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璐微微一愣,缓缓抬手捂着诧异的唇瓣,本以为李泽之事极为机密,谁曾想侯府也无人知晓的秘密,居然她竟然那么清楚?
“侯府过往那些污糟的事儿不轮我管,但是把手伸进皇城里,我非管不可。”颜娧意有所指的眸光,瞥过了眼底泄漏了些许仓皇的女人。
她早没有心在后宫苟活了吧?
因此从未用心去装设属于她的殿阁,然而岁月待她极好,并未给她留下太多痕迹,眼前的她依然是风姿绰约的绝色佳人,难怪勤昶宁愿贴着冷脸与她亲近。
勤昶来得越勤,她的心就越冷,也难怪她的心悦愈来愈寂寥。
勤昶交换了太多关于北雍的消息给东越,差点让她回不了北雍,这些她都能暂时搁在一旁,毕竟是伺候皇帝的老人了,原本她还想给勤昶保留最后的颜面,只怪勤昶要的太多,否则她哪会轻易让李璐达成目的,人一旦有了异心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她向来不怕麻烦,就怕麻烦来得措手不及,这才决定让李璐图个畅快,又能去除心腹大患,按着李璐的心思,定能懂得她为何做这样的打算,透过她警告李泽满肚子坏水必须节制,也是将勤昶最后的用作给发挥了淋漓尽致。
既然她对李泽也不是百分百的老实,隐瞒了一部分的事实,那么他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如若几年后真能全了狐狸大仙的念想,给她一条生路离开皇城,她还是能作到的。
毕竟她的满腔不甘并没有肆意撒在雍德帝身上,甚至得罪李泽也要保下雍德帝最后的颜面,可以见得她也是爱及而生恨。
能得西尧赵太后青睐,在北雍能没几个良家女爱慕?
如若她对雍德帝毫无念想,又怎会只当个挑起事端之人?有了子嗣,按着她能北雍后宫铺设了那么长时间的死局,真要了皇帝的性命有何难?
毕竟整座后宫只有甄德与她知道孩子的真相,若没有她的出现,待到孩子到了能够继承帝位那日,按着上一次的作为,再改变一次前朝局势有什么难度?
可是她没有,只是给自身下了个生死无路可走的牢笼,将青春年华与满腔不甘囚在了无生机的栩生殿里,让这个殿名彻底成了嘲笑自个儿的刻薄恶言。
“他给了妳一个可以向侯府交代的孩子,妳的生命里依然只有一个男人,从头到尾没有其他人指染妳的身躯,我想这是他给后宫嫔妃的体面。”颜娧绽着意味深长的浅笑,回望不愿接受事实的女人,“妳身为一宫之主,应当比我更了解宫闱内的那些不堪入目的手段,包含当初怎么让芯艾笼络李焕智的手段。”
李璐又是一怔,原来她当真什么都知道……
虽然同为李家嫡出,自视甚高的李焕智又怎甘心沦为她所用?若妃芯艾牺牲身躯作为拉拢李焕智的条件,或许她的处境得比现在难过上百倍。
得知床榻上的男人并非倾心人,她心灰意冷的大病了一场,这样的隐晦耻辱只能伴随着一辈子,日日看着雍德帝那虚假的疼惜,令她更加做呕。
只有芯艾为她付出了一切,为能更好的笼络李焕智,甚至年纪轻轻就对自身下狠手,灌下足以终身不孕的红花汤,让她能够更清楚掌握整个北雍的局势。
“圣上被迫纳了满满的后宫嫔妃,他以勤昶作为报复朝臣的发泄方式,妳深感委屈,以黎后薨逝与子嗣离散做为发泄方式,圣上与妳,妳说说看谁的心更狠毒了些?”

