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却冷笑道:“连脉象都可以作假,胎记,也未必全是真的!”
苏漓早料到她会如此,放下手道:“一般的胎记或许可以作假,但苏漓这个,却是由毒素积成,自娘胎里带来的,绝无作假的可能。皇后娘娘若然不信,可召太医来瞧。”
皇后目光轻闪,朝皇帝看了一眼,皇帝没有说话,只轻轻一挥手,高公公立刻差人去召太医。
李忠和近来运气不大好,每次赶上这种事,他总是第一个被召来。还未进殿,就已经感受到了里头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刚到门口,帝王阴沉的脸色,让他不由自主地先捏了一把冷汗。
“微臣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皇帝淡淡摆手,“免礼,去给郡主看看,她脸上的胎记。”
李忠和一愣,心想一胎记有什么可看的,莫非陛下是要帮郡主去除胎记不成?慌忙应身起来,到苏漓面前。
苏漓再度撩起发丝,李忠和仔细地看了又看,以前没注意,这一看才发现,她这似乎并不是普通的胎记!因此回身禀道:“回陛下,郡主的胎记…似乎是从母体中带来的毒素积聚而成,要想祛除,只怕需要先解毒。”
皇后面色微微一怔,惊疑不定地望向苏漓。
皇帝道:“果真是毒素形成?可知何毒?”
李太医摇头,“恕微臣无能,实在看不出来!只是觉得,不像是普通的胎记!”
不像,而非不是!前头也说的是似乎,并不完全肯定!皇后眉梢一扬,就要开口,东方泽却眼光一闪,先她一步道:“李太医,既然是毒,那这种毒,对郡主的身体,可有何危害?”他剑眉微皱,眼中的担忧之色,自然而不加掩饰。看得东方濯眼光一黯,垂眸噤口。他,已然失去了那样的机会!
李忠和回答得有些迟疑:“这个…下官也不敢断定!不过,下官曾为郡主诊脉,并未发现有何异样,这毒虽从娘胎里带出,想来郡主体内应该甚浅,因而积于肌肤表面,除了会影响体质,应无其它威胁。”
东方泽这才笑着点头,似是放心。
皇帝道:“你先退下吧。”
皇后转头,瞧见皇帝的眼底,依稀可见残留的疑色。皇帝多疑,且疑心难消,这一点没人比皇后更了解。她立刻笑道:“陛下,看来李太医也不是很确定呢!既然是毒,也可以是自己下的。敢在大殿之上药倒应选皇子,明曦郡主再为自己制造个胎记,又有何难?”
皇帝眸光深深,盯着苏漓没有言语。
苏漓心头一凛,深知这疑问一旦提起,在皇帝的心里,必然没那么容易消解。毕竟亡灵托梦一事,太过诡异,当时皇帝会选择相信,是因为无人往她就是黎苏那上头联想,如今这种可能一经提出,那当时她所有的证明,都变得不再成立。如今要让皇帝完全相信她是真的苏漓,只剩下一个办法,尽管那个办法,她并不想用。
深吸一口气,苏漓迎着皇帝的眼光,上前一步,恭敬禀道:“陛下,皇后娘娘,明曦自知亡灵托梦之说,难以让人信服,但此事确是属实,明曦不敢有所欺瞒!倘若陛下、娘娘仍有疑问,明曦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
皇帝道:“你说。”
苏漓瞥眼,瞧了眼身旁目光黯淡的东方濯,沉声说道:“明玉郡主生前曾遭静安王侵犯,已非完璧,但苏漓却是处子之身,陛下可召人来验,立知真假。”
众人脸色皆是一怔,连东方泽都意外不已。东方濯更是仿佛被她的话击中心肺,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整张脸血色全无。
皇后微微感到诧异,验身的确是证明她身份的最直接的方法,却没想到她竟主动提出,心里不禁升起疑惑。王安听得愣住,惊疑不定的眼神,直盯着苏漓看,似是想看清她到底想耍什么把戏!
