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怕也太慢了些,当初爬上人家床榻之时怎么不怕?”那张惶恐的脸着实娱乐了被扰乱生辰的颜娧。
不光是得贵妃觉得当时瞎了眼,现在连她也觉着雍德帝没带脑子,居然会这么相信一个居心不轨的男人在身边那么久。
第832章 执拗
好吧!谁让他当初病急乱投医!
现在急着处置勤昶也没用,清辉殿里起了争执的消息,应该早被芯艾送往栩生殿了。
眼下必须要知道的是,李淑妃到底想要什么,既然知道日夜圣上不同一人,为何不动声色地过了那么多年?
哇!这些人实在太喜欢给她惊喜了……
难不成最想知道的是她的心脏耐受力有多好?
这会儿突然想念起归武山的小崽子了,虽然心眼不比这群人少,至少自己生的崽子坑人,坑起来比较没那么不愉悦……
“您说说芯艾会上哪去呢?”颜娧撑着下颌,脸上堆满认真等待答案,“她可是李淑妃安排在清辉殿里的帮手,公公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这件事的人没几个人,光想要解释从哪儿知道的,就觉得心累啊!几次三番叮嘱小心此人总是臊人,不如就放长线看看能钓到什么大鱼。
既然李家胆敢将手伸到清辉殿,想必早就对后宫局势有所怀疑,可能勤昶也不晓得究竟要查探了什么消息。
李淑妃的性子长年来都是淡漠冷然,总是在必要的时候才偶尔风马牛不相及地提起两句话,听似毫无关系,实则能牵动他人思绪而违逆了一开始的决定。
否则德贵妃也不会至今仍在埋怨,当初插手了黎承的婚事,还不是李淑妃那不经意的随口一提造成的。
心思这么深沈的女子安安静静地待在宫里,没点谋划说出去谁信呢?若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所想,只怕到现在他们还得不到解答。
自以为人中龙凤的他,此刻知晓被李家戏耍得团团转,不知道心里做何感想?
李家心里比谁都清楚,当初没能一举得男谋划帝位之事就得等上一等,谁喜欢蹦跶谁去蹦,没必要太早拿自家满门的性命做赌。
前头最会蹦的岳贵妃不就把自个儿蹦掉了吗?自做聪明的贤妃不也是接手了南楚来的虫蛊,活活的坑了自个儿一把。
“既然是李家人,自然不会对我弃之不顾”使劲想挣脱被押着臂膀未果,勤昶扬起磔磔怪笑道:“李家跟我在同一条船上,没了我这个致关重要之人如何成事?”
“那也得你们真在同一条船上。”颜娧没有表露对那阴沉笑声的厌恶,佯装纳闷不解地偏头,学着诡异的笑声问道,“当真确定您有在船上?”
戳破别人的美好想象的恶趣味,用在这些人身上的感觉真好!
“芯艾定是前去求救,妳以为今日的皇城,还能像往常一样只手之天?”勤昶相信就算甄德置他于不顾,对李家而言他是最重要的那环,否则怎会费尽心思地将芯艾藏得那么深?
定不会舍得抛下他的!
“嘶——”颜娧嘶声连连地抬头眺望月色,满是狐疑地问道,“今天不是望日,芯艾也去国恩寺?”看他微微一愣的模样她又笑了,“当真有人来救您?”
挑着时间拔的毒刺,才能看到此番精彩的表情,或者在这群自认运筹帷幄的人心中,他们才该是被鱼肉的那群人。
“是不是苦等不到西南战事的进展,李家急了?”颜娧轻抿着唇瓣试图遮掩那抹若有似无的嘲弄,看他面色一沉也猜得到李泽原来的打算。
先将李焕智给打残了,再借着战事吃紧兵力难以调度,再来安排几场民乱趁机积累三皇子的民望,再寻找适合的时机逼迫雍德帝。
谁料到战事不仅没扩展,反倒南楚被牵着鼻子走,除了承昀入军营四处挑拨,黎祈也不是傻的,说戍守就戍守,在冀州边界带着将士们清淤扩建苍蓝江河道,河底捞上来的淤泥更是不浪费,藉着冬日休耕全就近用在重荏贫乏的土地。
顾忌到民生,总会有好消息传回前朝,怎么说也比民乱来的安抚更得人心,李泽想要玩弄人心的把戏虽好,但是京城内的那些鸡毛蒜皮小事儿波澜有限,可能连水底返泥都看不到呢!
