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曕拉下她的手,道:“火铳爆炸,溅起一些碎片。”
殷蕙一抿唇,眼泪就下来了。
那火铳炸的地方离他再近一点,他是不是就没命了?
“好了,都过去了。”魏曕赶紧将人抱到怀里。
殷蕙枕着他的肩膀,或许是因为此刻他就在身边,触手可及,那股酸涩很快也就退了下去,换成夫君平安归来的踏实。
又说了会儿话,因为魏曕的自制力没那么好,两人就出来更衣了。
丫鬟们进来收拾浴室,抬水的动静终于也将魏宁惊醒。
小姑娘揉着眼睛走出来,就见娘亲坐在次间的榻上,旁边挨着一个黑脸男人。
魏宁瞪圆了眼睛!
殷蕙笑出来,魏曕咳了咳,朝似乎认不出自己的女儿道:“宁宁,父王回来了。”
别看魏宁七岁了,其实这只是虚岁,小丫头生在十月,算起来还没过六周岁的生辰呢。
人小记忆就没那么深刻,不过印象还是有的,只是因为父王变得太黑,魏宁才恍惚了一下。
“父王,你可算回来了!”
反应过来,魏宁立即扑过来,被魏曕高高举起抱到怀里。
女儿醒了,儿子们估计也快过来了,殷蕙就让父女俩说话,她叫上迎春、鸣夏去内室梳头打扮。
等她打扮好了出来,魏衡、魏循兄弟俩果然也来了,虽然不好像妹妹那样紧挨着父王撒娇,兄弟俩仰望父王的眼睛却都明亮如星。
一家五口坐在一起,因为孩子多,魏曕话少的毛病在这样的时刻也被治好了,不断地给三兄妹讲他这一年多的见闻。
院子里传来安顺儿的声音,很快凉夏走进来,笑着道:“王爷,王妃,大公主刚刚派人过来,说她那边准备了晚宴替王爷接风,还请了楚王一家。”
殷蕙与魏曕对视一眼,笑道:“你快过去向大公主道谢,就说我们一会儿就到。”
魏昳、大公主、魏曕也是三兄妹,府邸又紧紧挨着,离得这么近,魏曕战后凯旋,大公主作为姐姐,特意准备一场接风宴也算是正常的姐弟情谊,而且大公主平时就与一兄一弟走动勤快,两家出什么事她都处处周到热情,像极了普通百姓家里关爱兄弟的大姐姐。
凉夏去当差了,殷蕙对魏曕道:“你不在的时候,大姐经常过来探望我们,关怀备至的。”
大公主热心肠,替征战在外的弟弟照顾家里,等会儿到了大公主府,魏曕得跟大公主道谢,方不为失礼。
魏曕果然点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
孩子们回各自的院子洗漱更衣,准备好了,也到了黄昏,一家五口便去了大公主府。
见到大公主,魏曕正式道谢。
他长得高,大公主需仰望他才行,看着魏曕消瘦晒黑的脸庞,大公主眼圈微微泛红,心疼地道:“你在外面替咱们大魏拼命,姐姐帮你照看家里又算什么,少与我说那客气话。怎么样,你在那边有没有受伤?”
魏曕道:“一些小伤,已无大碍。”
大公主并不是很信地看向殷蕙。
殷蕙笑道:“战场受伤在所难免,不过确实没有大碍,您就别担心啦。”
大公主欣慰地点点头,再对身边的两个儿子赵凌、赵淳道:“三舅能征善战,你们二人都习武,以后可要多学三舅,长大了像三舅一样保家卫国、报效朝廷。”
赵凌、赵淳都点头。
另一旁,大驸马赵茂的脸都快绿了,他也是武官啊,只不过因为永平帝登基后再也没有机会表现罢了。
这时,楚王魏昳、纪纤纤夫妻俩也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魏昳在宫里就见过魏曕,纪纤纤却是隔了一年多第一次看到魏曕,对上魏曕那张变黑的冷脸,纪纤纤紧紧咬住嘴唇内里才没有笑出来。
到了吃席的时候,纪纤纤瞥几眼陪自家男人喝酒的魏曕,低声朝殷蕙道:“这真是你们家三爷吗,怎么黑成这样了?”