“父皇!儿臣反对!”就在皇帝准备召人之时,东方濯突然急切地阻止,神情有些激动。
皇帝目光如刃,冷冷斥问:“为何?”
东方濯痛苦地低下头去,只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却在皇帝面前跪得笔直,悔痛道:“儿臣…曾经蠢笨无知,用天底下最愚蠢的方法,去证明黎苏的清白,结果适得其反,误中小人奸计!为此,儿臣悔不当初!…黎苏她,既在梦里将生平所学传授苏漓,又将平生经历尽皆告知,在儿臣心里,苏漓虽不是黎苏,却也等同黎苏再世!而验身,是对一个清白女子的亵渎和羞辱,儿臣…恳请父皇三思!”他叩下头去,额头直抵冰冷地面。
如果当初他能有这份认知,他们之间,就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苏漓静静地垂下眼眸,窗外有阳光照进来,脚下华贵的金丝地毯,金色耀眼,照得人一阵恍惚。地毯上金丝绣制的藤蔓,好像突然间伸进了心底,搅得人一阵心乱。
皇帝面无表情道:“那你说一个不会亵渎她,又能证明她不是明玉郡主的法子?”
“儿臣…”东方濯抬头,浓眉紧皱,眼窝因憔悴而深陷,他几度张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他很想告诉天下人,她的确是他的妻子黎苏,但是他却不能。
东方泽看了看苏漓,略微思索道:“父皇,儿臣觉得,不如用守宫砂。”
以最大程度保留她的尊严,又能消除皇帝的猜疑,如此一举两得。
苏漓微微扬唇,抬眸瞧他,似乎任何时候,他都能比别人更加清醒冷静。
皇帝对此提议颇为赞同,立刻命人去办。
东方濯皱紧眉头,心中仍有顾虑,担忧地望向苏漓,却见苏漓望向东方泽,目光含情,虽然浅淡,却又不可掩饰。东方濯登时心头一震,整个人都愕然呆在了那里。本以为,她选择东方泽,只是为了逃避嫁给他,却没料到,她竟然真的已经对他动了情吗?双拳蓦然攒紧,紧紧抵在冰冷的地面,骨节发出细微的响声,有如心碎。
鲜红的丹砂,被奉至眼前,高公公亲执银针挑出,点在苏漓白玉般的手臂上,艳色抹之不去,益发鲜红欲滴。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轻易将所有的猜忌质询击溃。
众人眼光,各不相同。饶是镇定如东方泽,此时也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她是苏漓,只是苏漓!
皇后神色一震,似是不大敢相信,大步过来查看。苏漓任她抓住手臂,面对惊讶,她只是微微一笑,瞥眼见王安面色惨白。
“母后这下可以放心了!”东方泽淡淡笑道,一转眼,望向王安的目光已是寒意森森,沉声问道:“王安,你还有何话说?”
王安顿时瘫在了地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不可能的!这里头一定有问题!”目光望向皇后,似是想让皇后相信他,但皇后却根本就不再看他一眼。
迅速镇定下来,皇后的脸上又恢复了国母式的慈和笑容,拉着苏漓的手,略带安抚地笑道:“看来真是本宫多心了!…唉,本宫这也是为了皇族的颜面着想,明曦,委屈你了!”
苏漓只觉得一阵恶心,不着痕迹地拂开她的手,恭敬有礼地笑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让娘娘如此费心,本就是明曦的不是,岂敢言‘委屈’二字?只恳请陛下和娘娘为明曦做主!”说罢回身,朝皇帝跪下,嘴里说着不委屈,面上的表情却又分明写着委屈这两个字。
皇帝目光轻闪,本是为她选夫的好日子,却突然闹了这么一出,也难怪她会委屈!皇帝沉目一扫王安,对外叫道:“来人!”
禁卫军侍卫立即肃容上前待命。
似已看到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王安脸色一片灰白,却没有求饶。
皇帝道:“将王安拉出去,砍了!”
东方濯惊喘一声,忙上前两步道:“父皇请息怒!”