南楚病了一堆将士,蛊毒又解不完,哪有能力推进战事?好容易指了一支前锋军出去,竟出现在黎冀州成数千里外的越城闽江里,是个人都得愁吧!
接连而来的变故,想来李泽也有些难以招架,不光恭顺帝那儿交代不了,一直没有动作的煊和帝那儿也说不过去,只怕正在忠勇侯府里坐立难安。
“我不清楚李家到底跟楚越两国搞了什么算计,只知道眼下他们处于骑虎难下的状况,莫不是给了恭顺帝什么解套之法了?”颜娧就这么看着那张神色变化不停的脸庞,有趣极了啊!
也不是故意那么坏而是他们没沉不住气,挑这节骨眼一股脑儿地撞上来,那可不是她的问题啊!
她一向不是打不还手的善良老百姓,既然有决心惹人不快的勇气,那么也怪不了别人报复手段如何强烈,可惜雍德帝陪伴半輩子的男人只能到此为止了。
“勤公公,您也算是看着我長大,我是什么性子难道不清楚?南楚的安定公府受了什么灾厄,可还记得?”
看着男人执拗得不再愿意开口,她勾着一抹耐人寻味浅笑,“四国和平自然没有什么勾不勾结外敌的问题,不过...南楚兵陈冀州城下,李泽还这么光明正大的干预两国事物?”
她淡雅的浅笑愈说口气愈冷,终于冷得勤昶颤了颤,本以为李焕智被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世上无人可知真正的李焕智是何人,她那洞悉一切的眸光叫他不敢确信了......
“忠勇侯府恪尽职守数十载,反与不反哪是妳一个小丫头能够论定的?”这番带着恐吓的话语,勤昶越说越不肯定。
“是恪尽职守没有错,那忠心程度如何呢?”
颜娧听似漫不经心的问话,问得轻巧却听得勤昶一阵心凉。
听她话里的意思,此事没打算善了,更没打算让忠勇侯府平安度过,此刻他终于明白甄德话里的意思,然而眼前唇瓣那勾着意味深远的浅笑,已经叫他担忧是不是明白得太晚了……
他大意了!
滿腦子只想着要成為后宮權力最高的那个人,本以为只要能站在儿子身后,哪个儿子登上高位都無所謂,却忘了职掌后宫的从来都不是男人……
第833章 慈悲
看着勤昶面若死灰的神色,颜娧眼底笑意不减地利落起身,扬起下颌深吸了口气,扬着似笑非笑的感慨说道:“心里求的东西一旦过了,大罗神仙也勾不着手。”
接着,她没理会眼前满是困惑的男人,迳自在他眼前踩着快意的脚步往栩生殿走去,只要她自信美丽,难过的就不会是她。
“请圣上处理吧!”
平淡冷然的嗓音缓缓传进立夏耳里,拘谨地在主子身后颔首后,即刻将眼前男人给纽往承凤殿的方向。
眼里从来只有自身欲望的男人,又怎会发现宫内有何异常?
小黎后的作为如何,如若勤昶能细心些定能发现端倪,然而只要入了夜,他满脑子全沈溺在温柔乡里,哪有心思查证的身份?
他虽然不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却也是真实妥帖的衣食无忧,虽说一切谋划全为了所生的孩子,却也是贪心过了头。
果真啊!人一旦起了贪念,心思也就不再纯粹了,否则怎会没有察觉雍德帝几乎不让进到承凤殿服侍?