殷蕙看眼魏曕,无法否认他晒黑了,也不想否认。
这都是魏曕在战场出生入死的证据,是荣耀,她一点都不觉得丑,只觉得骄傲自豪!
视线一转,再看那不敢朝大公主发怒只敢叫嚣着要与魏曕拼酒的赵茂,再看那已经开始发福再不复双十年华时风采的楚王魏昳,殷蕙真心觉得,跟这两人比,魏曕就是人中龙凤!
“二嫂每天都去太阳底下晒上半日,也能晒成这样。”殷蕙不是那么客气地道。
纪纤纤瞅瞅她,不恼反笑:“以前我说三爷是冰疙瘩,你什么反应也无,今日我只说他黑了,你就气上了,啧啧,别人家的夫妻都是成亲越久感情越淡,看你这样子,与三爷的情分倒是越来越浓了。”
“二嫂又在调侃三弟妹了,是不是?”
大公主突然朝她们看来,很是维护殷蕙的模样。
纪纤纤撇撇嘴,道:“我哪敢啊,谁不知道你最偏心她。”
大公主笑起来:“你这是哪来的飞醋,我何时最偏心三弟妹了?”
纪纤纤只是随口阴阳怪气一句,本就不是真心话,又哪里耐烦解释,故意娇哼一声,敷衍了过去。
宴席散后,楚王、蜀王两家一左一右地离开了。
晌午宫里的庆功宴,魏昳喝得有点多,回到王府大睡一场,醒来就匆匆沐浴更衣来了大公主府。
这会儿回到家里,魏昳才想起什么,朝纪纤纤道:“瞧瞧,大公主都知道设宴替老三接风,你做二嫂的怎么不张罗张罗?”
纪纤纤从梳妆台那边歪过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人家想要贤名,自然会来事,我可学不来,也不想学。”
论与殷蕙的亲近,她可能会输给魏楹、福善,大公主就算了吧,再张罗几顿饭也比不过她。
若说要讨好魏曕……
纪纤纤嗤笑出声。
魏曕就是冰疙瘩,岂会因为一顿饭就对大公主另眼相看?
听魏昳还在那边唠唠叨叨,纪纤纤放下簪子走到床边,伸手去捏魏昳腰间的赘肉:“就知道让我跟大公主比,你怎么不跟三爷比比体形?人家三爷过了三十瞧着还跟二十多岁似的,你再照镜子去看看你,我若与别人夸你年轻时貌似潘安,人家都得笑掉大牙!”
魏昳推开妻子的手,再摸摸自己的脸,嘀咕道:“哪就变那么多了?”
纪纤纤飞给他一个无药可救的眼神。
想到此刻殷蕙正与俊美依旧的三爷小别胜新婚,她这里却只有一个开始发福的赖汉,纪纤纤深深地同情起自己来。
第171章 (三爷的新差事)
魏曕这次凯旋,永平帝给他放了十日的假。
前两日魏曕要么进宫探望帝后顺妃,要么陪兄弟们应酬,第三日则与殷蕙去了一趟济昌伯府,陪殷墉下了几盘棋,对弈的时候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反正连殷阆都没在旁边招待。
从第四日开始,魏曕才算真正地闲了下来。
修身养性的蜀王殿下,画了一幅《端午》。
在这幅《端午》图中,魏曕将一家五口都画了进去,庭院当中,殷蕙带着女儿坐在桂花树的树荫下绣香囊,不远处,魏曕陪两个儿子玩投壶。
这幅图他画得很慢,也十分精细,精细到连殷蕙头上的珠钗他都拿到手里仔细端详过,精细到连投壶上的雕饰纹络都丝毫不差。有时候殷蕙会去书房看他作画,有时候他会主动叫她或孩子们过去,安排他们或坐或站的,虽然他的脸上还是没有多少表情,可殷蕙与孩子们都能感受到,他心情不错。
他在家里,殷蕙心情也好,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更不用做那些噩梦。
得知公爹居然赐了美白养颜膏给魏曕,殷蕙笑了一场,然后每日早晚,她都会亲手替魏曕涂抹养颜膏。
身上就不涂了,穿着衣裳白回来的应该会很快,殷蕙就只替他涂脖子与脸,包括那双修长的手。
一开始魏曕还不愿意,殷蕙就道:“父皇都嫌你黑了,好心赐下东西来,你不用,便是辜负父皇一片爱子之心。”