王安毕竟是跟了他十几年的人,除了这次以外,以前从未做过一件错事,虽然此人真正效忠的是他的母后,但多年的主仆情谊,求情自是难免。但他一句话没说完,东方泽厉目扫来,轻轻笑道:“二皇兄莫非还想为他求情?说来也怪,王安不过是个奴才,平白无故,为何要诬陷明曦郡主?恰恰赶在郡主选了本王之后!”他垂目盯向王安,言语犀利,意有所指。
皇后面色微变,尚未开口,东方濯已皱眉,之前本就郁恨难舒,痛不可言,此刻听东方泽话里有话,自然愤怒难平,冷冷道:“六皇弟此话何意?难不成你想说是本王指使的吗?”
东方泽淡笑望他,“泽并无此意,二皇兄你想多了!”说罢顿了顿,面无表情,又道:“泽只是认为,一个会背叛主子的奴才,留来无用,二皇兄实在不必为他求情!”
反之,一个在关键时刻弃车保帅的主子,也用不着死忠。
王安眼光微变,下意识地朝皇后看去,立刻接到一个警告的眼神,慌忙垂下头。只听东方濯冷声道:“有用无用,不是你说了算!本王与他,好歹也做了十几年的主仆,危难关头,他也曾为本王出生入死,不顾自身安危,本王岂能看着他死而无动于衷?!东方泽,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冷血无情吗?”
东方泽笑意渐冷,“我知道二皇兄你一向重情重义,但也该分个时候和轻重!王安身为奴才,不安分守己,却无事生非,诬告当朝郡主,犯上欺君!此等重罪,绝不可赦!”
“你!”东方濯面色一白,怒目急睁,浑身直颤,已说不出话来。东方泽却气质闲定,面不红气不喘,好似只是与人闲话家常。又道:“我记得选夫宴上第二道题目,二皇兄选了玉龙和尖锥,意为以法治天下,方能安定民心。今有王安犯法,不能因为他是二皇兄你的人就网开一面,你我同为皇子,更应以身作则,为杜绝此等事件再度发生,王安必须严惩,非死罪而不可赦!”
皇帝点头,显然对这个儿子的一番话颇为赞同,但他却没开口。
东方泽继续道:“除非…他是受人指使,幕后另有主谋!又当别论。王安,究竟是何人指使你陷害明曦郡主,说!”
东方泽面色威严,陡然对王安厉声喝问,惊得王安身子顿时一抖。皇后的脸色愈加难看,直往皇帝瞟去,正好皇帝的眼光也朝她看过来,说不出的犀利深冷,皇后立时身躯一颤,飞快收回了视线。
至此,诬告之事已成事实,再无辩驳余地,欺君之罪无人可保,除非招出幕后主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王安自然明白东方泽的意思,但他眼光转了几转,不看皇后,却只看向东方濯,多年的主仆情谊…只这一句,已令他眼光一动,心下涩然不已。咬了咬牙,王安竟然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泽,面目狰狞地笑道:“镇宁王不必白费心思,小人今日所作所为全是我自己自作主张,与别人无关!小人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镇宁王若想借此机会,让小人诬陷他人,那是痴心妄想!”
“哦?”东方泽掉头冷笑,“那本王倒是好奇,郡主获罪,对你有何好处?”
王安挺直了身子,回道:“小人眼见我家王爷为明玉郡主之死自责难过,日渐消瘦,小人心想,如果明曦郡主就是明玉郡主,王爷的病应该就可以不药而愈…”
“糊涂!”东方濯怒声斥责,到底心有不忍,眼光转向一旁默不做声的女子。只见她面色淡淡,竟毫无波动,仿若与己无关。
苏漓是受害者,倘若她肯替王安求一句情,王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苏漓却一言不发。任何想要害她的人,她都不会心慈手软,否则便是为自己埋藏祸根!何况,连他真正的主子都不曾为他求情,哪里又轮得到她!苏漓心中冷哼一声,抬头看皇帝,皇帝这时冷脸斥道:“任何人都不得求情,否则一律同罪!拉出去!”
