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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期间,未曾吃过一口肉,喝过一口酒。

  但他如此,却舍不得淑宁陪着他一起吃苦。只道府中事务众多,他们夫妻两个不能都不在府中。还是得福晋留下,主持府中大事。

  淑宁瞪他:“说好了生同衾,死同椁,如今却连同甘共苦都做不到了吗?要回都回,要留都留。赵蒹葭在时对我如亲女,多番包容,百般体谅。便病榻之中,还屡屡宣讲我的至贤至孝,不知道给我赚了多少好名声。如今慈母亡故,为之守孝三年本就是我这做儿媳应尽的孝道不是吗?”

  “可是……”

  “没有可是!”淑宁皱眉,满脸坚定。回头就把府上大小事物多半交给了儿媳妇,自己再三不五时地回府去查漏补缺,教导与陪伴晴晴等。

  夫妻俩就这么结结实实地给巴雅拉氏守了二十七个月孝,等结束时候两人便没有形销骨立,也都瘦了好大一圈。

  可把大家伙给心疼的。

  轮流坐庄,宴请他们两口子。

  宣布戒酒多年的庄亲王都不免又端起了酒杯,与好兄弟痛饮。铭酊大醉之时,抱着周元就是一阵狂哭:“好兄弟呀,你这守孝三年不起眼,可想煞了老哥哥。你说你咋那么狠心呢?弟妹还三不五时回府,好歹能见个人影。你可倒好,整整二十七个月不出那草庐。”

  “你倒是孝了,憋着一肚子话没地儿说的老哥哥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不管不管,我都跟皇上说好了,这把随扈塞外,说什么也得带着你们两口子。咱们往草原上喝酒吃肉,把这三年的亏空全都补回来!”

  天地良心,庄亲王真的是对好兄弟拳拳一片爱护之心。

  只他这话一出,直接惊掉了淑宁手中的酒杯。

  随,随扈塞外?

  长生天啊!如今可是康熙四十七年,在她最初的预知梦里面,就是在这一年,就是在巡行塞外的途中皇上怒而废了太子,将素来受宠的十三阿哥关进了养蜂夹道。

  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抽的大阿哥请杀太子,结果目标没达到,喜提圈禁余生待遇。别那么喜欢给人平反的乾隆,都硬是没敢给他平反……

第186章 风雨欲来

  “宁宁怎么了?没事吧?”周元火速挣脱他家老哥哥,对淑宁嘘寒问暖。

  淑宁惊魂未定,直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只是手上不稳,竟滑落了酒杯,平白搅扰了你们的兴致。”

  “王兄好心,不过……巡幸塞外自来便有演武、加深与蒙古各部关系等深远目的,绝非儿戏。夫君丁忧三年,早就卸了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之职。如今空有一个一等公爵,再拖家带口而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不如任外头再怎么波涛汹涌,咱们只好生留在家中吧。

  免得风大雨大,再无端端被淋湿。

  “哈哈,弟妹莫忧。”酒醉庄亲王舌头都有些大了,却还在用力摆手:“你别看我这好兄弟暂别朝堂,但一直简在帝心,从未被忘记过。”

  “老哥哥我刚提起一个话头,皇上便说早算着周元该满了孝期。便你不说,朕也是要把人召来的。忠臣孝子,我这好兄弟可都是占齐了的!再有咱们赵蒹葭这么个好儿子在,但凡他不犯些什么忤逆的大罪,这一辈子保准不带有什么大褶子的……”

  那倒是。

  就算梦中这家伙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八觉得老八才是人中龙凤。跟明珠家的揆叙两个拼了命的为其摇旗呐喊,上下串联。

  人家皇上废完太子之后,隐隐有后悔意。老往他或者得了疯疾上扯,要不就说是被胤禔给魇镇的。连后头那个公推太子的提议,都是为了给太子复立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民心所向,群臣认同。

