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国之母,徐皇后也当之无愧。
魏曕休沐时,夫妻俩带着孩子去了一趟灵谷寺,为徐皇后祈福。
御医都治不好徐皇后,求菩萨保佑徐皇后平安也注定是奢望,殷蕙便只求菩萨开恩,至少让徐皇后走得不要太痛苦。
她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虔诚祈求。
魏衡三兄妹站在旁边,等着父王母亲结束才会轮到他们,默默观察父王母亲的孩子们,也就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泪。
魏衡就知道,母亲真的为皇祖母的病难过。
魏衡记忆中的皇祖母,一直都是个非常和善的人,有一年他生病,皇祖母还去探望过他。
搬到金陵后,皇祖母住在宫里,见面的次数没那么多了,但偶尔皇祖母会去学宫坐坐,或是看他们在讲堂上的表现,或是送些吃食瓜果。金陵多雨,皇祖母还在学宫放了十套雨具,方便他们兄弟随时取用。
魏衡的眼圈也就红了。
脑海里还有个更可怕的念头。
皇祖母会病,皇祖父的年纪也渐渐大了起来……
如果说魏衡对皇祖母有五分不舍,对经常找他们说话的还带着他们去巡边的皇祖父,便是十分。
轮到自己,魏衡向菩萨求了三件事。
一求皇祖母转危为安,二求皇祖父长命百岁,三求所有亲人无病亦无灾。
冬月初一,金陵下了一场大雨。
御医来替徐皇后诊脉,看过之后,移步到外殿,对永平帝、太子、太子妃等人道出实情,徐皇后怕是熬不过三日了。
永平帝坐在椅子上,闻言只是垂下眼帘。
又何须御医说,看徐皇后的样子都能料到了,永平帝舍不得自己的发妻,可有时候看着她那么痛苦,他甚至希望那一日早点来,让她少受罪。
可真到了这一日,永平帝又想自私一点,逼御医们再想想办法。
等永平帝从这种复杂的情绪中回过神,就见太子、太子妃等人都在掉眼泪,一副母后已经殡天的模样。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要看一遍,永平帝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因为徐皇后的大限已到,从今天开始,太子、四王、三位公主及其家眷,白日都要留在宫里。
第二日早上,徐皇后的精神好了些,开始一个个地见人。
她先见了太子、徐清婉。
徐清婉的眼睛是肿的,太子也比两个月前瘦了一大圈,眼周发黑,眼中全是血丝。
“母后……”
跪在病床前,太子才喊了一声母后,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徐皇后看着儿子,笑道:“生老病死,时至则行,娘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又有什么好哭的。”
太子:“您还这么年轻,老天不公!”
徐皇后还是那副令人心痛的笑容:“娘生在徐家,蒙先帝厚爱嫁给你父皇,先是做王妃,后又贵为国母,老天待我极为恩赐,哪有不公,你不要乱说。”
太子便只是哭了。
徐皇后看看儿子,再看看儿媳妇,道:“等我走了,以后的路只能你们自己走,娘留给你们俩的都是两个字,孝与仁。对你们父皇要孝顺,国事家事处处都要为他分忧,对兄弟姐妹、朝臣百姓则要仁爱,此乃圣贤之道,在太平盛世尤为重要。”
徐清婉哭着点头:“您放心,儿媳会谨记您的教诲。”
徐皇后很放心儿媳妇,她担心的是儿子,看着太子道:“老二他们各有才干,他们差事做得好,你父皇自会夸他们,你不要不舒服,皇上已经将最好的位子给了你,只要你尽到兄长应有的宽厚友爱,弟弟们也都会真心敬重你、尽心辅佐你,否则便是他们不忠不义,自有御史、朝臣、百姓群起攻之。”
