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速度快得让康熙都好一阵诧异,细想想赵蒹葭这几日频繁往十四阿哥府,还当十四是受了他指点来演他呢。
眉头一皱,说了声传。
接着大冷天里只着单衣,都快冻成狗的十四就跪在了温暖如春的昭仁殿里。看着头发白了许多,眼底一片青黑,不知不觉间仿佛老了十岁的皇阿玛哇地一声哭出来。
认错态度良好。
不但康熙惊呆,淑宁也满是诧异地盯着自家好大儿:“这……你是如何做到的?十四那么犟,对他八哥敬服那么深……”
真·拼命死谏,将生死置之度外呀。
梦里头,作为雍正的同母弟,只要他能及时收手,真心认自家亲哥为主。就算进不了雍正的核心圈,当一个闲散郡王甚至亲王却毫无问题。
但他不,他就死心塌地跟老八一处,坚信自己才是皇父属意的继承人。
他被封大将军王,以全副銮驾代天子出征。他的孩子都被皇阿玛养在宫中,亲自操办婚事。几个孩子的婚礼规格,都如同亲王长子……
只注重这些小细节,浑然没想过当时皇上都已经六十几岁高龄,且患有风疾。简直如风中烛火,随时宣告熄灭。在此之际,又怎么可能派从未继承人远征?不怕‘太子’有个三长两短,直接动摇国祚。也不怕皇上万一有个万一,准继承人远在数千里之外,根本来不及回来登基么?
他不想,他只认定亲哥矫诏。
这么个固执到骨子里的家伙,怎么还就负荆请罪,痛陈己过,指天誓地地表示再不胡作非为,惹皇阿玛伤心了呢?
赵蒹葭轻笑:“无它,只八个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噗~
这理由假的,连塔斯哈都笑了。
但不管众人怎么问,赵蒹葭都咬死了这一点。十四也说多谢赵蒹葭表哥振聋发聩,让他及时认清自己是个弟弟的同时,更是个儿子。
皇阿玛八岁登基虽波澜壮阔,但也困难重重。当儿子愚钝无能,只能尽量让他少操些心。
康熙闻听这些之后颇为欣慰,越发觉得赵蒹葭难得。
自己儿子自己知,十四可不是那等能想到体贴阿玛疾苦的,倒是赵蒹葭素来孝顺又忠义。想来受德妃所托,又体恤圣躬,这才苦口婆心、不辞劳苦的让十四由内而外有了这般重大改变。
康熙欣慰之余,不免交代赵蒹葭勤看着十四些,免得他年幼单纯为人所惑。
正愁后续没机会巩固效果的
赵蒹葭赶紧跪下:“皇上放心,但有奴才在一日,就必谨记圣命一日。”
绝对让他跟着瞎掺和,徒劳无功不说,还平白坏了赵蒹葭跟姨母几十年姐妹情。
第191章 举荐太子
赵蒹葭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但有闲暇,就往十四阿哥府上。不是敦促他学文习武,就是看着他莫有什么不妥之处。
比周元还周元。
可奇怪的是,十四提起自家那亲哥便反射性排斥,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真·恨不得从脑瓜顶嫌弃到脚跟底下。但对更严厉些的赵蒹葭,他却万分信服,被管到服服帖帖。
旁人说他如此没点子皇子阿哥风范,他还笑对方没有这么个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好表哥。没体会过那种被管的幸福,只好躲在一旁放酸屁呢!
无他,负荆请罪之后,皇阿玛看他的眼神又充满慈和了。
赵蒹葭那哭肿的双眼也终于露出了几许笑意,恨不得将漫天菩萨感激了个遍。让他日后可千万仔细些,就算是看重手足之情,也得谋定而后动。切不可再这么莽撞从事,谋事未成,还叫自己受足了苦。
此时太子才刚刚一废,夺嫡事才间点苗头。等八阿哥彻底没有希望后才被推出来的十四此前可没有任何想法,只觉得八哥是个好人。比太子强多了,更适合成为新太子。
如今,被赵蒹葭精神加物理双重镇压后,偶像滤镜破碎。他现在只想着老老实实的,孝顺皇阿玛和赵蒹葭,当个太平皇子。哪曾想到,赵蒹葭笑语嫣然之间,竟还对他寄予厚望呢?