  结果他们几个罔顾圣意,直接推举八阿哥。惹皇上雷霆震怒,他们所看好的八阿哥也倒了大霉。

  就这,也没耽搁康熙对其信任。

  梦中那人病重的时候,皇上正巡幸塞外,还颇为惦念他。命人每日将他病情好坏上奏,时不时派人探视。皇上行猎所得之物,也常赐予他,数次派西洋大夫给他问诊。听闻他因为用药之故不思饮食,还命固伦荣宪公主制饭赐之。

  死后也颇多哀荣,谥号敏恪。直到雍正上位秋后算账,他的墓碑与还在世的妻子儿女们才倒了霉。想想那不忠不孝,不臣不弟,贪庸暴悍的碑文,淑宁就好生唏嘘。

  本能般地想要逃避此番随扈。

  然而正如庄亲王所说,不出两日,皇上就招他们夫妻两个入宫。好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无数滋补佳品赐下来。

  周元泪目,当场给皇上来了个感激涕零。

  康熙温声安慰:“借用苏东坡那句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老太太在世时,爱卿贤伉俪便事母至孝,朝野咸知。老太太身故之后,你们二人又结庐守孝整整二十七个月。不说古今罕有,也是当世难以匹敌了。便老太太在天有灵,也必然不愿意你再沉勉伤怀。”

  周元跪地谢恩,又被康熙亲手扶起:“以前不管是江南塞北,五台还是西行,皆有爱卿护佑身侧,朕心实安。这两年多来爱卿守孝,朕也一度好生不适应。偏赵蒹葭和三胞胎都说他们虽然已经出了孝期,但阿玛赵蒹葭还在结庐,他们身为人子又怎么好太过远离?”

  几度想带着,最后都不了了之。

  如今周元孝期结束,可以回归朝堂,康熙自然而然的琢磨起来要把他安置在何处。

  自从索额图被处死之后,太子一系受到惨重打击。直郡王一系得以迅速发展,八贝勒也凭出众的人缘得了个八贤王的雅号。

  屡屡跟随圣驾的十三,颇受皇上喜爱的十四。还有最近风头正劲,敢仗着年幼赖在皇上怀里,生生受了太子一礼的十八阿哥……

  你有你依仗,我有我坚持的,已经隐隐有了各自派系,很有点点龙争虎斗的苗头了。

  虽然人在守孝,但仍在京城,对一应是物了然于心的周元每天被自家福晋耳提面命,依然是个坚定的皇党。

  就如四阿哥仍然兢兢业业,跟庄亲王配合着,认真经管户部一样。

  都是贤臣中的贤臣。

  忠诚到让康熙都有心将周元任命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三营统领,也就是寻常所说的九门提督了。

  只是周元丁忧前是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九门提督虽除了衙门本部之外,还下设八旗步军营、巡捕五营、内外城十六门管理、白塔山信炮管理等部门。

  主要负责内城九门内外的守卫和门禁,负责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等,实际上的皇室禁军统领,长期统帅三万左右精兵。

  真·位高权重,能让皇上以身家性命相托。

  但却终究只是个二品,再者现在的九门提督托合齐干得也挺好。

  所以思量再三,康熙还是让周元官复原职。

  再度当了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并命他们一家子都随扈塞外:“朕听说,早年你们家晴晴就想着随扈出去走走。你也答应了要带人家往江南,结果朕两三年没去江南,去的时候你又在孝期,以至于你失信至今。今年的江南你算是错过了,改为往塞外吧,也带着孩子瞧瞧塞外风光。”

  周元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跪地谢恩,感激皇上皇恩浩荡,竟还记着他家小女的小小心愿。

  淑宁:……

  眼瞅着是成定局,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空间。也只能好生准备,并对自家闺女耳提面命。让她一定一定,千万仔细莫任性妄为,胡乱闯祸。

  已经虚十岁,长得明眸皓齿、分外娇俏可爱的晴晴皱了皱鼻子:“在赵蒹葭眼中,女儿竟如此让您不放心么?人家又不是弘阳跟塔斯哈那两个小混蛋!”