太子重重地点头。
这些道理徐皇后已经对儿子讲了很多遍,该说的都说了,徐皇后看向外面道:“让你妹妹进来吧。”
太子与太子妃便退下,换了大公主进来。
大公主已经哭成了泪人。
徐皇后看着女儿,眼中也滑下泪来:“娘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赵茂那人,你实在无法原谅他的话,过两年就休了吧,别再委屈自己。”
大公主摇头:“不提他,娘,我只想好好陪陪你。”
徐皇后就知道,儿女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
大公主出来后,换成了四王、四位王妃。
徐皇后交待四王要孝顺父皇辅佐父皇,教导四个王妃要照顾好各自的夫君、孩子们。
跟着是二公主、三公主。
二公主魏杉已经做了母亲,夫妻和睦生活顺遂,无须徐皇后多说。
对三公主魏楹,徐皇后又怜又爱,既然魏楹有爱民的大志,徐皇后就着重交待魏楹要如何做一个爱民的好公主。
子女们都见过了,徐皇后又见了孩子们。
孙辈太多了,孙子们都排到了十六郎,孙女们也有了八个。
徐皇后最喜欢的,当然是在燕王府里出生的那一批。
徐皇后还是重点嘱咐大郎要做一个好兄长,将来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十八岁的大郎泪流满面,郑重点头。
孩子们退下后,徐皇后要见永平帝与四妃。
永平帝坐在徐皇后的床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四妃挨个跪在一侧,全都泪眼汪汪的。
徐皇后笑着对她们道:“我走后,皇上可能还会选新人进宫伺候,我是见不到她们了,也不放心把皇上交给她们,咱们姐妹一起服侍皇上度过了那么多岁月,我深知你们的秉性,或温柔或娴静或爽朗,对皇上的心却都是一样的。待我走后,你们要齐心协力打理好后宫,勿让皇上为后宫烦忧,更要劝皇上爱惜龙体,不可过度操劳。”
四妃哭着应下。
徐皇后最后看向永平帝。
永平帝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泪湿衣襟。
徐皇后将剩余不多的力气,都用在嘱咐丈夫身上。夫妻近四十年,她是最熟悉永平帝的人,知道他有哪些坏脾气,一旦冲动就可能影响他明君的贤名。从国事聊到家事,徐皇后靠在永平帝的怀里,声音越来越低,气息越来越弱,最后化成一句遗憾:“可惜这里不是平城。”
永平帝抵住徐皇后的侧脸,背对四妃恸哭失声。
景和五年冬,皇后病逝。
淅淅沥沥的江南阴雨中,永平帝为发妻定下谥号,曰仁孝皇后。
为追悼仁孝皇后,永平帝决定自己穿白衣素服一年,朝臣亦是如此。
永平帝还要太子与四王为仁孝皇后服斩衰三年,三年里只能穿麻布衣裳。
仁孝皇后去世一年后,永平帝褪下白衣素服,脸上也重新恢复了些笑容。
帝王龙体康健,面相亦年轻,后位怎能空置,于是陆续有大臣奏请永平帝册封新后。
这段期间,丽妃对永平帝格外殷勤。
她想着,她是后宫资历仅次于仁孝皇后的老人,出身金陵名门,更是永平帝的表妹,再立新后的话,她绝对是永平帝不二的人选。
丽妃换着花样讨好永平帝,今日亲手做一桌永平帝最爱吃的饭菜,明日一边替永平帝揉捏肩膀一边回忆表兄妹俩年轻时的美好时光。
她想要什么,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永平帝看着只知道谄媚的丽妃,心里在笑,嘴角也翘了起来。
“皇上笑什么?”丽妃嘟嘴问。
永平帝直言道:“朕笑你白忙活。”
丽妃脸色大变,随即委屈道:“我怎么就不行了?”