……
颜娧藕臂轻靠于膝,自在坐落在栩生殿阁宫门前的飞檐上,看着一室冷清的寂寥宫殿,质而不俚的装设楠木装设,透着沉着低调的冷然气息,正院内没有香花为伴,也没有逗鱼赏荷的吉祥缸做为摆设,干净纯粹得令人质疑,这儿是否有人居住。
颜娧第一次来到这里,也想不透为何能将居住的院子搞得这般冷清,不光是感受到居住者的孤寂,更能深刻体会有种莫名的绝望。
那是种比困兽之斗还要低迷的氛围,似乎随时都会被扼杀生机的消沉,一时间颜娧也看得糊涂了,那颓败不像是胜利者该有的,本以为见到的会是志得意满的模样,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般萧索。
该有的宫娥与内监全都不见人影,只有一盏残烛余影映在花窗,殿里冷清得像是没有任何人存在,轻悄悄跃下飞檐,走在空旷的院落里,正想拾级而上便听得里头传来如释重负的话语声。
“妳来了。”
半只脚停在台阶前,考虑着是否该进殿,再想想走到这个地步,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了,于是她绽出淡雅的浅笑,落坐在罗汉榻上的小几前,静静看着正撩拨着炭火的女子。
李璐在香灰里轻轻埋下炭火小心拨弄着,在银叶里放好的水沈香粉没多久,恬静怡人的气息便缓缓溢散开来。
此时的她终于抬眼凝望眼前的小姑娘,冷然眼眸浮上兴味,“本宫以为妳会有很多问题。”
“本来很多,见着妳之后,反而什么问题也没了。”颜娧嗅着满室的淡雅气息,心里也跟着沉静了几分,能等着她上门,想必有什么话早就想说,只是寻不着机会。
此次勤昶定会被卸除内监的职位,日后如何尚未可知,李璐却在这等着她来不是挺有意思的?
“我还能自称本宫吗?”李璐清冷的眼光里染了些许黯淡。
颜娧怔了怔,从她复杂苍凉的眸光里,看懂了她的疑问,原来李璐当真是后宫里的人间清醒,一句简单的话语就道尽了她这些年的悲凉,若非不停提醒理智,只怕她也要对那婆娑泪眼感到心疼。
毕竟不管多大的宏图之志,都不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因为她产下皇子而开始了李家的一连串谋划,为家族利益谋划了北雍所有的变故,这些年多少人付出了无法计算的辛酸血泪?
听这口吻似乎打从入宫开始,李璐就知道有问题,然而她却一言不发地忍了下来,明知孩子不是皇家子嗣图的又是什么?
“芯艾是最能理解我的人,这些年如若没有她陪着本宫,恐怕这座栩生殿会更加了无声息。”抿了抿早凉透的茶水,李璐戏谑问道,“想问如何知道的?”
两人相视一笑,李璐无奈摇头,轻轻点了点鼻尖说道,“都怪我这恼人的鼻息,总是闻到一些不该闻到的气息。”
自幼她的鼻息就比常人灵敏,只要她曾接触过的香气,再细微的差异她都能轻易分辨,正常人无法分辨的细微差异,对她而言不过小事一桩。
因此,又怎可能不清楚睡在她榻上之人?
她也曾羞涩地问过其他姊妹侍寝的情况,也得知从没有人在榻上见过圣上的真容,细思极恐又如何?在这皇城里丈夫将她送给了别人,连被送给谁都无法得知又能如何?
从没质问雍德帝为何要这样待她,日复一日地陪侍,只能无法抗拒地忍受一次又一次地侵犯,直至她有孕才告一个段落。
在她有孕产子后,皇帝为她进了位份,成为栩生殿的一宫之主,跪在院内听授封之时,一阵徐徐凉风送来了勤昶身上的气息,顿时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原来令她有孕的,竟是皇上身边的大监……
白日里雍德帝在前朝的百般妥协,让她明白自个儿成为了被利用的工具,用于报复前朝咄咄逼人的官员们,因为忠勇侯府也是逼亲的其中一家……
知道雍德帝报复的手段又能如何?
