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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放声大笑了几道,转身大踏步而去了。

  这道士神神叨叨的,说的几句预言却都是极不吉利的话,白露和霜降就有些不悦。白露道:“娘娘可千万别把那怪人的话往心里去,大约是脑子不甚清楚的吧。”

  “这东西也别戴了。”霜降也道:“怪不吉利的。”

  沈妙却是左看右看,觉得那红绳极是可爱,莫名的爱不释手,反而将它系在腕上,笑道:“都说了既然是一场缘法,萍水相逢也是有缘,就戴着吧。若是假的也无碍,是真的更有灵性,不是更好么?”

  话都如此,白露和霜降也不好再说什么,莫擎对着前面马车队道启程,便又重新开始动作来。

  远远的风沙几乎要将人的身影都掩盖,前方的路里,却再也没有那怪老头的身影了。

  ……

  再回明齐,却不似霜降说的“苦尽甘来”。

  人世间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局势会变,人心也会变。

  身为皇后,除了这个地位却无甚特别。有时候想起来,觉得甚至比在秦国遭人羞辱的日子也好不了哪里去。在秦国的时候那些伤害都是摆在明面上来的,而在明齐,却是在暗中,仿佛吃了暗亏,说不得,却又要白白的惹人笑话。

  沈妙坐在坤宁宫内,看着桌上有些枯萎的红袖草,神情有些恹恹。

  红袖草是莫擎给送来的,说是很难得的灵草,长得倒是十分好看,像是迎风而摆的女人的衣袖,故而取名红袖草。只是不知为何近来有些枯萎,沈妙是无心打理的。

  回来明齐也有几年了,这几年来,她过的都算不上好。

  后宫中多了一个楣夫人,楣夫人娇艳聪慧,妩媚柔和,像是一个谜,惹得人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愿离开。

  最初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心碎的,曾经爱慕过的男人用那样宠溺的目光看着旁的女人。以为他对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冷淡,后来却发现不是的,只是那个人不是自己而已。

  心碎的日子多了后,便也渐渐变得麻木了。伤痛和萎靡渐渐转化成了恨意和不甘,因为傅盛。

  傅盛总是过多的分走了傅修宜的宠爱,而她的孩子傅明,明明坐着太子的位置,明明德才兼备又努力上进,到最后反倒像是个失宠的皇子一般。傅修宜可以手把手的教傅盛写字论政,却吝啬于给傅明多一个关心的眼神。

  问起来,便说傅明是太子,要成熟稳重,每日缠着父皇算是怎么回事。

  可每每看着傅明失望的眼神,沈妙却是心如刀绞。

  沈家过的也不怎么好,罗雪雁的病越来越重了,荆楚楚那头和沈丘不清不楚的耗着。沈家的名声每况愈下,并着沈信都苍老了许多。

  傅修宜似乎在打压沈家,沈妙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一点,可是后宫中如何能清楚的知道朝廷中的事情,她唯一能接触到这些的便是通过裴琅,可裴琅又是为傅修宜效忠的。虽然裴琅与她关系不错,可是永远都是忠于傅修宜第一位。

  沈妙对傅修宜的一片痴心,早已在这几年来冷眼看着他和楣夫人燕好的时候冷却成冰。可是在其位谋其政,她总要坐稳皇后这个位置,总要替傅明和婉瑜争取一些机会。

  匈奴那头最近传来消息,楣夫人似乎想要撺掇着傅修宜将婉瑜和亲过去。

  这才是沈妙最不能忍受的。

  然而楣夫人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傅修宜对傅盛的宠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沈家一日不如一日,站在楣夫人那一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落井下石,人人都要来踩上一脚。加之楣夫人那个兄弟李恪近来又替傅修宜办妥了几件大事,水涨船高,楣夫人在后宫中的地位更是节节攀升。