永平帝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说明你是真的不行。”
可把丽妃气得,连夜回了自己的永寿宫。
永平帝也没叫人拦着,一个人躺在龙榻上,想自己身边的女人们。
丽妃胜在娇媚,平时宠着纵着没关系,做皇后万万不行。
贤妃出身将门,郭家手握兵权,如果贤妃做皇后,老四一下子成了中宫嫡子,朝臣们怕是会起别的心思。
顺妃小户之女,家世品德都不行,淑妃虽然贤淑知礼,家世也太低了,资历又在四妃中最浅,难以服众。
更何况,有仁孝皇后在前,她们四个都黯然失色。
四妃都不行,那些年轻的除了姿色对他的家对他的朝堂都没有半分功绩的女子,更不可能做到那个位置。
因此,永平帝很快下旨,称仁孝皇后是他唯一的皇后,以后不会再立新后。
此诏彻底打消了后宫诸人的小心思,打消了朝臣们的各种念头,更让天下百姓都颂扬起永平帝对仁孝皇后的深情来。
第174章 (桂花香)
景和八年,秋。
沁人心脾的桂花香随着轻风飘进窗,让刚从一场好梦里醒来的殷蕙,变得心情更好了。
借着晨光,殷蕙从枕头底下拿出昨日魏曕刚送回来的信封。
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是魏曕写的,一封是儿子魏衡写的。
去年冬天,魏国北境的鞑靼立下一位新可汗,恰逢要过年了,公爹便派使臣去鞑靼祝贺,希望两国能长长久久地互为友邻,相安无事。结果那鞑靼可汗野心勃勃、蛮横无礼,竟然直接把魏国的使臣杀了!消息传回来,公爹怒发冲冠,过完年就率领五十万大军亲征去了。
公爹这一去,带上了魏曕、魏昡这两个带过兵的儿子,不但如此,他老人家还把大郎、三郎、阿衡都带去了。
二郎娇气不愿习武,骑射不精,四郎体弱,跟着巡边还行,参与战事简直是要他送命,所以这次他们俩都留在了京城。
魏曕前些年南征北战好几场,殷蕙倒是不怎么担心他了,儿子却是第一次出征,又还只是个少年郎,殷蕙就牵肠挂肚的。
幸好,公爹这次讨伐鞑靼十分顺利,捷报接连传来,六月里战事正式结束,鞑靼可汗对魏国俯首称臣。
父子俩新写的这封家书,就是告诉家里,他们已经班师回朝了。
吃过早饭,魏循照例要去宫里读书,魏宁也要去学堂听女先生授课。
孩子们越大,殷蕙就越轻松,料理一些琐事,她叫来绣房的管事嬷嬷,让绣房给长子做今年的秋装、冬装。
魏曕那家伙,写信一直都惜字如金,儿子就是细心多了,不但写了很多见闻,还把他现在的个头写在信中,知道母亲肯定很关心他的身高变化。
十六岁的魏衡,已经比殷蕙高半尺啦!
习武的少年郎,身子骨也比较结实,殷蕙将这些一说,绣房管事嬷嬷也就有数了,笑着告退。
“王爷他们要回来了,看把您高兴的。”金盏站在旁边,见主子露出了久违的欢喜笑容,她也跟着高兴。
殷蕙看看她已经怀了八个月的肚子,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又过来了?”
金盏嫁给长风后,就住在王府前面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四年前生了一个胖小子,今年又怀上了。
金盏道:“这不是天气好,过来陪您说话解闷嘛。”
殷蕙叫她坐下说。
结果主仆俩刚聊了几句,纪纤纤来了。
金盏就先告退,自有迎春几个大丫鬟陪主子待客。
十几年的交情,现在纪纤纤来蜀王府,殷蕙都不必特意去前院迎了,直接在厅堂里等她,纪纤纤也不在意这种小事情,毕竟换成殷蕙去楚王府,她也懒得客套。
等待纪纤纤时,殷蕙让丫鬟们抬藤椅、茶几去院子里的桂花树下。
茶点瓜果摆好了,纪纤纤也到了,穿一件红底织金缎面的褙子,一身的珠光宝气,艳丽照人。
“二嫂今日容光焕发,可是有什么喜事?”殷蕙笑着夸道。
纪纤纤坐到她身边,随手示意丫鬟们下去,妯娌俩单独说话。
纪纤纤自然对自己今日的扮相非常满意,闻言还特意抖了抖衣袖,再看眼殷蕙道:“没有喜事,实在是先前穿麻衣穿够了,今年的新装就都做得特别艳,倒是你,身上这件是前几年的旧衣吧,咱们今年开春除的服,这又过去小半年了,你还朴素什么?人家大嫂都穿过红了。”
殷蕙笑道:“我这身也是红,旧衣红与新衣红又不一样。”
纪纤纤:“你就是顾虑太多,父皇刚打了胜仗,心情好着呢,回来看到咱们穿新衣也不会说什么。”
仁孝皇后已经死了三年了,这三年里公爹也新封了几个贵人,哪有那么长情,还计较儿媳妇打扮得艳不艳。
殷蕙:“还是再等等吧,明年再说,三年都过来了,我劝你也打扮得素净点,咱们争奇斗艳,父皇未必会生气,可咱们多缅怀母后一阵子,父皇见了肯定高兴。”
纪纤纤撇撇嘴,小声嘀咕道:“高兴又怎样,还能给咱们什么赏赐吗?”
