了粥,只取最上面那一层养人的米油。还做了松软又清甜的山药糕,颇能健脾益胃。你看着多少用点,不然肚里没食可对付不了这时疫。”
周元虽有些迟疑,唯恐用完又吐,徒增折磨。
但姨母盛情难却,肚里又确实唱起了空城计。于是便浅尝了两块,喝了半碗米油。稍后还捡着外头不晒也不冷,只有微风拂面的时候被赵蒹葭扶着往外头略转了转。
夜里再发烧,再烈酒搓声,温水沐浴地来回换着来。配合着药浴、针灸之类,能不吃药就不吃药。
如此便少了服药、呕吐等的一日三餐式折腾。
折腾得少了,精神便好。便能多用些饭菜,便有更多点体力,仿佛一个良性循环。让他不足旬日,便恢复大半。消息呈到御前,康熙都忍不住龙颜大悦:“好,好啊。老四能这么快见好,周元家的当为首功!”
第202章 两相对比还是那句话,没有高山显不出……
都这节骨眼上了,周元还在乎什么功不功的?
他只万般担心,想确定爱妻与好大儿是否无恙。这几日,他简直心急如焚。若不是还有晴晴那丫头需要他照顾,他必然也跟着自动请缨了。
好歹与他们一处,不用留在外面牵肠挂肚。
康熙瞧着他那神思不属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些淡淡的愧疚、羡慕与心疼。觉得自己这个小舅子兼表弟与心腹重臣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情了些。
又双叒叕被笑的周元人扬眉,积极为自己辩护:“奴才福晋曾吟过两句诗,奴才觉得有道理极了。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若一个人,连生身父母,自己养育的子女跟一起长大的手足都不疼不爱,又谈何忠君爱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先头太子老是讲以他这个皇阿玛跟太后的身体为重,康熙还道他确实孝顺。
可周元时疫,不能派最好的太医。轮到他咳嗽两声,却吓得杯弓蛇影。不但将所有太医都喊过去诊治,还示意下面官员以龙体安康为重的理由,拟将周元挪出行宫去。
康熙虽不知双标这个词,但也觉得太子实在过分。
思绪流转之间,他不由想起一十九年他亲征噶尔丹,半路遇疾而返。病中憔悴,万般思念太子。传旨让胤礽过去相见,结果他却半点不见担忧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