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有计划而为之?厉耀不由得心底又是一阵凉。
“父皇,您还好吗?您怎么会在明镜池里?”梁王的惶恐有一半是真格的,此处十年来从未有人发现过啊!
厉耀负手于后,看着他遮遮掩掩的匆忙慌张,胸臆间溢出一声冷笑,不答反问道:“你呢?又怎么会在明镜池底?”
不论如何,心里依然存着他能及时醒悟的念想,遥不可及也罢,终究关系着费尽心思帮助的他的人们。
“我……”梁王不知如何是好地回避着,对他现在的模样并不陌生,本以为只能在戏秘盒出现的模样,竟也能在现实里出现,这叫他一时也寻不出个解释来。
对于厉耀,他心里终究存有七分敬畏,对于几个孩子的教养从不曾懈怠的严谨周详,不论国政如何繁忙,总是亲自指导他们武学,深怕他们无法精进这门皇家绝学。
虽然病气消磨了他泰半的意气昂扬,他也从不曾懈怠,缠绵病榻的时间,也从未有一日落下,为保持内息充盈而坚持每日驭气护体。
这样一个严以律己的男人,在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怎可能不畏惧?乍见身影那瞬间几乎吓飞了所有的理由啊!
“回不了也就别回了。”瞅着上了年纪仍手足无措的梁王,事实已摆在眼前厉耀也不想追问为什么,“不希望我醒来?”
梁王本想辩解几句,却被模糊的虚影给阻拦,听似风轻云淡地问道:“小四真是死于热病么?”
他对每个孩子都爱护有佳,唯独对那个夭折的孩子感到痛心,太医总说小四的体质不适合硬气功,为制衡卓家他仍旧不顾一切地封了太子,更特例的拔擢了小四母家几位叔伯。
前朝后宫自是一时震荡,也算是将小四那孱弱的小身躯,摆在残酷的朝堂纷争前,更成为众多朝臣的抨击对象,即便有初得势力的母家相互,也没有维持太久时间。
小四突然病了,意识不清,浑身高热,不过五天孩子就没了,至今他都还记得孩子在怀中逐渐冰冷僵硬的身躯,哭泣声此起彼落络绎不绝。
迟迟等不到答案,厉耀也知道了答案,无奈摇头长叹,终究是他错信了啊!
见厉耀的身影逐渐远去,梁王着急跪地追上前,对着墙外喊道:“父皇,请您相信儿子,只是卓家难辞其咎,我……”
卓家的作为他早有微词,然而被牢牢拿捏了身世,又与卓苒犯了人伦大忌,一切都不是他能改变,更如同枷锁般牢牢禁锢着他。
厉耀停下脚步,难掩动容地回望,意味深长地说道:“每个袖手旁观之人,背后都有令人难堪的故事,殊不知袖手旁观只会造就更多难堪。”复杂眸光回望着猛地一愣的男人,“你口中的难辞其咎本可以挽救小四性命,可惜小四走得太早了。”
梁王隔着琉璃墙面,痛心疾首般地颤声道:“父皇!儿知错了。”
“知错?厉耀不禁昂首一笑,淡然问道:“知哪件事错了呢?”
不抱希望,也就不失望了啊!
看着厉耀离去的背影,梁王颓然的跪坐在地,察觉后背竟惊出了一身冷汗,以为发了恶梦般不停地捏着面颊,疼得龇牙咧嘴才确定真见着了父皇。
他错了么?
父皇的字字句句平淡得如同叙事却字字诛心,尤其方才的问话与最后的问句,更确定父王的确看到棺椁里的人了……
匪夷所思地看着虚影消失的方向,再看看棺椁里的老人,不解厉耀明知身躯被他拿来续命,竟没有丝毫问责的离开?
他错了么?
父皇几年来何尝不是冷眼旁观?他的子嗣没有一个真正的骨血,难道他不正是默不作声地允许他的宫妃假造皇室血脉?
为何放任奕王祸害西尧?