她终究不再是以往的李璐了,如果雍德帝抛下她们已是既定的事实,横竖都不是能说出口之事,那岂是伤心难过所能解决之事?
她宁可如开败的花朵凋零在宫墙里,也不愿意再成为勤昶的玩物,凋零的不光是她的殿阁,还有她没来得及盛开便错付的真情。
入宫时,谁不知道雍德帝对黎后的如何情深一片?当时不过是闲王的他,一腔心思都扑在黎后身上。
听从父命入宫原以为能缔造良缘,未曾想只是痴人说梦,然而君要臣死,臣又怎能不死?身为他的妃妾除了顺从还能如何?
侯府的谋划她全都清楚,落得这样的境地,说心里无恨谁又能信?该不该为孩子拼上一拼,也是困扰了她好些年。
因此,默默看着父亲将目标移往了魏国公府,牵动了岳贵妃,而她始终沉潜在后,当那个事实点醒之人。
她的丈夫为挚爱守节,再钦服也没能将满腔的恨意化为慈悲,她终究还是成为了仇敌扎向心上的那把利刃。
心疼吗?
第834章 红花
比起被夫婿赠与他人的恨,比起孩子不是夫婿子嗣的冲击,她当真不疼!
“我爹身为北雍朝臣,希望皇族繁衍兴盛的心思错了吗?”李璐淒淒然的眸光裡揣着些許不甘,长年累积下来的愤恨令她几乎无法维系惯有的冷然。
颜娧听完了那冷得犹如寒夜冬雪的惆怅,心里涌上了莫名的哀戚,她能懂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
前朝的帷幄与后宫的制衡,自古以来各朝各代都有,有多少情愿的花开,就有多少伤情的花落,作为被朝臣作为奉承送进后宫里的其中一朵娇花,心里能没有底?
朝臣阴谋蠢动扼住雍德帝的命门,后宫里的风起云涌又何尝不是?
雍德帝整颗心都给了先黎后了,猝不及防地登上帝位,朝臣就要他把心给剖成几瓣分送各宫,即便黎后心胸大度,但是雍德帝自小受了受黎莹的教养,对忠贞二字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执念,加上黎后的死状凄惨怎可能轻易移情?
“忠勇侯府的立意没有错。”这是颜娧思忖许久,淡淡应答道,“但是建立在别人的苦痛上的善意,妳喜欢吗?”
被强迫干预了自身的喜恶,造就了一切的恶果,该说是谁错谁对?
不论对错,最终的祸事还是无辜的黎后付出了生命来承担。
被一针见血的问出症结所在,李璐默了默,不愿回答问题。她都知道,立意是对的,被牺牲的却是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李家将你送进宫为的是繁衍子嗣,身为没有后盾的帝王,他没有权利拒绝,难道也不能想办法完成侯府的念想?侯府要的是将来能够呼风唤雨的子嗣,妳的子嗣。”顏娧似笑非笑地睇着面色难看的李璐,被特意强调的妳字令人更加难堪。
沈寂了些许时间,李璐不甘沦为报复工具,终于鼓起勇气反驳,“公侯世家,谁不想着维系自身的士族的命祚,我……”
“只不过求一个子嗣?”颜娧打断了她的激昂发言,不由得发出一声幽幽长叹,“求不得,舍不去,那才是真正的人生,难道圣上就该全按侯府的安排?”
“说得容易……”李璐拧得云袖里的藕臂发青,时至今日仍然觉得为勤昶产下子嗣的身躯肮脏得恶心,“本宫该是高高在上的后宫嫔妃,而不是沦为内监狎玩的卑贱之躯,圣上不该那样对我,本宫宁可孤寂老死在宫里,也不受那样的污辱!”
颜娧无奈摇头,又是一声叹息,“因为妳满腔的不甘心,去诓骗李泽哄骗勤昶,非得要了他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