第835章 退路
“难道只准他以伤害本宫一片真心的方式来解套?本宫是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即便盛怒也没有诋毁她的娇艳,犹若一朵绽着寒霜的雪中花。
“同样的话,我也替雍德帝回赠于妳。”颜娧没有因她的盛怒而给予更多的同情,声音里没有任何同情的应答,“妳心悦他,他便要心悦于妳?即便没了黎后,他也无法将心交付于妳,明白吗?”
“在进宫那日,本宫已经没有退路。”李璐脸上尽是被戳中心事的难堪,十分厌恶那事不关己的冷淡,刀子不是划在她身上,她能了解那种痛楚?
“朝臣把雍德帝扶上那个位置时也没有退路。”颜娧把玩着眼前温暖的香炉,淡淡问道,“现在想告诉我,这是他身为皇家子弟本该受的?”
“难道不是?”李璐凄然地笑了。
颜娧藕臂撑着小几欺近了三分,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他原本的路又是被谁剥夺了呢?”
李璐没懂得她话里的意思,愣愣地回望着眼前一派轻松的女子,听得她说出更吓人的话语。
“当朝太子薨逝,没多久帝后也跟着病逝,这一切不觉得来得太巧了?”见李璐不可置信的眸光,颜娧不由地笑了笑,“原来娘娘竟全然不知?”
“妳这话里的意思,说的可是谋逆的大罪。”李璐眼里尽是指责,挺起身段凝视着。
“是啊!是谋逆,所以娘娘知道圣上有多心善了,没有追究太子死因,也没有探究帝后的病故的缘由,不过那是他心甘情愿不追究的吗?”颜娧没有理会那指责的眸光,忽地咯咯地笑了,“那是因为世族们欺他母家身后无人,纯臣黎氏一族从不与朝臣有所交集,甘为天子师,却不入朝堂也不入仕,难道这不是士族们要的?”
李璐听得背脊发凉,不敢想象雍德帝登上皇位的原因,背后竟藏着惊天的密谋……
“知道怕了?”颜娧纤细指节滑过桌沿,从桌上冷掉的茶盏里沾了些茶汤,在小几上写下了几个字。
海晏堂
李璐一见心里又冷了三分,那是朝臣大宴小酌最常聚集之处,有绝佳的私隐,侍从们的嘴更是出了名的紧,满京城谁不知晓那是母亲的陪嫁?
而她竟一昧地相信,李家定会是她最好的后盾,眼前沉着冷然的女子,绝不会做无意义之事,难道真的是侯府谋划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李焕智对她说的字字句句在此时猛地飘入脑中……
“待枢儿登上皇位,妳就是后宫最尊贵的那一人。”
“低调,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趾高气昂的蠢妇。”
“宫外一切有我,安心教养枢儿,静待他登上宝位那日。”
“寻个时机,给岳贵妃捎个消息,黎承兄弟往归武山去了。”
“恭顺帝对敬安伯府嫡女有意,给岳贵妃一点机会。”
“没了岳贵妃,还有个贤妃,给他也递个消息。”
“后宫里的女人越少,于妳越好。”
“别怕,德贵妃没有母家支持,翻不了什么风浪。”
宫墙内的她根本不晓得侯府与京中世家有什么勾结,再看向眼前的噙着冷笑的女子,她的心已经犹如落入冰窖般的寒冷。
原来所有的谋划,从雍德帝登基前就开始了,只有她傻傻地以为是嫁入心爱之人的身旁,即便不是皇后,她甘之如饴地守在他的后宫。
谁承想一切竟是这般可笑的结果……
总以为李泽来寻她,能够改变这无奈的被动,原来也不过是一个笑话,是李泽害怕被揭穿的笑话……
倔强的眼眸终于染上了无奈,被欺哄的泪水氤氲在眼眶里久久不肯落下,那是她最后的尊严与颜面,不愿承认她被家人欺哄了二十余年。
“李泽的事,妳何时知道的?”李璐忍下满腔哽咽。
“我若说,他一离开织云岛就知道,妳觉得如何?”颜娧没有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应她,只觉得她是可怜的家族牺牲品。
李璐凄凉地笑了,李泽以为能够夺得李焕智手中的权利,在雍城只手遮天,未曾想竟一直在他人的窥探下,甚至被他人利用,铲除了有异心的勤昶。
论败,李家当真得败得毫无悬念。
“李泽那副身子有什么问题,我也是清楚的,特意给他寻了个南国的医者给他送去呢!”颜娧又在小几上写下太医元和的名字,“相家担心粘家有异心,所以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日夜不停歇地赶来雍城相告,妳说我能不感激涕零的把人送去李泽身边?”