他恨啊!如若不是西尧至今仍高高在上的裴皇太后,父皇会无法生育?如果父皇诞育子嗣,他又怎会落入今天这般境地?
如若没有裴绚祸害父皇,如今的东越绝非如此!
而他...而他...
梁王敛了心神,一时乱了方寸……
来年即将登上帝位,他能舍得当下的权势么?
能舍下已被他掌握的颜丫么?
——
秋夜凉风,冷入心扉。
正如同厉耀现在的糟糕的思绪,连沉重的脚步也迈不出来的郁闷,积攒了满腔的怨怼无处可发。
夜凉如水,他的心也冷得有若落入冰窖啊!
本就像一缕轻魂,如今更是失魂落魄般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叫人心碎啊!
悠长寂静的深秋夜,居然在声声不绝的叹息里度过了,若是知晓答案竟是这般令人感慨,还不如当初留在山城不知日夜的度日来得好。
瞟了眼仍落坐在花楹枝丫等他回来的男子,不由得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萎靡的身影飘然地在承昀身边坐下,以牵丝引抢过他手中的玉瓶,作势一饮而尽,偏偏连借酒浇愁的能耐也没有啊!
“别浪费丫头的酒!”承昀宝贝地抢回被倒了大半的玉瓶,没好气地觑了眼,哪还有平日的清冷矜贵?
“不就是酒么?给我几口怎么了?”厉耀愤恨地应答。

第660章 浇愁
“真喝得着,给你几坛子都不成问题,别费酒浇愁愁更愁。”承昀似笑非笑地看着失魂落魄的老者,本以为是推测错误叫老人家伤心了,看样子似乎不太对啊!不由得试探问道,“没找着?”
厉耀略有所思的眸光瞟过面前男人,何止是心有不甘而已,他究竟如何推敲这样的结果?喉际不断泛起的苦涩,叹问道:“你怎么知道猎宫之事?”
承昀薄唇上那抹讥笑,着实叫人不悦啊!
“猜的。”话未毕,便听得老者不屑的呲声,承昀毫不在意地绽着一抹坏笑,“如果擒得娧丫头为梁王毕生所愿,我实在看不透有什么,会比到了嘴边的肉还要重要。”
在戏秘盒里把颜娧都逼得只差临门一脚了,有什么事儿比拥有完整的她来得重要?思来想去莫过于梁王的命啊!
不愿直视探寻的眸光又撇了撇头,厉耀不情愿地傲娇说道:“便宜倒是叫你全占尽了。”
“舒道长说了,服用延髓丹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接连几日观察梁王,他可不像付出了什么代价的样子。”承昀纳闷地轻晃着手中玉瓶,不解地蹙起剑眉问道,“当真什么都没找着?”
并不觉得梁王有这般勤政爱民,样样事必躬亲,否则为何要大半夜藉醉离开草场大营?依着他的身份前去猎宫无人侍候怎么也说不过去,更何况还偷偷摸摸地在猎宫里游荡。
“找着了满地的哀伤。”厉耀说得那叫一个悲痛万分,似笑非笑地笑格外的讽刺,“天都快亮了,我连醉也寻不着买,还遇上你这个没良心的,安慰也不给一个。”
“你要是进得了我的胸膛,我倒是不介意借你哭到天明。”知道老人家没那么脆弱,承昀又开了把玩笑。
“看着自个儿的身躯在面前缓缓骨瘦干扁,内心不够强大指不定都疯了。”厉耀再不情愿也将山上所见都交代了,毕竟事关为他寻离开戏秘盒之法的颜娧,人还在盒子里呢!
也不知为何,离去前梁王心中所感他全听清了,有多少的怨能造就他多来年的不甘?既然决定把皇位留给他,他能不做些准备?
如今他终于想起为何入戏秘盒之事会全然无印象,第二次病重得昏迷不醒的原因就在那张王座之上。
他早将毕生武学内息,以神国秘法尽数封入王座,只待梁王登基那日,便能换来一时王座辉煌,遂后王座便会崩裂于当下,这样一来日后的子子孙孙便无须担忧登上大位。
为此而恨毒了西尧的阿绚,远方的她又何其无辜?