是以,十四只认真点头:“赵蒹葭放心吧,儿子以后都听赵蒹葭表哥的,再不鲁莽从事,让您和皇阿玛操心了!”
太子刚废,皇上正痛心疾首间,谁先冒头谁先死。
这个时节,确实不好做什么。
小儿子能有如此觉悟,德妃娘娘也万分欣慰:“好好好,咱们十四长大了,知道心疼阿玛和赵蒹葭了。”
十四嘿笑,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多亏赵蒹葭表哥醍醐灌顶,及时劝醒了儿子。让儿子意识到,手足之情固然重要,但身为弟弟之外,儿子还是皇阿玛和赵蒹葭的儿子、福晋的夫、几个孩子的老子。”
“赵蒹葭十月怀胎,千辛万苦,一脚踩在鬼门关上将儿子带来人世。这么多年辛苦养育,赵蒹葭才是儿子最该孝敬的人。福晋十里红妆嫁给儿子,将生死荣辱都系于儿子一身,儿子便不能让她因儿子之故让万人艳羡,也至少别害她忠人府大牢里见……”
赵蒹葭说与他的种种,如今再被一一复述出来。
让德妃欣慰儿子成长的同时,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担忧:这孩子,是不是有些过于懂事少冲劲儿了?
不过不打紧,如今水浑着呢,让那几个先挑头的去承担皇上怒火去吧。
等出头椽子烂得差不多了,皇上自然而然能瞧见十四的好。
心思天差地别的娘俩还就诡异的统一了:先往后稍稍,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偏偏有的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息。
自从那夜乱梦之后,胤禔认准了自己就是得到上天警示。为了不被圈禁在小小的府里当种猪,他是要多乖觉,有多乖觉。
不但被夺了郡王爵后不见半点怨怼之色,还以身体不适,恐暂时不能为皇父分忧为由,将兵部的差事都给卸了。
真把自己当成闲闲的云,野野的鹤。
不但自己不卷了,还不敦促儿子玩命学文习武,誓要超过弘晳了。而是请太医,给他请平安脉。确定一切良好,没有任何短寿之虞后,胤禔才长舒了口气。
果然,有赵蒹葭的孩子是块宝。
福晋在,孩子们的身体好、教养好,姐弟五个相互扶持,特别温馨和乐。不像……
打住游离思绪,不去想那可怕的梦境。
想开了的大阿哥拍拍自家儿子肩膀:“好小子,如今你二叔被废,你皇玛法丧子又废子的,心中正
万千难受。这时节,你可得乖觉些莫惹眼。等过了这阵子,阿玛再带你骑马涉猎,踏雪寻梅,享受享受咱们爷俩以前没享受过的悠闲美好。”
哈?
弘晳惊呆,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他阿玛哎,但凡他在无逸斋哪怕有一次落于弘晳后头,就要被各种耳提面命,甚至严重到体罚的阿玛啊!
居然要带着他一起玩物丧志?
这变化大的,不但弘昱啧舌,伊尔根觉罗氏也震惊,但胤禔深信那场乱梦就是上天给他的指引。毕竟,他虽没见着最后登基的是哪个,但却记得康熙六十年,皇阿玛还精神矍铄。
只这个年号,他们几个年长的皇子就注定了要歇菜。
别的不说,若寿元不久,都未必能熬得过他老人家。就算熬过了,保不齐也成朱高炽第二。为避免此等危险,也为了好掌控,皇阿玛那眼光都得聚焦在年幼皇子身上。
写作皇五子,叙齿大阿哥的胤禔每日在府中颐养身体,敦促还在闺中的三女儿四女儿习武。
还选了几个厉害侍卫与伶俐下人分别派去给长女和次女。
更把培养医女、接生嬷嬷的事情提上日程。梦里头,他这五个嫡子女的命都可短,必须全方位地防范起来。
伊尔根觉罗氏:……
想说她可是亲赵蒹葭,自然早早都为女儿们考量好了。知道抚蒙政策,女儿们多半不能幸免。所以自小就培养她们勤练骑射,自然弓马娴熟,身体也好。
长女和次女出嫁的时候,可都是带着武婢、医女的,足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但,爷终于放下心中纠结,肯好生孝顺赵蒹葭,疼爱孩子们,是好事儿是吧?
就在胤禔这连妻子儿女都震惊诧异的反常里,他又被告了!