被皇帝老子如此关爱的蜀王殿下,只好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娇滴滴的妻子在他脸上抹来抹去。
连着涂了十天,不知道是养颜膏真的管用,还是殷蕙已经看习惯了魏曕的新而容,她就觉得,魏曕好像比刚回来的时候瞧着白了一些。
白不白的,魏曕并不在意,长假一结束,他就去上早朝了。
永平帝又有几天没看到三儿子了,今日跨上大殿,随意往下而一扫,就看到了站在太子身后与老二并肩的老三。
五个儿子都站在那边,太子一人在前,跟着是老二、老三,再是老四、老五。
论个头,老三是最高的,再紧挨着两个开始发福的兄长,越发显得他器宇轩昂、出类拔萃。
看过老三,再看看太子、老二,永平帝就想摇头。
他都没胖,这俩儿子怎么就肥起来了,尤其是老二,小时候多漂亮的一个孩子,长大了文不如兄武不如弟,只剩一张脸,又俊美又爱笑瞧着很是养眼,结果他还不知道珍惜。
下了早朝,永平帝把五个儿子都叫到了御书房。
太子身份不一样,不适合再安排远差,永平帝就没提太子什么,先训魏昳:“你看看你,这两年胖了多少,看来户部的差事太清闲了,今天开始,你跟老五换一下,你去工部,老五,老五去吏部吧。”
提到自己,魏暻马上领命。
魏昳先是苦了脸,想到自己不能跟父皇摆脸色,马上又收起来,恭恭敬敬地应下,心里继续叫苦。工部的差事其实也能清闲,看看图纸,其他的全部吩咐下而去做,可这两年老五被父皇派出去跑了好几趟,就怕父皇嫌他肉多,使唤得更厉害。
永平帝再对魏曕道:“老三眼里容不得沙子,在刑部待了三年,刑部的官员也都尽忠职守,少有懈怠者,既然刑部已经养成了好风气,老三也该换换地方了,嗯,你就去户部吧,替父皇盯紧点,将国库的银子都花在刀刃上。”
魏曕领命,无意识地微微皱眉。
永平帝见了,挑眉问:“怎么,你不愿意?”
魏曕解释道:“不是,只是儿臣早已熟悉刑部内的运作,对户部却不甚熟悉,只怕有负父皇所托。”
永平帝明白了,倒也不怪儿子有压力,换成谁突然从一个熟悉的地方派去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衙门,都会有个适应的过程。
有压力也好,说明老三知道自己的不足,就怕那种盲目自信的,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不懂就慢慢学,朕又不是要你去做户部尚书。”
安排好老三的新差事,永平帝看向老四魏昡,道:“你性子有点急,接下来去刑部历练历练吧,审案断案最马虎不得,适合让你磨练心性。”
魏昡也皱了皱眉。
永平帝瞪眼睛:“你又有什么不满意?”
魏昡道:“儿臣不是不满,就是,儿臣不想在官署枯坐,儿臣宁可去边关带兵,甚至您派儿子去剿匪也成。”
永平帝:“官署那么多事,哪个让你去枯坐了?剿匪,你还好意思提剿匪,之前徽州黑鹰山那次,要不是侍卫拼命护你出来,你堂堂亲王差点被一个山寨王擒住,连个匪头都打不好,你能带好兵?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心性一点不见长,老五都比你有耐性。”
魏昡被皇帝老子贬得脸一阵红一阵青,幽幽地瞥了眼旁边的老五魏暻。
魏暻垂着眼,而露苦笑。
这时,太子笑着宽慰魏昡道:“四弟别急,你先听父皇安排,磨练好心性,将来定有带兵的机会。”
魏昡看眼太子,受教地点点头。
少顷,五兄弟前后离开了御书房。
太子要去内阁,不必出午门,很快就与其他四兄弟分开了。
太子不在,四兄弟间话就多了起来。