皇帝一声令下,侍卫毫无迟疑,当即将人拖了出去。
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惨叫,手起刀落,血洒青石,王安就这么死在了长春宫外。皇后面色微微发白,却由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东方濯有些心寒,感觉头一阵眩晕,这一天,情绪波折实在太大,从震惊到心痛,无力到心寒…本就身染重病的残躯,无法负荷这样沉重到绝望的心情。
不去想谁死了,谁离开了,谁再也没可能和他旧梦重圆了…这一刻,他只觉得天空都染满了青红的血色。
“父皇,母后,儿臣…有些累了,想先行告退。”垂下的眼眸了无生气,整个人看上去确如他所说,疲惫不堪,仿若无力,随时都像是要倒下。
皇后心间一疼,原本皇帝未发话,他这样的要求极易惹皇帝不快,但皇后此时却也不忍责怪,不由自主地恳求地望向皇帝。
皇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既然选夫一事已定,都散了吧。”说罢再不看任何人,大踏步地出门而去。
深深的宫巷,仿佛永无尽头的囚牢,东方濯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抬眼,迷茫地望着这座充满威严和奢华的皇宫,他曾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到今日却觉得,这座皇宫其实是这么的陌生,要走出去又是那样的困难!
一阵风吹来,他高大的身躯轻轻摇晃,身心俱疲,已然无力,眼睛也开始模糊起来。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似乎身处路口,左边通道冗长,看不到出路,右边却有一扇门,看起来像是出口,他艰难地走过去,才发现其实那才是一条死路!
周围无人,寂静得可怕,苏漓远远地定住脚步,看着不远处的男子,无力地扶着墙壁,神色茫然而绝望,一点点地倒下去。
她一动没动,静静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宫人们冲过去,抬着那曾经意气风发骄傲自矜的男子,匆忙消失在宫墙之外。她不会忘记皇帝的训示,今日之后,她就是未来的镇宁王妃!这个男人,将永远地成为过去,成为明玉郡主黎苏的过去…
第十章 张狂的男人
一场惊心动魄的明争暗斗让京都城内的百姓,多了数天的谈资。人人都在关注镇宁王和未来的王妃,如何意气风发,天生绝配。再没有人,去谈论几乎快要销声匿迹的静安王,如今又是何种模样。
“砰”地一声,一连紧闭几日的房门,被满面惊怒的皇后重重地一把推开。迎面而来的气息,死寂沉沉,绝望冰冷到令人窒息。皇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她几步疾奔到床前,一下子就呆住了。
自从东方濯前几日在宫中昏倒,经太医诊断后便被送回府中安心休养,母子俩一直没有机会见面。皇后心中惦记,日日差人来问候,得到的消息竟然是东方濯这几日执意不肯服药,汤水少进,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任何人都不理不睬!
若不是亲眼所见,皇后简直难以相信,一个人可以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这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面前的东方濯,发丝散乱干枯,面色青白黯淡,憔悴至极,看上去竟然比前些日子更为消瘦,这还是她的儿子东方濯吗?那个英姿俊朗,神采飞扬的少年亲王,哪里去了?
她心底又惊又痛,急得连连唤了几声:“濯儿?濯儿?你怎么样?应母后一声。”
东方濯双目微睁,神色木然,恹恹地扫了她一眼,又飞快地闭上了。那眸光中的冷漠之色,令皇后也不自觉地浑身一颤。她的儿子,骄傲的,孝顺的儿子,何曾用过这样的眼神看她?!
皇后咬了咬牙,霍然转身,厉声质问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她声色俱厉,透出浓浓的狠意,仿佛要吃人一般!房门外,垂首站立的一排下人见皇后发了火,顿时吓得“噗通”跪地,身子抖个不停,头几乎要埋到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人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不禀报?王爷若是有了什么闪失,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
贴身侍卫赵旬惶恐回道:“回娘娘的话,不是小的们知情不报,而是…而是王爷下令不许通禀娘娘,否则…杀无赦!”
赵旬的话仿佛一记闷棍,狠狠击中皇后的心房,他这是什么意思?还在怪她安插了一个眼线王安在他身边?若不是处处以他为先,她又何必费尽这许多心思?只是她这番苦心,濯儿又能体会多少?