能为所爱之人有所牺牲,不光是阿绚,也还有梁王啊!否则他为何会陷入昏迷,叫他有了做歹的机会?
在梁王仍需要服用延随丹之际,暂时不需要忧心他躯体的安危,还是把心思放在如何离开戏秘盒之事吧!
听完一切,承昀也不由得笑了,不禁摇头问道:“他这又是哪儿听来的阴损之法?还是他以为一身骨血换成厉家血脉?”
被问得一窒,厉耀也无奈地笑了,“为了活命罢了。”
“丫头说,梁王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你也不需要他太过伤心。”他也只有一声无奈叹息,或许在性命攸关的前提下人都会变。
如同现在他所困惑的,厉耀若未曾进入戏秘盒,又如何论及离开之法?,这下颜娧该如何离开?
思及此他如何不忧心?
“不说你担心,我也烦恼,那时要是劝住她就好了。”他能懂承昀的忧心,面对目前结果,又岂是一个扼腕而已?
“只有她不要,没有人能劝得住。”
这扎心得可以的答案,令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真劝得住她这回事,当初也不会背着两方父母的看管来到东越啊!
虽说有她的跟随,的确就地解决了不少事儿,看着、听着她没日没夜的为晓夷大泽的百姓费尽心思,心里也仍不舍得她来此处受苦。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不如再找找如何让她离开戏秘盒的方法来得实际。
——
受人之托,自当尽人事。
秉持着这个信念萧楠自然更不会忘记,何况与承昀还存在着利益交换。
她的棋艺,在众多女眷里算是搬得上台面的佼佼者,深得梁王所爱,甚至有明令书房不为她设限,只是除非梁王召见,鲜少主动来到书房。
卓苒未入戏秘盒前,书房时常是她们相聚之地,云窑子落盘的清脆响声,是少数她能够接受,也能说得上喜欢的声音。
绝大多数的时间,她来到书房都与卓苒守在罗汉榻上的棋盘上,梁王处理公事之余,也喜欢静静听着她们下棋,时不时还能隔空指教两手。
梁王并非那般宠妻爱妾得无法无天之人,不求宠,不求权的她,本以为是因为卓苒对她的关爱,使得梁王爱屋及乌,如今看来似乎并非那般单纯啊!
难道梁王会出自对于她的亏欠?
萧楠扶着发疼的额际笑了笑,同时生产的小妾都能被栽赃,说是生下畸胎而乱棍打死,她可没那个胆量说自个儿对梁王有多特别!
只能庆幸梁王没有因她生下死胎而有所责罚,甚至得感谢饶了她一命,这才有机会知晓她的儿子并非真是死胎……
碰——
突如其来的巨大开门声,吓得萧楠手中的云子落入盘,搅乱整个棋局,葇荑捂着颤颤发抖的檀口看着冲入书房内的男子,不确定地问道:
“王...王爷?”
从没见过梁王手足无措地跌坐在地,萧楠面露惊慌地赶忙起身,三步并两步地来到门旁扶起来人。
秋猕尚未结束,梁王为何会此时回到王府?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儿啊!
难不成是承昀做了什么?又有什么事儿能把梁王吓成这样?
“阿楠?”梁王没意料到书房内会有人,如同溺水之人终于等到浮木般,紧抓着释出善意的藕臂,二话不说地塞入怀中安抚着无法冷静的心思。
被压迫得几乎无法呼吸的萧楠,费尽气力的寻得一丝喘息的空间,藕臂适时的穿过梁王窄腰,反手轻拍浑厚的肩背安抚着。
“爷,这是怎么了?”
“阿楠,我见到——”梁王猛地收住了话语……

第661章 红痕
吓得他连本王的自称都忘了?萧楠不解地回望却没敢再问出口。
梁王心里纳闷,萧楠怎会在书房里?
鲜少愿意主动凑上前来的人,为何此时出现在这里?