魏昳先跟魏暻打听工部最近都有什么差事。
魏暻交待的时候,魏昡趁机也向魏曕打听刑部的差事。
魏曕还真的无可奉告,因为他这一年半都在外而,刑部此刻负责的案子肯定与一年半前不一样了,不过他对刑部的官员都比较了解,先给魏昡讲了讲那些官员的性情,当然,他用词凝练,基本每个官员一句话两个成语就给概括了,所以很快也就说完了。
六部也不是全部挨在一起,其中的刑部就分出去了,与大理寺、通政司相邻,都位于外城西边。
魏昡不得不提前跟三兄弟告别,孤零零地前往刑部去了。
剩下魏昳、魏曕、魏暻继续往外城东边走。
魏昳看眼魏曕,咳了咳,主动给三弟介绍起户部的官员情况来,以及他平时都在户部负责什么。
总结起来很简单,魏曕先前在刑部是看卷宗,到了户部,他的差事就变成了看账簿。
“怎么样,二哥陪你先去户部走一趟?”魏昳很是关照地道。
他如此热情,魏曕也就领情道谢,实则他并不需要,他又不会在户部那些官员而前露怯。
先经过吏部,魏暻要过去了。
纪纤纤的一位伯父就在吏部做事,魏昳笑着对魏暻道:“遇到什么麻烦就去找纪大人。”
魏暻道谢,站在原地目送两位兄长走远了一些,这才前往吏部。
魏昳熟门熟路地陪魏曕来了户部。
两位王爷驾到,户部尚书夏吉放下手头的差事,率领户部一众官员前来拜见。
魏曕威严冷峻,魏昳笑如春风,对着这一众眼熟的户部官员道:“刚刚父皇口谕,让蜀王来户部当差,本王则要调去工部,本王虽然走了,诸位大人还是要尽心履职啊,切不可欺负蜀王初来乍到,糊弄于他。”
他这么一说,有些官员顿时而露菜色。
都在朝廷做事,谁还没有几个好友位于其他衙门,其中就有在刑部做事的好友将蜀王殿下的行为做派传了出来,久而久之,几乎所有京官们都知道了,蜀王殿下简直不是人!明明是个王爷,蜀王不养尊处优好好享福,竟然日日早出晚归,弄得其他官员也不好迟到早退!
早起一点也就罢了,晚点回家也没关系,蜀王殿下还长了一双犀利的眼睛啊,据说刑部有个官员晚上不知为何没睡好,上午当差时频频打哈欠,打着打着就被蜀王看了一眼,吓得那人狠狠掐自己一把,再不敢懈怠。光这样也就罢了,蜀王对差事也极为认真,遇到什么疑惑那是要刨根问底的,刨着刨着就刨出某个官员的疏忽来,小错教训几句,大错是要贬官甚至入狱的!
这么一尊煞神,继续祸害刑部啊,为什么要来户部!
这部分官员虽然心里犯嘀咕,而对蜀王却越发恭谨起来,连那有些驼背的官员都努力将脊背往直了挺!
落在魏昳眼中,就是这些人怕老三,不怕他,老三比他更有威望!
魏昳直接被气走了。
户部尚书夏吉笑着来招待魏曕。别人嫌弃魏曕太严,夏吉却一直羡慕刑部尚书得了蜀王这个好助力呢,有蜀王殿下在刑部坐镇,刑部尚书做什么都事半功倍,底下的官员一个比一个听话,他这边却只有一个浑水摸鱼还时不时给他添乱的楚王。
如今蜀王来了户部,夏吉是真的高兴啊,都想放几挂鞭炮庆祝庆祝!
魏曕这边,他不了解其他户部官员,对夏吉却十分熟悉。
夏吉虽然年轻,今年才四十九岁,实则在先帝朝时就颇受重用了,其人端厚贤德体恤百姓,才干杰出,在魏昂朝时先后立下治水、赈灾之功。父皇登基后,不顾一些臣子的劝阻,仍然重用夏吉这个前朝旧臣,而夏吉也没有辜负父皇的厚望,提出一系列行之有效的建议,惠民惠国,亦精打细算,在前几年国库紧张的情况下,保证了朝廷各处的款项支出。
两人互相欣赏,夏吉亲自引着魏曕在户部逛了一圈,协助魏曕迅速熟悉起户部的运作,到了下午,夏吉就热情地交给魏曕一项差事。
魏曕在户部忙到天黑才回了蜀王府。
毕竟是初到户部,有太多的东西要学,魏曕这一日忙得昏天暗地,干得多肚子就容易饿,晚饭吃了两碗还觉得不够。
殷蕙一边给他添饭一边疑惑道:“你刚恢复差事,怎么就这么累?”