  沈妙知道朝臣们在想什么,他们在想,什么时候改立太子,什么时候废后。

  可是傅修宜还要脸面的。她是发妻,楣夫人要越过她这头,倒也不是那么简单。

  斗来斗去,兜兜转转,她的一颗心却已经疲惫不堪。若不是为了这双儿女,有时候会觉得,不如一把火将这皇宫里里外外都烧个干净,倒也天下太平。

  白露走了进来,道:“娘娘,宫宴的衣裳已经备好了,得早些梳头才是。”

  沈妙应了。

  霜降在一年前死了,楣夫人好手段,连她身边的丫头都不放过。兜兜转转,便只剩下白露一个。

  今夜却是明齐的宫宴,新年将至,傅修宜要宴赏群臣,当然最重要的是,给临安侯府的小侯爷谢景行践行。临安侯谢鼎战死在北疆战场上,如今他的儿子再次出征,其实这个时机并不是好,甚至让人觉得这一去很有些悲壮,然而谢景行还是接了请帅令。

  沈妙和谢景行并无多交集,不过是因着沈家和谢家这点子微妙的关系。临安侯府自从谢鼎时候,便只有谢景行一人撑着门楣了。这未免令人有些唏嘘,当初的南谢北沈,到了现在沈家一日不如一日,谢家也渐渐败落,真真教人兔死狐悲。

  不过谢景行有他的路要走,沈妙自己的路又何尝不艰难?

  她道:“梳头吧。”

  丝竹乱人心,这一场宫宴,真是格外的热闹。

  傅修宜许久未曾这么开怀了,向来冷峻的神情都显得柔和许多,笑容也变得格外愉悦。沈妙冷眼瞧着傅盛去给他敬酒,父子二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心中却是有些凉意。

  傅明端坐在一边,婉瑜也坐的规规矩矩。那些臣子们总是夸奖太子和公主,年纪轻轻就极为懂事,倒是很有小大人的风范,这样端庄的气度可不是人人都能长养出来的。虽然是客套话,却也说的差不离,但是不想想,人如果可以肆意的撒娇卖乖,谁愿意懂事呢?懂事不过是逼出来的。

  婉瑜和傅明也曾努力想与傅修宜亲近过的,然后孩子们的心思最直接最单纯,能感觉到傅修宜的冷淡,便渐渐的也就变成客气有礼的模样了。

  沈妙坐在傅修宜身边,却看着傅修宜不时的与楣夫人交换眼神,楣夫人言笑晏晏,当真是情浓,傅修宜也微微含笑。

  沈妙想,他们二人,定然是当真高兴地。

  可是这一场宫宴的主角儿呢?

  沈妙不由自主的看向筵席左侧的男人。

  那年轻男人模样生的俊美绝伦,姿态懒散飞扬,斜斜坐着,暗紫色的长袍有些宽大,却仍遮不住意气风发。他嘴角含笑,慢慢的饮酒,好似满座喧哗都与他无关,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沈妙心中失笑,觉得这临安侯府的小侯爷,倒是和自己有几分肖似了。满座热闹欢欣,其实内心却并不怎么开怀。谢景行要走的是一条生死未卜的血色之路,而她的一生到最后还不知是个什么结局。

  腹背受敌,四面楚歌,都是命悬一线的千钧一发。

  她也拿了酒杯,给自己倒酒喝,一口一口,喝的却是极为克制的。

  皇后么,总要端庄淑仪,不可如宠妃,喝的娇艳,妩媚让人心醉。

  待筵席离场,人三三两两都散了。她坐在位置上,听见楣夫人道:“陛下,今夜臣妾备了好酒,陛下与臣妾一同看烟花吧,盛儿还说想与陛下较量一下棋艺。”

  傅修宜大笑,点着楣夫人的鼻子道:“这争强好胜的性子,真是和你一模一样!”