她们这辈子注定就是王妃了,做得再好也没得升,剩下的只要不犯大错,也不会被休,既然如此,何必不过得随心所欲一些。只有徐清婉,因为是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必须端着过日子。
殷蕙不与她争辩:“反正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爱听不听吧。”
纪纤纤也不再提打扮的事,笑道:“三爷、五郎要回来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殷蕙递了她一个“这还用问”的眼神。
纪纤纤喝口茶,想到去年五郎出发时的挺拔身形,提醒殷蕙道:“五郎都十六岁了,前面几年时机不对,今年你可得帮他预备通房丫鬟了,免得家里没有,他去外面厮混。”
殷蕙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眼里,长子也还是小孩子呢,哪就着急男女之事了?
更何况,也不是所有大户人家的子弟都要早早预备通房的,有的家里担心儿孙去外面厮混,宁可主动给儿孙安排靠谱的通房丫鬟,但也有的家里担心儿孙过早尝到男女之欢,沉迷其中耽误了学业,管教严格。
长辈们的想法不同,孩子们也各有性情,未必就盼着要通房。
“等他们回来再说吧,我问问五郎的意思,还有三爷。”
纪纤纤笑出来:“问三爷?三爷肯定不同意,他自己就不近女色,肯定也会用同样的规矩要求五郎、七郎。”
殷蕙:“那我更得先跟他商量了,免得我安排了,他又不满意。”
纪纤纤不知想到什么,哼了一声,靠近殷蕙道:“我跟你说,挑选通房也是门学问,既不能太丑也不能太美,性情也要多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她们是真老实本分还是心机深沉,就说我给四郎预备的那两个,有一个竟然是绵里藏针的,私底下帮四郎出主意对付我们二郎呢,真是气死我了!”
跟着,殷蕙就听纪纤纤眉飞色舞地给她讲了一遍四郎屋里的事。
“哎,这还只是通房,想想二郎、四郎都到了成亲的年纪,马上要有儿媳妇进门了,我就头疼。”
纪纤纤靠到藤椅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她觉得自己还是个二八少女小姑娘,一转眼就要给人当婆婆了。
殷蕙看着她嘟嘴发愁的样子,却觉得纪纤纤还是她刚嫁到燕王府时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纪纤纤。
“莫非二嫂已经有了儿媳人选了?”殷蕙笑着问。
纪纤纤摇摇团扇,道:“没呢,上次我进宫,娘娘让我先别着急挑,说父皇回来后可能会采选秀女,替几个到了年纪的孙子指婚。”
殷蕙对这话上了心,到了年纪是指多大?阿衡也十六了,明年十七,采选肯定要定在明年了,公爹会不会也给她指个儿媳妇?
这念头让殷蕙怪别扭的,她刚三十一,也觉得自己还没到当婆婆的年纪。
八月十三,帝驾回了金陵。
这是永平帝登基后的第一次亲征,意义非凡,太子率领文武百官出城相迎,殷蕙等女眷则去宫里等着了。
以前仁孝皇后活着的时候,会带着她们在宫门前迎接帝驾,这次,换成了四妃带头。
永平帝骑着骏马进入城门,见金陵城内的百姓们拥挤在主街两侧前来跪拜,一个个都喜气洋洋,再也不复当年那丧气的模样,永平帝心情就很好,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抵达宫门前,一直到他看见率领宫人们来接驾的四妃。
永平帝勒住了马。
这四妃,个个都是他宠爱的女人,可以前的那些年,总会有另一道身影站在四妃之前。
仁孝皇后已经走了三年,永平帝的确早恢复了正常生活,可总有一些时候,他会想起自己的皇后,心里还是会难受。
短暂的怅然过后,永平帝下马,示意四妃与儿媳、女儿们起来。
这个过程中,永平帝的目光从这些女眷们身上扫过,对丽妃如何打扮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发现五个儿媳妇也都穿着往年的旧衣,打扮得浓淡恰到好处,永平帝非常满意。
殷蕙并没有去欣赏公爹的威武风姿,她甚至连魏曕都没看,目光直接投向了皇孙们那边,并且准确无比地落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结果这一看,就对上了儿子早就等着她的笑脸,十六岁的少年郎,个子高了,脸也晒黑了,笑起来露出几颗小白牙。
殷蕙忍不住地笑,还好还好,儿子没有晒得像他父王从南地回来时那么黑。
魏曕站得比儿子靠前,永平帝与四妃说话的时候,魏曕趁机去看殷蕙,看了多久,就见她对着儿子笑了多久,浑然忘了她还有一位久别的丈夫。
魏曕再去看次子与女儿,结果这兄妹俩也只盯着哥哥看,一个笑得矜持,一个直摆手。
就在魏曕准备收回视线时,殷蕙终于朝他看来。
魏曕抿唇,目视前方。
殷蕙就看到一张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的冷冰冰的脸庞!