这回倒是没有藏头露尾,三阿哥直接实名举报的。
言说牧马场蒙古喇嘛巴汉格隆自幼学医,会诅咒人。大二哥知道后,曾经传他见过面,并与喇嘛明佳噶卜楚、马星噶卜楚时常行走。
皇上命人将这几个喇嘛跟大阿哥府侍卫都锁去讯问,说大阿哥确实命他们诅咒过太子。
康熙大怒,忙派了虎头亲自率人去查。
结果自是一无所获。
胤禔万般庆幸自己当日机灵,而后也一直坚持不懈地严守府中。早在贼子被买通,真个在府中埋藏了十几件脏东西后,直接将之崛出,又来了个将计就计。
如今‘东窗事发’,可不就到他委屈愤怒的时候了吗?
再度跪在昭仁殿冰冷的地砖上,大阿哥满脸震惊愤怒:“皇阿玛是说,三弟他……他觉得儿子跟那几个喇嘛来往过,所以便有所勾连,对太子行了诅咒之事?”
得到确定之后,他二话不说,闷头就给了同跪在地上的胤祉一拳:“爷打死你个黑心肝!就算你跟太子手足情深,时时刻刻惦着帮他洗清罪名,助他重登太子之位。也不该如此泯灭人性,忘了爷也是你哥啊!”
一拳正中胤祉的嘴,直接打得他门牙松动、鼻血狂飙。刚要开口说话,就又吃了两记铁拳。原本胤禔就是诸阿哥里头的武力之最,现在又占了先手的便宜,胤祉自然只剩下挨打的份。
连个救命都喊不出来。
还是康熙率先反应过来,赶紧让侍卫将他们分开。
然后不等康熙开口训斥,他就先嚎啕大哭:“呜呜呜,皇阿玛,儿子真是太苦了!是,儿子与太子素来不睦,觉得他只占了个嫡字,其余方面未必胜儿子许多。这么些年来一直与他较劲儿比试,觉得他德不配位。皇阿玛废太子,儿子恨不得浮上几大白。可是……”
“可是老三他不能因为我跟太子不和,就觉得我会诅咒他吧?还直接出首告发,闹腾到皇阿玛面前,您……您既然派兵去搜查大阿哥府,
心中也是信了的吧?”
见康熙不说话,俨然已经默认。胤禔继续伏地大哭,嚎到声嘶力竭。
言说自己再如何不才,也是通读二十四史的。
知道古往今来巫蛊二字,曾带来怎样祸患。躲避尚且不及,又怎么可能沾染那祸事?
再度下拜间,胤禔说出了个连胤祉都无法反驳的理由:“而且,皇阿玛天纵英明,京城之间大小事物何曾逃过您老人家法眼?退一万步说,儿子便铤而走险,也志在太子之位。可在行宫的时候您就说了呀,根本无意立儿子为太子。那我又何必搭着自家性命,为别人做嫁衣裳呢?”
捉奸拿双,捉贼拿赃。
总不能红口白牙怀疑二字,就定了一个皇子的死罪吧?若如此,他还说老三跟胤礽结成党羽,为了从龙之功,不惜陷害兄长呢!
一句话吓得老三差点把头磕破,连说有那几个喇嘛的口供。
胤禔却提出要当面对质,免得那几人被屈打成招。
最后的最后,胤禔平平安安地回了大阿哥府。倒是被他打得不轻的胤祉又遭申饬,以误报消息,险些害大阿哥蒙冤之罪,失了贝勒爵位也变成光头阿哥。
跟梦里相差之大,差点惊掉了淑宁的下巴。那屡屡神操作,几欲让人怀疑他是否真长了脑子的大千岁居然开窍了?
这招防守反击,简直玩得漂亮。
周元只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跳出藩篱之后,没有浮云遮眼,自然更能看清问题关键。皇上虽然大阿哥躁急愚顽,不可当皇太子。可事实上,被皇上那一百二十遍**折磨过的,哪一个不是文韬武略?”
“便是十阿哥放在寻常百姓家,那也是允文允武,能光宗耀祖的主啊!”