  沈妙的那一句“一年到头,婉瑜和太子也想陪陪皇上”就咽了下去。

  回头,两个孩子眸间的黯然让她心中一痛。

  却也是忍着痛,面上做云淡风轻了。

  可是这新年,却是怎么都睡不着的。

  她哄了两个孩子睡觉,只觉得两个孩子对新年的到来都不甚热络,宫墙里传来烟花的声音,都是夜深了,这样的夜里,楣夫人的宫殿那处,倒是最好看烟花的。想必他们三人,也是很有情。

  沈妙披了衣裳,命白露拿了一坛酒,一个碗,自己去花园。

  从花园的一角,是可以看到烟花的,那烟花只看得到一小半,但便是一小半,也是极为绚烂的,几乎要映亮整个天空,可以想象得到另一头,看得见全貌,又是一副怎样的好风光。

  她拿出一个碗,白露有些心疼,沈妙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开口。

  “这烟花真好看啊。”沈妙的声音低低,带了醉意:“什么时候能完整地看一场呢?”

  她又突然笑了:“大约是不成了。”

  正说着,却听闻从身后传来脚步声,靴子踏在积雪之上,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

  白露吓了一跳,道:“你们……。”

  沈妙回头,就见有人拂开那重重树影,走上前来。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在后面,身前站着的人身材高大,紫袍青靴,一双桃花长眸映了夜色里的烟花,分外明亮动人,十分美貌的样子。

  “临安侯府的……谢侯爷?”沈妙眯着眼睛看他。

  那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啧”了一声,道:“傅修宜的皇后,原来是个酒鬼。”

  他身后的侍卫道:“主子,咱们该走了。”

  白露也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何谢景行居然还在宫中。可一个皇后,一个臣子,若是被人瞧见站在一起,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尤其是这些日子沈妙在宫中本来就举步维艰,一旦被人逮着由头,就会不犹豫里的往她身上泼脏水。这个时候,离这位临安侯府的世子自然是越远越好。

  白露不敢惊动旁人,这花园也是很偏僻的,就小声道:“世子爷,皇后娘娘喝的有些醉了,奴婢正要扶她回去,还请世子爷装作没有看到。”

  谢景行瞥了一眼沈妙,笑了一声,倒是有些提不起兴趣般的,转身就要走。

  “慢着!”沈妙却唤他。

  白露一怔,急的恨不得捂住沈妙的嘴巴。沈妙却是盯着谢景行,她这会儿有些醉了,自从去往秦国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放肆的喝过酒,然而杯酒解千愁这话却不是假的。人喝醉了,就会轻松,轻松,就会做出许多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来。

  她道:“本宫听闻你要去北疆了?”

  谢景行抱着胸,似笑非笑道:“皇后娘娘有何事吩咐?”

  铁衣和白露都盯着沈妙,沈妙一笑,从桌前将自己方才喝过的碗拿了出来,将那坛子里的酒往里头倒了满满一大碗,示意谢景行看,道:“少年英才,千古人物,精才绝艳,世无其双!”

  谢景行挑眉,白露羞得恨不得将沈妙拖走,哪有这样当着人面儿夸出朵花儿的。

  “北疆是个很不好的地方啊。”沈妙拍了拍他的肩,她个子娇小,拍人肩的时候还要踮起脚尖,又看着谢景行,半是认真半是醉意的道:“听闻父亲说过,那里寸草不生,地势诡谲,多有毒蛇虫蚁,很容易就落入陷阱。你此去,危险重重。”

  “微臣多谢娘娘挂怀。”谢景行随口道。

  “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她嘴里囫囵道,给谢景行扬了扬手里的酒碗,一口气就吞了下去。

  白露和铁衣都吓了一跳,前者是没想到沈妙竟然说喝就喝了,后者是诧异皇后竟然会如此豪爽。

  沈妙抹了把嘴巴,打了个酒嗝,道:“这是本宫敬你的一碗酒,一定要凯旋!”

