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眸光瞅着那令人怦然心动的笑颜,她单肘轻靠桌沿,皓腕撑着意兴阑珊的下颌,等着他的下一步。
看着那淡定的神色,承昀一时怔了怔,他的狼崽子越来越不容易哄了,她身边太多出色的男人了,好容易排除万难留在她身边,要是吸引不了她还得了,牺牲色相哄她也没用了,这个结果能叫他不慌?
不过……
看着她那气定神闲的姿态,他不由得唇际咧出了不明显的弧度,如若他这般英姿挺拔的男人都难以勾动她的旖旎,那么这世上还有谁能轻易打动她?
不动声色地看着男人的表情变了又变,颜娧眉梢也不经意地抽了抽,不禁怀疑这男人又在想些什么?
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表情,反倒闪过了一丝窃喜的欢愉,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人,还能窃喜什么事儿?不禁在心中冷哼了声:装,你就接着装,反正看谁等得过谁?
两人眉来眼去地静默了半盏茶,承昀心知得从了摄政王府宠溺爱妻的传统,终于不顾脸面地勾起一抹讨好的笑,在她掌心疼惜地落下一吻,说出了接下来的打算。
“到暮春城得忙活一阵子,还有几个官家贵女不好欺哄,思来想去只有妳去最合适。”承昀苦大愁深的轻拧着剑眉。
“贵女?”颜娧不解地偏头,她一度以为暮春城内的士族商贾都跑光了,还有贵人在?不由得纳闷问道,“有多贵?”
“在我心里,妳是无价。”承昀再真诚不过的讨好。
颜娧:……
她真是气笑了,虽然问的方式不对,也没必要这样讨好吧?忍下又气又好笑的情绪,轻瞥了男人一眼,“说重点。”
被瞥得心慌的男人,只得收起满脸的不认真,“暮春城一郡三县的郡守县官全没了,现在的官员全被汰换了。”
“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上报朝廷?能这样?”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
“眼下除了官眷是真,官员全是家族成员递补。”承昀如实地将城内之事详实告知,听得颜娧几次眉眼不停地抽搐。
知道他大胆,却不知道他胆大到这种地步,竟胆敢联合州县官员家属取代自尽的官员,当真把厉煊当作小孩般戏耍?
就说他没那么好心,让她参与东越的事儿,本以为是国境封印破解之后,各方暗卫势力的大洗牌叫他安心,谁曾想完全不是这回事……
听到最后的军力部属,颜娧倒抽了口冷气,缓缓摇头道:“你半点也没将厉煊放在眼里……”
承昀握住她的大掌紧了紧,又深情款款地说道:“我的眼底只放得下妳。”
颜娧:……
行,真行!这也能含情脉脉地撩人,不由得幽幽地一声叹息……
“我说真的。”
一来二往的眼神交锋,这次颜娧实在没忍住地拧了那英挺的鼻峰,气笑说道:“我也说真的。”
承昀瞬间懂得她说的真的是什么,连忙收起玩笑心态,将残食收入食盒,交与等在外头的春分,颜娧则动手收拾了桌面,随后男人从一旁的行囊,取出了一幅地图摊在方桌上。
承昀指着地图上与暮春城最近的杭县,“黎祈手下三万兵马,从冀州城来了,梁昂也带了五万风尧军压后,如若我们没有智取暮春城杭县城墙高度与厚度都无法阻挡一次猛攻。”
“厉煊当真要坏了四国的协议?”虽然心里已有准备,她的心里还是沉甸甸的郁闷,怎么也想不透厉煊的思维,如若四国引发动乱进而相互耗损,他有能力阻止外族入侵?
“厉煊以换防为理由,撤了南境的陆海海防,调动了二十万城奕军,再等三个月就会到达暮春城的城奕军。”承昀此刻终于面露忧心了。
他这个师弟一向心比天高,从不觉得命比纸薄,得到皇位之后更是心高气傲,若不是被哭江给折了些斗志,只怕早在三个月前就已兴兵来犯。
“真的疯了。”颜娧不悦地凝眉,思及东越南境的军力部署又是一惊,讶然问道,“他如此有自信,极南之国不会来犯?”
不可能啊!南国眼下正值雨季,动不动就成千上万的民居泡在水里,如若没有妥善安顿,随时会有动乱的可能……
“他利用归武山将祸水东引,妳的岁贡现在被极南之国手里,如今流离失所的百姓,多数往南楚边境移动,按照他的作法没有意外的话,四国的动荡会从南楚开始。”

第946章 戒心
“所以?”颜娧顿了顿,眼里透露了一丝不确定,关于南国之事,两人心中所想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
“养了一个妥帖善任的医者那么多年,没想过怎么运用?”承昀双肘轻靠桌沿,眼底飘过一闪而过的兴味。
“你竟然也知道粘屹的真实身份?”这男人会不会太忙了些?颜娧不由得笑了笑,除了掌握楚越动态,离得山高水远居然仍旧能掌握裴家的动向?
裴家对他什么都不隐瞒?