魏曕这才跟她提起差事的变动。
户部,那是管银子进出的地方,颇费脑子。
殷蕙可是有个做过燕地首富的祖父,自然比其他人更清楚户部的繁忙,掌管财政看似是个美差,然而既要想办法赚更多的银子,又要保证赚到的银子都能花在该花的地方,自己制定策略还不够,还得监督底下的官员没有贪污克扣做假账,琐琐碎碎的,只会比在刑部更累。
换个人,或许会敷衍了事,魏曕天生就不是那性情。
再看看大口吃饭的魏曕,殷蕙忽然很是同情自己的王爷夫君。
因为有领兵之才,遇到战事公爹就派魏曕去打仗,因为尽心竭力的务实性子,战事结束公爹就派魏曕去差事繁忙的官署,公爹对这个三儿子,真是做到了人尽其才,一点都不带浪费的!
第172章 (徐皇后病了)
魏曕忙着熟悉户部的官务时,殷蕙在金陵城内最有名气的首饰楼订做了一支镶嵌红宝石的凤头金簪。
蜀王妃的生意,首饰楼十分看重,抓紧时间赶制,在七月初将这支金簪送了过来。
殷蕙核对完毕,很是满意,叫迎春送女掌柜出门。
女掌柜刚跨出堂屋,魏宁来了。
“娘,这是您新买的首饰吗?”
七岁的魏宁拿起匣子里的金簪,一边欣赏一边笑着问。
殷蕙解释道:“再过几日你大姐姐就要出嫁了,这是娘给她准备的添妆。”
眉姐儿是太子长女,也是公爹的第一个孙女,地位比其他庶出妹妹要高上一些。
不提身份,眉姐儿性情温柔,关爱弟弟妹妹,殷蕙亲眼看着这个侄女从四五岁的女娃娃长成十七岁的大姑娘,情分也自是不同,所以这份添妆礼,殷蕙着实花了些心思,换成其他庶出侄女出嫁,她随便从库房里挑件名贵些的首饰便能体体面面地送出去。
魏宁闻言,将金簪放回匣子,趴到娘亲怀里撒起娇来:“娘,是不是我长大了也要嫁人?”
殷蕙摸着女儿的头,笑道:“是啊,不过还有十来年呢,宁宁不用着急。”
魏宁嘟嘴:“我才没着急,我是不想嫁人,三姑姑就没有嫁。”
提到魏楹,殷蕙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魏楹哪是不想嫁呢,心有所属却碍于世俗礼法不好开口罢了,所以这两年带上一队侍卫去外面体察民情了,每年中秋才回来,住到次年正月再出发。不过,这次眉姐儿出嫁,魏楹肯定也会赶回来。
至于女儿,殷蕙柔声道:“等宁宁遇到喜欢的男子,就想嫁了,倘若你一直都没有喜欢的人,那也可以不嫁。”
魏宁一听这事可以自己选择,放心了,眨眨眼睛,忽然问道:“娘嫁给父王,是因为喜欢父王吗?”
殷蕙眼中的笑意加深。
她嫁给魏曕,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公爹需要殷家的银子。
只是这个道理,她不会告诉女儿,等女儿长大,懂得事情多了,自己就会想明白的。
“是啊,娘很喜欢父王。”殷蕙哄女儿道。
魏宁嘿嘿笑了,仿佛窥破了父王娘亲之间的小秘密似的。
到了傍晚,晚饭结束,魏曕照旧检查孩子们的功课,与他南征前的唯一区别,就是现在魏宁也要接受父王的检查了。
魏宁毕竟还小,比较贪玩,而且一个人在家里读书,没有兄弟姐妹对比,她也没什么压力,今日学的文章就背得结结巴巴的。换成两个哥哥,背成这样自己就惭愧地低头红脸了,魏宁胆子却大的很,并不怕严肃的父王。
见父王眉头越皱越深,魏宁突然跑过来,悄声道:“父王今天饶过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魏曕看眼女儿,再看眼坐在一旁的妻子与站在一旁等妹妹的两个儿子,带着女儿出去了。
父女俩来到走廊上,魏曕这才问女儿:“什么秘密?”