  谢景行盯着她,她唇边尚且有未擦拭干净的酒水,亮晶晶的挂在唇边,很好看,月色下,她的容颜便显出白日里看不出来的清秀来。褪去那层皇后的枷锁,其实是个十分清秀美丽的女人。

  他挑唇,笑容就显出几分邪气,慢悠悠的道:“皇上看来很是冷落了皇后凉凉啊。”

  白露瞪大眼睛,这谢景行的话未免也太放肆了,可是她不敢直接将沈妙拖走,免得沈妙万一发出什么声响惊动了旁人,那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沈妙喝完后,又晃晃悠悠的抱起酒坛,满满的倒了一大碗,递给谢景行,道:“你也喝!”

  “我为什么要喝?”谢景行莫名其妙。

  “你,和本宫同病相怜!”沈妙道。

  “谁跟你同病相怜了?”谢景行好笑。沈妙却已经举着那酒碗往他嘴里喂过来。

  白露大惊失色,这也太暧昧了!铁衣也惊诧万分,可是谢景行没说话,他不会出手。

  谢景行冷不防被灌了一碗酒,推开沈妙的时候,许多酒水都洒在了衣裳上,却看沈妙,终是满意的笑了。她道:“你我有一碗酒的情意,等你凯旋归来的时候,就来陪本宫看烟花吧!”

  谢景行觉得,今日实在是很莫名。原来女人撒起酒疯来是没有理智的,就算是素日里看着端庄淑仪的皇后,也实在是判若两人。

  “皇后娘娘还是找皇上来看吧。”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裳。

  沈妙黯然:“本宫还从未跟他一起看过烟花。”

  谢景行盯着对面的女人,她微微垂头,嘴角上扬,眸光却苦涩,他莫名的就心软了几分,道:“好好好,微臣答应你。”

  沈妙眼睛一亮,看着他道:“那就这么说准了。”

  谢景行点头。

  沈妙想了一想,摇头道:“口说无凭,得有个信物才成。”就开始摸自己头发上的钗环。

  白露一愣,心中暗道不好,这若是皇后的东西在谢景行身上,那可就是私通的罪名。生怕沈妙拿什么手帕钗子给对方,突然见沈妙腕间的红绳,便灵机一动,道:“娘娘,您的那根红绳就很好嘛!”

  沈妙目光落在红绳之上,心中一动,就飞快的解开,把谢景行的手拿过来,给他认认真真的系上。

  谢景行目光落在她微翘的睫毛上,湿漉漉的,像是混了冬日的寒气而浅浅润泽,莫名的让人心中微微发痒。

  沈妙给他系好,冲着他一笑:“这是本宫给你的信物,以此为信,等你凯旋!”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谢景行漫不经心的一笑:“不过微臣没有什么信物可以赠与皇后娘娘的。不如送给皇后娘娘一个心愿如何?”

  “心愿?”沈妙看他。

  “凯旋再遇,微臣能赠与娘娘一个心愿,娘娘要的心愿,微臣能做到,定当竭力以为。”

  沈妙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轰”的一声,天空一角再次被璀璨的烟火映亮,二人一同看去,却仿佛有着默契一般,异常相合。

  白露也是呆住。

  烟花转瞬即逝,有些东西却是不会消逝的,比如这个夜晚。

  沈妙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一边揉着额心,一边站起身来往桌前走,道:“竟睡了这样长的时间。”

  白露给她端来热汤,道:“娘娘昨日喝的多了,先醒醒酒吧。”

  “喝多了?”沈妙动作一顿:“宫宴上并未喝多少啊。”

  白露有些心虚,道:“大约是宫宴上的酒水劲头大。”

  沈妙点头,又叹气道:“本宫这一喝醉就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毛病真是这么多年还没变,不过也是许久都未喝醉了。”

  白露点头,只听沈妙又看向自己空空荡荡的腕间:“这红绳又怎么不见了?”