皇后心底一阵悲凉,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缓缓地在床边坐了,沉声发话:“打开门窗,退下。”
底下众人迅速地,无声地退了下去。
紧闭的门窗打开了,刺眼的光线顿时倾入房内,带着秋日萧瑟的凉意,东方濯的眼睑,几不可见地轻轻动了一下。
“濯儿,母后煮了你最喜欢吃的燕窝羹,先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皇后柔声劝他,一勺带着淡淡香气的燕窝羹送到他唇边。
东方濯头一歪,仍旧闭眼一言不发。
皇后端着瓷碗的手,无法控制地轻颤。
寂静的房间,突然发出“哐啷”一声脆响,精美的瓷器与精心熬制的食物溅落满地,热气氤氲,静静地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皇后隐忍多时的情绪骤然爆发,厉声叫道:“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你以为你这样她就会回到你身边?”
东方濯恍若不闻,轻轻转了个身,侧向床内。
“堂堂晟国静安王,皇家嫡长子,只为了一个暂时得不到的女人,就颓丧至此,如果本宫是她,也绝对不会选你!”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有些语无伦次,她二十多年悉心培养的儿子,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当真有这样大的力量,让他百般作践自己到不成人形,丧失了生存的意志?!
不,这绝对不行!
东方濯紧闭的双眼,忽地睁开了,他翻身坐起,冷声道:“母后说得没错,我这么没用,她怎么看上我?事无巨细,都要母后来亲力安排,濯儿二十多年的岁月,全都白活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言语中的冷意,已将空气中刚刚浮起的温情,瞬间冻成了冰!
皇后脸上刚刚浮出欣喜的颜色,立刻褪了个干净!她震惊地瞪大了眼,这,还是她那个孝顺的儿子吗?“濯儿这是在责问母后吗?”
东方濯沉了脸,“儿臣说错了吗?还是母后在后宫中习惯了步步算计,如今连儿臣也不放过?”他的眼光倔强而带着怒意,分明是不甘心。
皇后愤怒的情绪如急火燎原般地冲天而起,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东方濯的脸便一掌挥了过去,怒声吼道:“放肆!”
“啪”地一声脆响,东方濯清瘦的面颊上,顷刻浮出五指红印。两个人都呆住了,一时间室内安静无比,只听得见彼此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皇后的眼眶忽地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将那汹涌而来的泪意,硬生生地逼了回去!走到一旁去坐下,调匀气息,方道:“当年,本宫临盆在即,那梁贵妃才怀上身孕。可你父皇眼中,却只看得到那位份低一等的贵妃娘娘!他日日去她宫中,全然不顾本宫。本宫痛了三日,才将你生下来!人人都以为,我命休矣,可本宫命大,偏偏就活了下来!”
她语气里的狠意,让东方濯不由自主地抬眼看着她。眼前的母后,眼眶泛红,却气势昂然,没有半分软弱之态。
“本宫不仅要活着,而且要比那贱人活得长!”皇后冷笑道:“濯儿,你父皇从小就偏心东方泽,明明你是嫡长子,恩宠却不如他!凭什么?”
东方濯的脸,沉了一下!
“那母子二人,名为庶出,哪样待遇差过我们?分明就包藏祸心,觊觎大位!她不过一个三品文官的女儿,也敢跟我争?本宫要让她们知道,你东方濯,才是继承大统的唯一人选!”
东方濯看着母亲,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母后从小就督促他通读百科,努力学习治世之道,中间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心血,其中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只有他内心最清楚。身为皇室嫡长子,时时有个优秀得宠的弟弟在身后,无疑是最大的威胁!他也一直被拿来和东方泽比较,父皇偏袒之心,的确早已有之。尤其是梁贵妃在世时,尤为明显。可是…母后再怎么筹谋,也不该算计他最爱的女人!那个女人,是他一生之痛啊!