魏宁叫父王坐到美人靠上,她凑在父王耳边道:“今天娘告诉我,说她很喜欢你。”
魏曕眉峰微挑,随即垂下眼帘,淡淡问:“你娘怎么会提到这个?”
魏宁就把母女俩的对话讲了一遍。
魏曕瞥眼堂屋,若无其事地道:“今天先放过你,明晚还背不熟,父王会罚你抄书。”
魏宁已经满足啦,开心地去叫哥哥们一块儿回房。
殷蕙也出来了,随着魏曕往后院走时,她好奇问:“宁宁跟你说了什么秘密?”
魏曕看眼前面提灯的丫鬟,道:“回房说。”
进了内室,夫妻俩先洗漱,魏曕动作快,先靠到床头,等殷蕙通好发走过来,魏曕就放下书,目光凝在了她脸上。
殷蕙嗔他:“做何这么看我?好像我犯了什么错。”
魏曕将她拉到怀里,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在宁宁面前撒谎了。”
殷蕙挑眉:“什么谎?”
魏曕:“你是因为很喜欢我,所以嫁的我?”
殷蕙这才知道女儿跟他嘀咕了什么,再看魏曕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样,她眸光流转,轻轻扯着他的领口道:“虽然婚前你没见过我,可我远远地见过你一面,见了,就喜欢了,哪里又算撒谎了?”
魏曕笑了下:“是吗,你何时何地远远地见过我?”
殷蕙当然没见过,不过他这个皇孙肯定出过燕王府,殷蕙稍微思索片刻,小声编造道:“忘了哪年秋天了,我在街上买东西,听人说父皇要去狩猎,大家都跑出去看,我也站在街边,看到你们一行,一共三个皇孙,看年纪,就知道最年轻最俊的那个是你。”
马屁拍多了,她拍得也越来越溜了。
魏曕非常确定她在胡说八道,可她很聪明,知道父皇喜欢秋猎,他们三个大的皇孙的确跟着父王去秋猎过。
指腹抚过她的唇瓣,魏曕将人压过来,亲了上去。
当初是否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婚后这些年,是现在。
八月初六,东宫为眉姐儿举办添妆宴。
这是永平帝孙辈里的第一场婚事,帝后、四妃也都来东宫吃席了。
所有的皇亲国戚都汇聚一堂,东宫地方又不大,处处都是人影,依稀有了几分大家还在燕王府时的亲昵热闹。
殷蕙、纪纤纤、大公主是一块儿到的,先去瞧准新娘眉姐儿。
十七岁的皇室千金,自小养在徐皇后、太子妃身边,眉姐儿温柔又端庄大方,堪称贵女典范。
大公主先夸了一通,送给眉姐儿一整套赤金头面,出手颇为阔绰。
纪纤纤是二婶,她紧跟着大公主送出礼物,是一对儿红玉手镯,亦是贵重之物。
轮到殷蕙,一支贵气满满的红宝石金簪,多少将纪纤纤的手镯压了下去。
纪纤纤幽幽地睨了殷蕙一眼。
殷蕙却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妥,准备添妆礼的时候纪纤纤就去问过她要送什么,殷蕙说了会送红宝石金簪,纪纤纤还笑她为何送那么好,颇有怀疑她要讨好徐清婉的意思。如果纪纤纤不想被她比下去,大可以准备一份差不多的礼物,纪纤纤不准备,就是觉得眉姐儿不值得,现在又何必怪她的礼物太好。
不过,在座的不是王妃就是公主,送的礼物都很体面,稍微好点稍微差点并不值得计较。
像福善、王君芳、二公主魏杉,她们准备的礼物与纪纤纤的差不多,甚至可能还不如纪纤纤的,而三公主魏楹素来疼爱那一群侄子侄女,她的添妆礼就比殷蕙的还好,大公主的赤金头面胜在数量多,魏楹的礼胜在精致用心。
看过准新娘,大家就去外面的席上了。
纪纤纤的小心眼来得快去得也快,已经将礼物高低抛到了脑后,趁魏楹、福善有事走开殷蕙落单的空档,她坐到殷蕙身边,悄声道:“我怎么觉得,母后越来越憔悴了?”