想来也不是不可能,这些年可不是白讨好的颜笙,一声声妹妹喊得颜笙与黎莹心花怒放,如若不是家底不能搬,只怕连寄乐山已经被搬空了。
“送一个人回南国就可以打乱厉煊的盘算,为何不送?”承昀眼底尽是理所应当的泰然。
“粘屹不是不愿意回去?”颜娧纳闷了。
这事儿她的确听颜笙提过,极南之国内乱一事,裴家是知道的,尤其在知道了粘屹的身世之后,更是不敢怠慢在后宫里打杂十几年的男人。
极南之国的后妃之乱,颜娧没出门都听过。
骨肉相残斗到后来,没有任何子嗣能够继承大统,眼前只剩一个贵妃之子,一个出自冷宫伺候罪妇的微末宫女。
不知如何邂逅的年迈君主,又这般凑巧地怀上了龙嗣,若不是宫女身份着实上不了台面,只怕南国的君主开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宫女立为后妃。
而粘屹的母亲,正是那个名不经传的宫女,然而好景不长,幼时伴驾出巡视南境时,被歹人掳走,命悬一线之时,恰巧碰上了出门游历的颜笙。
颜笙那大而化之的性子,向来疾恶如仇,看不惯那些自以为的人,秉持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想也没想就把粘屹给带回中土了,当初根本也没去想过他的来历。
这些是粘屹不愿回顾的过去,也觉得在北雍的日子比起南国真是不要太好,怎么可能会想回去关在皇宫里的牢笼?
更何况前路凶险,他那个可怜的母亲早已死在权力斗争之下,只有他有竞争资格又如何?
按着前头来寻他的那些人所言,太子无德,为人奸狡诡谲,且生性残忍,既然知道他凶残无道,要他回去作甚?
他自觉这般软弱无能的性子,回到南国只有被肢解入腹的份,又不是脑子坏了,非得上赶着去送人头?
所以看到承昀眼底那抹令人好奇的泰然,不由得多好奇了几分。
“我没听他说不愿意。”
颜娧:!!!
承昀眼底的淡定令她惊讶地瞪大了杏眼,非常有深意的一句话……
“这是几个意思?”
颜娧脑瓜子里转了转,总不是粘屹已经在南国了?
收到她询问的眸光,承昀依然噙着那抹令人脑壳发麻的泰然,缓缓颔首的同时才显露了令人费解的笑。
颜娧瞬间懂了,这种事哪需要经过粘屹同意?
而且兵贵神速,又奉行诡道,怎么可能有问他同意不同意的事儿,指不定南国的宫禁早被破除。
思及此,颜娧的眼眸已经瞪得不能再大了……
“所以,你说将关纬留在南楚是真因为南国犯境?”思及前因后果,颜娧不由地笑了,人人都说她做事看三步,没想到她的男人却比她想得更多,不光四国之国内事,连比邻的外族都提早安排与处理了,难怪他放心将雍尧之事交由她全权帷幄……
“关纬眼下应该带着他的将士杀进南国北境了。”承昀又一把擒住葇荑,爱怜不舍地吻了下,“感谢妳没有将各国银票兑回北雍国币,南国与楚越两国交界的范围,楚国还是占了大多数,南楚的银票在南国边境,比东越的银票实在好用很多。”
颜娧:……
她收起讶异,定定地回望着他,这是又有什么奇葩了?想要方便安排产业的习惯又怎么了?
“我拿着妳的徽记,调度了南楚境内所有的现银,调来了大约两百万两,那笔银子足够将关纬的大军伪装成南国军士的,带着粘屹以清君侧之名杀回南国,再给他半年应该能杀回南国国都光城。”承昀眼里尽是等着夸奖的欢愉。
等在南楚的时间,他早已将南国境内的诸多军事调遣打听得一清二楚,亏得他父王养的几只侯鸟,侯鸟能到消息就能到。
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关纬那队军士角色扮演玩上瘾了啊?
先是假死,再进鳄军,又回到南楚,现在又成了南国军士,还要一路杀回南国的国都,这是把南国君主的位置,当成探囊取物般的易得了?
“所以……粘屹呢?”颜娧难以想象那个谨小慎微的男人,被强制送回南国的模样。
“我去信与妹妹们商议之后,个把个月的时间,粘屹的人已经在南楚国境的最南端了。”承昀深邃的眸光里尽是兴味的笑意。
颜娧闻言失笑,“难怪你没有听到粘屹说不愿意……”
不是没听到,而是根本没见到人啊!她的闺蜜们如何不懂四国维稳的重要?
尤其人是颜笙要送去的,按着粘屹那把颜笙当作再造父母般尊重的心性,再加上颜笙的晓以大义,粘屹心里再不愿意也会以主子的命令为依归。
颜笙向来挺会捡人,没想到连他国的皇子也能捡回来养著,这是小时候丑不要丢,长开了才知道是不是宝?