  康熙四十四年春,四福晋乌拉那拉氏生下了第三个嫡子,与赵蒹葭家塔斯哈同岁的弘阳。

  两个淘气包联手,常能把一等公府或者雍郡王府淘个底儿朝天。

  让晴晴又爱又恨。

  喜欢的时候恨不得宠上天,气狠了也直接抓过来挨个打屁股。以至于两个小家伙见她黑脸,连喊快跑,别让黑脸姑爸爸追上了,否则今儿又要竹笋炒肉!

  淑宁虚点了点她的小鼻尖儿:“就冲你说这句话,赵蒹葭瞧着你也不会太老实了。反正你记住了,此番不像在家中,可以由着你胡闹。真不听话,赵蒹葭保证此次随扈就是最后一次。非但如此,你那小弓箭、小马驹儿的,通通都得没收。你呀,以后就只学规矩礼仪、琴棋书画、女红厨艺这些个。”

  此等威胁一出,向来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晴晴立即老实。赶紧举手做发誓状:“赵蒹葭放心,女儿保证乖乖巧巧,绝不让您多担一丝丝心。”

  就怕赵蒹葭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决定将她留在府上。

  你说皇上已经下令?

  开玩笑,皇上虽然提及此事,但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啊?偏感着不巧,孩子身体不好。正临行之前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便是皇上也不好勉强呀。

  不然弄得像先简亲王雅布一样,随扈之间薨了。岂不是自己倒霉,皇上也觉得晦气么?

  小小的晴晴心中有大大畏惧,因而特别乖巧。

  看得赵蒹葭跟三胞胎都特别诧异,齐齐对淑宁竖起大拇指:“还是赵蒹葭有法子!”

  “这个小魔星呀,只有在赵蒹葭面前才会乖乖巧巧。”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吧?”

  “嘿嘿,我仿佛看到了小晴晴在家中称王称霸时代的终结。”

  “好耶!”跟赵蒹葭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塔斯哈用力鼓掌:“玛嬷好棒~”

  还没到四十岁,依旧艳光四射但孙子已经满地跑的淑宁:……

  就满心复杂地做起了准备。

  一家子的行李被褥,路上可以吃用的零食果干,必不可少的独家秘制调料等等。老少八口子一道出行,光是这个行李就足足装了六大车。

  是的,八口子。

  闻听好女婿要随扈,马思哈夫妻两个赶紧上门抱走了乖外孙。好让女儿腾出空来,也能跟着一道去。趁着孝期满了,塔斯哈也大了,抓紧时间给他添个弟弟妹妹。

  在巴雅拉氏去世的次年,舒舒觉罗氏也撒手人寰。

  两位长辈都去世之后,一等公府也就彻底迎来了分家。其余几房虽然不大情愿,但阿玛没了,嫡母、侧母都没了,他们也就再没有继续赖在一等公府的理由。

  只能说些个虽然分家了,还是手足弟兄,依然同气连枝的话。

  然后带着各自家眷与分到的产业,搬去自己另外置办或者公中分下来的房子里。

  如今这个偌大的一等公府也就是周元夫妻跟五个孩子,再加上格佛贺跟小塔斯哈,大大小小九个主子罢了。

  格佛贺管起府上事物来,都觉得特别得心应手。现在他们一走,只吩咐好府中管家等好生看守也就是了。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丙戌日,皇上巡幸塞外。

  命皇太子胤礽、多罗直郡王胤禔、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十七阿哥胤礼跟十八阿哥胤衸随驾。

  启行之前,周元带着弘晖他们三个过来送行。

  小弘阳还眼巴巴地冲着晴晴伸手要抱抱:“小表姑爸爸呀,我可是你最最疼爱的表侄子哟~你,你难道就能舍得不带我同去吗?”