栾怡那小性子是令人不省心,不过愿意把终身交与那容家小郎君,也算却了栾甫的一桩心事,如今待在织云岛不回南楚搅和也算是好事。
“你要我做什么?”李璐迷惘了,如若她什么都知道,为何还容许李泽在雍城为所欲为?
颜娧托着香腮,长指轻轻敲着小几笑道,“妳孩儿的姓名终究在皇家玉牒之上,当好妳的李淑妃,他的出路自然不会与前头两个孩子一样。”
颜娧在心里自嘲了一番,为人母终究令她犯了心软的毛病吗?
李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敢相信能有逃过一劫的大运。
颜娧双眸绽着晶灿的光彩,偏头问道:“忠勇侯府要的始终都是一个听话的皇帝,那是妳要的吗?”
“皇帝受至于朝臣,还能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吗?尊重不该被恶用。”李璐拧眉否认,即便雍德帝从没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她也不希望他成为一个傀儡。
“希望妳记得今天告诉我的话。”颜娧利落地起身,捋顺了襦裙上的折痕,今夜她可不是来令人不悦的,“接下来的发展,我也不知道妳会不会喜欢,李家那儿不用操心,谁知道还有谁要出来蹦跶?静下心好好看着吧!”
眼睁睁看着那纤细的人影逐渐隐没在殿门后,李璐终于明白,原来李家在她眼里就是个饵!
他们想知道到底还有多少朝臣参与了此事,这些年朝堂里的熟面孔不知早被拔除了多少人,世家子弟真正从春闱里脱颖而出的又有几人?
是以,各个世家在朝堂里的声势逐渐势弱……

第836章 异术
在旁等候多时的春分,一见主子离开栩生殿,便疾呼呼地冲上前,松了口气地不停端看是否有不对劲之处。
“行了!她能对我做什么?”颜娧直觉好笑,头也不回地拉着春分往承凤殿的方向走。
“这种事难说啊!姑爷交代不能让姑娘独处的。”春分咬着唇瓣嗫嚅着。
陪伴姑娘的时间虽然不比秋姑姑,听到的奇闻异事却一件比一件出奇,瞧着她纤弱的身姿,若不说谁能知晓她的内息堪比姑爷!
不过姑爷就喜欢她这样柔柔弱弱的模样,能不动手就不希望姑娘亲自动手,所以冀州城之事才会由姑爷去,偏偏她家姑娘就是个愿意安生的性子,这不又来到雍城里搞事儿了!
“嘘——”颜娧纤细的长指置于姣好的唇瓣间,细声说道,“别再嚷嚷了,可别把我的鱼给吓跑了。”
“哪有什么鱼?”春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四处张望,赶忙凑近主子问道,“怎么事情还没完啊?”
“谁知道。”如愿地获得耳旁清静,颜娧撇下人踩着愉悦的脚步快步离去。
人性如此,人心更是难测,虽然眼下看似解决宫里的隐患,谁会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儿?
心里一旦有了牵挂,生活就会有无法避免的变化,这不也正是她不敢将小崽子带在身旁的原因啊!