粘屹那不愿随波逐流的性子,再加上受颜笙熏陶了半辈子的坚毅心性,看著感觉软弱,实则避世的处事,如若能回到南国正位想来也是不错的。
她相信颜笙看人的眼光,事关四国安稳,必定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关纬一路受了恭顺帝不少坏脾气,给他去南国闯闯也是挺好的。”承昀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武将本就该在沙场上征伐,自身荣耀的全靠战功来换,这些年只能陪着我训练将士,鲜少真有真刀真枪的对决,已经埋没了他的一身武勇,给他能跟在粘屹身旁建功立业的机会,对他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我以为你对他还是存有戒心的。”颜娧倒是小瞧了眼前男人的胸襟,本以为关纬走不出丧子之痛,未料想在他身边倒是开出了不一样的璀璨。

第947章 管束
“武将能不能跟到随明主,就跟女娘能不能嫁得好夫君是一样的道理。”承昀说眼底闪动着千言万语,祈求能打动伊人的垂怜眸光,洋溢诚挚等待着夸赞。
颜娧:……说来说去还是老王卖瓜?
一说他是个明主,能容得了关纬,再说他是个好夫君,容得了她的强势?
她染料都还没给呢!染房就先开起来了……
“他愿意无怨悔的跟着粘屹?”不是她不信任关纬,而是知道他对南楚的执念颇深,即便恭顺帝不义在前,当时他仍惦记着臣不得不死。
“他说,亲手将旧主送进北宫那刻,他已经释怀了。一个只懂得在战场上拼搏的莽夫没错,心里也只有皇命不可违,国之大势不可逆,他曾经一度以为,这就是为国为民,直到儿子殒命那天,他的人生才重新开始,可见得他对妳有多高的评价。”
“我以为他会恨我的。”颜娧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男人的心思她哪能完全掌握得了?
“是啊!当初我也是这样的想法,不过他真的出乎意料地沉静。”察觉她又不经意地搓着他衣袖的小手,他反手握了握把人拉回现实,“开始的恨,在他到了晓夷山之后,见到妳对晓夷山的付出,把他从被迫离乡背井的痛恨,转为用心相待的付出。”
他将小手安放在的心口,深邃的眸光燃着细碎的火花,“妳看看,连妳口中的莽夫都能为妳的付出而改变,我怎么努力人也看不紧啊!”
“今天是喝了蜜不成?”颜娧好气又好笑地推搡了把。
“能在妳身旁,比掉进蜜巢里还甜。”
颜娧:……
承昀薄唇勾着意味深远的暧昧话语,柔声的热息缠绕在她的耳畔,一阵战栗从骨子里透出,当真把她逗得再也挂不住冷然,藏不住的绯红从耳后迅速蔓延。
“说正事!”颜娧捂着耳朵抗议着,那分明是在暗示两人欢好时的荤话!才多久日子没见到人,嘴上功夫又长进了……
承昀见小媳妇羞得火冒三丈,只好收起玩笑继续道,“关纬只需要一次机会,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粘屹不会有事。”
“能这么顺利一路杀回光城?”颜娧完全不相信,他要的只是单纯的拿下光城,“地图上多是高山必定山路崎岖又,不绕道而行当真半年能到?”
她坚决相信,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信男人那张嘴,尤其是个心思比牛毛还要细密的男人。
承昀皱了皱眉,故作疑惑道:“我说了光城吗?”
“说了,半年会到。”颜娧见那装傻的样子,真有冲动搧搧那张不负责任的薄唇,葫芦里打算卖的什么药?
“半年可以到光城,也可以到暮春城的。”承昀眼底闪过了一丝诡谲。
颜娧:!!!
她还担心着那二十万城奕军如何解决,没想到他的解决方法已经在路上了。
“再过三日,关纬的人马就敲响墟圣峰的警钟。”承昀指着墟圣峰下的劭县,那是连着美人峰的另一座高山,也是东越与南国唯一接壤的郡县,“城奕军非回头不可。”
瞧着男人眼底睿智的眸光,她彻底服了,以战止战虽非人所愿,那非战不可的无奈就在眼前的话,也只能选择伤亡最小的地点来战。
他对厉煊可以不留情面,对无辜的将士与百姓却不行,厉煊想让战线往北延伸,更想毁灭热闹的两国边境,他就将两国冲突向下推展,将战场定在人烟稀少的高山边境。
他真的办到了,踩着厉煊的痛处一打再打……
被顺走军粮,厉煊气都没来得及发,大军长途跋涉也还没到达暮春城,三日后边境叩关,军情八百里加急回到越城,再给他点生气的时间,估摸着也得有十日光景,再通知城奕军折返南境……
那画面太美,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厉煊的表情了!
更别说大军一北一南的移动,到了劭县还能有打仗的气力?
“粘屹这么多年来都不肯涉足东越,你居然有办法让他反着来?”颜娧眼角眉梢里全是心安的笑意,心里的重担放下了。
挑了挑剑眉,承昀佯装不解地问道:“不是妳告诉的他?”
“我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怎么可能告诉他什么!”她啼笑皆非地睨了男人一眼,这锅太大她可背不起。
“哪边跌倒哪边爬起来,不是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