  白露小声道:“大约是……丢了吧。”

  沈妙叹了口气:“果真是不长久的。”

  日头正烈,出发的队伍正在城门。

  为首的年轻男子戎马轩昂,分明是含着懒淡笑意,眸光却冷冽令人不敢逼视。

  “主子,都已经准备好了。”铁衣道。

  谢景行瞧了一眼身后,出了这道城门,今后的前程南辕北辙,也意味着和从前一刀两断,再无牵扯。

  终究要离开的。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身边的白衣男子摇着扇子,道:“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说不定都盼着三哥有去无回哪。”松绿色长袍的公子哥儿却是笑道,又看向前面:“不管如何,总算要回家啦。”

  “不一定。”

  二人一同往那紫衣男子看去。

  谢景行低头,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腕间,那里系着一根红绳,红绳的末端被端端正正仔仔细细的打好结,似乎牢固的怎么也不会松开一般。

  “这不是女人戴的东西么?”季羽书问:“你戴这个做什么?”

  “喝了人的送别酒,欠了人一个心愿。”谢景行道:“回来再还了。”

  他收回目光,扬鞭:“起!”

  出发。?

第二百一十四章 前世(下)

  光阴如箭矢,日出日落如一如往昔。

  然后花开几轮,花谢几轮,月亮尚且有阴晴圆缺,何况人事?

  譬如说越来越式微的沈家,越来越被冷落的皇后。仿佛在暮年垂死挣扎的老妪。

  婉瑜公主在和亲的途中病故了,沈皇后一蹶不振,虽然仍是端庄淑仪,仔细看去,眸中却已经有了微弱死气。那点子死气只有在看见太子的时候才会划过微弱星亮,仿佛灰烬里的余火,却也是将熄未熄的模样。

  宫装丽人含笑看着面前的青衣男子,笑道:“国师,取皇后的一滴指尖血,对您来说,也不是难事吧。”

  裴琅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妩媚的像是暗夜里的一只猫,精明而美丽,否则那高高在上的,从来利益为上的帝王也不会将她捧在掌心了。

  从一个女人来说,她无疑是诱惑的,将男人的心思把握在掌心。从一个弄权者来说,她也做的不错。

  以退为进,从不主动提及名分和索取金银,却让人心甘情愿的将东西奉上。不仅如此,连旁人的都要抢过来。指使着别人去战斗,依靠着帝王的心,凭借着兄弟的扶持,不动声色的,慢慢的将想要的东西握在掌心。

  看似娇媚如花,却又有蛇蝎心肠。那年仅十来岁的小公主,可不就是被这一位活生生的逼至了尽头?

  相比较之下,六宫之主的那一位,到底还是比不过这一位的狠毒。或许是出自沈家这样的忠将之家,性子再如何变化,骨子里都留了三分余地的仁厚。

  可是就是这点仁厚,注定了永远都要比对方的手段逊色一截。

  楣夫人见他发呆,又道:“国师?”

  裴琅回过神来,想了想,问:“贵妃娘娘要皇后娘娘的指尖血做什么?”

  “做什么你就不必知道了。”楣夫人笑靥如花,即便已经是贵妃,却总是得最初的封号。楣夫人,一听就百媚千娇,煞是动人,倒让人忘记了在深宫重重中,娇艳的花朵也带着毒刺。

  她说:“如今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情势,国师也看的清清楚楚。”她指着那窗外夹在在两颗树中的一株藤草,笑道:“这藤草刚刚发芽的时候,是夹在两棵树中间的。不必选择什么,随随便便也能活的很好。可是等它渐渐长大后,个子拔得越高,风雨就越大,得为自己寻个攀爬的处所。”她看向裴琅:“左边一棵树,右边一棵树,它却只能选择一棵树爬。”

  “这两棵树占了同一寸地方,争夺的同一块土地,土地就那么多,有一颗树一定会被砍掉。”

  “这藤草必须好好抉择,若是攀爬了那株要被砍掉的树,就会被一齐连根拔掉。”楣夫人笑盈盈的看向裴琅:“国师,您觉得那棵藤草,应当怎么选择呢?”