能与太子扳了这么多年跟头,甚至让其变成废太子。
大阿哥的实力可不容小觑。
这倒也是。
淑宁认同脸点头,心中默默为小外甥点了根蜡。
咳咳。
梦中,大阿哥跌倒,小外甥吃饱。
诅咒之事被证实之后,康熙龙颜大怒。言说胤禔素行不端,气质暴戾。他曾经屡次对众切责,满朝文武都知道,更说过决绝之语。现在查出来他竟还诅咒亲弟、杀人等。连其母惠妃都称之不孝,请朕将他置之死地。朕虽然不忍杀他,但也知道他必然不能安静自守,肯定还要伺机报复。所以派人严家看管,他这个行事比废太子更甚,绝不能轻纵。
将之割掉王爵之后,幽禁在府中。然后把他分到的上三旗佐领都给了十四,镶蓝旗所分的包衣佐领、浑讬和人口也给了他跟弘昱一人一半。
让十四收获颇丰。
而此番,因为大哥的严防死守,告发未成,直接从罪人变成苦主。不但没被罚,还被小小奖赏安抚了一下。
至于说那他也被夺了郡王爵位,按理说也不应该有那么多佐领?
呵呵。
皇上都好像忘了这回事似的,谁又敢当这个记性好的呢?自然乖乖闭嘴,把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当成摆设。
这一次,虽然没有如淑宁梦中一般,挖出十几件镇物来。但也没妨碍康熙再见太子,露出太子前头虽然好像被鬼物所凭,言语颠倒,形事不同往常。但如今病情渐渐清爽,也知道自己罪过的话音来。
说他念着多年父子之情,接连召见了两次,细问前情。胤礽竟然有全然不知者,只深深悔愧。还言如今再见神明心中犹惧等等。
皇上瞧着他,虽然言语清楚了许多,但仍带些许疯狂。皇上命人全力救治,上天保佑,总算是彻底除了太子这个狂疾……
总之,是要把太子前头种种失常全都扣在被鬼物所凭上,他为了江山社稷之故,忍痛废了太子。
如今太子已经彻底恢复,自然也就……
不过康熙要脸,没有直接说出要复立太子的话。只几次三番强调,太子好了,已经与常人无异。
看着群臣能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请奏,自己再顺水推舟。
这之前,他还任命太子的老师王掞为兵部尚书。暗示给的,都近乎于明示了。偏群臣安静如鸡,没有一个主动请奏复立太子的。
康熙无奈,只道自己虽然照常安适,但却渐觉虚弱。思人生难料,付托无人。生怕自己万一有什么不虞,未曾确立继承人。诸皇子各自为政,大清江山分崩离析。祖宗几代辛苦创立的基业,就这么毁在他手上。
所以,令几位心腹大臣在诸位皇子之间举奏一人立为太子。
兹事体大,几位朝臣哪敢妄言?
当即下饺子似的纷纷跪下:“此事干系甚大,非人臣所当言。我等如何可以推举?”
然而皇上坚持,非要他们举奏,不准渎职。
淑宁梦中也有这么回事,然后周元就跟揆叙、鄂伦岱、王鸿绪私下商量,与诸位大臣暗通消息。八阿哥三字写在纸上,交给梁九功、李玉转呈皇上。
不一会儿两人就出来,言说皇太子之事关系重大,尔等应尽心详议。八阿哥未尝更事,近来又罹罪。而且母家又甚微贱,尔等再思之。
就差把提废太子这话明告诉他们了,结果这几个铁杆八爷党愣是不顾圣意。
七嘴八舌的,就把这小部分选举变成了全朝廷公推。
生生埋下祸根,也把老八直接架在了火上。
现实中,周元早就被淑宁直接的,婉转的,耳提面命了这么些年,成功地当了个纯臣。
离八阿哥要多远有多远,自然不可能再傻乎乎的为他扛旗。
可皇上已经下了严令,今儿必须得让他们说出个自己中意的人选来。被留下的他跟赵蒹葭面面相觑,有点愁这个局该怎么解。
正琢磨着呢,他家老哥哥跟妹夫就笑着过来:“皇上竟然让咱们推举,咱们是不是就该为大清好好考量?别的皇子老哥哥我也不了解,但四阿哥确实是个兢兢业业的。要不咱们合计合计,就都选四阿哥?举贤不避亲嘛!”