  弘晖无情地抱住他:“对,她舍得。就算不舍得,为兄也会牢牢抱住你,绝不让你同往的!”

  弘阳惊恐瞪眼,显然没想到大哥居然是这样的大哥。

  倒是晴晴摸了摸他的小脑瓜,仔仔细细安抚。说塞外太远,马车太颠簸。你这小身子骨,根本就扛不住。

  还是乖乖在家好好等着,等小表姑爸爸大发神威,射一匹头狼。将它的牙掰下来,给你趋吉避凶。

  吓得弘晖赶紧连连嘱咐,让她千万千万仔细莫逞强。

  别狼牙没掰到,自己却成了狼的口中餐。

  为防万一,弘晖还仔仔细细地叮嘱了赵蒹葭夫妻跟三胞胎。

  气得晴晴跳脚:“好你个混账臭侄子,早知道你这么忤逆,当初荷花池边本表姑爸爸就不该奋力一跳……”

  话还没说完,所有人等严肃脸:“原本你也不应该!”

  “不合时宜的英勇不是英勇,是蠢蛋。当年若不是赵蒹葭机警,及时发现了你们。如今啊,你这个小蠢蛋坟头草怕是都比弘阳高了。”

  赵蒹葭轻笑,屈指弹在妹妹额上。

  好整以暇地瞧她气得小脸鼓鼓,却又不敢反驳,生怕又引起新一轮说教的小模样。

  看得周元无奈摇头,对赵蒹葭殷勤嘱咐:“姨父和姨母这几年受了颇多苦楚,身子还没补养过来呢,就又要随扈塞外。你在身边多孝敬些,好生照顾着……”

  就慢了一步,赵蒹葭便被他哥拉着叮咛嘱咐了足有一刻钟。

  直到车马粼粼,宣告启行,他还边挥手边喊呢:“照顾好姨父姨母,看着些三胞胎和晴晴!”

  等马车走起来,终于把他们父子几个甩在身后时,晴晴都不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小心口:“长生天呀,四表哥这么个唠叨法,亏得四嫂子能忍他!”

  换了她这小暴脾气,保准盏茶功夫都不到,就要动手打人了。

  淑宁抬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尖:“你这混账丫头,你四表哥关心咱们,还关心出错来了?想是我这段时间忙于守孝,疏忽了对你的教导,让你哥嫂们都快把你这小破丫头宠上天了。”

  刚还说教妹妹的赵蒹葭跟三胞胎眼看着妹妹要吃亏,赶紧又开启了维护模式。

  格佛贺也说赵蒹葭别误会,妹妹乖巧着。只是咱们府上与雍郡王府往来频密,亲如一家。妹妹拿四阿哥当自己嫡亲哥哥一样,自然就不那么笔管条直。可这也正是她难能可贵之处,云云。

  连随扈而来的德妃都使人传唤,要让外甥女往她那说话呢!

  五公主由太后亲自抚养,皇上恐其远嫁后太后思念,所以便在京中给寻了个额驸。感谢四阿哥当年那封信,使康熙好奇心大起,真个派人调查且查出了些个了不得的内容来。

  以至于佟国维为孙儿求婚失败,让温宪公主免了入佟佳府早早亡故的苦。而是选了索绰罗氏的一个英俊后生,如今小两口蜜里调油的,都已经生了一子一女了。

  她留在京中,同母所生的七公主自然便没有这个殊荣了。

  不过好在她生母得宠,自己也算伶俐。两年前被封了和硕公主,被指给了个科尔沁郡王,如今也怀了身孕。德妃就是不放心她,才特意求皇上允许她也一道随扈的。

  有她在,晴晴那小机灵鬼算是又找到了一大靠山。

  恨不得能皮上天。

  让淑宁皱眉不已,常让嫡姐轻着点宠。德妃只笑:“那可不成,本宫就这么一个宝贝外甥女,不疼她又疼哪个呢?再者说了,咱们晴晴大方爽朗,弓马娴熟,多有满洲姑奶奶风范啊!”连皇上都夸,说她是闺中典范,颇有其母之风。”

  淑宁扶额:“我的好姐姐哎,皇上客气客气而已,您怎么还当真了呢?”