  裴琅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外头的两棵树,片刻后才转过头,道:“臣明白了。”

  楣夫人满意的笑了。

  等裴琅走后,有宫女从后面走出来给她倒茶,一边轻声道:“娘娘,国师真的会去拿皇后的指尖血么?国师和皇后瞧着似乎还不错呢。”

  论起交情来,裴琅认识沈妙的时间,比认识楣夫人的时间长久多了。

  “国师可是位聪明人。”楣夫人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笑道:“否则,在公主和亲的时候,也就不会袖手旁观了。况且……他心底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他这样‘光风霁月’,理智到不允许自己出一丝偏差的人,自然是要斩草除根的。我这是在帮他,他接受还来不及。”

  宫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道:“不过,那和尚说的,能借到皇后的命格给娘娘,是真的么?”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六宫之主的位置,我都是坐定了。”楣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指尖血而已,把她的运气给我,等我皇儿坐稳了这明齐江山,我也会大发慈悲,给他们母子三人烧上纸钱的。”

  宫女诺诺,不敢说话了。

  沈妙的病有些重了。

  傅明才来刚刚看过她,陪她说了一会子话,沈妙想找人问问沈府里近来的情况,才方出院门,却瞧见了裴琅。

  裴琅同她见礼,沈妙却很冷淡。

  婉瑜和亲一事上,裴琅冷淡的态度教人心凉。好歹他们的交情也有这么多年,好歹婉瑜也曾唤他一声“先生”。而对傅修宜的厌恶,终究是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了对裴琅的憎恶之上,她连多看一眼裴琅都不想要。

  “听闻皇后娘娘病倒,”裴琅递上一个匣子:“这个……或许对娘娘的咳疾有好处。”

  沈妙扫了他一眼,将那匣子打开,却是一株药草,莫名的有些眼熟,沈妙拿出来一看,指尖突然一痛,再看时,却是被那药草上的刺给扎破了。血珠顺着指尖流了下来。

  白露惊呼一声,就要给她包扎。裴琅却定定的盯着她的指尖,几乎有些木然的道:“这是红袖草,对咳疾有用的。”

  沈妙反是笑了,她将那药草往匣子里一扔,合上匣子,还给裴琅,冷淡道:“不必了,这药草本宫曾有过一株,不过最后枯萎了,而且本宫养的那株草,上面可没有带刺。”她话中有话道:“若是不想送礼,便不要送,送的礼上还有此,平白惹人厌恶。国师的东西,本宫也实在消受不起了。还请拿回去吧。”说罢,再也不看裴琅一眼,转身走了。

  裴琅紧紧握着手中的匣子,目光复杂的盯着沈妙的背影。她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走两步都要停下歇一阵子。

  可是……。裴琅看向匣子,人总是要做出一些选择的。即便他在刚刚进入朝堂之事两袖清风,光风霁月,可是朝堂之上,干净清白的人又有多少?坐的越高,越是身不由己,他也无奈,也没有办法。

  利和弊清清楚楚的摆在一起,哪一边的树将要被砍,哪一边的树会成为独占整个土地,结局一目了然。

  他还有自己的亲人,他要护住自己的亲人,所以交情或是隐秘的心思,都可以搁下了。楣夫人要这指尖血做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这是助纣为虐,他这是雪上加霜。

  他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袖手旁观,只能,看着这棵一同努力在深宫之中生长起来的树,倒在泥泞之中。

  ……

  那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整个宫殿内,唯有冷宫被烧的灰飞烟灭。其中哀婉的心情,泣血的控诉,临死前的诅咒,深刻的绝望都随着大火烟消云散,残留的只有触目惊心的余烬,还有任人道说的传言。

  明齐沈皇后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