果然还是儿子的笑脸更好看呢。
往里走了,魏衡终于可以来到母亲与弟弟妹妹身边,挨个唤了一遍。
“大哥好高啊。”魏宁仰着头道。
魏衡笑道:“宁宁也长高了,还有阿循。”
他分别拍了拍弟弟妹妹的肩膀。
魏循、魏宁都笑,兄妹俩都是酷似殷蕙的桃花眼,这一笑就更像了。
魏衡有些羡慕,他也想跟弟弟妹妹们长一样的眼睛。
念头刚落,旁边有影子笼罩过来,魏衡抬头,笑容立即收敛,恭声道:“父王。”
魏曕应了声,对殷蕙道:“你们先去母亲那边,我们还要去吃庆功宴。”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带走了长子。
第175章 (太子的委屈)
宫里的庆功宴结束,魏曕、魏衡父子俩来了咸福宫。
这种宴席,魏曕免不得要被人敬酒,一身酒气,幸好现在天气凉快很多,他没出多少汗,不然恐怕亲娘顺妃也要嫌弃他。
魏衡身上竟然也有酒气!
殷蕙瞪起眼睛来:“你也喝酒了?”
瞪完儿子,她又去瞪魏曕,大有责怪魏曕没看好儿子的意思。
魏曕刚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擦脸巾子,对上她凶巴巴的眼神,他抿抿唇,默默擦脸。
魏衡笑着解释道:“娘放心,我没喝多少,都是别人碗里的酒洒到了我身上。”
殷蕙:“就该如此,酒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少喝就少喝。”
她可没忘了温如月的前夫薛焕是怎么死的,喝酒伤身,儿子小小年纪可不能毁在这上面。
魏衡一边擦脸一边听着母亲关心的话语,嘴角翘了起来。
一家人陪顺妃坐了一会儿,这就要出宫了。
出宫路上遇到了魏昡一家,魏昡显然喝得比魏曕多,双颊发红,走路都得宫人扶着。
福善瞧瞧沉稳依旧的魏曕,再看看自家男人,嫌弃地摇摇头。
八郎、九郎、宝姐儿瞧瞧俊美威严的三伯父,再看看自家父王的胡子拉碴,也都面露嫌弃。
殷蕙看得直笑,对福善道:“咱们都先回府吧,改日再聚。”
她刚说完,魏昡也瞧见了魏曕,挣脱宫人就要过来继续找三哥拼酒,被福善抓住胳膊,硬是拉了回去。
出了宫门,两家人各自上了马车。
因为孩子们都大了,车厢里一口气坐五个人就显得拥挤起来,可没有谁会嫌弃这样的团聚。
魏宁钦佩地看着自己的父王:“还是父王酒量厉害,四叔都要醉倒了。”
魏曕默认。
魏衡也就没告诉妹妹,不是父王酒量好,而是父王威严太重,武将们不敢频繁敬父王。
“都没受伤吧?”殷蕙嘴上问着父子俩,眼睛其实一直看着儿子。
魏衡笑道:“有些皮外伤,早都养好了。”
这次北征,他与大郎、三郎一直跟着皇祖父,皇祖父身边全是精兵悍将,亦派了侍卫追随保护他们三兄弟,只有三郎摔下马伤了胳膊,如今也恢复如常。
聊了一路,回到王府,刚下马车,魏曕就道:“先歇晌吧,有话晚上再说。”
殷蕙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
魏循、魏宁则跟着大哥告退了,父王母亲要叙旧,三兄妹都很识趣。
殷蕙跟着魏曕去了浴室,路上还在关心儿子:“阿衡真没受伤吗?”
魏曕摇摇头。
想到长子神采飞扬的模样,殷蕙信了,这才问起丈夫来:“你呢?”