“四阿哥虽然脸子冷了点,性子较真了点,但确实是个干实事儿的,且有些功劳在身上……”
庄亲王皱眉,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在理。
费扬阿不说话,只看着自家大舅子,明显是要以大舅子马首是瞻。
周元还没等说话呢,赵蒹葭就先摇了头:求求几位长辈,别因为爱他哥,就把他往死里坑。
皇上这明显是在为咸安宫里那位搭台阶,这时候别人谁上台不是一个死?
他可不想他哥太子之位没捞着,反而被钉在结党营私、刻薄寡恩等耻辱柱上,再来一个不堪不配之类。
庄亲王:……
不得不承认,这还是有些可能的。但太子好不容易才被废掉,让他开口拥立?
呵呵。
他可没有兴趣给自己迎个祖宗来,早晚三炷香地拜着。太子中没中邪的,他不知道。但是脚踹四阿哥,他亲眼瞧着了。
连四阿哥那等守规矩的都无法幸免,等他即位之后,自家宝贝金儿子还想讨得好去?
几人愁眉不展,研究了半天也没好意思坑谁。
但揆叙和鄂伦岱几个却没有许多迟疑,直接写了八阿哥三字于纸上,交给梁九功、李玉,让他俩转呈给皇上。
不消片刻,这俩就回来了,还带回了皇上的口谕:“皇上言说立皇太子之事关系重大,尔等宜尽心详议,八阿哥未尝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贱,尔等宜再思之。”
第192章 兄弟默契
出身微贱?
皇上能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自家亲儿子,也是庄亲王几个所没想到的,揆叙跟鄂伦岱他们几个更都快傻了。
这话一出,岂不是皇上自认饥不择食,当年为良妃娘娘所惑?
咳咳。
打住打住,皇上怎么说,他们当臣子的就怎么听,可不带发散联想的,只知道皇上不大属意八阿哥便是。
于是乎,所有人等尽皆跪下:“此事甚大,本就非臣等所能定。诸皇子天资俱聪明过人,臣等在外廷不能悉知。臣等所仰仗唯我皇上,皇上如何指授,臣等无不一意遵行。”
您是皇上,您说了算。
您说指谁当太子,咱们就指谁当太子,只要您明白示下,奴才们无不遵从。
所有大臣把听话两字写在脸上,只求康熙一个准话。
但他不。
非得要脸,就想着群臣齐齐请奏,便说胤礽的种种好处。说他前头一切反常都是为鬼物所凭,皇上无奈废之,也是为了苍生社稷。如今,太子病既然痊愈,就该为了天下苍生再度立之。
然后群情恳切之间,他‘不得已’而从之。
是以,群臣们完全听令的意思通过梁九功和李玉传进去之后,片刻间皇上又传口谕。言说尔等不必疑惧,此事甚大,不是两个内侍口传所能定的。
又让诸位大臣各出所见,各书一纸,在纸上写上各自姓名,交由他这个皇上裁定。
这,这尼玛简直是要逼所有人等站队啊?
刚有揆叙、鄂伦岱他们几个前车之鉴,其余人等哪还敢轻易表态?一个个噤若寒蝉,迟疑良久也都没写一下只语片言。
然后,倒霉蛋李光地就被召进去了。
康熙皱眉问他:“以往召见,曾有陈奏,今日何无一言?”
李光地躲无可躲,只能缓缓跪下:“之前皇上问臣废太子病如何医治方可痊愈,臣曾奏言,徐徐调治乃天下之福。臣未尝以此言告诸臣。”
康熙沉默,令他退下。再命梁九公和李玉传谕诸臣,言说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尔等可以告退。回去深思熟虑,明日早来面见。
得,这还是个缓刑!
庄亲王苦哈哈地冲着好兄弟拱了拱手,一马当先回府去了。
这些日子因为废太子事,皇上对于皇子与大臣、大臣与大臣之间结党营私事特别敏感。以至于庄亲王跟费扬阿都不敢再往与一等公府相邻的别院了。
回府之路,变得格外孤单。
周元父子俩倒是同路呢,可这风声鹤唳之间,谁又敢在大街上闲说些什么呢?