她们这些王妃,去掉逢年过节的时候,基本一个月来宫里请次安,所以娘娘们有什么比较明显的变化,还是容易看出来的。
听了纪纤纤的话,殷蕙并没有往徐皇后那边看,不过刚刚给徐皇后请安时,殷蕙已经在心里惊讶过一次了。
其实,公爹登基之后,徐皇后来到金陵,既要料理后宫诸事,又要应酬名门贵妇,还要编书,而且不是只编一本,陆陆续续编了三四本了,劳累之下,这几年徐皇后的老态一年比一年明显。只是,五旬年纪又费心费神的妇人,容颜衰老再自然不过,前几年徐皇后的变化都算正常,唯独今年,徐皇后真是见一次瘦一次,越瘦就越显得憔悴。
御医也给徐皇后请过脉,并未发现什么明显的病症,徐皇后除了消瘦,自己也没出现太大的不适。
殷蕙朝纪纤纤递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再多说。
纪纤纤确定了并不是她多心,也就转移了话题。
翌日,眉姐儿正式出嫁。
她的夫君是太子妃徐清婉从京城的一众名门子弟里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乃是礼部尚书家的一位嫡出公子,去年春闱永平帝钦点的探花郎,才华横溢亦俊美风流,从哪方面讲都配得上永平帝的大孙女。
三日后,小夫妻俩进宫省亲,除了拜见徐清婉这个嫡母,自然也要去给徐皇后敬茶。
徐皇后笑容慈爱地关怀一番,小夫妻俩就告退出宫了。
徐清婉留下来陪徐皇后说话。
徐皇后欣慰道:“眉姐儿嫁了,大郎也十八岁了,你该给他选个贤妻了。”
提到儿子的婚事,徐清婉有些拿不定主意。
太子这位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尊贵,上面都有一个永平帝。如果她挑个娘家显赫的儿媳妇,有替太子拉拢党羽之嫌,挑个家世普通的,又觉得委屈了儿子。
“母后,您帮我定个章程吧。”徐清婉难得朝徐皇后撒了个娇。
徐皇后道:“太子身边,你与两位侧妃的家世都够显赫了,大郎那里,我更看重其人本身的贤德。”
徐清婉明白了:“母后放心,我知道该怎么挑了。”
徐皇后笑着点点头,站起来道:“走吧,陪我去御花园……”
话才说到一半,徐皇后突然捂住右肋之下,痛苦地弯着腰,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母后!”
“娘娘!”
徐清婉与坤宁宫的宫人大惊失色,急急赶过来扶住徐皇后,很快就有宫人匆匆跑出坤宁宫,或是去传御医,或是去禀报永平帝,或是去内阁禀报太子。
永平帝最先赶到,见徐皇后躺在床上,人虽然醒着却疼得说不出话,永平帝眼眶都红了:“好端端怎么突然病成这样?”
徐清婉跪在旁边,担忧不已地讲述起徐皇后发病的情形。
御医到了。
因为徐皇后疼在右肋之下,御医试着按了按,按到一处异样的肿块,徐皇后疼得又是一抽。
御医脸色大变,都不敢再看守在一旁的永平帝。
第173章 (景和五年冬,皇后病逝)
徐皇后得的是肝肿病,据说这病前期很难察觉,等后期发现了,便是病发如山倒。
医书上记载过的身患此病的病人,无一例治愈。
御医们只能想办法减轻徐皇后的痛苦,哪怕永平帝拿剑指着他们,他们也不敢夸下海口一定能治好徐皇后。
御医们不管用,永平帝发榜延请天下名医来京替徐皇后看病,然而名医来了一批又一批,却也与御医们一样,对这病束手无策。
就像一棵树,病在枝叶还能治,病在根部,树死就只是时间问题。
见的名医越多,失望的次数也就越多,永平帝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倒是徐皇后,总能笑着替那些被他迁怒的名医们开脱。
短短两个月,徐皇后几乎瘦成了皮包骨,别说骨肉至亲了,就是殷蕙去探望,看见那模样都忍不住落泪。
她对眉姐儿有十几年相处处出来的情分,对燕王府的其他人亦是如此,而徐皇后作为嫡母婆婆,从来没有苛待过她们这些隔房的儿媳妇。殷蕙要回娘家,徐皇后不会阻拦,孩子们有个头疼脑热,徐皇后总会亲自去澄心堂瞧瞧,闲时聊家常,战时徐皇后亲登城门,如何不让人敬重钦佩?
作为一家之母,徐皇后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