陡然推开怀中之人,没料到会被推这么一把,萧楠没机会站稳而跌坐在地,快得梁王想扶上一把也没机会,收回伸出一半的长臂,负手于后,凝起长眉问道:“妳为何在此?”
“妾……”萧楠眼底绽着因不被谅解而难过的惆怅,如银玲般柔媚的嗓音也吱唔了起来,“梦见阿苒了。”
经过卓苒一事,她更明白这名字对梁王有多么不可触及,原以为是因为爱重而避提,未曾想适当成了错误的避讳。
总以为开始错了,梁王也会抱着歉疚善待卓苒,当最后发现一切仅仅是个笑话,心里的失望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卓苒对梁王那是深入骨髓的爱,明知王爷要了她的命也不在意,即便知道被利用了一场,命也赔给了梁王,对他依旧恨不起来。
到了最后一刻始终在意的还是王府的将来,为的都是求得王府与卓家的周全与未来,虽非皇后也做得远比皇后来得多,王府与卓家岂只愧对卓苒?
萧楠剪水般的秋波瞟过蟒袍里攥紧的大掌,也知道碰了逆鳞,而且还是说不得碰不得,也气不得的禁忌。
心里再不是滋味也得绽出和缓浅笑,梁王再次探手扶起萧楠,将人按在胸怀里,轻抚着背脊,轻声安慰道:“本王也想她了。”
对于萧楠打从心里有着一股歉疚,再如何绝情无义也无法狠下心对她,虽然膝下子嗣不少,卓家日后得以依存的长子出自她,于情于理都不该亏待。
却为了巩固卓家势力,狠心剥夺两人的母子情分,虽然做不到相濡以沫的鹣鲽情深,这份恩情也值得他一辈子地以礼相待。
“阿苒怎么就在盒里走了呢?”
虽然问题问得令梁王不甚欢喜,萧楠那泫然欲泣的细微哭嗓,揪得他心窝子一阵疼,每每看着萧楠那柔弱的徐娘风姿,时不时撩拨得他心驰神往,尤其年少时那有三分肖似颜丫的笑容。
可惜单独相与时总是差了那么几分味道,多少次为谋佳人一笑而努力未果,只有在卓苒在之时,她才会露出那神似的笑容,令他怀念已久的安然优柔……
因此时常招来卓苒与她在书房相陪,为的只是聊慰长夜孤寂啊!
“是啊!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梁王嗅着怀中温香梁王沉稳心思也不免有若旌动,戏秘盒那抹妖娆的身影始终不为他所动,如今拥着怀里的柔软,喉际竟泛起阵阵难忍的燥热。
看着男人眼底燃起熟悉的火花,萧楠趁势更加贴近了三分,心里也跟着涌上满腔惆怅,没想到鲜少招后宅女眷侍寝的梁王,竟对她这没有几两重的身躯仍保有冲动,她该欢喜么?
若在卓苒来之前,她会高兴的,如今仅剩明晃晃的讽刺啊!
而她为了达成卓苒所愿只能曲意迎合,佯装欲迎还拒地迎上,卓苒以生命爱着的男人。
此刻,方透过秘法换走一身毒血,恰恰恢复正常的梁王,哪受得住突来的软玉温香?旋即拦腰抱起萧楠往书案而去,挥落了满桌文卷,一发不可收拾地吻上面前娇嫩欲滴的檀口,顺势点燃许久未曾绽放的心火。
满腔炙热狂烈的狂潮,一股脑儿的全倾注在那三分肖似的娇柔里,已许久未曾有过巫山云雨的梁王,经过几番热切需索,终于意犹未尽地抱着疲累的萧楠和衣睡在罗汉榻上。
天未亮,几个知根柢的奴仆,便在书房偏厢备下了热水,刘嬷嬷也面露喜色地来为她沐浴更衣,然而再温暖都没法焐热凉透的心思。
抚着略微红肿唇瓣,她比谁都清楚那番无度的荒唐,不过是梁王心有不甘的替代,无法触及真正想要的女子,只能从恰巧碰上的女子身上寻得慰藉。