连回府之后都仔细了又仔细,唯恐隔墙有耳。或者家人知道的太多了,也跟着担惊受怕,辗转反侧。
为此,周元都以翻过年来就要会试的理由,把三胞胎都拘在府里读书练武,不准他们轻易出府半步了。
就怕小子们年轻没有许多花花心思,为人所趁。
还嘱咐赵蒹葭谨言慎行,与儿媳妇都不可透露太多。就算有皇上之命,可以往十四阿哥府,也得小心仔细着。
莫一不留神再误己误人。
钮祜禄府已经是鲜花着锦,安静自守都还来不及呢,可不许再想七想八。否则就算有所成,也保不齐被新君掣肘。
不是即刻杀掉,就是惦着带你一道升天。
也想如此这般劝劝老父亲的赵蒹葭笑,继而重重点头:“放心放心,咱们爷俩英雄所见略同。有咱们爷俩在,外头再怎么风高浪急,也影响不到咱们钮祜禄氏。”
如此,周元才满意点头。
哪想着他家好大儿说得明明白白,实际上还是难免偏颇呢?早早就用只有他跟周元才能看
懂的交流方式,将重要信息给泄露了去。
还在听弘时小抱怨,说赵蒹葭表叔近来跟十四叔过从甚密,恨不得整个人都长在十四阿哥府的周元摇头,一个爆栗子敲在三子头上:“你小子,不好好在无逸斋里读书习武,倒来编排你叔了?”
弘时吃痛扶额:“儿子实话实说,怎么就是编排了呢?赵蒹葭表叔以往跟阿玛最是亲密,也与十三叔交情莫逆。可自从十三叔被关后,非但不见他为之求情,竟连阿玛也一道疏远了。”
“自打随扈归来,一回也没来咱们府上,倒是日日流连十四阿哥府……”
眼看着阿玛的脸色越发跟锅底顺色,弘晖赶紧把蠢弟弟护在身后:“阿玛息怒,二弟不知道您与叔父如何手足情深,只能通过些许表象判断,一时误会也是有的。”
浑不知自己有错的弘时撇嘴,说隔壁八叔就不会这样。
气得周元扬手,直接要当场暴打不孝子。
竟敢拿隔壁那个都已经被皇阿玛盖章柔奸性成的家伙跟他赵蒹葭弟弟比?只两个名字混在一处,他都觉得是对自家赵蒹葭弟弟的亵渎。
也就是弘晖护得快,苏培盛又恰巧送信进来,否则的话,今儿弘时必然得为自己这胡言乱语付出代价。
见到许多年未见的画画传信,周元嘴角立即扬起温馨笑容。
显然是回忆起年幼时光中为数不多的快乐片段。
旁人瞧着如小儿涂鸦般的纸上,他就能看出不一样的内容来。想象臭弟弟歪头,特别戏谑地瞧着他:“来我闻闻,是谁这么酸?天呀,不会是我哥吧!啧啧,他不会因为这些日子奉皇命、德妃娘娘之命,多对十四那个憨憨言传身教了些日子而呷醋吧?”
夸张问话之后,便是撒泼打滚,一脸控诉:“有没有良心,还有没有良心?我这都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呀!是,你与那家伙不怎么和气,朝野皆知。可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你们两个同根同源的事实呀!若他傻乎乎的跟着裹乱,你还想得了好去?啧,把你当闲散宗室就罢了,还贤王呢!为你、为赵蒹葭也为我自己安定,我才舍身饲虎,尝试从根源解决问题的……”
瞧到这里,周元就已经眉眼含笑。
低声说了句才没有。
他对他们俩的手足情有信心着,才不相信自己疼了这么多年的弟弟会被十四抢走。
只是除了最开始那几句调侃之后,接下来的内容便渐渐严肃起来。
果然,皇阿玛还是后悔了。
不断给太子找台阶未果后,又开始想着借群臣推荐新太子人选之际,让废太子再度复立么?被推出来的八阿哥却被否决的彻底,未尝更事,近又罹罪,母家亦甚微贱?
饶是周元不大瞧得上老八那八面玲珑的做派,也不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毕竟,他虽被先皇后养过,但生母也是个包衣呢。
屈指算算,所有皇子之中,也就十弟算得上出身高贵吧?毕竟便连元后赫舍里氏,都被鳌拜骂过是满洲下人之女。
万般忧伤之间,周元就看到了他家老搭档庄亲王想着干脆拥立他的内容,亏得赵蒹葭弟弟聪明机敏。
及时掐掉了这个危险的小苗头。
不然的话……
周元觉得自己怕是难免步入老八的后尘。或者,管着户部事物,占着半嫡之身,还有些许功劳的他,会比老八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