  德妃笑:“那我可不管!我啊,真打心眼里喜欢晴晴,若不是那个表亲也是近亲,成婚可能会影响子嗣的说法。两个孩子年岁又实在不匹配,我都巴不得将晴晴抢回来做我儿媳呢。”

  “停停停!”淑宁赶紧正色拦住她:“姐姐既然知道不行,可就千万莫胡说了。免得传到十四福晋耳朵里,再横生事端。那孩子出身好,长得好,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更难得一颗心在十四阿哥身上,过门次年便生了个小阿哥。上孝敬你这婆母,下管着整个十四阿哥府。对那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也颇为礼让,对侧长子弘春视若己出……”

  狠夸一波十四福晋完颜氏的同时,也点出嫡姐那宝贝小儿子妻妾成群,嫡子庶子一堆的事实。

  她家闺女皮是皮了点,但也不至于找个嫡妻还没进门就鼓捣出侧福晋、侧室子的小渣渣啊!在她的梦里头,甚至十四那个郡王爵位都是侧长子弘春承袭的。

  此后,德妃再无类似感叹,但也依然视晴晴如亲女般。

  十四也姨母长、姨母短的,对淑宁颇有恭维。只其中有几分真心未可知,想要借势却是百分百的。只他非为自己而借,而是万般推崇他的好八哥。

  淑宁:……

  就没想到,老十被贵妃管住,老九被宜妃管住。十四这个憨憨倒是如梦中一样,做了老八的小尾巴啊!

  为防被算盘珠子崩脸上,淑宁不免又拉着闺女儿子们好一番叮嘱。恨不得把谨慎小心,只低调旁观绝不掺和几字刻在他们骨子里。

  可朱三太子被抓,十八阿哥抱病,皇上为之停銮,命太医多番诊治。

  梦中的一切,都在现实中一样样发生。

  终于,十八阿哥没熬过去,其生母庶妃王氏当即哭晕了过去。

  老年丧爱子,康熙也受了不小打击。偏太子胤礽不见半点悲色,让康熙勃然大怒间回想起康熙二十九年他第一次出征噶尔丹时重病。倍加思念太子,命人传之相见,他也是这般不痛不痒的样子。倒是索额图身死,他几度大哭。

第187章 一废太子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本是该酣然入梦的时候。

  康熙却满心焦躁,不得入眠。

  外人面前再怎么说自己干系甚重,上恐让年迈的皇太后跟着担忧,下身负天下黎民。咸赖予一身。区区稚子有何干系?朕乃割爱。实际夜阑人静的时候,也不免被丧子之痛折磨。

  想着临行前还欢欢喜喜,要给他猎兔子、猎山鸡的爱子此刻却……

  正伤心难过间,他只恍惚瞧着账外似有人在窥视。

  康熙惊怒,赶紧喊侍卫去追。结果自是徒劳无功,但影影绰绰之间,所有痕迹都指向太子。

  嘭~

  这事儿就像是个导火索,将此前康熙积压的,所有对太子的不满统统点燃。就看着他那惊骇又狂怒的神情,周元都知道太子这把怕是完了。

  果然,次日,皇上便召文武官员等齐集这行宫前,命太子胤礽跪。

  亲自哭着宣布了废太子的决定:“朕承宏业至今,一直兢兢业业轸恤臣工、惠养百姓,惟以治安天下为务。今观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

  好一阵痛骂之中,昔年让他骄傲无比的太子仿佛连出生都是一场错误。

  且胤礽生而克母,此等人古称不孝。

  就这么一句,就让胤礽弯下了骄傲的脊梁。似哭似笑地跪在当地,一声不吭。任由他素来尊敬的父皇将他从头否定到脚。

  盼了好久,终于盼到这天的胤禔则深深低头,指甲死死地抠着掌心。

  生怕眼神中露出半点雀跃,一个控制不住再笑出来。

  他就说,皇阿玛英明神武,怎么可能真将祖宗基业交到胤礽手里?