魏曕跨进浴室,背对着她走向屏风:“自己看。”
殷蕙哼了哼,跟了过去,脱掉他的衣裳,将那健硕的身躯仔细检查了一遍。
半个多时辰后,魏曕抱着殷蕙回了内室。
年初分别时,夫妻俩还在为仁孝皇后服丧,哪怕期间会悄悄同房,也不敢太放肆,跟着又是大半年的分别,魏曕很想她。
这一下午,夫妻俩几乎没怎么说话,极尽缠绵。
东宫。
庆功宴结束后,太子被永平帝叫到乾元殿问话了,大郎、三郎先回了东宫。
两个亲儿子都跟着公爹去北征,徐清婉可能是京城里最牵肠挂肚的人,此刻终于可以单独与儿子们在一起,徐清婉看看大郎,再看看三郎,眼圈就渐渐地红了起来,又心疼,又骄傲。
她的两个儿子都长大成材了,大郎文武双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三郎年少却悍勇,历练几年,未必会输给两个从武的王叔。
“娘别哭了,您看我们不都好好的。”大郎笑着劝慰道。
徐清婉也笑,拿帕子擦掉眼泪,柔声道:“娘有很多话想问你们,想来你们父王也一样,那就等他回来再一起说吧,你们快去休息休息。”
大郎、三郎奔波一路,又喝了不少酒,的确要整理仪容,这就先告退了。
大郎二十一了,三郎也已十八,血气方刚的年纪,徐清婉都能想象出儿子们一回去,会与身边的通房做什么。
那些通房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宫女,老实本分,徐清婉并不担心,她更好奇明年采选秀女,公爹会给两个儿子赐下什么样的正妻。
无论如何,儿子们都好好地从战场上回来了,徐清婉就很满足,孟氏再受宠又如何,儿子别想越过她的。
她在堂屋里坐着,脸上时不时露出笑容来,不知过了多久,宫人说太子回来了。
徐清婉去前院迎太子。
仁孝皇后卧病在床那三个月,太子担忧母亲茶饭不思,瘦了下去,只是这种因为饮食减少导致的消瘦,随着后面饮食渐渐恢复正常,太子也又恢复了曾经的发福,倒也不是特别胖,然则徐清婉见过他年轻时的温雅俊朗,再对比太子此时的腹部隆起,心里终究还是会惋惜。
平时光面对太子也就罢了,今日两个儿子一回来,高高壮壮的,将太子衬得越发庸俗起来。
“大郎他们呢?”
见只有徐清婉,太子皱了皱眉,脸上的郁气更重,很明显,他刚刚在乾元殿吃了皇帝老子的数落。
徐清婉先解释孩子们回房休息了,然后轻声问太子:“父皇说什么了?”
不应该啊,太子监国这段时间,朝堂上并没有出什么乱子,公爹虽然不在,内阁与六部尚书留了半数辅佐太子理政,这些大臣全都是公爹的心腹,亦都是治国能臣,太子就是想故意把事情办砸,都不太可能。而仁孝皇后去世后,太子越发谨慎稳重,一切按照公爹的嘱咐做事,如何又触怒了父皇?
太子没有回答,只吩咐宫人去叫两个儿子过来。
徐清婉见此,走过去给他倒了一碗茶。
太子端起茶碗,微微晃动的茶水里映照出他的脸。
太子就盯着自己的倒影瞧了起来。
父皇询问他监国期间的情况,他应答如流,父皇的脸色却始终不太好看,视线时不时从他身上过一遍,满是嫌弃。
太子都不知道,父皇到底是嫌他发福了,还是彻底嫌弃他的人,自从他做上太子,父皇就没怎么给过他好脸色,对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有教训的时候,却也有和颜悦色的时候。
太子能不委屈吗?
身体上,他也想瘦下来,可是不吃饱他难受啊,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还要与大臣们打交道,填不饱肚子只会让他精神不济,所以节食这种办法,太子尝试了三天就放弃了。
差事上,父皇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父皇不让他做的他也不会去揽功,文差当然不如老三、老四他们带兵打仗容易显出功劳来,父皇也因此一直更偏心老三老四吧。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早还在燕王府的时候,父皇就偏爱老三、老四,嫌弃他与二弟武艺不行。
老五也从文,可老五是幺子,小儿子总是更讨父母宠爱。
老二油嘴滑舌的,最会在父皇面前阿谀奉承,也能讨父皇欢心,他却做不来那一套,于是兢兢业业做了一堆事,反而最不受父皇待见!
一肚子郁气,太子将茶碗放回桌子上,神色不耐地看向外面。
大郎先到,他才沐浴过,鬓发还湿着,衣衫倒还齐整,呼吸也正常。
三郎迟了一阵,显然是跑过来的,呼吸急促,脸上也残留异样的红晕。
太子就瞪向三郎:“怎么来得这么晚?”
三郎看眼父王,低下头,眼里藏着几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