没有相家不远千里送来关于粘家的消息,他们至今还不晓得,无观大师当年随手捡的弃婴竟是南国的大族。
元和表现得越是贪生怕死越令人怀疑,看惯生死的医者,会有这样的表现太过刻意,眼下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安顿好了清辉殿与栩生殿,将宫内的威胁减到最小,才能有余力应对不知何时会窜过来风险,其余朝堂与宫外的斗争得雍德帝自个儿处理了。
......
冀州城
冬日寒风临近年下越发凛冽,南方温暖气候令南楚军士们,几乎无法适应北方的冰天雪地,病愈的兵士别说如常的操演,连举起兵器都有困难,更别说要上阵杀敌了。
如今健康的将士寥寥可数,更在听得一万前锋军的尸首,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越城后,加上其余将士接受许后治疗的成效越来越差,使得楚军的士气更为低落。
这些日子他没有再与许后见面,看着解蛊的成效越来越差,为了颜面僵持在冀州城,这会儿不光是许后也该着急,恭顺帝也该慌了。
复原的速度远远落后于染病的速度,恭顺帝能不手忙脚乱?
来此之前无观大师特地告知,疫病用的荆介不耐久煎,因此早将煎药的人手全换成他的人,送到患者嘴里的药全都是煎过了时辰的,楚军怎么可能好得快?
承昀慢悠悠地处理着手边的药物,陪着几个医者在伤兵营里捡药,听着来自整个营区的闲言碎语,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着。
“到底哪儿出了问题?”随圣驾而来的御医哀莫大于心死地瞅着两个同僚,都个把个月了也没能找出一点头绪,若不是有许后撑着,只怕项上人头早被恭顺帝给摘了。
“不知道哇,明明什么都是对的,可是药性就是起不来......”焦头烂额的太医也纳闷啊!
“送药来的车驾可有受了潮气?”营内的医正也推敲着。
“不可能,送来前后,我确实检验过了。”御医严正驳斥。
“那这是怎么回事啊?”太医抱着头蹲在一旁忧心地嗫嚅,“治不好我一个人被摘了头颅也就罢了,圣上要是连我家人也追究,那可怎么办啊!”
“少说些秽气话!”御医一把拉起太医往帐篷外丢去,“再去把脉象给我把清楚了再回来。”
“嘶——”承昀扬张想起了什么而看向御医,对上那双严肃的眸子又垂下了眼眸,惹得御医一阵不痛快地吼人。
“想到什么就赶紧说,这时候还能拖拉拉?”
“冀州城,算在北雍地界吗?”
冀州城的发迹系于归武山,当初开漕运之时,在划界时的确,楚越忧心国土领域减少,的确多数划的都是雍尧地界,尤其北雍占了绝大部分的区域。
几个医者猛地一愣,似乎意会了什么.......
北雍无法使用异术,然而虫蛊算得上异术?若算得上,怎么北雍被蛊虫祸害得连皇后都没了?
等等!出现在东越那些全数遭歼灭的前锋军,再加上眼前的祸事,难道不是单纯的蛊虫?这是前锋军出现在东越的原因?
御医顿时睁大双眼瞪着承昀,不敢想象他们可能受了东越异术的影响,即便想到原因,又有谁敢将这个答案面呈圣上?
如若圣上愿意离开,又何必大老远押送许后来此地?
“这些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御医忧心地忘了眼前的少年,深怕他一时冲动会要了自身的性命。
恭顺帝原本自恃有百烈蛊血护身,总觉得受了什么蛊害都不会在他身上有所反应,事实却并非如此。
即便许后也给他送上新的百烈蛊血,前些日子请脉时,圣上身上还是带有三种以上的蛊毒,这种大实话,是他敢说出来的吗?
自南楚开朝以来,没遇过百烈蛊血失效之事,圣上的蛊血源于太后,如若真要做确认也得大军回朝,方能确认太后的蛊血是否存在。
眼前他们给圣上出什么主意都是找死啊!
“那该如何是好?娘娘的身体经不起每日取血了。”
窘境被承昀的一语道破,又叫几个医者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