  啧。

  虽然生而克母,此等人古称不孝有些太过,连他听着都……

  但胤礽性喜奢侈,早年在索额图等支持下,一应用度甚至比皇阿玛还要奢侈。节流蒙古贡品,肆意鞭挞王公大臣。自打他奶公凌普当了内务府总管之后,内务府更成了他的私库般。

  偏他贪,凌普更贪,竟还逼勒属下。

  前头十八弟重病,他们兄弟与文武大臣哪个不着急上火,唯恐皇阿玛因此而有什么不妥。偏胤礽不痛不痒,好像没这回事般。

  全无兄弟手足之情。

  至于他每夜逼近不成裂缝向内窥视?记着索额图事,有心为他复仇?

  胤禔觉得皇阿玛大概是想多了,不管是从感情还是从胆量上说,胤礽没有那个直接造反的勇气。但皇阿玛应该是真的怕了,不然也不会琢磨着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惶惶然寝不安席。

  不过这时候,作为对家,他听着便也罢了,难道还冒着触怒皇阿玛的危险为仇人说情么么?

  思忖间,康熙已然越发愤恨:“胤礽一应用度远超于朕,却还犹以为不足。恣取国帑干预政事必致败坏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以此不仁不孝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论?”

  话音甫落,康熙便又痛哭伏地。

  诸位大臣又说又劝地将人扶起来,不料他又开口说:“太·祖、太·宗、世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托付此人。的回京,昭告于天地宗庙将胤礽废除。”

  胤禔忍了又忍,终究还是不免露出了些微笑意。

  毕竟苦巴苦业这么多年,他最最盼望着的,也就是让胤礽那厮倒台啊!

  如今皇阿玛终于说出了废太子之语,怎不让他欣喜若狂?

  未曾想着乐极生悲,转眼大刀就砍在了他身上。

  “朕前命直郡王胤禔善护朕躬,并无立胤禔为皇太子之意。胤禔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

  如一记重锤,狠狠的敲打在胤禔头上。

  砸得他脑瓜子嗡嗡的,又昏又沉又疼,说不出的难受。后面,他已经听不清康熙又说了些什么了,只机械地随着群臣跪、随着群臣哭。

  游魂似的晃回了自己所在营帐后,才伏在自家福晋肩头哭起来。

  至此,伊尔根觉罗氏才知竟出了这般大事。

  忙宽解劝慰。

  言说皇上既已经说出如此决绝之言,太子被废已成定局。越是这个时候,爷越应该小心谨慎,不露丝毫喜悦之色。

  “皇阿玛遭此晚年丧子之痛,又亲手废了培养多年的太子。其内心之痛苦,非言语可尽述。爷身为人子的,此时不尽孝,又更待何时?”

  “可……”

  伊尔根觉罗氏轻笑:“这个时候,爷就甭说什么可不可了。只抛开所有,当一个孝顺儿子便是。寻常富家翁若废掉了继承家业的长子,还得在其余诸子中间好好观察,看哪个才能更好地继承家业呢。更何况,皇上要托付出去的是整个家国天下?”