想到此,他捏紧的手骨咔咔作响,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似要将他生生撕裂。胸口痛楚袭来,他垂下眼,大口地吸气。
皇后心中不忍,终于上前,轻轻地抱住了他,“濯儿,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相府已经与东方泽联姻,如今他在你父皇面前越来越得势,而你呢?却因为黎苏的事,与摄政王闹到如斯境地,难道你眼睁睁看着他继承大位,将我们母子两个赶尽杀绝,才来后悔?”
东方濯干涩的唇微微一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皇后又道:“当初你与黎苏联姻,谁不艳羡称赞?可惜,还是有人来蓄意破坏!他怕什么?难道不是怕你与摄政王联手,对他有了威胁吗?!”
东方濯悚然一惊,失声叫道:“母后!此话…何意?”
皇后的脸色森冷,“你以为,那件事,当真是一介女流能做的?玉玲珑…不过是个弃子!”
东方濯说不出话来,震惊让他的脸色已苍白似雪。
“下药陷害,买凶杀人,如此大的阴谋,冒着诛九族的危险,单单一个玉玲珑,能做得了?本宫觉得,主谋,一定另有其人!”
“但她已招认!”东方濯叫出声来。
“她不得不招,招了,还能保全女儿。不招,只会惹祸满门。入了狱,还是逃不掉一个死字!”皇后定定地看着他,冷笑又道,“黎苏被冤枉,继而被杀,目的就是要让你和摄政王失和!这件事最得利者,唯有一人…”
东方濯的眼睛瞪大了,“不,不可能…”
“虽然现在没有证据,但本宫,不会就这么算了!濯儿!你要振作起来!只要他和苏漓一日没成亲,你便有一日机会!有朝一日,你坐上大位,天下间的一切都是你的,又何况一个女人?”
如果,害了黎苏的主谋真是他,那…苏漓绝不能嫁给他!东方濯霍地站起身来,激动叫道:“不错!今日若不是母后提点,孩儿险些误了终身!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一次!”
皇后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语声已然哽咽,“好孩子,你终于明白了!”
东方濯鼻子一酸,干涩已久的眼眶不禁涌上一点湿热,母后远远比他想得远想得深啊!只是他,真的还有机会再得到她吗?
“你要记住,晟国是你的!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总有一天,你要让苏漓明白,你,东方濯,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皇后斩钉截铁的声音,如一块烙铁一般,深深地烙进了东方濯的内心深处。这一刻他终于下定心,唯有夺取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才能赢回所失去的一切!
明曦郡主的婚事,历时大半年,三场牵动人心的起伏,最终尘埃落定,东方泽得获郡主芳心,相府与镇宁王府正式联姻,这事在朝在野,都引起不小的震荡。
此后,数月之久,坊间都流传着明曦郡主与镇宁王爷办案之时相恋的经过,听说既有浪漫感人,又有惊险刺激,用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话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这样的感情又有谁不羡慕?
一时之间,京城的万千闺阁少女,心底无比艳羡又无比地失落,嫉妒明曦郡主能够找到一位如此英俊潇洒,又完美无瑕的夫君,失落的是自己再无半点机会。
本就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又成了镇宁王未来的正妃,京城名媛之中,明曦郡主之名风靡全城,无人匹敌。
苏相如更是因此春风得意,相府日日都有上门恭贺道喜的宾客,忙得他应接不暇。对苏漓的关心也是与日俱增,不时地嘘寒问暖,送些名贵物品,以示宠爱。玉玲珑一事,以东方濯的性情,势必要与黎奉先决裂,而此时苏漓和东方泽的联姻,无疑更加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便是摄政王府与静安王府。黎奉先自金殿审案之后,第二日便上折子称身体不适,再没上朝。
苏漓心里凄然酸涩,曾经数次想去摄政王府探望,到了门口却呆呆望着大门,不敢迈上台阶半步。她不知道在经历了这许多变故之后,该如何去面对父王与瑶儿,或许心底,更怕看到的,是如今摄政王府日渐的衰败与凄凉。
时光无声无息的流逝,深秋的空气冷冽入骨,连着阴了许多天,终于到了苏漓搬出苏府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