  所以就算太子被废,短时间之内,皇上也绝不可能再立新太子。

  这期间,哪个跳得越高,哪个死的越快。

  皇上二十几个儿子,但在伊尔根觉罗氏瞧来,真心疼爱过的也就那么两个。一个是自幼抚养长大,倾注了许多心血精心培养的太子。

  一个么,就是庶妃王氏所生,天天烂漫,参与不了任何党征只全心依赖、敬重他的十八阿哥。

  如今两个心爱儿子一个幼年夭折,一个被自己亲手而废。

  其中苦楚,简直难以想象。

  所以这个时候,务必务必谨守低调二字。按照这个原则来说,前头皇上那句无意立胤禔为皇太子,真真是福非祸。

  胤禔:……

  不得不承认,福晋所说那些,是他想都没想过的方向。被她这么劝慰一番之后,胤禔整个人都通透理智了许多。

  他安稳了,淑宁可就寝不安席了。

  因为帐殿夜警之后,皇上彻底没了安全感。直接将她勇武又忠诚的好大儿直接带在了身边,随时随地贴身防卫。

  连夜里,都得守在皇上营帐之外,三胞胎与他们的大哥打替班。

  加之昔日太子地位稳固,底下的大臣、侍卫等或者因其身份而不得不从,或者瞧着皇上年事渐高存心在准新君面前卖好。

  虽则皇上怕牵连太多,只诛首恶,不打算深究。

  也着实杀了些、革了些。

  倒是自来皇党,又因为守孝而拒绝夺情,在皇上眼中越发显得忠孝两全还跟太子没有任何勾连的周元人被委以重任。

  连看押太子与十三阿哥这样的‘重责大任’都交付于他。

  可是……

  皇上放心,淑宁这一颗心心都要悬在嗓子眼儿了好吗?就怕自家那个不省心的趁机落井下石,以报前仇。

  别看皇上现在如何指天誓地,恨不能将胤礽杀了一消心头之恨。实际上过了这个气头,他就开始给宝贝儿子找理由啦!

  梦中废太子之后,就有废而复立来着。而且被废而再立之后的太子行事越发横行无忌,没有半点遮掩。敢在他弱势时落井下石的,一个也别想好了去。

  以至于淑宁忧惧惶恐,唯恐自家那人一个想不开真对皇上的心尖尖下手。

  也怕儿子们与十三相交莫逆,又年轻热血。

  宁可顶着被皇上申饬的危险,也要为十三据理力争。最后救人不成,连自己也搭里面。

  别说,三胞胎还真为十三着急上火来着。

  只是还没等付出行动,就被老子跟大哥相继敲打。

  周元说什么,他们这当儿子的就算心里再如何,也不敢表露出来。换了赵蒹葭,三胞胎就不免齐齐艮着小脖子:“十三虽然贵为皇子,但向来视我们如手足,最讲侠义。就算有一块饼子,也舍得给咱们大半块。如此深情,赶着他落难的时候,咱们却连说都不能帮着说一句吗?”

  “这般冷血,看在皇上眼里,是不是也不堪大用、堪也不敢放心用?”

  时间紧迫,赵蒹葭哪有功夫跟蠢弟弟们掰饽饽说馅儿?

  只严肃脸看着他们:“皇上经天纬地,英明亘古罕有。事关自己亲生血脉,更得审慎小心,唯恐有丝毫误判。三贝勒与二阿哥向来交好,皇上也召其来有所质问,但都未曾拘执。因为三贝勒虽然与二阿哥交好,却未曾作恶,还屡屡劝谏。十三……”

  “总之皇上如此处置,必定有皇上的理由。咱们身为臣子的,只管好生听命便是。遇事切不可莽撞行事,更不能徇私枉法。若你们是寻常百姓,那为朋友仗义执言,甚至两肋插刀都不为过。但如今,你们虽未入仕却也随侍在皇上身边。所思,所想,所虑皆以听从皇命为先。”

  见三人虽未再言语,但眼角眉梢之间依稀还有些不服不忿。

  赵蒹葭忙又加了一句:“闻听这几日,赵蒹葭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嘴角长了一圈燎泡,连晴晴都乖巧了许多。”

  言下之意,分明是在问你们不会连小妹都比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